限时营业(醴泉侯)

凭什么徐行的窘迫反倒显得这么耻辱？
他也想替自己辩护两句：“其实今年也就是账上艰难点，比起之前真算不上什么。如果不是家里出事儿我真的不会离职。”
叶风舒道：“嗯，我知道徐老师过去挺难的。”
他今天也算有备而来。
这些天新粉丝考古，把徐行过去的那些倒霉事儿都翻了起来。
这有点像时隔多年的开棺验尸。白骨已经干干净净，看不出曾经的切肤之痛，但骨架还保持在个痛苦挣扎的姿势。
叶风舒起初一点也不想看，但大数据抢过了他的手机，按着他的脑袋逼他看。
私生翻徐行的垃圾，两根插在空矿泉水瓶里的奶茶吸管也能引发狂欢，怀疑这是溜冰壶。黑在机场冲他泼水，但到头来大家还要怪208万扰乱机场秩序。有人甚至去他和甘知霖曾经的高中找老师套话，没套着什么狠料，一段没头没尾的QQ空间截图都能当他当年霸凌同学的证据。
徐行去国外拍好的广告说撤就撤，已经谈妥的本子紧急换人。那年末，《回南天》在国内得了奖，徐行甚至已经到了酒店，但男主角被临时通知不能进场。
只要愿意，这些事儿谁都能在互联网上找到。
但当初俩人关系要好时，叶风舒反倒什么也不知道。
他那会儿甚至挺点沾沾自喜，觉得自己可真体贴，现在俩人开心就行，何必去翻人家的黑料。
他是喜欢徐行。
要是你真的认识徐行，喜欢他可太容易了。
徐行长得漂亮，演戏厉害，脾气好得不可思议。他句句话都好听，处处都给人方便，和他在一起简直如沐春风。
你只管去沉醉这场春风，何必管它是从多么惨烈的战场吹来的。
他真的喜欢徐行吗？
或者说哪一部分才算徐行？
现在叶风舒想知道点互联网上没有的事情了。
但他早把徐行拉黑了。面前的阿尧紧闭着嘴，就连喝咖啡时都不愿张得太开，生怕跑了什么风。
但阿尧最终还是选了件相对不痛不痒的事情说：“那年徐老师不知道换了多少个电话号码。连我三更半夜都经常接骚扰电话。”对方在半夜给他们放大悲咒，你如果敢还口骂一句，掐头去尾的录音第二天就会出现在互联网。当初的团队的伙伴一个接一个离职，他能留下来，就是因为那点和徐行一样的格格不入的不服。
只是到了最后，再不服也得服。
叶风舒实在不像个好人，阿尧也知道自己位低言轻。但他还是想替徐行说两句好话，他道：“叶老师。徐老师真的特别特别看重《剑赴长桥》。当年接到这个本子的时候大家都很开心，徐老师熬了个通宵就把本子看完了。我也特别特别希望《剑赴长桥》能爆，这几天我也在看，咱们这个剧真的挺好看。”
小奈似乎确实对阿尧不错。生怕他来的是鸿门宴，她万分客气地给叶风舒打了个电话，说晚上自己还有个活动，有些东西平时是阿尧在管，问他什么时候才能回去。
阿尧回去了。
小邱小心翼翼揣摩圣意，见叶风舒把咖啡喝光了，问他要不要再买一杯。
叶风舒道：“你去打听打听阿尧家里现在啥情况吧，如果缺钱就打点。”
小邱欲言又止：“哥，有点不方便吧。要不我先和闲哥商量商量？”
叶风舒诧道：“有什么不方便？给钱还能给错了？”
但他有点动摇了。
有钱就有方便。但如果真的这么方便，他和徐行的事情也该迎刃而解。
如果你有的东西，他都不想要呢？
如果我想要的东西，他都没法给呢？
他闷闷不乐道：“行吧行吧，你们都有道理，反正就我没有呗。你让余闲拿主意吧，结果告诉我声。”
叶风舒拿吸管捅着杯子里的冰块，恨不能把它们捣碎。
第54章 54与日俱增
要是娱乐圈有史官，那今年夏天一定是旰食宵衣。
当前《天行健》播出过半，依然领跑。想埋了《剑赴长桥》的人虽多，但《剑赴长桥》顽强地从坟坑里爬了出来，并且爬出了乱葬岗，爬上了高速路，现在热度能紧追《天行健》不放。无形的大手嫌战况还不够乱，此外还有一部双男主的刑侦剧《天平两端》异军突起，就连《朝阳里》也没有和大家预想的一样静悄悄死在角落里。
粉丝嘴硬不认，但《天行健》越播越显疲态。
最初的正剧新鲜劲儿过了，它剩下的几乎全是问题。
朝争弯弯绕绕废脑子。这剧主打家国情怀，但观众很难为一个架空世界的情怀买单。最致命的一点是两个男主都是情绪稳定、心智成熟的成年人。原著好磕的地方，恰好是理智的人控制不住理智，守规矩的人忍不住逾矩。耽改改掉了汹涌的私情，那就只剩下了君子之交。
而君子之交淡如水。
觉得《天行健》无聊的评论越来越多。网友们不太吃“细糠”这套话术了，她们说《天行健》这细糠就是白人饭，哪里都好，就是不好吃。
况且两个主演高瞻和辛驰都算得上功成名就，不可能拉下脸来麦麸，在戏外最亲密的互动也不过是握了个手，高老师很感谢辛老师前几天给自己送了两饼好白茶。
就像是故意的，隔壁《剑赴长桥》哪哪儿都反过来。
《天行健》用的滤镜灰蒙蒙，《剑赴长桥》拉满了对比度。《天行健》里丹青尺素传情，《剑赴长桥》的爱和恨都用台词说出来。《天行健》千丝万缕，十集还没讲完一个大事件，但《剑赴长桥》五集就干翻了第一个大BOSS。
廖太保嫌弃《剑赴长桥》原著轻逻辑强情绪，但他比谁都清楚市场想要什么。
观众在格子间里被关了一天，像一个个麻木不仁的人肉罐头。下了班，大家被倒出铁皮盒子，回家只想看点远方的抓马生活，有人能替自己大哭大笑。
廖太保和《天行健》的导演不同，他失去理想和傲气久矣。
所以《天行健》全是逻辑，《剑赴长桥》全是情绪。
《剑赴长桥》第一次值得纪念的弯道超车，正巧两部剧都赶上了重要配角死亡。
《天行健》里是男主恩师被奸臣构陷，满门抄斩，临死前留下了一封感人至深的长信。
男主被迫撇清关系，不能给恩师送行，只得在家中披麻戴孝，跪着读信。
檐外泪飞顿作倾盆雨。
这封信原作者写得文采斐然，散发着高学历的芬芳。但放到电视剧里，且不论观众乐不乐意来做文言文阅读，就连剧方自己都提炼不出来一个能抓住人眼球的词条。
《剑赴长桥》则是到了鹿青崖退场。
鹿青崖被越清臣误伤将死，迟来的温题竹不断追问他是谁干的，但鹿青崖在最后时刻却选择了替越清臣隐瞒。
鹿青崖对人间万般不舍，留下了一个了然又温柔的微笑。要强的温题竹抱着死去的朋友嚎啕痛哭，嘶吼着复仇。越清臣向来因为“妇人之仁”看不起鹿青崖，现在既不可置信，又痛彻心扉。
《剑赴长桥》这边也下了场雨。
但和《天行健》不同。雨不能白下，如果雨下了下来，那演员就一定要挨淋。
温题竹在暴雨里背着鹿青崖跌跌撞撞地下山。
也不是没观众吐槽“修仙为什么也要在泥巴里滚。”但立刻就被反驳“男主受伤了啊，这都看不懂？”
在这么虐的剧情下面讨论战斗力，那才叫花下晾裤，扫兴透顶。
且不论这段剧情有多狗血，首先这三个血呼哧啦、一身泥水的年轻人都又高又帅，短视频随便一剪就是流量。
这场戏当初把廖太保和剧组全体工作人员折磨得死去活来，不知重来了多少回才调成了个还看得过去的效果，现在付出终于有了回报。
有人在真情实感地大哭，在社交媒体晒一团团用过的纸巾；有人在痛骂越清臣不是人；有人问在耽改里磕到了BG，BG还BE了该怎么调理；还有一小搓人表面在骂祈言加戏咖，但实则是在打蟹脚CP。
大家各有各的热闹，每个热闹都至少有一条热搜。祈言和甄苡柠趁机出来营业互动，俩人都猛涨了一波粉。
真路人并不在乎什么德文云合，不论是哪个圈子的数据，只有内行人自己才会看。
路人最在乎的就是体感。
《剑赴长桥》火了的最直观的体感，就是要骂叶风舒和徐行没那么容易了。
尤其是徐行。
过去骂叶风舒虽然法不责众，但你如果不慎表达过对任何其他艺人的好感，那还是会被叶风舒的粉丝熟练地拖进饭圈的范畴开撕，不能说全无风险。但徐行就像个解压消消乐，谁能都捏两把。
现在新粉考古归来，各个心疼得要命，只恨几年前自己没在。骂徐行的人还是在，但现在双方能够势均力敌地对骂了。
在绿瓣锐评《剑赴长桥》依然是政治正确，但夸《天行健》的声音也越来越小，成了个你黑我也不白的双嘲局面。黑绝对控场的剧小组新帖越来越少，而山猪组的人却越来越多，每天都在热热闹闹过大年。就连纯看乐子的氧化组也开始红贴占上风，三五不时为了本组有没有被山猪入侵而互相扣帽子。
部分人耻于转投《剑赴长桥》，但《天行健》越看越像正在下沉的泰坦尼克，于是她们另寻了第三方，这就是《天平两端》。
《天平两端》是部普通的一般向双男主刑侦。不能说剧方全无小心思，否则不会选两个年轻男演员，还剧外是单身，剧里也没有女主角。但要说他们想当《天行健》和《剑赴长桥》的竞品，那也冤枉。
《天平两端》的编剧是个在编乎写刑侦短篇出名的前刑警。这次的剧本大多改编的真实案例，既惊悚又精彩，主线也挺大胆，是男主养兄的冤案。
这剧男男关系的配置不错：暴躁的草根男主，冷静的红三男二，俩人在警校时互相看不顺眼，现在被任务捆在了一起。此外还有个虽然活在回忆里，但存在感极强的白月光哥哥，以及不知道是敌是友，哥哥留下的未亡人男嫂子。
《天平两端》就像和拳击冠军比下象棋，和象棋冠军比打拳击。
它比《天行健》要好磕，比《剑赴长桥》更正经。
最重要的是《天平两端》没有原著约束。一时磕男一男二的，磕伪骨科的，磕哥嫂的，磕姐夫文学的，百花齐放，百家争鸣，在老福特上TAG甚至超过了《天行健》。
剧组发现东方不亮西方亮之后也赶紧安排了互动。四个主演的关系不像《天行健》那么塑料，也不似《剑赴长桥》那么心怀鬼胎，他们挺像要好的大学男寝室友，每天都在直播里开开心心连游戏和玩狼人杀。
此外还有《朝阳里》。
上天有好生之德，虽说赢家通吃，但手指缝里漏点也够小动物过冬了。
《朝阳里》的原著是小网站小作者的十几万字小甜饼。成片也质量对得起投资，处处透露着粗制滥造。
但它也有它的求生之道，那就是他的主演比所有的竞争对手都要豁得出去。
如果说徐行和叶风舒是破釜沉舟、背水一战，那《朝阳里》的两个男主就能教教他俩什么才叫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两个主演都是纯素人，男一是ABC，男二在校时拍过两个广告短片。这二位不穿鞋的主儿赤着脚撒欢，通常炒CP的婚闹小游戏能玩的他们玩了，不能玩的也玩了，甚至包括撕纸巾和双人平板支撑。
事到如今，正剧如何已经一点不重要了，就连这两个演员日后还会不会有演艺生涯也不重要了。粉丝就想看他俩什么时候能出柜，反正男二可以跟男一回灯塔国结婚拿绿卡。
叶风舒想见徐行好像满是机会，但又个个都算不上机会。
《剑赴长桥》的剧情正在走上坡，马上要到师兄弟决裂，之后全是炸烟花般的大招。
这让戏外的互动稍显不匹配，除了一次双人直播，两个主角的互动也就限于社交媒体上的呼朋引伴卖力吆喝了。
虽说有“且听风吟”这样的职业CP站在有条不紊放出在组时的图频，但都只是垫垫肚子，算不上正餐。
剧粉和CP粉最想要的双人商务和杂志封面，暂且没有动静。
合适的甲方还没出现，就算找来了，马乾姿也未必会同意叶风舒接。杂志的邀约倒是有，但不是叶风舒想拍的大刊。
还好还有《剑赴长桥》的冠名赞助商。
金主妈妈写在合同里的商务和活动至少还有两场。此外还有剧组的扫楼活动，团综也还有两站，后续一定会补上。
下一次见面，他和徐行该说点什么？众目睽睽之下，他们又能说点什么？
早知道当初两个人在房车里打游戏时，就不光聊怎么抢大龙了。
第55章 55今非昔比
仇家眼里徐行显得格外可恨，是因为他们以为已经把他埋了。
过去徐行的坟头可以随意啐唾沫，但现在这坟头居然空了。
如果等到他羽化登仙，那以后就只能挨雷劈了。
所以要趁还能够得着他的裤管，务必再将他拉回泥里。
《剑赴长桥》的第一条戏外负面舆情来了。
料陈得都馊了，还是徐行当年耍大牌迟到，害同事中暑这事儿。
这个前同事也参演了《天行健》。不知是因为《天行健》节节败退，还是因为他演的男四没吃到预想中的红利。总之扑街使人疯狂，他一边在微博发贴着退烧贴也在工作的现场照，一边怀疑人生，说是不是走捷径的人就是能踩在脚踏实地的人头上。
彼时叶风舒正在去平台扫楼的保姆车上。
歪风一刮，满街垃圾滚。各路人马立刻在前同事的微博里抱团，把这条拱到了“爆”。起先还是内涵，到了后来和前同事一唱一和，终于又回到了随便骂徐行的舒适区。
槽，谁还没几张场照？
叶风舒歪嘴笑了笑。
他开始翻相册。
连他自己也没想到，不仅助理拍了那么多他和徐行的同框，连他自己的手机里也有那么多徐行。
他甚至还有LIVE。
叶风舒挑挑拣拣着九宫格。
夜色如墨，叶风舒早就睡着了，徐行还在借着打光的灯看剧本。腿上的绷带还没拆他就在拍动作戏了，导演喊了卡，他得扶住叶风舒才能站住。徐行给群演发奶茶。还有徐行在和片场的流浪猫玩。
玩猫那条和主旨没什么关系。但叶风舒觉得自己拍得不错，把徐行眉眼含笑，十分好看，值得一发。
他配文道：“给大家看看本剧劳模。每天起得比鸡还早，从不让人等，导演没到他都到了。我就奇怪啊，能比他都到得还早，那不得半夜去候着啊？”
马乾姿和余闲百般提醒他最近谨言慎行，叶风舒也确实夹了一段时间尾巴。现在终于做回自己，觉得外面的天都蓝了几分。
他把手机放回口袋，任由别人去吵架。
果不其然，徐行来得比任何人都早。 徐行一看到他就站了起来：“叶老师，我……”
大概他看到那条微博了。但现在叶风舒不想听他说谢谢。
他打岔：“今天是怎么个流程啊？”
今天的流程是去平台办公楼一层层打招呼送礼包，结束后还有个短暂的访谈。
其他演员分散开来，但叶风舒和徐行必须得黏在一块。
徐行或许比叶风舒更适合当爱豆。
来合影的员工让他脸颊比心，头顶比猫耳朵，徐行一个也没推脱。
大家发现了徐行的服务好到像景区的NPC，纷纷涌来打卡。叶风舒见他被团团围困，也没闲着，亲自一个个发礼包。
所有人都向他伸手，唯有个戴耳机的姑娘背对着他们猛敲键盘。
叶风舒最看不得就是世上还有如此热爱工作之人。
叶风舒到了她身后，忍不住挑了挑眉毛。
呵，口是心非的女人。
键盘是快敲出火星子了，但界面分明是微信。
那姑娘的工位上摆满了温题竹和越清臣的谷子。虽说也可能是原著粉，但她的鼠标垫和背景都是《剑赴长桥》的剧照。
感到叶风舒走近了，她紧张得后背笔直。
叶风舒故意道：“这是最后一个了，要吗？不要我就拿去下一层了。”
那姑娘忘记了自己还戴着耳机，应该听不见别人说话才对。她猛然转身，露出了涨得通红的脸，她急道：“要的要的。”一把把礼包揪了过去。
她见叶风舒在看自己那一桌子谷子，脸变得更红了，慌忙把显示器关掉了。
叶风舒觉得真是不虚此行。这还是他第一次近距离观摩CP粉。
在超话里她们金蛇狂舞，等真人到了眼前，别说像她们狂言的那样要上来按他和徐行的头，她连和他对视的勇气都没有。
叶风舒得意洋洋：“后面还要继续追嗷，咱们这个剧会越来越好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