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乐晗第一任还是唐声晚亲自介绍的,在确认他的性取向后。
那个同样接受精英教育的圈内人,约会都要提前一周预约。
一个月后,乐晗结束这段关系,从此开始“集邮”生涯。
那些来来往往的“假男伴”,无一例外、或多或少都带着乐暥的影子,有时是眉眼,有时是气质,其中最长维持两个月,最短没撑过一顿饭。
这种做法确实犯贱,但当时的乐晗控制不住。
每当看到乐暥的目光因他换人而产生细微波动,就让他欲罢不能。
奇怪的是,虽然分手都是他提,但他口碑却极好。
圈内甚至流传着“能被乐小少爷甩也是一种荣幸”的说法。
这也让他在养父母眼皮底下难得肆意的行为得以持续,毕竟符合他们对“优质亲密关系”的定义。
比起大儿子的生人勿近,小儿子的风流多情显然更具价值潜力。
“不想找正经的,来场艳遇总行吧?”
乐晗终于抬眼,正对上季希满脸焦灼。
这断腿事件,明显让他对他的“执迷不悟”更加忧心忡忡。
季希拿酒杯掩饰,“要让人知道,前男友能组足球队的乐小少爷…其实连初吻都还在,我这当发小的,脸都要丢光了!”
“你脸皮薄,关我什么事?”
确实,那些所谓“恋情”,多半都终结在对方不满足于有名无实,试图更进一步时。
“听哥句劝,”季希竖起食指,轻叩桌面,“科学研究表明,治疗情伤最有效的方式就是…适度发泄。”
乐晗不咸不淡勾唇,也伸出食指,点点自己打着石膏的腿,“鄙人现在是博物馆藏品,谢绝触摸,小心易碎。”
“是啊…都这样了,还为他守身如玉呢?”
乐晗猛地一搓胳膊,“别恶心我,眼光高不行?”
虽然对乐暥已然无感,但客观来说,作为原书主角的硬件条件确实无可挑剔。
服务员进来上菜,季希朝她吩咐几句,目光顺势瞥向门外时,恍然大悟,忍不住咂舌。
“也是,你眼光确实该高,身边放着这么个极品大帅哥,再加上那位…咳,审美都被拉到天花板了。”
乐晗顺着他视线望去。
磨砂玻璃外,一道修长身影静立在墙边。
“凌逸?”乐晗皱眉,“他可不是你能随便调侃的人。”
“是是是,我知道,他现在是你的管家嘛!凌逸刚去你家公司就任的时候,就有不少人想挖他了,真是无论干什么都一顶一的好,不过旁人再眼馋,他也是你乐家的人。”
是啊,乐家人。
乐晗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季希一边摇头,一边又想起什么,“可惜,再优秀…放在你身边,也就只能当管家了。”
“你想什么呢?”乐晗挑眉,语气微沉,“再拿我的人开玩笑?”
季希哈哈笑,“我只是感叹一下,我当然知道凌逸没可能,再说他好归好,也确实太规矩了点,一看就不解风情,不是你的菜,还是窝边草,风险太高。”
听到这个“窝边草”,乐晗眯了眯眼。
他虽然完全没把季希的话当回事,但他说得的确没错。
别说他现在还是乐小少爷,就算将来脱离这个身份,也仍然不可能。
从前他找人秉持“各取所需”,对方必须与他的生活圈毫无瓜葛,才便于好聚好散。
现在要跟过去撇干净,更不会再和乐家人有什么。
“你说你,为什么要把条件定这么死,要是你能接受熟人,我立马就能给你拉出好几个…”
乐晗摇头,“窝边草之所以是窝边草,就是因为…”
“因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太熟,下不去手。”乐晗倾身,故意拖长语调,“就像你…”
季希拍开他伸来的爪子,“去去!”
乐晗爽朗地笑起来,季希皱眉盯着他这副没心没肺的样子,恨铁不成钢,“那你跟那位还不够熟?你不也一样…”
“提他?”乐晗眼神一冷,玩笑神色瞬间褪去。
“错了错了!”季希举双手投降,赶忙倒酒,“这就自罚三杯!”
乐晗狐狸眼一眨,噗嗤乐了,摆明刚才是装生气,根本没把乐暥放在心上。
但当看着季希闷完第二杯酒,他忽然想起什么,“等等,你刚才说谁‘极品’?”
虽然总被介绍各色人等,但乐晗从没听季希这样评价一个人。
“凌逸啊?怎么?你可别说你觉得他不够格?”
乐晗没有立即回答,他目光又飘向门外,那道身影依旧静立如初,仿佛能就这样站到地老天荒。
“…倒也不是不够格,正相反。”
“是吧,”季希语气揶揄,“毕竟以前就有人天天跟我炫耀,说他家小管家哥哥怎么怎么好,明明嘴上讲不管闲事,结果为了他跟混混打架,差点被关禁闭…”
乐晗拿筷子的手一顿,“什么时候?”
“您可真是贵人多忘事…”
季希没说完,电话突然响了,他起身推门,险些撞上门外的男人。
凌逸不着痕迹后退半步,“季少。”
“没人带你去用餐?”乐晗进来就提过,季希记得自己也明明嘱咐了。
“多谢关心。”凌逸视线越过他肩头,定格在包厢内,“少爷在这里,我不能离开。”
话音未落,里面传来乐晗的冷笑,“谈恋爱?我现在最烦的就是恋爱脑!谁要再在我面前提这个,立刻绝交!”
包厢突然陷入诡异的寂静。
季希尴尬地清了清嗓,“你这管家…也未免太尽职了。”
凌逸垂眸,长睫在眼下投下一片阴翳,向来礼数周全的人,罕见地失了言语。
直到许久之后,乐晗招呼,“凌逸,走了。”
白手套才握住轮椅推柄,凌逸听着他与他们嬉笑告别,指节在手套下微微攥紧。
镜片反射的光支离破碎,将那双总是追随主人的眼睛藏进深处,像克制某种即将破土而出的情绪。
夜色渐深,浴室水汽模糊了镜面。
乐晗慵懒地趴着,热毛巾滑过他光裸的脊背,水珠凝结,滴落在身下的按摩榻上。
“我为你打过架?”他突然侧过脑袋,眯眼打量凌逸被绸带蒙住的眼睛。
毛巾正在腰窝往下的弧度,按压的力道一顿。
“是的。”凌逸嗓音温和,仿佛也浸透了水,比平时更加柔软。
“我怎么不记得?”
“…只是小事,少爷不记得也很正常。”
安静空间忽然传来一声低低的嘤咛,凌逸手指停了一下,隔着毛巾继续在那处流连。
乐晗裤腰松垮地垂在腰际,腰窝凹陷,被灯光投出两处小小的阴影,像是中世纪油画里天使坠落的痕迹。
倘若不是隔着毛巾,而是直接用手掌覆上去,想必会严丝合缝,仿佛造物主在塑造这副身躯时,就预留了这只手的形状与尺寸。
刚好能掐住那片纤薄的腰肢,无需太用力,白皙肌肤就会泛起靡丽桃红。
“谁给善后的…乐暥吗?”
那个名字的出现,让凌逸直直朝向某处的视野瞬间笼上阴暗,他垂下眼睫,声音平稳,“乐总那时还在国外,是我父亲处理的。”
难怪毫无印象。
这具身体的记忆像被虫蛀过,凡是与乐暥无关的片段,要么模糊不清,要么干脆空白。
但季希的调侃,凌逸的应答,都在提醒乐晗,这个书中世界正在悄然丰满起来,就像此刻蒸腾的水雾,正在填补那些记忆裂隙。
他又一次转过视线,看向凌逸。
对方正单膝跪在按摩榻边,衬衫被水汽浸得半透,勾勒出与温文气质截然相反的肌肉线条。
而他的脸孔却始终低垂,绸带半掩的鼻梁高挺,在朦胧光晕里显得温顺而沉静。
两根手指轻挑起凌逸的下巴。
“你的眼睛,什么时候开始怕光的?”乐晗问,不带半点故意,这确实不在小说的着墨范围里。
上方光线映照下来,绸布掩盖的睫毛颤了颤,“…八岁…”
“你十八岁离开过乐家的吧,那几年,去哪儿了?”
“…管家学院。”
“管家学院?”乐晗饶有兴致地摩挲他的下巴,“都学点什么?”
凌逸呼吸微乱,“学习…如何侍奉主人,让主人满意。”
仰头的姿势,令他有些吞咽困难,声音比平时低了许多,带着水汽浸过的哑。
“哦?”手指继续滑动,濡湿温水沾黏指腹,在摩擦中发热。
凌逸无法自抑微微前倾,像是忍不住要将自己送进乐晗执掌之中,索求更多更深入的碰触,可他又很快意识到,肩膀蓦地一僵,进退维谷。
少爷会发现,会不要他……
今天餐厅里那句话,让凌逸睫毛颤了颤,整个人像一片迅速蜷曲的枯叶,陡然失去生机。
但乐晗看不到,他眼里的凌逸,确实如季希所说,完美得像个假人,挑不出一丝错处。
乐晗侧脸枕向臂弯,半阖眼眸,与他闲聊,“那后来怎么又去做了总裁特助?”
“乐总说公司更需要人…”
“是吗,”乐晗一叹,“你说的这些我都不记得了。”
凌逸的喉结不明显地滚了一下,“是我没告诉少爷…而且您有更重要的…要记住。”
乐晗笑了笑,连凌逸都知道啊……
也对,他成天跟在乐暥身边,又心细如发,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可凌逸哪怕说起这件事,也足够温柔而小心谨慎。
他好像怎样都不会发脾气。
是挺没劲的,乐晗松开钳制的手指。
几乎在同一瞬间,凌逸低下头,重新专注于搓洗毛巾的动作。
他的身影在氤氲水汽中若隐若现,轮廓被雾气模糊,脊背依旧挺直。
乐晗歪头半支起身子,注视他片刻,忽然道,“你应该听过吧?关于我的那些传闻。”
“…是的,少爷。”除了正常的反应时间,语气一如既往和缓平静,像是不掺杂任何个人情绪。
“那你觉得,我是不是很坏、很随便?”
想起公司那些人看他的眼神,乐晗顺便又给自己加了个评语,“还很可怕?”
凌逸抬起头,猝不及防间,一片莹白的肌肤撞入他昏暗的视野。
乐晗胸前还留有刚才俯卧时被毛巾毯压出的红痕,朦胧中像粒小巧熟透的樱桃,带着充血的颜色。
绸带下的瞳孔猛地收缩,凌逸本能地想要移开视线,却又被某种更强烈的冲动扣在原地。
身侧的手悄悄来到膝盖,攥紧了裤缝。
“不,您只是比常人更清楚自己想要什么。”
毛巾在手中渐渐变凉,凌逸垂下眼睫,感觉自己呼吸发烫,不得不轻轻吐息,然后像是对乐晗说,又像是在说服自己。
“只是想要而已…这不可怕,也不可耻。”
可他舌尖却舔向后槽牙。
牙齿很痒。
急切地想把水果含在嘴里吸吮,水果酸酸甜甜,刺激体.液与激素同时分泌。
滋润枯叶,重新伸展出油绿的色泽,每一丝经络都是对阳光雨露的渴望。
想要……
用最深的方式咬下去,让它们渗出甘甜的汁水。
再一点一点吸食干净。
“你看到了吗?那是乐家的人…”
校门口传来骚动,不知是谁站在人群中央,引得周围学生纷纷靠近。
乐晗却只瞥了一眼,加快脚步掠过校门。
“小少爷!”
身后传来呼唤,他充耳不闻,闪进便利店。
透过玻璃窗,看见凌逸四处张望,最后找去那条死胡同,可半分钟过去,人还没出来。
不对劲。
巷子里,凌逸正捂着左臂靠在墙边,面前围拢五六个手持木棍的混混。
“喂。”
轻飘飘一个字,让那些人同时回头。
没看清乐晗是怎么动的,最先反应过来的人已经像沙袋飞了出去,棍子落地的脆响惊醒其他人。
“少爷小心!”
五根木棍同时袭来,乐晗调转身形,下意识保护右侧空档。
眼看要波及凌逸,他抬腿硬接下当先一击,顺势夺过木棍,棍梢在掌心转过半轮,风扬起校服下摆,露出劲瘦的腰线。
“咔嚓”,混混没来得及哀嚎就被卡住下巴,人仰马翻,摔出去时带倒两个同伙。
棍风从脑后袭来,乐晗侧身,精准扣住对方手腕,反折、下拉、膝撞一气呵成。
最后旋身横踢,直截了当将人踹飞出去。
短短数秒,地上已经横七竖八躺了一片,只剩混混老大还站着。
他举着棍子颤颤巍巍,却被一根手指轻轻压在棍梢。
手指修长、骨节纤细,手背皮肤薄而透明。
花蕊似一根手指,硬叫粗硬的棍子纹丝不动。
棍梢一转,木棍“砰”地斜飞出去,撞上身后偷袭者的膝盖。
反弹余力,震落一片墙灰。
乐晗眯了眯眼,他讨厌石灰。
“这点本事,就敢动我家的人?”
声音居高临下,骇得一群人面如土色,连滚带爬挤作一堆。
混混头子两股战战,几乎要跪下去,“大、大哥,我们真没动他!是他自己…”
“咳、咳咳…”凌逸咳得撕心裂肺,身体顺墙壁下滑。
乐晗立刻接住他,捧起他的脸。
那张脸正渗出冷汗,头发凌乱,和污渍粘连,异常狼狈。
“少爷…对不起…”
“闭嘴。”乐晗目光扫过地上的眼镜,再回头,巷子里已空空如也。
“别追…”凌逸整个人却晃了晃,乐晗刚扶稳他,手掌就触到一片湿热,是血。
“你!”脑子里什么画面闪过,他呼吸陡然加快。
“只是擦伤…”凌逸摇头,“比起这个…刚刚在学校…是不是我做错什么,让少爷不高兴了?”
他问得小心又温柔。
“…总是这样,”乐晗咬牙,“你总是这样!对所有人都一副好好先生的样子。”
“……”
“被人围绕着让你很有成就感吗?还把自己弄成这样,你是非得要我…”
如鲠在喉,乐晗也不知自己想说什么,烦躁地起身,准备打电话,却被抓住手腕。
“抱歉少爷。”
乐晗低头,正看到凌逸腰间那一大片深色,皱眉的刹那脑子里闪过疑问。
那群人手里好像没见有利器?他是怎么受伤的?
“你到底…”乐晗的质问突然顿住。
凌逸正轻轻摩挲他袖口,褶皱被一寸寸抚平,“少爷的校服…弄脏了。”
他摘下手套,用没沾血的干净内衬仔细擦拭那片布料,全然不顾自己满身血污。
而这个动作也让乐晗看清他小臂内侧,三道平行伤,边缘整齐。
“……”他捉住他手腕,“这是棍子能打出来的?你怎么回事?还是说这几个人你都料理不了?”
凌逸似乎低笑一声,太轻,听不分明。
“少爷在担心我?”他抬起脸,眼眶生理性湿润,瞳孔在暗处收缩,“那您…别再让我找不到了。”
一道车灯扫过,照亮凌逸腰间,那里根本没有受伤,血液都从他袖口内侧渗出。
他被强光刺得偏过头,也在同时,乐晗将他的脸按进自己怀里。
身高差距让这个姿势有些别扭,他不得不用另一只手捂住凌逸的眼睛,将人护在胸口。
“少爷…”温热鼻息透过校服,凌逸嘴唇轻蹭乐晗衬衫纽扣,深深埋首,声音闷进衣料,“是我不对,您别生气。”
车流驶过,这里重又暗下去,乐晗冷静松手,感觉自己像是无理取闹。
“我刚才的意思是,你以后少搭理那些无关的人。”少年眉头拧紧,冷着脸不悦补充,“很浪费时间。”
凌逸微怔,他的眼镜已经摔碎,失去遮蔽物,那只被泪洗过的暗红右眼显得格外纯粹。
看不出情绪,只是安静专注地看着,又似情绪太多,深得望不透。
乐晗被盯得身上莫名不自在,“你今天怎么…“不是还没放假吗?”
凌逸垂下眼,布料在他指间皱起又舒展,“我想请少爷…来看我的演讲…”
“演讲?什么时候?”
“今晚八点…”
“什么?!”乐晗猛地起身,被棍击的腿传来锐痛。
他思绪混乱,想说“你怎么不早说”,想说“现在赶过去肯定迟到”,更想问“你身上的伤到底怎么弄的”……
但所有话语都淹没在凌逸逐渐飘远的声音里,“没关系…我可以只讲给您一个人听。”
他手指顺校裤滑下,停在乐晗疼痛的膝盖,轻轻覆上,“把准备好的致辞…”
“一句、一句…”
“都说给您听。”
乐晗是被腿疼唤醒的,他抓紧被子想坐直身体,才发现大腿以下不能动。
茫然片刻,意识到又做了梦。
“…凌逸。”
才一声,锁扣便传来响动,门被轻轻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