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世界在这一天狂风暴雨,电闪雷鸣,从此以后再也没有晴天。
那之后,这个本分老实的男人彻底变了,他不再工作,不再拿钱回家,而是整日整夜都泡在酒吧,喝醉了回来就打老婆,好几次将人打进了医院。
持续几个月后,他妈终于受不了这样的生活,在一个天朗气清的日子里,潇洒地卷走了家里最后的钱,跟别人跑了。
她没有带走任何一个孩子。
他爸于是更堕落了,他彻底变成了魔鬼。
他不回来还好,一旦回来,就是江燃的噩梦。他好像把他当成了那女人的替代品,一不顺心就扇他,骂他小杂种。
那段时间,江燃真宁可他死在外面,但他命大,无论怎么折腾,哪怕醉倒在路边,也有人将他好生生送回来,不管怎么样就是不死。
他就是要拖着所有人下地狱。
江燃身上有了越来越多的伤,他开始害怕见生人,一年四季都穿着长袖,不敢再跟同学来往。
他甚至开始恨江烬,他觉得如果不是他,他们家还好好的,这个人不是他弟弟,他是个带来霉运的恶魔。于是他不再管他,不管江烬怎么哭,怎么闹,他都视而不见,只在他快饿得不行的时候喂他点吃的。
即使这样,江烬还是亲近他,他总乖乖跟在他的身边,怯怯地叫他哥,他拉着他的衣角,不管他甩开多少次,不管他如何冷脸,都不放手。
江燃更烦他,干脆将门锁了不让他出来,江烬就趴在门的另一边,贴着门带着哭腔小声叫他,“哥……哥……”
一声一声,简直是魔音入耳。
江燃恨不得自己是个聋子,他捂着耳朵,心里烦得不行。
他故意用很凶的语气吼他:“整天就知道哭,你除了哭还会什么?”
江烬哭声就小了些,他抹着眼泪,非常地无助,一边抽噎,一边道:“我会……会亲哥,还会抱哥,哥,抱抱。”
江燃气得踹门,“你就是个甩不掉的牛皮糖!”
江烬完全感觉不到他的崩溃,只一个劲儿说:“哥哥,抱……哥哥,抱……”
他还这么小,什么也不懂,他不明白为什么哥哥不抱他也不亲他了,只觉得难过极了。
两人一个哭一个气,都拿对方一点办法也没有。直到门外忽地传来一阵响动,消失了不知道多久的男人回来了,他带着满身酒气,醉醺醺地推开门,看起来既颓废又落魄,像个悲哀的可怜虫。
男人幽魂一般走进来,看见了江燃,就嗤笑着骂他,“小杂种。”
江燃默默看着他,没有吭声,他的眼睛长得很好看,眼珠黑沉沉的,眼尾有点微微上翘,带着说不出的风情,跟他妈很像。
男人被他这双眼睛一看就火了,扇了他一巴掌,问他:“你他妈看什么看?不服气是不是?”
那巴掌力度太大,江燃脑中一阵嗡鸣,脸颊瞬间红肿了一片,但他从小就倔,说不出求饶的话,只咬着牙不吭声,男人一看更来气,又狠狠一脚踹在他肚子上,骂道:“看老子不打死你!”
男人的拳脚雨点般落下来,虽然因为喝醉了酒,动作显得软绵绵的,但小孩子怎么经得住成人这么打,江燃没忍住,终于闷哼出声。
江烬在屋里听到了,哭声瞬间一窒。他静了静,开始更疯狂地砸门,后来不知怎么地,竟将门打开了。
小小的江烬一看他哥挨打,眼眶瞬间就红了,他扑过来挡在江燃身前,对着男人又抓又咬,凶得像只小狼崽,他哭着说:“不要打我哥,不许打我哥!”
他瘦小的身子像是一堵墙,义无反顾地挡在江燃面前,企图替他挡住所有伤害。男人被他咬疼了,一巴掌抽他脸上,将他抽飞了出去,他骂道:“养不熟的白眼狼。”
江烬仰面躺在地上,感觉全身都好痛,尤其是脑袋,有嫣红的血顺着嘴角流了出来,江烬一张小脸白得吓人,但还是磕磕巴巴地说:“别打……别打我哥。”
第3章 唯一 江燃整个人都呆住了,他忍着……
江燃整个人都呆住了,他忍着痛一点点爬过去,爬到江烬身边,颤巍巍地伸出手去抱他,却摸到了满手的黏腻,一直忍着没落下的眼泪瞬间就流了下来,一滴一滴落在江烬的脸上。
江烬感觉到了,他费力地抓着他的衣服,用奶音小声安慰:“哥……不哭,我只有一点点痛。”他伸出小手,好像想做出一个一点点的手势,但只做到一半就没了力气。
江燃红着眼看了他一会儿,突然把头埋在他的身上,哭得泣不成声。江烬本来就是个哭包,这会也忍不住了,抽抽搭搭地跟他抱作一团。
后来男人醉得睡着了,没再管他们。江燃抱着江烬去敲邻居的门,敲了好几家,只有陈老头给他开了门。
老头边瞧着两个孩子的惨样,边骂道:“妈的,不是人的东西!这么小的娃也下得去手,真是个畜牲!”
江燃红着眼,“陈爷爷,求你帮帮我,送小烬去医院吧。”
陈老头叹了口气,“等等,我进屋拿点东西。”
那会儿已经很晚了,街道上冷冷清清的,只有路灯泛着一点浅黄的光,两个小孩一个老头在路上等了半晌,都没有见到一辆车。
江燃焦急得不行,陈老头也说:“我直接打120算了。”
江燃刚要点头,一辆黑色的车就在他们跟前停了下来。
车里很快探出一个脑袋,是个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看起来一脸严肃,他打量了一下三人,开口道:“需要帮忙吗?”
瞌睡来了有人送枕头,陈老头赶紧道:“要的要的,麻烦送我们去下医院吧,真是谢谢你了!”
中年男人微微点了头,“上车吧。”
来不及多说什么,江燃抱着江烬赶紧上了车,陈老头随后跟着上来了。
等上了车才发现,车厢的副驾驶上还坐着一个人,那人本来正打着瞌睡,听见动静下意识回去看了一下,这一看就给吓醒了,嘴里说了一句:“我去。”
江燃打量了他一眼,发现是个跟他年龄差不多的小男孩。但他现在担心江烬,根本没有说话的心思,也就没吭声。
陈老头和中年男人也没有搭理他的意思。
男孩等了半天,见大家都沉默着,可能觉得无趣,也就没有再说话,只是时不时地朝后瞟两眼。
等到了医院,已经差不多半夜两点了,医生说江烬有点轻微脑震荡,要住院观察,让家属先去缴费。
江燃急得不行,但他兜里空空如也,身上连半个子儿都没有,回去问他爸要钱,那肯定是不可能的。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不管再怎么假装坚强,也只是个小孩子,这种时候完全六神无主了。
江燃犹豫了许久,只能哀求地对医生说:“能不能先欠着?先让小烬住院,钱的话,我……我会想办法。”
医生没理会他的请求,只是蹙眉看着他,问:“怎么只有你一个小孩在这儿?你家长呢?快通知他们来,这么小的孩子,脑震荡可不是小事。”
江燃红着眼圈一声不吭,医生看了他半晌,像是察觉到什么,正想再说话,就见一个头发半白的老人走了进来。
老人敲了敲门,问:“去哪儿缴费啊?”
医生给他指了路,又把单子递给他,多问了一句:“你是他们的家属吗?”
老人明显怔愣了一下,但不过一瞬,他就点了点头,提高了嗓门,斩钉截铁地说:“我是这娃的爷爷。”
江燃惊愕地转过头,却只看见陈老头的背影。老人向前走了几步,又转身看他,不耐烦道:“你愣着干啥?还不快去照顾小烬。”
江燃强行将眼泪憋了回去,闷声回了一句:“好。”
眼看着江烬住上了院,又遵医嘱给他喂了一次药,医生告诉江燃,如果半夜有呕吐现象是正常的,让他不要惊慌。江燃点点头,提起的心算放下了一半。
他在江烬病床前守了一会儿,看着他白净没有血色的小脸,止不住地心疼,他摸摸他的脸,又亲亲他额头,看他睡得安稳了,这才离开病房。
江燃在外面找了好一会儿才找到陈老头,老人家忙活了一个晚上,也累坏了,正坐在椅子上闭着眼休息。
江燃本来不想打扰他,但老人根本没睡着,听到他的脚步声就醒了。他睁开有些浑浊的双眸,随意地看了他一眼,问:“小烬那娃,怎么样了?”
江燃抿了抿唇,说:“没事了。”
陈老头有些高兴,露出了一点笑,“那就好,等他好了得给他弄点好吃的,孩子还小呢,可遭罪了……”
他正兀自说着,冷不丁听到一声脆响,江燃跪在地上,朝着他结结实实磕了一个头,“谢谢……谢谢陈爷爷。”
他的声音带着些哽咽。
江燃是个嘴笨的人,不会说什么好听的,但他在心里默默下了决心,以后,他要给这个遭人嫌的老头子养老。
那些年,江燃最大的愿望就是盼着他爸早点死,他在心里幻想他喝醉了掉河里淹死,回来的路上被车撞死,甚至是幻想有个好心人从天而降将他处死,就像奥特曼打怪兽那样。
可是他万万没想到,他会因为在酒吧里跟人争女人被人失手打死。
他面无表情地站在医院,眼睁睁看着对方家属朝着他下跪,那是个怀着孕的女人,她大着肚子期期艾艾地盯着他,哭得伤心欲绝,“对不起,对不起。”
她断断续续地说:“我们愿意赔偿,你们能不能原谅他?我……我们的孩子就要出生了啊,求你了。”
江燃看了眼她的肚子,感觉心中空荡荡地难受,他说:“可是,杀人就是要坐牢的啊。”
女人笑了笑,笑得比哭都难看,她垂下头,眼泪簌簌往下掉,“我知道……”
她小声说:“能少几年是几年吧,他以前……不是这样的。”
江燃扯了扯嘴角,他觉得自己在笑,但眼泪却从眼角流了下来,他感觉自己的灵魂割裂成了两半,一半在哭,一半在笑,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听见自己哑着嗓子说:“好,我谅解。”
再怎么盼着他死,但到底养了他那么多年。他也曾抱过他,爱过他,疼过他,也曾把他当做珍宝呵护。真到了这一天,他还是觉得很难过。
不知何时,他的世界好像下起了雨,随着时间的流逝,这雨没有停,反而越下越大。该怎么办呢?江燃想,如果我往前走,能有雨停的那一天吗?
从医院离开之后,他如往常一样回家做好了饭,江烬一直黏着他撒娇,一副不知愁的天真模样。江燃忍了又忍,还是在吃饭的时候将这件事告诉了江烬,江烬听了只是冷淡地哦了一声,其余什么反应也没有。
江燃蹙眉看着他,看得他停下了夹菜的动作。
“怎么了?”江烬问。
江燃:“小烬,你不难过吗?那也是你爸爸。”
江烬思考了一会儿,然后道:“哥,我不要爸爸,我只要你。”
江燃蹙起的眉没有松开,江烬观察着他的神色,他很聪明,已经看出江燃在不高兴,也几乎立刻就意识到了原因。
他想了想,反问道:“哥,你难过吗?”
江燃犹豫了片刻,点点头。
“其实我也很难过的,但是……但是我知道我难过的话,哥只会更难过,所以我不能难过。”他微微红着眼圈,小声说:“我不想哥难过,我不想再看见哥哭,我希望哥开开心心的。”
江燃几乎瞬间就湿了眼眶,他摸了摸江烬的头,轻声道:“笨蛋。”
江烬拉开椅子,走到江燃身边,一头扎进了他的怀里。他贴着他的胸膛,听着他砰砰跳动的心脏,藏住了眼底的暗光。
为什么要难过啊?我希望,所有欺负哥的人都消失,他们消失了才对啊。
那一年,江燃11岁,江烬7岁。
也是那一年,江燃打算送江烬去念小学,幼儿园不念没关系,但小学不行。
他跟陈老头说了这个事,陈老头想了想,自告奋勇地说这件事交给他来办。江燃犹豫了半晌,提出要将江烬的户口迁到陈老头名下。
“以后,小烬就是您真正的孙子。”江燃说。
这两年,他去学校的时候,江烬一直都是陈老头在照顾,他将江烬照顾得很好,有什么好吃的好喝的,从来没少了兄弟俩,有个头疼脑热的,也是他将孩子送去医院,早跟亲爷爷差不了多少了。
陈老头一听就愣了,他有点高兴,但又有点顾虑,喃喃道:“这不好吧。”
“没什么不好。”江燃知道他在担心什么,于是道:“小烬那边我会跟他说的。”
晚上,两个人躺在床上的时候,他就跟江烬说了这件事,或许是相依为命太久了,自己也不是个成年人,他什么事都习惯和江烬商量,江烬虽然爱哭,但很多时候都是有主意的,江燃觉得自己的弟弟很聪明。
果然,江烬眨巴了一下眼睛,并不像同龄小孩子那样懵懂无知,他一针见血地问:“迁了户口,我就不是你弟弟了,是吗?”
江燃摸了摸他的脸,他的脸上已经褪去了婴儿时期的稚嫩,开始显现出一点少年的轮廓,但依然好看得像是在发光。
“你永远是我弟弟。”他轻轻地说。
“那哥要答应我,还是要每天跟我一起睡,要做饭给我吃,哥永远不能丢下我。”江烬握住了他的手,在他掌心烙下了一个温柔的吻,撒着娇道:“哥哥,答应我好不好?”
“我怎么会丢下你?”江燃摸着他柔软的头发,在心里想,我只有你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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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上学 江烬的户口很快迁了出去,从……
江烬的户口很快迁了出去,从此以后,他就不跟江燃在一个户口本上了,江燃有点惆怅,又松了口气。他乐观地想着,至少以后,能多一个人来疼江烬了。
但江烬怎么也不肯改名字,陈老头看起来有点伤心,江燃看在眼里,晚上的时候就劝说他改,这回却怎么也劝不动了,江烬软着声撒娇,“我想跟哥一个姓,这样就能跟哥一直在一块,你不能抛下我,因为……”
他亲了一下江燃的额头,说:“我是江烬,是你的弟弟。”
江燃觉得他说的是歪理,试图跟他讲道理,“可是就算你跟陈爷爷姓,你也是我弟弟啊。”
“不一样的。”江烬反驳。
江燃还想再劝,他就开始发挥七岁孩子的天性,撒泼打滚耍无赖,江燃被他闹得头疼,拍了拍他的屁股,大声叫他的名字,“江烬!”
他生气的时候就会这样叫他全名,江烬早就摸清了。
于是他垂着头开始掉眼泪,一边掉一边带着哭腔问:“哥哥,你是不是不想要我了?我是个拖累对不对?”
冷不丁听到他这么问,江燃一下子哑了声,他不由得软下声音,“你怎么会这样想?”
“不然你为什么要把我送给陈爷爷,还让我改姓?我以后改名叫陈烬了,你还会对我这么好吗?”江烬瘪着嘴,泪眼汪汪地说:“我现在改了名字,以后你是不是还要把我赶去他家住?到时候你还能记得我是你弟弟吗?”
一句句质问从他口中说出来,江燃这才发现,江烬对这件事的态度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样轻松。
他把那些担忧和慌张都藏在了心底,不敢露出一丝一毫,说到底,他只是一个七岁的孩子,他怕自己唯一信赖的哥哥抛弃他。
想到这里,江燃再也张不了口让他改名。江烬一看就知道他态度松动了,于是上前搂住了他的脖子,黏黏糊糊道:“哥,你也习惯叫我江烬的,你看你生气的时候,就会这样……”
他学着江燃的样子,凶巴巴地喊了一句:“江烬!”
江燃一下笑出了声。
改名这件事最后到底不了了之,陈老头也没再说什么,他大概也知道像江烬这么大的孩子是养不熟的,没指望真白得个孙子。
于是三人相处还跟之前一样,江烬依然整天黏着江燃,似乎一切都没有改变。
但很快江燃升初中了,没办法再跟江烬一块上下学,他不放心江烬一个人回家,只好又厚着脸皮拜托陈老头帮忙接一下孩子。
陈老头心里是有些可怜他们的,闻言就答应下来,说:“行,反正我整天闲着也是闲着,下午溜个弯的功夫就把人接回来了,不费事。”
说是不费事,但到底是麻烦人,江燃觉得脸有点烧,一次又一次得了人家的帮忙,还没办法回报,他感到羞愧。
江燃的想法都写在脸上,陈老头活了大半辈子,怎么会看不出来?他故意板着脸,说了句语重心长的话,“日子过不下去的时候,脸面是最不要紧的,再说我也没不答应,做出这幅模样来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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