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厮没注意钟子津那略显凌乱的头发,只接着嚷嚷道:“疫病……还在继续发作,然后京中死了好些人!”
穆星河对这个发展毫不意外,满不在乎道:“有毒雾,当然会死人,京城里不还是天天死人吗。”
“不是这个!”小厮急道,“是有许多大人物昨夜被暗杀了,并非死于疫病……”
穆星河与钟子津对视一眼,两人从彼此的神情中看出了同样的凝重。
他们昨夜经历的暗杀同样发生在很多人身上。昨夜死者身份各异,长幼不同,唯一共同点是各大江湖势力中有名有姓之人。很显然,行凶的目的是杀死一切可能的对手,他的目的和当初的威震将军异曲同工,但手段显然更高明一些。
“死者之中,有朝廷重臣,有邪教护法,也有正道大侠,”穆星河展开一张京城地图,手指在上边不住点划着,从地图边沿到中心,又从中心到另一边,“仅靠个人之力,一夜之间是无法完成这样穿越一城的暗杀的,但因为死者的类型相似,基本可以断定是一起事件。那么,最有可能的就是有人向杀手组织下单了。”
“此间唯一闻名的杀手组织叫月照残阙。”钟子津补充道。
穆星河手指在桌上敲着,发出有规律的声响:“这里有两个可能,首先,是月照残阙的老大就是我们的对手,下令让手下的杀手暗杀我们,但月照残阙先天优势在此,若有此心,就不会等到今天才行动,其二,是他人雇月照残阙来杀这些人。其实月照残阙之主十分谨慎,手握力量,却等待他人寻求合作,自己藏在暗处借此一探虚实。江湖规矩,杀手从来拿钱办事,能下如此大的单,必然财力惊人。有钱人自然有势可依,那个人……”
他的脑子里把各大势力过了一遍,却听钟子津突兀地应道:“那个人就是你。”
穆星河摇头晃脑,顺便叹了口气——是的,假如有人像他一样分析的话,十有八九要怀疑到他头上,飞云银庄,谁能比他有钱?更何况飞云银庄有钱却并非寻常高手云集之所,买·凶·杀·人顺理成章。
莫名其妙一口锅就落到穆星河身上,穆星河很伤心,扯着钟子津假哭起来:“小粽子啊,你可以要救救我,我飞云银庄要命没有,要钱一条,实在没有高手,只能韬光养晦,你昨晚救驾有功,今天我升你为近身护卫,你要好好保护我啊!”
钟子津僵硬了一下,然后摸了摸穆星河的头:“乖啊。”
穆星河很不满这个反应,把自己那伤心的假脸扯下来,起身揽住钟子津:“行吧,你既然升官了,我必须带你开开眼界,不然怎么配当少主手下,你说对吧?”
穆星河说完看了看小厮,小厮毫无防备被问到,呆呆点了下头,穆星河又道:“你的话,留在这边,联系赌坊管事,叫飞云赌坊的耳目,留意四处消息……嗯,给我调查一下,城中谁有一下子拿出万两黄金的财力。……还有,这几日谁死了,近日以来的行踪,都呈书面形式,报于我。”
飞云银庄不仅是有钱,赌坊身为鱼龙混杂之所,耳目众多,消息渠道自然比他人丰富。
所谓物尽其用人尽其才,做不到的事情就不必勉强,情报有时候比杀人更重要。
少主带着白花花的银子和轻飘飘的银票以及任劳任怨的新任护卫出门了,京中繁华,即便时不时有死讯也未曾影响大部分人的生活,小贩依然在叫卖,商铺依然在广迎宾客,一街的招幌在风中飘摇,卖货郎穿街走巷,铃铛叮当作响。高门弟子打马而过,时不时有马车扬起一地尘埃,日头正好,好像把死亡的阴霾都晒得干干净净。
穆星河一路瞎逛瞎买,以体现自己如今的财大气粗。
钟子津十分茫然:“……你是不是这几年过得不好啊?不对啊,上次我见你还又骗了好多灵石呢。”
“什么骗,那是智慧财产,”穆星河理所当然道,“这里的货币早晚要贬值,随便使了!”
但穆星河走过最繁华的地段,最后他去的地方却没有牌匾,也没有幌子,世人都叫那里作斗兽场。
“旁人都说飞云银庄有钱,只有少数人知道有一处地方所聚拢的钱财,不下于飞云赌坊。”
与飞云赌坊不同,来往赌坊之客从三教九流到世家子弟都有,而这座斗兽场,进出者都是身着罗绮者,钱财与地位便是他们的通行证。
穆星河亮出自己飞云银庄少主的身份,仆从好似与他相识一般,殷勤笑道:“原来是少主,快请!”
斗兽场中间是一片平地,四面有高高的围栏,环绕平地是数排有阻隔的观看之所,中有茶座,茶具古朴雅致,然而斗兽场之中却是杀意腾腾,人兽对峙,不死不休。
此处斗兽场,并非野兽相斗,而是人兽相斗。
达官贵人手上杯盏轻交,气定神闲的模样,然而双眼之中的灼热与兴奋却是泄露了他们的真实心境。
穆星河望了望,斗兽场中,狮子身上满是裂开的伤口,朝与它对峙的人低吼着,那人同样血肉淋漓,双手握着锥刺,以十分防备的姿态与狮子周旋。然而电光火石之间,狮子一跃而起,咬住了他的喉咙,他已反应极快,举锥刺向狮子,然而狮子的利齿已然撕裂了他的脖颈,头颅连着血肉与身体相分离。
看客们发出如雷的叫好声。
却见那狮子好似不能满足一般,扑向场地之外,围栏仿佛也难以阻挡它,不断震颤着。穆星河望过去,狮子发出声声低吼,眼若充血,皮毛还带着方才搏斗的血水。看客们见得此变,十分慌乱,斗兽场中尽是嘈杂之声。
此刻却是一个干瘪瘦小的男子从小门走向场地,他的鞭子空挥几下,那狮子竟然乖乖从围栏旁下来,匍匐在他脚下。一个小童怯怯在门后望着。
一个斗兽场仆从低首向看客解释道:“畜生食人,狂性大发,叫贵人惊扰了。斗兽场中备有驯兽师,断然不会叫它们轻举妄动。”
看客惊魂甫定,却还是作出从容神态,笑了笑,说道:“你们的驯兽师的确本领不凡。”
“那可不是,驯兽师都是祖传的秘技,从小与野兽打滚练出来的,你瞧后面的那个孩子,才六岁,就要来见识了。”
仆从一路往上,引穆星河走向的并非属于看客的座位,而是斗兽场的最高处。
高处站着一个人,仆从低首走到他身边,轻声说了几句话,那人微微转过头来,穆星河看见他须发皆白,是飘然若仙之态,但眉目隐含威严,是历经风霜雨血才能留下的杀伐果断。
然而他看见穆星河,却是展颜笑开了:“小子啊,听说你老爹进不了城?怎么样,做当家的应付得来没有?”
这位是斗兽场的主人,同为类似势力,穆星河本以为会有些仇隙在,可从语气来看,他却是与少主一家十分熟悉。
穆星河不动声色,依旧是纨绔模样,回道:“不难啊,该怎么花钱还是怎么花钱。”
他在看着穆星河,穆星河也在看着他。真人与死魂其实差异不大,每个人都在沿着自己的生存逻辑行事,这个世界容纳了他们的逻辑,无论何事他们都有自己的应对之法,反倒是真人会因为怀着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目的而显得格格不入,穆星河想观察他在真人与投影之间的裂隙。
但穆星河失败了。
无论是暗示最近的形势,还是谈及斗兽场本身,他都没有受到任何外在逻辑的影响,完美契合他本身的身份。
他甚至有和所谓少主父亲交往的记忆。
穆星河话语说尽,微微一笑,拱手告别。
待到走远了一些,穆星河才压低声音对扮演了半天面瘫护卫的钟子津说道:“他不是。”
钟子津看着他,等待他的分析,穆星河也很了解自己的朋友,说了下去:“他没有破绽,他的业务熟练,行事也是一个斗兽场主人应该有的行事,思考方式也是为了斗兽场与自己的利益,而非排除异己……”
钟子津想了想,忽然说道:“既然如此,你此番前来试探,遭人注意该如何是好?”
他们缓慢往下走,即将离开斗兽场,越往下,越接近厮杀的中心,越往下,血腥气便越浓郁。
穆星河别过头去,回答钟子津方才的问题:“也不会,少主虽然是个没怎么管事只会吃喝玩乐的少主,但并非是没有脑子。京城如此形势,又有可能的性命威胁,既然斗兽场算是同行,少主的父亲与斗兽场主人是故交,少主寻求类似的势力合作或是庇护是很符合身份的事情。”
穆星河走出斗兽场,天光重新回到他的视野之内,车马辚辚,扬起尘埃,街边小贩叫卖着,外头依旧是一片繁华平和景象。
他没有说出来的话是这一次虽然没有暴露,但总归还是白走一趟。飞云山庄的“势”可以借的力本就不多,旁人选择吞噬敌手变得更强,他却依然在寻觅可以吞噬的对象。若不能找到一些可以稳定吃掉的对象,自己就会变成他人的猎物。
穆星河带着钟子津逛了一圈,依然是利用他丰富的经验,从别人的酒缸、店铺的佛像背后、戏班的道具翻找到他们所需要的丹药,其中三分之二落到了钟子津身上。——有钟子津还是很好的,像淘米缸这一类作为少主无法办到的事情,作为小弟的钟子津却是可以不引人注目地去做。
今日穆星河还搜到了一枚玉佩,本身他以为那是他人遗落之物,几乎忽略,后来发觉它身上尚有灵气,才拿了起来。而后仔细探寻,却无法察觉是什么作用——可能唯一的效果就是让穆星河知道这个世界还有法宝法器可以拾取以增强实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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