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开他冰冷的手,温烈丘往前走了两步,微微侧头,“石膏打了有两个礼拜?”
李负代又恢复了痞笑,“大概吧。”
放学前,李负代态度良好的递交了检讨书,并慷慨的分了一份儿给温烈丘,毫不骄傲的炫耀检讨书这种东西他有不下十份儿以备后患。
两人到医院的时候天快要黑透,这个时间点了,可巧值班的医生还是那位戴金边眼镜的。一听李负代还是一把老烟嗓,便一本正经的说不着边的话训他,催促着做了检查,随后让他在推床上躺着,从头到脚敲敲打打了一遍才把温烈丘拉到办公桌旁坐下。
医生推了推眼镜,翻开病例本侧头看了眼躺在推床上的李负代,“你们这个年纪的孩子被父母娇惯的不成样子,怎么还会营养不良?”
温烈丘目光冷了冷,没答话。
“唔……学习压力很大?”医生又问道。
“他没有。”温烈丘实话实说。
“那有没有情绪上的起伏?家庭上?感情上有什么变故?”
不自觉的撇开目光,温烈丘声音低沉,“他朋友去世了。”
“唔……”医生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这么久了,他的腿按压还有明显疼痛感,恢复得很差……我可是跟他说了,他的状况根本不该出院的。”
温烈丘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的肋骨应该会很疼,能抗得住?药有按时吃吧。”
温烈丘默默听着,下意识朝李负代那边看了一眼。反正在一起的这些时间,他从没见过那人吃什么药,估计他自己就从来不记得需要吃什么药。
“我看他身上的红疹消的差不多了,让他自己注意点儿,别再折腾了。”
看着医生有要合上病例的意思,温烈丘轻咳一声,“……他不吃东西。”
医生一点儿都不意外的样子,“他住院的时候也不怎么吃,不过他身体这样厌食很正常……多加疏导吧,也可能有情绪的原因,这几天再看看吧,如果疏导不起作用,在采取些别的措施。”说着医生在自己手腕上比划了一下,压低声音,“他这个也是因为朋友的原因?父母呢?”
温烈丘垂着眼睑,没说话。
医生拧拧眉毛,在病例上又龙飞凤舞的写了几行,又夹了张纸条进去,边感慨边递给温烈丘,“再有什么事情可以打给我,十点以后就不要了。”
温烈丘起身道了谢,接过病历本走到李负代面前,十分钟的时间,这人却在推床上睡着了。
推床位置狭窄,李负代似乎睡得也不安稳,毫无血色的面庞上还带一抹道不明的情绪。目光一转,温烈丘注意到他骨节分明的手,他苍白的指腹上,有许多条细小的伤口,愈合程度不同且显然有新伤,衬在指腹上格外突兀。
温烈丘没叫醒他,下楼将医生开过的药又重新买了一遍,瓶瓶罐罐塞了整个书包。回到诊室的时候李负代已经醒了,坐在床边发呆。
感到余光中的人影,李负代回过头,见是温烈丘又扯出一味的笑,“以为你扔了我不管了呢。”他撑起拐杖走向温烈丘,像只等了主人多时的小乖狗。
还好,温烈丘不信表象。
第15章 像阴霾中揉进了和煦,不伦不类。
两人出医院的时候天已经黑的透彻,马路两边亮着各色的霓虹灯,车流飞速穿梭,匆匆忙忙,顾不上停留。
温烈丘背着李负代的药,走两步药丸们就哗啦哗啦响。被这些声响弄得有些烦躁,他转身看跟在后面的李负代,“想吃什么。”
李负代无意识地流露抗拒,“你饿了?”
“我在问你。”温烈丘语气莫名重了一些。
看他这样李负代又嬉笑起来,“生什么气嘛,我想想……”他歪着头满是无辜,“那就湖里的鱼吧,吃湖里的鱼吧。”
其实李负代并不喜欢吃鱼,而是刚刚在医院推床上睡着时他做了一个很短的梦。他梦到波光粼粼的湖和几条泊靠的小船,湖边站了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男生,乐呵呵地脱了外衣往湖边走,回头笑着告诉他今晚可以吃鱼了。他很喜欢那个梦,因为他好久都没看到记忆中的那个湖了。
想起梦里的画面他又有些走神儿,等他回过神儿去看温烈丘时,却发现那人真的在认真思考。
他们所在的城市临海,吃的鱼大多从海里来。后来,温烈丘和李负代去了超市,买了叫得上名字的蔬菜和两条养殖淡水鱼,外加一本几厘米厚的菜谱。
等他们回到家,已经快要九点。李负代又是一整天没吃东西,进了门例行先摸猫,摸完猫又去看温烈丘。
厨房里,温烈丘手中还拎着装鱼的袋子,正站在厨台前盯着敞开的菜谱发愣。他这种表情李负代头一次见,不由的轻轻笑起来。
“别站在这儿,”发现李负代靠了过来,温烈丘面色不悦地扫过他,“好了我会叫你。”
李负代窝进沙发后,厨房里又杂乱着响了一会儿。没过多久,眉头紧皱的温烈丘出来,拿了手机进去。李负代没忍住又悄悄挪了过去。
和他上次看,中间只隔了十几分钟,可此时的厨房却比刚才精彩多了,桌面上调料之类东倒西歪,洗菜池里仿佛凶案现场,而案板上,躺着条惨不忍睹的鱼,至于看着鱼的温烈丘,脸色更是难看。
到处都看了一遍后,李负代又着重打量了那条鱼。这条被温烈丘整治过的养殖淡水鱼,身上挨了乌七八糟的花刀,且刀口已经翻出白肉,明显已经下过锅了,看着它李负代憋笑,“你忘刮鱼鳞了?”
“……书上没写。”温烈丘的语气听起来是不耐烦,反而显得格外心虚。
李负代抱着胳膊靠上厨台,还是憋着笑,“盗版菜谱!”
意料中的温烈丘听了这句话脸更黑了,从冰箱里拿出另一条鱼,留下厨房一片狼藉转身走了。
“你去哪儿啊?”李负代跟了几步,在后面喊了一句。
温烈丘连头都没回。
估计他是要眼不见为净,看着温烈丘出门后,李负代在窗台上坐下和猫靠在了一起。出了会神儿,弯腰敲了敲腿上的石膏。其实他自己也知道,他现在的状态很差,而且呆在这里,他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觉,像阴霾中揉进了和煦,不伦不类。
温烈丘端着一盘香气扑鼻的红烧鱼回来时已经快要十点,后面还跟着聒噪的阮令宣。李负代心里还嘀咕那人扔个东西怎么那么久,抱着猫几乎要等的睡过去,结果听到声音,抬头面前就是那盘鱼,和温烈丘板着的脸。
愣了愣,李负代接过盘子,盯着温烈丘没动。
跟着来的阮令宣早跑去厨房拿了筷子,挨着李负代坐下把筷子往他手里塞,“快!尝尝我妈的拿手菜,你俩也真行,大晚上了才想起来加餐啊?”
李负代还是盯着温烈丘,嘴巴微张,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
看他这样温烈丘倒有点儿不自在,他不自然地冲鱼轻轻挑了挑眉,“吃啊。”
转回目光,李负代笑着去挤身边早开吃的阮令宣,“我的鱼!”
阮令宣不服气,“嘿你这人,过河拆桥啊!我妈做的!”
随后,温烈丘听着两人用了几分钟抢光那条鱼,听着虽然热闹,但李负代真正吃下肚子的有多少,就不得而知了。收了厨房的狼藉后他在餐桌前坐下,把从医院带回来的药一股脑都倒了出来。
温烈丘的每个动作李负代都留意着,盘子空了嘴上还不忘装模作样的挤兑阮令宣,“温烈丘还没吃饭呢!”
望着只剩鱼刺的盘子阮令宣心里当真有点儿内疚,“那什么……我回家洗盘子啦,你俩早点儿睡吧啊!”说完便端起盘子溜了。
温烈丘把每个药盒都拆开,抽出说明书看着,头都不抬冲窗台上的李负代,“你会疼吗。”
“嗯?什么?”李负代没听懂。
温烈丘放下翻看着的说明书,“我说,你身上会疼吗。”
“不会啊。”李负代眨眨眼。
温烈丘一噎,“……过来吃药。”
李负代抱着猫在温烈丘对面坐下,拿过他挑出的两个瓶子看了看,咧开嘴笑了,“你这爸当得也太称职了。”他垂下头摸着猫,额前的发微微挡了眼中的神采,“谢谢你的鱼。”
“又不是我做的。”灯光下,温烈丘只能注意到那人因笑意加深的酒窝和苍白的脖颈。
“可我当是你做的啊。”
温烈丘起了身,似乎带着些局促,“疼的话,就说。”
李负代随着他起身而抬头,目光也随着他,“你可真好啊。”
讲真的,长这么大,温烈丘从来没从谁那听过他好,就连父母也是。所以他觉得,李负代之所以会这么说,完全是因为他在叶贺那里受到的虐待太多。他就没想过,李负代就只是长了张蜜嘴。
第16章 “你在和谁说话。”
不知是因为红烧鱼还是别的什么,温烈丘本以为要头疼的事情在第二天早上便自行瓦解。李负代不再厌食,还记得自己吃药。
早自习进行的时间,两人还并排走在小巷子里。半个月了李负代也没习惯靠着拐杖行走,温烈丘不得不放慢速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