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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帮老大 (一剑封喉)



那位散船户便说,“没事儿,我以前让王厂长看过的,他说筋实哩,还就怕追前船追得紧哩,一紧反倒容易翻船!”

这位船户的声音很大,前后两条船上的兄弟都听见了,皆纷纷朝这边看过来……

船帮自有规矩在岸上时,无论你咋说话,日天骂地,满嘴喷粪,都可以!但只要一上了船,就不允许说“翻船、沉船”之类的晦气话!

江五一个箭步跳过来,一把揪住那位船户的衣服,一推,将那船户推了个趔趄,“****的,自己掌嘴!”

船户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禁语,便连连地朝江里吐唾沫,“呸呸呸……你看我都忘记了这茬了……”

“我说你让你自己掌嘴!”江五继续大吼着。

船户不乐意,兴许觉得在众目睽睽之下,自己扇自己的嘴巴,很丢人,便昂着头说,“我都朝江里吐了唾沫了,杀人不过头点地,还想咋地?”

“这是规矩,说晦气禁语,自己掌嘴九下,你他娘未必没听说过?”江五怒目圆睁!

“我今儿就不,有本事你扇我耳光……”船户言语中,透着不服,“我又不是你们船帮的人……”

江五一个耳光便扇了过去,打得那船户连续调整了几下步子,才没有栽进江里去……

“老子跟你拼了!”船户朝下一蹲,眼睛中投射着愤怒光芒,怒喊一声,便一头朝江五顶来……

船户的脑袋,顶在江五的肚子上,江五被顶得连连退步,船便随着两人的脚步移动,不停地闪晃着……

眼看要到船头尽处了,江五朝下一蹲,一脚抵在舷板上,身子一闪,那船户顶得太猛,刹不住步子,一头便扎进了江里……

船户在江水里高高一跃,一只手抓住了套绳,一只手抹着脸上的水,大声叫骂着,“江五,我干你老娘,我干你全家女人……”

前后船上的兄弟,有的跳了过来,纷纷来劝江五,有的抛出水鬼钩索,大喊着,“抓住,抓住,水凉哩……”

侯今春听见这边的吵骂声,一下怒了,大吼起来,“都他娘的嚷嚷什么,不想混了是吧?我看你们……”

侯今春话未落音,忽然感觉从江心过来一个巨浪,猛地朝船底暗涌过来,朝上一掀,再一卷,船上的桅杆,便朝一侧大幅度倾斜了去,陈叫山正在用竹篙探搅江水,被这一震荡,一个趔趄,差点栽进江里……

“快,两翼的船抛桨石……”侯今春猛地一跳,冲着左右大喊起来!

前方看似风平浪静的江面,一道道的暗流滚过来,一到船跟前,便“噗”地一下,炸出高高的浪花来!

“一二一,一二一,出”

“一二一,一二一,出“

前后船只上,水手们三人一组,托着桨石,拽着麻绳,喊着号子,瞅准浪势,“噗通噗通噗通”地桨石抛进了水中,水花飞溅过来,打湿了水手的衣衫、头发……

一个个的桨石,被抛入了江水中,水手们便吼喊起桨石拉着子

水浪高过天啊吼吼呀嘿龙王江中站啊!

水浪没有头啊吼吼呀嘿老子怕个呀?

桨石走得正啊吼吼呀嘿拖绳四股拧呀!

风打拨浪鼓啊吼吼呀嘿船身好借势啊!

吼吼呀嘿吼吼呀嘿左出龙啊右跳虎……

吼吼呀嘿吼吼呀嘿能耍文啊能玩武……

……………………

桨石拉着子,由抛桨石的水手先起头,拉拽麻绳的两位水手跟后句,一人声,两人声,配合默契,此起彼伏!

陈叫山参与到了一组水手中间,帮着拉拽麻绳,经着桨石拉着子一吼喊,顿时觉着浑身充满了使不完的力量,仿佛浑身上下的每一处,都迸发着热血豪情,越拉拽,越来劲……

吼吼呀嘿吼吼呀嘿左出龙啊右跳虎……

吼吼呀嘿吼吼呀嘿能耍文啊能玩武……

水浪忽而激流前涌,忽而打着漩涡,不断拧摆船身,但一组组的水手,将桨石拖拽得出神入化,那水浪过来,强大的吸力、旋力、掀力,反倒经桨石这么一调控,变成了为船只平衡服务一般,看似颠簸起伏得厉害,但一浪一浪过去,船身始终顺着江水,正正前行……

后方那位起先跌入江中的散船户,此际,浑身湿漉漉地站在散船上,不断地拉拽着套绳,变换着船头前戳的方向,江五则与他配合默契,不停地招呼着,“好嘞,往左分,往左分……对对,靠内走,靠内走……”

驳船吃水较深,货舱一围,早被杂役们罩好了油布,浪花一下下跳溅过来,打在油布上,“哗啦”一下,又退闪回去,杂役们的裤子都湿了,但货舱未沾点滴江水……

侯今春将竹蒿在江中,撑点一番,从左边,转到右边,两相看了看,终于大笑起来了,“兄弟们,整得好!歇口气,问题不大了……”

一个个桨石被提出水面,水手们相互对视一眼,皆哈哈大笑起来!

陈叫山则吼喊着桨石拖着子,仿佛停不下来

吼吼呀嘿吼吼呀嘿能耍文啊能玩武……

...

第466章急龙险湾

一抹斜照,辉煌了岩峰,满江红汁,煮沸一般,一扑涌一扑涌地翻滚着流。

拼过了断头浪,船队重新轻松了下来,现在,即便吃水最浅的散船,也是微微颤着向前漂流,起伏动荡间,似那婴孩的摇床,摇得人怪舒服……

驳船上的杂役们,没有接到侯今春的命令,也不敢将油布解下来,便光着脚,踮着脚尖,踩在船帮上,杂耍一般,循了一圈走,挨个检查方才的断头浪,有没有将个别区域打湿……

拖拽了桨石的水手们,把桨石踩在脚底下,将套挂的粗麻绳,攥在手心里,使劲地捋,虎口所过之处,水珠子嘀嘀嗒嗒地朝江里跌去。

负责抛桨石的水手,蹲下来,用手指在桨石圆孔中,抠抠摸摸,并在一圈边沿上抹来抹去,看桨石边沿有没有粘上淤泥……

凌江上跑船,尤其到了特殊江段,往往险情都是突然爆发的,随时要做好应对的准备!

桨石上若是粘上了淤泥,手托上去,容易打滑,在抛甩时一旦失手,要么砸到船帮上,准会挨舵头或侯帮主的骂,要么砸到自己脚背上,那就是自认倒霉,哪怕脚趾头断了,也得忍住疼,重新抛甩……

于一个船队而言,满船的货物,以及船只本身,比一个水手的脚趾头,甚至是一条命,都更重要!

那些撑点竹蒿的水手,遇到过激浪的,衣衫皆被打湿,此际便脱了个赤条条,使劲地拧着衣衫。拧好了,“噗噗”两抖,拽住两只袖子,站在船头,将衣服高举起来,让江风来吹,像一面旗帜……

陈叫山从水手那里借过一个桨石,向侯今春讨教着关于桨石的使用技巧。

侯今春说,桨石除了在遇到激浪时,发挥“顺力、化力、借力”的作用,另外还有几个功能

其一是,延缓船速。当遇到水流过于湍急,但水位又不甚高,船上货物较重时,舵头希望船只缓慢前进,单靠点蒿是不够的。这时候,可以将桨石完全抛于江底,磨着走,一连串的桨石,就拖住了船的前进速度。

其二是,平衡船身。当船上货物,在被卸掉一部分,有个别货物因于属性,不适宜重新配重时,就用桨石来用以配重,平衡船身。比方说,桐油和棉花,两个都易燃,桐油受颠簸撞击,发生泄露,还容易污染了棉花。比如棕箱,本身不重,但占用空间较大,又不能受积压,需放些牛皮,相互隔挡。但当棕箱先出了货,空间余出来了,重量却没有减少多少,牛皮卷卷容易翻滚,就不容易配重……

“另外,桨石还可以是刑具!”侯今春笑着说,“有人违反了船帮死规,被沉江时,就把双手双脚捆住了,脊背上绑两个大桨石,一脚踢下去……”

陈叫山听着觉得有些残忍,便说,“真要犯了死规矩的,不可以给个痛快的吗?一颗子弹,或者一刀抹了脖子?”

“帮主,你有所不知,一行是一行的规矩,比如马帮的犯了死规矩,是五马分尸,车帮的犯了死规矩,是万轮碾压,而船帮呢,就是沉江喂鱼!这都是祖上的老说法,没人改的……”

陈叫山点了点头,望着江面,再不说话了……

侯今春却忽然站起身来,大声喊道,“都打起精神来,马上进黄金峡,趁着天还没黑,一鼓作气闯过去……”

各船舵头便依次喊起了话

“马上进黄金峡,都精神点儿……”

“黄金峡就要到了,别打盹犯瞌睡了……”

陈叫山侧首向左岸看去,见一面突兀的岩壁上,有三个筛子一般大的红字黄金峡……

前方江面出现了一个拐弯,左岸是一排尖棱山岩,像从空中逼压下来一般,站在船上仰望去,犹若一群凶罗汉,张牙舞爪,凶相毕露!而右岸,则是一整面的浑全山坡,山坡上有大大小小的岩洞数十个,则如一头怪兽,瞪着大眼小眼,张着血盆大口,随时要将船吞吃了似的……

“帮主,前面就是急龙湾……”侯今春向前方伸出了手指,陈叫山随着所指看去,见江水中不停冒泛着滚浪,滚浪都并不跳溅起来,只是一隆一鼓的,像是满江盛开了一朵又一朵的大牡丹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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