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禁杀俘!”朱高煦大声喊道,“四川诸卫所的弟兄,曾追随本王在安南国出生入死。将士们定不愿与我为敌,而今不过是慑于残暴将领之淫威、被迫出战罢了!”
许多蹲着的降兵纷纷循声望过来,无数目光聚集在朱高煦这边,嘈杂声更大了,“谢汉王不杀之恩……”“弟兄们愿追随汉王……”
朱高煦带着侍卫在各处转悠了一圈,时不时喊这样的话。
接着他又当众下令:“告诉那些逃走的百姓,四川布政使司全境,即将由汉王府治理!从今年起,太平场所有遭兵祸之户,三年免田赋、徭役;并由官府府库开仓放粮,调拨谷米口粮发给各户,直至明年秋收。”
……夜幕降临后没过多久,战场已经崩溃;但战斗远远没有结束,今夜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逃亡、追击、抵抗、投降,各处的事情还在接连地上演。
散在浩瀚夜色中间的军队,已经不能被任何人掌控。形势就像大雨后的洪水一样,遍地横流。
“砰!砰!”几声巨大的撞击声传来,把薛禄从出神之中惊醒。
薛禄抬头一看,几个军士刚撞开了一栋瓦房的木门。随即传来军士们骂骂咧咧的声音,“刚不久还见此地亮着灯光,咱们一过来就灭了!”“快找水!”
远处的狗叫随后愈演愈烈,许多狗都陆续吠叫了起来,叫人心烦。
周围许多人都翻身下了马,站在院坝里歇息。薛禄却仍坐在马上一言不发,也一声不吭。
他有一种四肢不听使唤了的感觉,忍不住活动了一下手臂,发现并没有失去知觉……或许他只是对自己拥有的兵力力量、失去了使唤的感觉。
失败感似乎来得很迟缓。仿佛掉到冰窟里的心,渐渐地被怒火烧得几近炸裂;怒火烧了一会儿,沮丧和无奈又像冷雨一样浇上来,让他无处发泄,恼羞与恐惧交加……
其实在前军左翼崩溃的那一刻,薛禄就已经预料到了结果!可当时他也只能眼睁睁看着,事情到了那个地步,一切都晚了!
薛禄在想,究竟从甚么时候开始,才来得及挽回?或许此刻再想这些,已是毫无用处,世上没有后悔药。
他惊魂未定之余,这时才渐渐意识到眼前的情况。火把亮光之中,周围还有十几个武将,以及一些骑兵;薛禄冷冷地观察着那一张张脸,大多都比较面生。
想起战场上、很容易便投降反水了的无数人,薛禄此时看到身边的这些人,心中充满了戾气和戒心。
薛禄看准自己腰间的刀柄,冷冷道:“事已至此,你们就不想拿我的首级,去投叛贼汉王?”
许多人的神色骤变,周围顿时没有人声了,只剩下狗吠在远处烦躁不休。
终于有人开口道:“胜败兵家常事,叛军不过打赢了一场仗而已。朝廷数百万兵马,迟早平定汉王叛乱!”此言一出,陆续有几个人附和起来。
这时军士们提着水桶出来了,大伙儿便走上去舀水,先送到薛禄跟前。拿水过来的人是谭济,新任锦衣卫指挥使谭清的堂弟。彼此都是京师来的人,又是“靖难之役”中一起出生入死过的,谭济让薛禄更放心一些。
薛禄喝了一口水,便从马背上翻身下来,把缰绳递给身边的军士:“给马也喂点水。”
“是,大帅。”军士答道。
诸将接着也围到水桶边喝水。还有人借着夜色,到角落里如厕去了。
谭济凑上来,小声道:“大帅是圣上亲封的阳武侯,这些四川武将没胆子动您。”
薛禄往外边走了一段路,招呼谭济上来说话。谭济接着低声道:“不过侯爷大败,丧师十万之众,恐怕朝里会有不少人会弹劾咱们。最险之地,还是京师哩。”
“瞿能的家眷还在成都城?”薛禄忽然问道。
谭济想了想道:“好像是!建文年间,瞿能被调走之前一直在四川,当着都指挥使;永乐初,瞿能父子被关押在北平,后来传言被大火烧死了。但朝中一些人不太相信,便派了锦衣卫和奸谍到成都守着瞿能的府邸,意图不明。瞿家剩下的人,应该一直在成都府。”
薛禄铁青着脸道:“回成都城,先灭瞿家!”
谭济一脸惊讶,皱眉道:“大帅欲杀瞿家家眷泄愤?不先奏报朝廷?”
薛禄冷冷道:“他们死,咱们便活了。”
谭济眉头依旧皱着,好一会儿没吭声,低头沉思着甚么。
众将士歇了一会儿,便继续骑马向成都府方向赶路。这时圆圆的月亮已经到西边平原的地平线上空了,东边的天空渐渐泛白,光线比月光更亮。大伙儿的火把也燃尽了松脂,陆续被人们扔掉。
天刚亮、未亮之际,景物仿佛都没有了颜色。白蒙蒙的雾气、灰暗的天空,成都城楼巍峨的黑影,已朦胧矗立在雾气之中。
薛禄来到四川出任都指挥使兼总兵官时,随行带了一股京营骑兵。天亮之后,那些骑兵大多都逃回城了,并未向叛军投降……毕竟家眷全在京畿地区,将士们还想回去与家人团聚。
瞿府一大早就遭了大难,薛禄调骑兵冲进府邸,将锦衣卫的人驱逐出门,然后杀掉了所有人!瞿能的另一个儿子瞿郁,以及其全家一干人等,头颅被斩下来挂到了城门上,排成一排,场面十分恐怖!
薛禄一面调兵去灭瞿家,一面去布政使司衙门见郭资,劝郭资与他一起去重庆府。等湖广的援军到来,再攻成都府!
此时郭资已得知前方战事结果,却只字不提,他对薛禄是否还能调动援兵的说法、不置可否。郭资镇定地说道:“成都城尚有三万守军,我再聚集一些军余、青壮助防,凭借城防工事尚能守城;再立刻上奏朝廷,请援军入川。”
他反过来劝薛禄:“薛侯何不留在成都,一起死守此城。只要熬到援军到来,或能将功补过,尚有一线生机!”
薛禄想了一会儿,摇头拒绝了。
就在这时,一个绿袍官儿走到书房门外求见。得到准许,绿袍官儿便疾步走进来,在郭资耳边耳语了几句。
“薛侯派人血洗了瞿家?”郭资脸色一变。
薛禄一声不吭,默认了此事。
郭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轻轻挥手叫绿袍官儿出去了。他在书案旁边来回踱了几步,忽然沉声道:“阳武侯不愿意留下来死守城池,便是以为找到了这样的活命之法?”
薛禄咬牙切齿道:“四川布政使司地盘上,有太多叛王(朱高煦)与瞿能的旧部,如此对阵十分不公平!何况现在只剩三万对阵叛军十余万,这仗没法打!等本将熬过这一关,势必卷土重来,不报此仇誓不为人!”
郭资道:“阳武侯不趁现在将功补过,朝廷还能给你兵报仇?”
薛禄道:“我自有办法。”
郭资长叹了一口气,摇头道:“人各有志,我也无法勉强阳武侯。”
薛禄听罢也不多言了,抱拳道:“如此,告辞!”
第四百章 静静的锦官城
阳武侯在太平场大败的消息,很快已传遍全城。成都诸城门陆续戒严。
成都后卫指挥使李让的人马、全都调去了前线,统率后卫的武将却换了人,所以他未能追随薛禄参战。
一大早李让慢慢用了早膳、穿了衣甲,在奴仆将士的簇拥下走到家门口。这时两个穿着布衣的汉子,已站在门房旁边等着了。他们迎上来,拿出一张盖着印章的纸和锦衣卫腰牌,其中一个说道:“请李指挥使与咱们走一趟。”
李让的脸马上白了,站在那里好一会儿没说出一句话来。周围有一群侍卫和奴仆,此时却没一个人出声。
“李指挥使?”锦衣卫军士唤了一声。
李让道:“今天本将要去都指挥使司衙门,商议城防军务,说好了的。”
锦衣卫军士冷冷道:“那边咱们会打招呼,李指挥使不必担心,也不用去了。”
“好。”李让点了点头,他接着低下头看了两眼道,“那我先换身衣服。”
两个锦衣卫军士对视一眼,另一个道:“请李将军尽快。”
李让转身向宅邸走去,来到一间厢房,叫身边的奴仆去取他的官服。他随即抓起肩巾,在额头上揩了一下,用力地吸了一口气,又长长地呼出来。
他浑身僵直地坐了片刻,从腰间把佩刀取下来放在桌案上,眼睛出神地盯着那刀鞘。片刻后,李让忽然抓起刀鞘,右手伸过去,“钲”地一声拔出一截刀来,但马上动作又停了。
他眉头皱到一起,眼睛盯着那一截刀锋,苦思着甚么。
李让在房间里干坐了良久甚么都没干,等奴仆拿官服出来,他换上了。便走到厢房门口,忽然转身对那奴仆道:“你告诉夫人……”
奴仆忙弯下腰。
李让欲言又止的模样,终于接着说道:“叫夫人放心,我很快就回家。”
奴仆哽咽道:“是。”
李让乖乖地跟着两个锦衣卫军士离开家门,上了一辆马车走了。他一点反抗也没有,主要是没法反抗,成都后卫的正军全部被薛禄带走、或逃或降或死,现在李让就是个光杆;就算有兵,忽然之间如果异动,恐怕后果只会更糟糕,殃及更多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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