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曾想,陈登话都没说完,居然被鲁肃一抬手给打断了,而后鲁肃又说道:“元龙啊,你我相识一场,能够将这些粮食予你,便已是我能力所尽,此外恐也帮不了你其他诸事。”
什么意思?
敢情我们大老远跑过来,就是图你这点粮食呗。
陈登都要急眼了,然而刘备却迈步上前,向着鲁肃就是一礼。
“备入徐州已久,却一直未能前来拜会子敬,失礼之处,还望子敬莫要怪罪。”
明明是自己失礼,人家却抢先道歉。面对如此情形,鲁肃就算再想“拒备于千里之外”,此刻也装不下去了,只得还礼,连忙说道:“明公切莫如此,折煞在下了。”而后神色一沮,却又说道:“只是……明公所图之事,实非在下力所能及,只怕要让明公白走一趟了。”
刘备有些失落地问:“真的无望了吗?”
“太迟了!”
鲁肃摇头叹息,进而又道:“若是益、青不失,五州合力,或可与北边相抗,而今只剩三州,且各怀私心,北边以高临下,以拳击掌,其势已成,又如何抵挡?”
刘备仍不死心,又追问了一句:“据大江而自守,也不行吗?”
鲁肃依旧摇头说道:“守而无攻,苟延残喘罢了,何况三颗琉璃弹换取新野,几车霹雳弹炸平青州,大江虽险,又能挡得住多少?”
琉璃弹火烧新野,打的是心理战,要说几车霹雳弹就能炸平青州,绝对是太浮夸了。可是这个时候,只论天下大局,何况这些事情又是既定事实,谁还能深究鲁肃说的浮夸不浮夸?
“伪帝篡权,败坏社稷,颠倒伦常,罔顾礼法。备,枉为汉室宗亲,高祖之后,却不能辅佐至尊,承继大统,复兴汉室,再续辉煌。备,实在是……实在是愧对列祖列宗啊!”
任谁也想不到,突然之间,刘备情绪失控,一屁股坐在地上,倚着粮仓,哀声痛哭起来。鲁肃、陈登等人尴一个尬,却是哄没法哄,劝没法劝,急的连连搓手。
这一回陈登可是真急眼了,冲着鲁肃吼道:“子敬可知?主公听闻你在东城,丢下众军要务而不顾,连夜便要赶来与你相会。是我多方劝阻,才拖至天明,而后便是策马一日夜,方能到此。如此礼贤之举,敢问子敬,平生可有所闻?你鲁子敬才学胜我十倍,原本向主公举荐于你,乃是想借你才智,为主公出谋划策,为汉室尽心效力,也为你自己成就一番功业。可是没想到,你鲁子敬竟然如此寡恩少义,不近人情!你,你……你的圣贤文章都读到哪里去了?纵是满腹才学,窝在这乡野之地,又有何用?”
莫名奇妙的,鲁肃就觉得自己怪对不住人家备备的,好像欠了点啥似的。再者说,刚才自己那些作为,也的确不是待客之道。可是话说回来,自己还不是为了让他早点死心,好把自己撇干净么?
“这个……那个……明公啊,这一仓粮食,你还要不?”
“要!”
眼瞅着刘备不哭了,鲁肃赶紧又说:“累的明公奔波至此,肃实感愧疚,且容我略备薄酒,为明公洗尘,不知可否?”
“如此甚好,咱们边吃边聊。”
脸上的泪都没顾上擦,刘备已是笑颜如菊花,只不过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还恋恋不舍地回头瞅了一眼身后的粮仓。
于是鲁肃连忙又说:“明公放心,我现在便命人将粮食装车,直接送往广陵。”
刘备连连点头说道:“甚好,甚好,难得子敬有此一番心意,我便却之不恭了。”
突然之间,鲁肃觉得自己好像有点亏,原本是想用粮食把他们打发走的,怎么现在粮食走了,备备却留下了呢?
…………
酒宴之上,害怕再把刘备惹哭,鲁肃倒是没敢再多说丧气话,反而是刘备谈性甚高,向众人讲了不少洛阳的新鲜事。只不过这些所谓的“新鲜事”统统都被刘备妖魔化了一番,比如削发明志,三府改制,再比如请爱卿们住皇宫,一下娶了仨皇后,统统都成了“伪帝罪证”。当然了,对于鲁肃这种人来说,最具有杀伤力的应该还是“五阶税法”。
果不其然,鲁肃听完这一段之后,忍不住想要去个厕所,刘备连说“我也去”,跟着起身,与鲁肃手拉手前去如厕。
鲁肃知道刘备还有话想对自己说,当然不可能真的把他拉到厕所里,可是转着转着,却不知不觉的又来到了粮仓。
刘备感概地说:“若是子敬只在家中枯坐,等到北边的汉正军打过来,这些粮仓恐怕就再也用不上了。”
确实。
“五阶税法”太狠,尤其是针对拥有大量土地的豪门来说,不交税肯定违法,交了税不一定还能有赚头。
然而鲁肃却豁达地说:“那也无妨。种不了万亩良田,便只种百亩,养不起千人奴婢,便只养十人。没有绫罗绸缎,还有粗布麻衣,没有美味珍馐,还有粗茶淡饭,只要世道太平,总是能容在下侍奉老母,安稳度日吧?”
眼见鲁肃不上钩,刘备转念又道:“洛阳还有一件趣事,不知子敬可知?”
鲁肃含笑应道:“不知是何趣闻,却要请教明公。”
“相、亲、大、会!”
刘备带着一脸猥琐的笑意,继而又道:“洛阳盛行相亲,不管是闺中小娘,还是丧偶寡妇,统统都要拉出去相亲。备曾经认识一个北邙军校的学生,毕业之后已经升任为汉正军一营之长,然而孤母在家,却被拉出去相亲,居然又给他生了个弟弟……”
鲁肃含怒说道:“明公莫要说笑,天下哪有此等败坏德行之事?”
刘备显得既悲伤又无奈地说道:“不怕子敬取笑,我在洛阳之时,便曾做过相亲大会的副会长,还有洛阳妇联主任!此中故事,我焉能不知啊?”
突然,鲁肃的脸黑了,很黑很黑。原因无他,鲁肃幼年丧父,乃是祖母帮着母亲一起把他拉扯大的。
粗话的刘玄德,你跟我说这个到底是什么意思?敢情等到北边的军队打过来了,还要给我奶奶和老妈介绍个对象呗。
话说鲁肃家的粮仓可不止一个,而是两个,眼见鲁肃不吭声了,刘备没话找话地又问:“子敬,这一仓中,也都是粮食吧?”
鲁肃烦躁地喊道:“来人,将这一仓粮食也都装上车,拉走!”
刘备笑呵呵地说:“如此,便要多谢子敬,慷慨豪气了。”
回到酒宴上,鲁肃一直黑着脸,刘备虽然面带微笑,却也不再多言,搞的陈登还纳闷。
怎么了这是?
难道主公一不小心,尿到鲁子敬身上了?
…………
酒宴多少有点不欢而散的意思,然后鲁肃命人安排刘备等人歇息。跑了一天一夜,刘备确实也劳累不堪,躺下呼呼睡了一觉,睁开眼却是半夜时分。然后,好像要赴约似的,刘备又自信满满地跑到了鲁肃家的粮仓。
果不其然,鲁肃竟然独自坐在粮仓的跟脚下,见刘备前来,似乎一点也不奇怪,张口说道:“明公,我这里已经没有粮食了。”
刘备一点也不害臊,坐到鲁肃身边,“情真意切”地说:“子敬当知,我重子敬,胜过万千粮仓。”
粗话的,那你倒是给我留点啊!
我们家一共就俩粮仓,你一天来三回,还非说我比粮仓重,怎么着,我是猪吗?
鲁肃十分纠结地瞅着刘备,而后喟然长叹,复又说道:“明公垂顾于此,肃焉能不知公之心意?奈何在下才学浅薄,实在无能,挽此危局。”
刘备先是跟着鲁肃一声长叹,随即却又满脸“*烈“地说道:“再危,也不过是一条性命罢了。不能辅佐至尊,恢复汉室正统,备要这区区一条性命又有何用?子敬,若是你肯相助于我,但请放心,真到危急关头,我愿为子敬断后!”
第536章 周瑜的根本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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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瞧人家刘备这份气度,关键时刻都能让鲁肃先走,要是这样都还拉拢不到帮忙的,那也只能说鲁肃实在太不识抬举了。
果不其然,听了刘备一番肺腑之言,鲁肃既感动,又惶恐,连忙说道:“明公万万不可如此,实在折煞在下了。”
想了一想,鲁肃又说道:“若是明公决意抗争到底,应当尽快联合刘景升,同时派出大将领兵,前去相助!”
刘备诧异地问:“这是为何?”
终于还是上了贼船了,鲁肃无奈地一声叹息,继而又道:“若我所料不差,来日再战之地,必是荆北。”
鲁肃一句话,似乎也惊醒了刘备,先前他只看到王闹闹打下了青州,把袁术撵到了自己的地盘上,然后南下与张辽汇合,大军压进,直逼徐、扬。所以他既想联合刘宠,更想吞并刘宠,不管怎么样,反正目的都是为了尽快增强汉室正朔的实力,才好整以暇,全力对抗汉正军的锋锐。
然而此刻,眼界再次提升,思路更加深远。鲁肃说的一点都没错,徐扬看似危急,尚且还有一搏之力,而汉正军的那个陈冉已经打下了益州北部,可以从江汉两路同时出兵,加上南阳兵马,荆北实则已经落入彀中。再加上刘表刘景升那个脾气,重兵围困之下,极有可能做出投降之事,然后兵锋便会直逼武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