窃丹之战,是上古与当今修行道的分界线,当时不光玉瑶洲被打断代,其他几洲驰援的修士也死伤不少,连当今的邪道魁首‘幽萤四圣’,都有两位在窃丹之战时出过力。
因为局面太惨烈,光是超度亡魂的法事都持续了百来年,当时有哪些义士舍身难以统计,能留下名字的都是至今还留存的大宗门子弟;像是神昊宗这类彻底销声匿迹的宗门,或者不显山露水的高人隐士,战死之后,确实是没人记得了。
花簪少妇回忆了下,不记得这号人物,又倾听屈家少主的回答:
“呵呵,唉……说来也是巧合,家父喜欢搜罗这些玩意儿,几十年前去道家祖庭拜访,路过天门峡的时候,碰到了家老货铺子,顺道进去逛了逛,发现了这张琴,琴弦都没了,不知被谁换成了寻常蚕丝;铺子掌柜不识货,家父眼力却不差,当时就看出这张琴不一般,算是捡了个漏……”
“是吗?这运气实在羡煞旁人,老夫求了一辈子,都没遇上一张像样的琴……”
……
花簪少妇微微蹙眉,觉得这来历就是‘出门溜达随手捡到上古仙兵’的常见戏码,修行道类似的传闻很多,但真有这运气的寥寥无几,百十年不一定能碰上一个。
花簪少妇知道谢秋桃想要这张琴,但她也不能昧着良心做强取豪夺的邪道行径。
想要名正言顺拿到琴,最好的出发点,自然是屈家得手此琴的来路不合理,如果屈家是杀人夺宝抢来的,那她黑吃黑,就算为民除害后顺手缴获战利品了。
抱着试一试的想法,花簪少妇无声无息隐入了船楼二层的一间书房,安静等待。
等了约莫半个时辰后,客厅的酒宴结束,几位贵宾被送去各自的房间休息,身着锦袍的屈家少当家屈相汶,带着管家走向书房,沿途还说着:
“……听说东洲女武神的弟子到了玉蟾宫,还是个仙子,不知道可有道侣……”
身后的老管家,是屈相汶的心腹兼护卫,对此直接摇头回应:
“少当家,这事儿您就别想了,听说女武神的嫡传过来,想攀亲家的人都从千秋乐府排到了雷霆崖,仙家豪门都觉得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咱屈家提这事儿,准惹人笑话……”
“唉,姻缘这东西,谁也说不准,豪门仙子喜欢上出生一般散仙也不是没有;再者仙家豪门也是代代积累下来的,咱们屈家现在底蕴不够,再累积的千儿八百年,能跻身顶流仙家也不无可能;能当女武神嫡传,眼力肯定不差,说不定就瞧上了我这潜力……对了,好像没听说过东洲女武神有道侣……”
“嘶——”
老管家倒抽一口凉气,连忙抬手,让喝飘了的少当家停下话语:
“少当家,您先醒醒酒吧。就您这句话,被有心之人听见,咱们屈家就算躲过一劫,‘暴发户’的名号也坐实了。女武神嫡传都没几个人能高攀,您还把主意往……唉,说句不好听的,您配吗?”
“我不配。”
屈相汶确实喝得有点多,借着酒意随口瞎扯两句罢了,哪里敢真想这种不切实际的事情。
不说他一个世家少主了,就算是天下最强十人,恐怕也不敢对东洲那个女阎王起爱慕之心。
因为就算侥幸真娶回来,人家东洲女武神还能和小媳妇似的,乖乖叫‘相公’?
在所有修士眼里,天下没人当得起女武神的一声‘相公’;就算女武神动了凡心,最大可能也是女武神开口说:“跪下!”,当男人的一个哆嗦,小声嘀咕:
“我好歹是仙道枭雄,给个面子,能不能回家再跪?”。
堂堂山巅巨擘当得好好地,谁想去尝试这种非人待遇?
在屈相汶看来,能产生这种想法的人,估计都是五行本命全是‘本命胆’;敢付诸实践尝试征服女武神的,当得起一声‘绝代智障’;真正能把东洲女武神这样的一洲霸主揽入怀中的人,就不可能出现。
经老管家一句提醒,屈相汶觉得是有点飘,便让管家先去招呼客人,进入书房,独自待会儿驱散酒意。
书房里放着文房四宝和诸多摆件儿,里侧还有一张琴台。
屈相汶走到琴台旁坐下,从玲珑阁里取出了一张古黄色的七弦琴——琴身虽然古迹斑斑,看起来很陈旧,但木头好似黄玉,在烛光些带着通透感,若是凑近仔细观摩,甚至能瞧见木头里面有丝丝缕缕的金线在流淌。
屈家通过各方询问,知道此琴的渊源,明白在里面流淌的东西,是那只飞升失败仙鹤残存的气息,也可以说是‘器灵’。
只可惜‘青霄鹤泣’的年代太过久远,出现的时间,还是长生到未断之前,虽然器灵还在,但已经消散得所剩无几,如今只能算一张罕见的仙品古琴,指望其发挥其他特殊功效是不可能了。
当然,若非如此,屈家也不敢把此等重器拿出来。
屈相汶通过家中长辈的暗中打探,知道北狩洲上古霸主玄武台,有一把撑门面的琵琶‘绕殿雷’,即是仙品乐器,也是正儿八经的仙兵,有‘音绕天宫神殿,声镇域外天魔’之称。
‘绕殿雷’的分量,和道家祖庭掌教手里的那尊‘三清铃’、千秋乐府代代相传,只有老祖才能持有‘夔鼓’不相上下,都是蛮荒太古时期,用来对付降世天魔的东西。
琴台上‘青霄鹤泣’,如果有此等分量,屈相汶别说拿出来显摆了,恐怕到手的第一时间,就先上贡给华钧洲几家霸主,以免惹来灭族之祸。
虽然器灵早已消散殆尽,但终究是在史上留下名字的罕见奇珍。
屈相汶坐在琴台前,感觉自身气势都不一样了,意思约莫是——十仙君用的是仙品乐器,我用的也是仙品乐器,那我和十仙君也算站在了同一水平线上。
屈相汶不会弹琴,不过兴之所至,还是随手拨弄了两下。
“咚~咚~……”
低沉浑厚的曲调,在书房里回荡,声音不大,却震乱了人的心绪。
也是在这一瞬间,屈相汶一阵恍惚,眼神呆滞,愣愣望着前方不再有动静。
“这东西是你能乱弹的?牛嚼牡丹……”
柔媚嗓音从房间角落响起,继而出现水波般的纹路,一个花簪美妇的声音,从墙角缓缓现出了身形。
屈相汶在琴台后盘坐,目光愣愣望着前方,并没有任何反应。
花簪美妇来到旁边的茶案坐下,并没有去碰那张罕见的上古名琴,而是询问道:
“这张琴,你从哪儿得来的?”
屈相汶如同梦一般,说道:
“家父挖坟挖来的。”
“嗯?”
花簪少妇着实愣了下,莫名其妙:
“挖什么坟?”
“家父本是散修,会风水相术,喜欢四处探宝找机缘,有次误入荒骨滩,找到了个大墓,家父叫‘仙王陵’,里面有很多东西,这张琴是其中……其中……”
屈相汶说道这里,眼珠动了动,眼底现出挣扎之色,竟然有转醒的迹象。
能出现这种情况,说明要说的事情,对屈相汶来说极为重要,潜意识提醒自己要守口如瓶,试图从不受控制的处境挣脱。
屈相汶是屈家少当家,幽篁巅峰的修为,不能掌控神魂之术,但对神魂之术已经有了一定抗性,继续催眠肯定打草惊蛇。
花簪少妇见此,没有做任何干涉,身形瞬间消失在了书房里。
“咚~”
琴弦又响了一下。
屈相汶眨了几下眼睛,环视书房后,没发现异样,又低头看向身前的古琴,惊疑道:
“不愧是仙品乐器,劲儿真大……”
……
书房外的游廊里。
花簪少妇倾听少许,见屈相汶没有发觉异样后,身形随风而去,回到了红马街的湖畔。
“荒骨滩……仙王陵……”
花簪少妇记得荒骨滩是华钧洲的古战场,一片不毛之地,仙王陵却没听说过。
栗河屈家能在短短三百年之内起家,且能对这个秘密在潜意识里守口如瓶,说明不仅发现了先人的埋骨之地,背后还藏着至今不为人知的东西……
花簪少妇暗暗琢磨片刻,觉得这事儿可以查上一查,抬手从袖子里取出了一枚纸鸟,放在手心。
心念一动之间,掌心的纸鸟就活了过来,变幻成了小麻雀的模样,自行飞向了春潮湖外的无边夜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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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湖水榭环境优雅,周边有常青竹遮挡附近建筑,能遥遥听见街道上的喧嚣,也能看见春潮湖上星星点点的游船。
两根柱子探入湖水支撑露台,上方还有遮阳的顶子,檐角挂着灯笼,露台上铺着地毯,摆有茶案,放着茶水点心。
左凌泉穿着一袭公子袍,手里握着从多宝潭买来的鱼竿,在露台边缘盘坐当钓鱼翁。
等着螃蟹上钩的团子,有点急不可耐,在左凌泉背后从左边滚到右边,又从右边滚到左边,还跟着琵琶曲调,哼着小曲:
“铛铛铛~……”
“叽叽叽~……”
谢秋桃抱着铁琵琶坐在跟前,认真地弹着曲子,双膝上放着一本刚从八方斋买来的乐谱。
汤静煣则坐在后面的茶案旁,手里拿着两本叠在一起的书,前面的名字是《仙子很凶》,后面的内容却是插画,描绘着两个人摔跤的各种姿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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