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这些传言,心下早就动摇了。
 一众人沉默不言, 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虞滢听了那些谣言, 约莫知道从哪里传出来的。
 能知道得这般清楚的,除了伏危他们还能有谁?
 校尉让人送来吃食, 顺道嘱咐让他们吃完好好休息, 明日还要继续赶路。
 风餐露宿了半个多月, 能吃上一顿正常吃食也是不易,断然没有浪费的道理。
 送去的吃食都被吃完了。
 只是到了夜晚,一行人便神不知鬼不觉的被迷晕了, 醒来之时发现全数被擒。
 虽被擒了, 可手脚皆自由。
 卫墉醒来后, 忙走到虞滢身旁,慌乱把其摇醒:“先生, 先生。”
 虞滢从昏迷中醒来,看到卫墉,再看到四周的环境,手指略一颤,深呼一口气,佯装镇定道:“我们被擒了?”
 卫墉脸色苍白地点了点头。
 醒来的其他人道:“我们谁都没有察觉,等醒来就发现都被关起来了。”
 虞滢揉了揉发胀的额头,从草堆上站起,看了眼所有人。
 牢中关了十几人,都是军医,手脚皆全,没有人受伤。
 她仔细回想了一遍,昨夜吃过晚食后便困乏地去睡了。
 连日身心紧绷的赶路,终于离开了南康,大家都松了一口气,便是用了晚食后逐渐困乏也不会多疑。
 而吃食又是将士亲自送来的,他们更加不会多疑。
 想是那时吃食中就给人下了药。
 虞滢思及此心下浮现惊慌之意,若是下药下得神不知鬼不觉,极有可能是将士那边出现了奸细。
 那些将士到底也中招了,还是说他们真与贼人勾结?
 而且绑他们的又是何人?
 吃食严谨,护送的皆为精兵,按理说贼人几乎是没有空隙下药的机会才是。
 既为精兵,出奸细的可能很小。
 但百人全部与贼人勾结又不太可能。
 再说他们入了熙平郡被擒,这么多人被擒,熙平太守不可能没有察觉。
 岭南时下几乎是周宗主和牧云山寨主的地盘了,他们能出意外的几率很小。
 而且大家伙手脚皆在,也没有半点伤势。
 虞滢越想下去,心便越发的定了。
 若是出意外,那就是周宗主故意为之。
 如此,虞滢就不担心了。
 心下不担心,但面上却不显,她只佯装镇定,安抚道:“贼人只是把我等迷晕擒来此处,没有害我们的性命,便说明有所图,我们先静观其变。”
 大概是这一个月下来,在周宗主有意训练一众,再有半个月的跋山涉水,大家伙的心智早与出发前不同了。
 十来个人陆续醒来,听到虞滢这话,都暗暗沉默了下来。
 半晌后,卫墉低声道:“先生是我们的长辈,又是女眷,若是有机会逃走,我们定要掩护先生逃走。”
 众人闻言,望向虞滢。
 虞滢劝道:“莫要轻举妄动,先看看什么情况。”
 有人附和卫墉道:“我们是男子汉大丈夫,不畏生死,若寻到机会,我们一定会掩护先生逃走。”
 虞滢愣了愣。
 哪怕现在只是口上说一说,但心底还是感动的。
 这群小孩,头疼的时候不让人省心,关键时候却这么可靠,很难不让人感动。
 虞滢正要说话,牢房门忽然开了,进来了三个蒙着脸的高大男人。
 大家伙们瞬间紧绷了起来,戒备着来人。
 蒙面的人朝着虞滢一指:“你随我们出来。”
 众人闻言,当即挡在了虞滢面前,可见方才的话不只是说说而已。
 “有、有什么事冲我们来,寻妇人麻烦,算、算什么男人!”卫墉声音在发抖,但却依旧没有服软。
 前边的人看到说话的是个毛头小子,忽然一笑:“毛都没长齐的小子,还敢身先士卒,有胆量。”
 但接着笑意一顿,厉声道:“让开,不然我等对你不客气!”
 说着,拔出了腰间的大刀。
 大刀一出,众人脸色瞬间死白。
 “我等求财,只要豫章送了银钱来,就放了你们,但你们若是不老实,别怪我们不客气!”
 有人开口道:“你们若是求财便罢了,别为难女眷!”
 那人冷嗤了一声:“我们要为难你们也没辙,更何况我们身居岭南,听说过不少余娘子的事迹,正好有人有疾,请余娘子过去一瞧,现在是客客气气地请她过去,若是逼急了那才叫真的为难。”
 要真是极恶穷凶之人,还真不会说这么多废话让众人心安。
 要说方才虞滢在只有六七成怀疑,那么现在已然确定。
 她拨开挡在面前的一众少年,呼了一口气:“我随你们去,莫要为难他们。”
 “先生!”
 虞滢看向他们,解释:“要是他们想要我去,直接用蛮力抓去便可,何至于在这里说这么多?”
 经由虞滢这么一提醒,众人这才反应过来的确如此。
 便是如此,但都不敢松懈。
 卫墉蓦然抓住虞滢的袖子,几乎用尽了力气紧紧拽着,手背青筋都凸显了出来。
 虞滢轻拍了拍他的手:“放手吧。”
 卫墉憋红了眼,哑声道:“我答应过伏安,要保护好他小婶的。”
 由一开始的针锋相对,到数月的往来,卫墉和伏安早已经打成了一片。
 先前是真的想要赢过伏安,但后来也是真的被伏安的本事所折服。
 “我无事的,他们暂时不会伤我,但若是把这些恶人逼急了,指不定会对我,对你们做出什么丧心病狂之事。”
 站在牢房前,丧心病狂的三恶人:……
 但恶人早已演惯,没有半点纰漏,恶声道:“余娘子说得对,若是这杯敬酒不吃,硬是吃罚酒,那也怪不得我等了。”
 说着,跨步上前,大手伸来抓住了卫墉的手臂,正要往旁一甩之际,忽然一只柔夷落在了他的手臂上。
 男人循着手臂望向那双秀目,微微挑眉。
 “小孩子不懂事,莫要与他计较,我去便是。”
 男人思索了两息,终还是松开了手。
 男人的手劲极大,便只是被他抓握了片刻手臂,卫墉还是觉得整条手臂都麻了。
 男人凌厉的目光看向卫墉,眼神里皆是警告。
 因卫墉手臂发麻,虞滢很容易便推开了他的手。
 众人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的先生被带走了。
 出了牢房,男人给了一条黑布虞滢:“戴上。”
 虞滢接过,什么都没有说便戴上了,甚是镇定。
 三人相视一眼,暗忖这妇人怎么会这般镇定,一点都不惧?
 虞滢拉着一方绳子跟着前去,强烈的光线隐约透过黑布,她应是出到外头了。
 她开了口:“下回让我去给你们寨主看疾,客气些。”
 话音刚落,她就撞到了前边汉子的背脊,她默默后退了几步。
 片息静默后,抓过卫墉手臂的男人开了口:“你是如何得知的?”
 虞滢平静道:“不难猜。”
 “说说看,如何不难猜?”
 “第一,在岭南中,大小山匪为牧云马首是瞻。牧云把关岭南与溱水交界,想必和熙平郡太守的关系也不错,而我等在熙平郡被擒,只有两个可能,要么是熙平郡太守所为,要么就是牧云山所为,要么你们二者合谋。”
 “第二呢?”
 “第二,牧云山虽被传为悍匪,却从未听说过抢掠屠村之言,想来也是有底线的,我等被擒,没有半点外伤,你也言只图财,我便斗胆一猜,方才只有几成把握,现在有十成。”
 虞滢特意把怀疑的几率往低了说。
 男人忽然反应过来:“你试探我?”
 不用试探她都已经猜到了。
 “算是吧。”
 “啧啧,只听莫朗说伏危城府深,却从来没听说过他这娘子也不好糊弄。”
 虞滢耸了耸肩,继而道:“既然只图财,就别对那些孩子们动粗。”
 依方才来瞧,虽不会伤及他们性命,但为了震慑他们不乱来,估计还得用武力威慑。
 “前提是他们能安分些,我们弟兄自然不会动粗,也不会在吃食上亏待他们。”说罢,扯了扯绳子:“走吧。”
 虞滢便不再言语,跟着绳索往前摩挲而去。
 走了半晌,前头的人开了口:“三级台阶。”
 前面男人出声提醒,虞滢慢慢抬脚试探后才落了脚。
 台阶之后,又提醒了门槛,如果不是把他们擒来,还真有几分贴心。
 入了屋中,前段绳子松开了,虞滢也没有乱动。
 不知说了什么,只听见细碎的说话声,随即熟悉的声音传来:“余娘子可以取掉黑布了。”
 虞滢这才动手把黑布取下。
 眼前是一张很长的议事桌,桌前首位坐着虞滢熟悉的人,身后的则是领她过来的男人,只是面巾没有扯去。
 虞滢朝着上首的人微微一颔首:“寨主。”
 高大如巨人的牧云寨主抬了抬手:“余娘子请坐。”
 虞滢也没有客气,径直坐下。
 牧云寨主道:“此番劫余娘子与豫章一行人,只为财,不会伤及你等性命,还请余娘子放心。”
 虞滢先前不知周宗主的目的,现在猜到了。
 他们这一行人确实是混淆视听的,但也没有放弃他们。
 借由牧云山把他们擒住,暂囚于牧云山,大概是等待时机才把他们送到周大人那处。
 有人给她端来了茶水。
 虞滢点了头:“有寨主一言,我便安心了。”
 一宿未进水,虞滢也感到了口干舌燥,便从容地端起茶水饮了一口。
 见她如此淡定,寨主忽然笑道:“不怕豫章的郡公不出钱赎你们。”
 虞滢放下茶盏:“即便不出钱赎又如何,牧云山一众好汉又不是滥杀无辜的人。”
 她的话一出,牧云寨主身后的男人忽然轻笑出声。
 牧云寨主听到小声,皱眉道:“老五。”
 身后之人咳嗽了两声,随即解释道:“从没听说过肉票称呼我们弟兄为好汉,有些没忍住。”
 牧云寨主看向虞滢,道:“寨中兄弟没个正形,让余娘子见笑了。”
 虞滢不在意地摇了摇头,想了想,还是道:“我回去后会与那些孩子好好说道,还望寨主莫要太为难他们。”
 闻言,牧云寨主转头向身后的人暼了眼:“动粗了?”
 被唤为老五的人应道:“也算不上动粗。”
 寨主开了口:“军医都是一群小娃娃,别动粗。”
 “虽然有年纪小的,但也有二十来岁的,哪里算得上小娃娃?”看寨主明显不悦,他继而道:“既然大伯都这么说了,我也只能把他们当成祖宗一样供着了。”
 看二人演戏,虞滢依旧装作不知他们与豫章周家的关系。
 “寨主既然唤我过来,想是要看头疾。”
 寨主点了头:“确实,头疾许久不曾犯过,近来又开始犯了。”
 虞滢起身朝首座走了过去。
 老五看着有几分吊儿郎当,在她走来时却是暗暗按住了腰间的刀。
 虞滢脚步一顿,看了眼,又看了眼寨主,意思明显。
 她可不想被人失手一刀砍了。
 寨主明白她的意思,伸手推了推身后的人:“一边去。”
 老五走到数步之外,双手环胸,背倚柱子,看似漫不经心却时时警惕。
 虞滢给牧云寨主把了脉,心率和脉象都很平缓,看着不像是有重疾的模样。
 再探了额头的体温,也是正常的。
 仔细检查了半晌后,看了眼牧云寨主眼中充盈的血丝,大概有了答案。
 “思虑过重,休息不当。”
 “就这?”
 出声的是老五。
 虞滢不应他,问牧云寨主:“想来寨主近来熬夜了,思虑过重且饮食也不及时,便是常人都会有头疼的症状,莫要说寨主本就有头疾。”
 老五在旁嘀咕道:“二伯和石大夫皆不在寨中,没人能管得了大伯。”
 虞滢道:“我开一个方子给寨主,另外寨主要适当休息,吃食也要及时,不然就算现在无事,也会折损寿元。”
 寨主点了头,随即道:“余娘子也算是客了,与男子同一牢房,有诸多不便,我让人另外安排客房。”
 虞滢正想摇头,但随即想到还真的挺不便的。
 莫说洗漱了,就是人的三急也有诸多不便。
 虞滢也没有拒绝,随而道:“那些孩子担心我,我先回去一趟,让他们安心。”
 寨主应下后,虞滢随之回到位尾,主动把黑布戴上,复而拿上绳索,温声开口:“劳烦五当家了。”
 老五讶异地看了眼她,只一声老五便知他也是牧云寨的当家?
 虞滢纯属乱猜的。
 上前拾起绳子的另一端,随而牵着她离去。
 出了屋子后,开了口:“你有胆量有智慧的,模样脾气皆不差,我还是第一回 见像你这般的妇人。”
 虞滢平静道:“多谢夸赞。”
 “莫要跟伏危了,跟了我吧,我让你做我的压寨娘子。”
 虞滢听到影视剧里边熟悉的台词,从未想到过有朝一日还真有山贼当家和她说同样的话。
 沉默了片刻,她道:“五当家年纪与莫朗年纪相当吧?”
 “又如何?”
 “莫朗已是三十的年纪,五当家这般年纪都还未成亲,是相貌有缺陷,还是另有隐疾,我身为大夫……”
 前面的人脚步停了,虞滢这回察觉到了,也及时停了下来,没有触及。
 前边的人似乎有几分咬牙切齿:“莫仗着大伯给你做靠山,就以为我不会动粗!”
 虞滢被蒙住了双眼,歪了歪头疑惑道:“所以五当家为何这般年纪还不娶妻?”
 静默了片刻,前面的人冷笑:“你管我呢?若真心疼我年纪大还未娶亲,不若给我当娘子吧!”
 “那不行。”
 老五皱眉:“为何不行?”
 “先不说我与我郎君的感情,就说我郎君年轻,且样貌和气度,五当家觉得自己可是能比得上?”
 老五本想反驳,可一想到伏危确实比自己年轻,且样貌和气度确实出众,也不说违心的话,只不悦道:“不过是皮囊和装模作样罢了,庸俗之人才会在意外貌,再有年纪大才会疼人。”
 虞滢:……
 说什么鬼话呢!
 年轻美男不爱,爱他年纪大且自大吗?
 “五当家不在意,那我若貌丑无盐,年纪大,五当家还会对我说这般轻浮的话?”
 本以为前边的人是个嘴硬之人,却不想他直言道:“不会,但你别与我说这些比喻,第一我正值壮年,第二……”
 他摸了摸被面巾遮住的脸,仔细琢磨了一下才道:“我应当长得也不差。”
 虞滢笑了笑,以直还直:“可我就是爱年轻且俊美的郎君,我就是如此庸俗。”
 老五声音明显不悦的丢下“庸俗”二字,不再说话,把她领回了大牢中。
 回了牢中,她取下黑布,其余人都涌了上来,忙问:“他们可有对先生不敬?!”
 虞滢还未说话,老五便道:“我等又不是缺女人缺到见到女人就扑的禽兽。”
 卫墉怒瞪了他一眼,看回虞滢。
 “先生没事吧?”
 虞滢摇头:“我无碍,他们的头目患有头疾,需得我相救,对我客气有加,暂时不会动我。”
 闻言,众人才松了一口气,可那贼人还在牢中,他们也不敢掉以轻心。
 “既然报了平安,余娘子便随我走吧。”
 众人一听,再度挡在虞滢身前:“不是已经给你们的人看过疾了吗,怎还要把先生带走!?”
 老五笑道:“余娘子医术了得,我家老大等着治头疾,自然把她奉为上宾,好生招待。”
 “倒是你们,如此娇娘与你们这群毛头小子在一屋檐下,我看才是最危险的。”
 被他这么恶意揣测,多数人涨红了脸:“你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污者见污。”
 老五耸了耸肩,也不否认,毕竟他刚刚真有挖墙脚的想法。
 众人看向虞滢:“先生,我们发誓,我们对先生只有敬意,绝对没有什么龌龊的想法。”
 方才那老五所言,虞滢也没当真,态度还算轻松,可现在开玩笑都开到这些孩子身上来了,她顿时沉了脸。
 “我相信你们。”
 她瞪向牢门口的人,面色不虞。
 比起怒斥,被这般沉着脸怒视,老五多了几分不自在,清咳了几声:“几句玩笑话罢了,看把你们紧张的。”
 “求财而已,不至于与豫章为敌。”看向虞滢:“快些交代。”
 说罢,从牢房中出去,留他们说话。
 人走了,虞滢转而道:“别听那贼人的挑拨离间。”
 见先生没有因贼人的话而提防他们,他们这才松了一口气。
 虞滢看了他们一眼,道:“记住先前我说的话,遇险之时说出自己军医的身份,军医为人才,能自保。”
 “先生真要跟他们出去?”卫墉急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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