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得还挺是时候的。
 但因沈太守就是靠投诚入的南康城,让他们里应外合才攻下的南康,此番又有人来投诚,很难不让人怀疑投诚的真假。
 季校尉开口问:“可确认了真是豫章的军医?”
 “确认了,有不下三个将士指认他们的儿子就在其中,还指出有一人是卫军医之子。”
 “我们正缺军医,牧云寨的人就给我们送了人来,这未免太凑巧了,凑巧得让人觉得是部署过的一般。”
 “是呀,太凑巧了反而有诈。”
 方才没有出声掺和争执的其他人,这回倒是附和了。
 周毅不言语,朝着来禀告人道了声出去候着。
 多余的人都退了出去,他才淡淡开口:“岭南牧云寨,效忠的是郡公。”
 众人皆一愣,想要张口,但好像说什么都不合适。
 若是效忠的是郡公,那郡公是否早有反意?
 这话让他们怎么说得出来?
 左右现在都已经反了,管他是否以前效忠,还是现在投诚!
 “我让他们进城,无人有意见吧?”周毅环视了一圈,见无人出声后,喊来了外边的人。
 “让他们入城,给军医休息小半个时辰,等吃了东西喝了水后,立刻让他们去救人。”
 想了想,又道:“差两个老军医与五名大夫去降军那边。”
 看了眼季校尉:“现在人手多了,总能分几个过去了。”
 人多了也不够呀,而且还是刚出茅庐的小子,也不一定能堪大任呢!
 可看得出来郎将是铁了心站在伏危那边,他便心不甘情不愿地低了头:“郎将所言,吾等没有异议。”
 一行人入了城。
 军医看着贼子送到他们手中的医箱,猜测他们早有投诚的打算。
 既然早有投诚的打算,何必吓唬他们!?
 想到他们被吓唬了这么多天,一时间又恨又怒,可看到城中都是伤员,他们那些恨和怒全然被揪心所取代。
 得了医箱,急急地喝了一口水后,就随着先生去救人了,半点不犹豫,适应得非常快。
 季校尉担心那些小军医被吓破胆,从太守府中出来后,就急急往城门那边去。
 重伤将士不能移动,只能暂时安顿在城门附近。
 去到城门口,想象中的手忙脚乱没看到,倒是看到一个个十五到二十来岁的年轻军医,神色认真且训练有素地给伤员清理,缝合。
 那沉稳完全不像是刚刚出师,第一回 出现在战场上的新兵蛋子。
 要是不说他们是刚从豫章来的,他还以为是已经随军数年的老军医。
 要是来个人询问卫墉他们,问他们怕不怕。
 答案是怕的。
 但怕的却不是血腥的场面,而是怕自己学医不精,救不了人。
 哪怕一路上经历了许多,锻炼的只是他们的胆量,而不是实践。
 可时下不再是用猪肉练习,而是真的一针针缝入人的皮肉之中。
 可这一路上他们见过太多的死人了,不想再看到有人死了,纵使不想也改变不了太多,但能尽他们所能,能救一个是一个。
 虞滢入了城,也是第一时间与其他学生们投入救助中,根本无暇分心去想伏危现在在何处。
 伏危与周毅,还有另外两人一同见了牧云寨的五当家。
 五当家入了厅中,朝着周毅行了礼,打量的目光不禁落在伏危的身上。
 伏危与其相视,感觉到了对方有那么丝丝不善之意,但并不强烈。
 他略一琢磨自己是否见过此人,但在记忆中并无此人。
 对视两息,伏危朝他微微一点头。
 五当家暗暗给了他一个白眼,随即与周毅道:“护送五十军医的精兵已经返回豫章,我等幸不辱命把军医毫发无伤送还。”
 伏危收下一记白眼后,暗中猜疑此人究竟与他有何过节,也好提防。
 周毅第一次与牧云寨的打交道,也不因他们曾是悍匪有所轻视。
 客套几番后,问:“牧云寨主派五当家把军医送来,可还另有交代?”
 五当家拱手道:“寨中已随时备战,全凭郎将差遣,我等奉寨主之命,留在郎将身前听从差遣。”
 “此战已休,暂无他事,你们从熙平而来,一路奔波,先行休息,等前方把所有事情都处理好了,晚间再议事。”
 说罢,转头吩咐人在这太守府寻个地方让他们休息。
 五当家从厅中出去前,又特别瞧了眼伏危。
 他这般意味不明的眼神太过明显,让厅中另外几人很难不在意。
 人走了,周毅才问:“伏先生和那牧云寨五当家可曾有过往来?若有往来,我也不怪罪,直言就是。”
 伏危摇头:“未曾,今日是第一次见。”
 顾校尉道:“那就纳闷了,方才他进来的时候瞧你的眼神,好像有那么点……”皱眉想了想:“敌意。”
 伏危道:“我也不知为何,待我仔细打探一下,看是否有什么误会。”
 周毅:“确实,若有误会,及早解释清楚的才好。”
 刚休战,城中尚有许多事情要处理。既要提防降军还有不降之心再起事,又要安抚好城中百姓,没人得空闲聊。
 说了几句牧云寨五当家的事,伏危便退出去做好安抚百姓的事。
 先是新帝登基,天下大变。接着又是南康太守造反,自立为王。不过一个月,豫章军又攻入南康,城中百姓现在犹如惊弓之鸟,惶惶不安,闭门不出,但凡再有变故都能把他们吓疯了。
 伏危领了人在每一条街道,每一个巷子喊话。
 道战事已休,豫章周郎将承诺绝不毁坏屋宅,不杀无辜百姓,不抢不义之财,更不强抢妇人。
 虽喊了话,可百姓自危,无人敢踏出家门。
 百姓也需要一个过渡的时间,没个三天五日,他们是不敢出来的。当家中无米无粮无水了,他们自然想方设法出来觅食。
 有了一回便会有第二回,次数多了,见豫章军真无伤人之意,他们自然也就信了他们不会残害百姓。
 伏危从北城巡到南城之时,遇上了去安抚伤员的顾校尉。
 顾校尉见了伏危,便停下唠叨了几句。
 伏危询问了伤员情况,顾校尉道:“豫章送来的小军医,看着年纪都不大的样子,但个个都训练有素得不像是初出茅庐的牛犊子,反倒像是经验老到的军医,你那娘子还真有本事。”
 被人夸赞自家娘子,伏危似乎与荣有焉的一般,原本这般肃严的情况,眼中还是多了几分柔光。
 “我娘子有本事,但只能教他们本事,他们如此沉稳,想来这一路上也经历了不少。”
 周宗主让牧云寨的人劫了他们,有以保万无一失送他们到南康,也有训练他们遇事的胆量在。
 顾校尉无奈道:“夸你娘子,你倒也不谦虚。”
 伏危:“我娘子有本事也是事实,我也无须谦虚。”
 “听你这般夸赞,再看那些小军医们熟练给伤员包扎,等回到豫章,我真要上门拜访你与你娘子。”
 伏危应下:“那便恭候校尉光临了。”
 顾校尉点了头,又道:“对了,方才在太守府见的那个牧云寨什么当家的,不能与之深交。”
 伏危微微抬眉:“为何这么说?”
 顾校尉皱眉道:“方才在城门查看伤员之时,我见他围在一个妇人前,本以为是他娘子,但听旁人说他未成亲,那妇人也是有夫的,但那人却在旁不停地撬人墙脚,试图说服那妇人与丈夫和离跟了他,如此厚颜无耻之人,不值得交往。”
 “估计方才在太守府,他见着你,是因嫉妒你出色,所以……”
 话还没说话,一旁的将士提醒:“顾校尉,天色快黑了,还未去查看降军伤员。”
 顾校尉看了眼天色,日头西移,准备下山了,这个时辰确实不早了。
 “不与你说了,总归别与那人深交。”
 嘱咐后,便匆匆带人离去了。
 伏危转头望着顾校尉离去的方向,微微蹙眉,眼露疑色。
 将士皆是男子,且城中百姓人人自危,大门不敢出,哪来的妇人?
 这妇人还是顾校尉在城门伤员处见着的?
 略一琢磨,伏危倏然抬起目光往城门的方向望去,心中有了某种猜测。
 他转头命其他将士继续在城中高喊让百姓放心的话,随即带了两人往城门口疾步而去。
 悍匪出身,多少有些包扎伤口的本事在。
 五当家也带了自己的人去帮忙,然后自己则在余娘子身旁帮忙给伤员包扎。
 嘴巴一直未停。
 虞滢压根就没搭理他,她已然累得精疲力尽,更是一头热汗。
 那嘴巴叨叨个不停的五当家见此,话语一顿,把不远处的卫墉拉了过来,擦了他手上的血迹,给了他干净的帕子:“给你先生擦擦汗。”
 卫墉懵得很,但看见先生脸上的汗水都要滴下来了,也不敢多想,嗓子因久未进水有几分沙哑,开口道了声“冒犯先生了。”
 然后给虞滢擦了额头和下颚的汗水,不敢太冒犯,只粗略擦了擦。
 擦了之后把帕子收了也没还给五当家,怕这人是个猥琐的,留着帕子日思夜想,
 收了帕子后,便火急火燎地继续给伤员医治。
 医箱里边备用慢慢的缝合线和止血的药,除却医箱外,牧云寨的人也把他们先前的伤药,还有舍下的药材都带来了。
 五当家看着卫墉那小子把帕子给收了,暗中剜了他一眼,倒是没有开口讨要,引人生厌。
 “余娘子你瞧瞧,你都进城有近两个时辰了,这天都快黑了,你那夫君都没来看你一眼,可见你在他心中也不过凡凡,你对他如此死心塌地,可值得?”
 虞滢眉头微微一皱,不欲回他,忽然传来一道冷飕飕的声音:“值不值得是我们夫妇二人的事,五当家如此毁人婚姻,未免过于小人了?”
 虞滢缝合的动作顿了一下,与五当家一样,转头往声源处望去。
 伏危一身寻常将士的战甲,却因姿容出众,身姿颀长挺拔而穿出了与人不同来。
 战甲有裂口,发髻原本利落束着,却因一战而多了几分凌乱。
 本该狼狈的,但总让五当家觉得有那么几分战损的美感在。
 这人确实有一副好相貌。
 虞滢掠过身旁的人,与伏危对上了视线。
 伏危原是冷凝五当家,待对上虞滢,眼神瞬间没了冷意。
 虞滢见伏危不像有伤的模样,哪怕夫妻有再多话要说,但也仅仅是互相一点头,然后转回头继续给伤员缝合。
 她身心皆疲,手脚都快不是自己的了,只靠着一口气在撑着,万不能在这个时候泄了。
 伏危也不打扰她,只看了眼五当家,面色不善道:“五当家可借一步说话?”
 五当家挑了挑眉,还是站起了身,朝着他走了过去。
 走近后,挑衅一笑:“怎的,恼羞成怒想警告我?”
 伏危看了眼在给双手未曾停下的阿滢,看回了他。
 “内子已疲惫不堪,还请五当家不要扰她分心,先让她忙完再说。”
 没想过伏危只与他说这话,五当家露出了几分意外之色。
 狐疑道:“你就不生气?”
 伏危暼了眼他:“气谁?”
 五当家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虞滢:“我,她。”
 “你们又没关系,我为何要气?”
 目光直视眼前的人,声音徐缓而冷静:“再者内子样貌才能皆为出色,招人觊觎也是正常的,可若是每一个狂蜂浪蝶我都要气一遍,我岂不是要把自己气死了?”
 五当家眉头紧皱。
 忽然很不爽这人。
 说他不在意妻子吧,但看向妻子的眼神却满是柔情,那眼神丝毫不遮掩,他想忽视都忽视不得。
 沉默了半晌,他问:“进城这么久,你为何都不来看一眼?”
 “此前无人与我说内子也来了。”
 “诓谁呢。”
 伏危:“我不至于诓骗你。”
 说罢,转头吩咐小兵:“去准备热水,记得要烧开的,凉了后给军医送来。”
 吩咐后又看向虞滢,走上前,从她医箱中剪下少许的纱布,给她轻细擦去脸上和脖子上的汗珠。
 伏危没有与她说一句话,擦了汗之后他便起身,复而走回到五当家的面前,一拱手:“我尚有政务未忙完,便先告辞了。”
 往前走了几步后,似想起了什么,转头朝着五当家道:“内子能平安到南康,也多谢五当家护送了这一段路。”
 说罢,望了眼妻子,然后转身离去。
 五当家站在原地,神色沉沉。
 这夫妻二人没有说一个字,但却好像说尽了千言万语。
 他总觉得这世上没有撬不动的墙脚,唯有不真诚或是半途而废者才会撬不动。
 可方才那么一瞬间,他却有种不想承认的感觉。
 这夫妻二人就好像裹了铜墙铁壁,任谁锄头撬得再狠,也无法撼动分毫。
 意识到这点,五当家拧眉,心里忽然不是滋味。
 伏危有那等姿容和脑子已是老天眷顾,凭什么又给他配一个如意佳人?
 这老天可还能再不公平些?
 叹了一口气,又不得不承认大伯说的话。
 他忒没有自知之明了。
 年轻,俊美,有脑子,又能上战场,且还全身心相信自己的妻子。
 换他是女子,只要眼没瞎心不盲的,估摸着也会选伏危那挂的。
 夜色浓重, 南康城内火光通明,豫章的旗帜飘扬在墙头。
 南康城弥漫着战后的血腥味与萧寂的气息,入暮之后便有老鸹盘旋在城上方, 或是停留在城墙墙头,让人森然。
 火光之下,兵士抱着冷刃入睡。
 虞滢与其他军医把重伤的伤员都处理好了,前来的顾校尉过来安排了十个军医去处理降军的重伤伤员。
 等全数重伤都处理完,已是半夜子时。
 军医也是人,一个多月下来的长途跋涉,见了太多的生离死别, 又被囚了十来日, 本就疲惫。
 时下连续好几个时辰救人, 已有几人连续昏倒了。
 哪怕还有很多伤势重的伤员, 可奈何精力有限,不得不休息。
 军医珍贵, 自是不能用残了。
 顾校尉在东城门前等着这些小军医把重伤将士包扎好, 便他们先回去歇着,三个时辰后再继续。
 放了话, 累得脸色苍白的小军医也顾不得脏, 立刻瘫坐在了地上, 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
 虞滢那口气泄了,浑身乏力,一站起, 眩晕袭来, 身体摇晃不定的下一息便被一道沉稳力道给扶住了。
 “先去一旁坐一会, 喝口水。”
 声音在耳边响起,虞滢抬起头, 望向依旧是今日那身兵甲的伏危,知道他也没有休息。
 “好。”数个时辰的疲惫加上滴水未进,声音有些许的沙哑。
 伏危把她扶到了一旁后,把腰间竹筒解下,拨开盖子递给她。
 温声道:“里边放了糖。”
 虞滢接过,小小喝了一口,凉水甘甜,方入喉就舒缓了许多。
 她喝了半筒糖水,也恢复了些许的精神气,把竹筒递回给伏危后,扫了眼周围被伤痛折磨得□□的将士,心里又沉又闷。
 不止她是这种,便是那些小军医都一样。
 伏危把竹筒盖上,望向妻子。
 见她沉默地望着将士,明白她心底不好受,感同身受地伸手到她背后轻缓地拍着。
 虞滢轻轻靠在了伏危的肩膀上,闷闷的道:“我非常讨厌战争。”
 没人会喜欢战争。
 “南康之后,我让人送你回豫章。”
 虞滢摇了摇头:“我讨厌,但也不想逃避。”
 顿了顿,又轻声补充:“我尚能承受。”
 这边的顾校尉目光在人群中扫了一圈,想瞧瞧唯一的女军医何在,却不经意扫到了熟悉的背影。
 是看错了?
 不对,没看错,就是伏危!
 他怎会在这?
 竟还姿态亲昵的与唯一的女军医坐在一块,他不是心里眼里只有他那娘子吗?怎突然……
 忽然想明白了些什么,惊讶的神色逐渐了然。
 女军医在军中几乎是前所未闻,今日见着他也惊叹过,但一大堆事情还没处理,也没有细想。
 如今细想,倒是想起这女军医很受其他小军医的尊敬,能让这些小军医尊敬,可不正是师长么。
 他早该想到了,这习医的女先生可不是江河之鲫,一抓一大把,他听闻过的女先生也就一人而已,便是伏危的妻子。
 笑了笑,倒也没有打扰夫妻二人。
 其他军医已累得精疲力尽,便是好奇扶着先生的人是谁,也没有力气爬起来去询问。
 士兵把军医扶起来,扶到一旁,端来温糖水。
 一碗温糖水入肚,又休息片刻,也恢复了些许的精神气。
 卫墉脚软手软地走了过来,警惕地看向先生身旁的男子。
 只看了一眼之后,看出了男子的与众不同,好像明白了些什么,喊了声:“伏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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