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面闹了这么大的动静,屋外的人也听到了,桃红和柳绿连忙冲了进来。
韩至听到动静,连忙一把抓过床上的外衫罩在了身上,将身体遮得严严实实的。
两个婢女进来后就看见姑爷大喇喇地站在地上,一双眼睛瞪着姑娘,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而姑娘坐在床上对姑爷怒目而视。
桃红顿时就怒了:“姑爷,你怎么能这样对我们家姑娘?你是什么身份,我家姑娘是什么身份?姑娘嫁给你本就委屈了,你还想打我们姑娘不成?”
世家大族,不仅主子看不上寒门,就连府中的奴仆也是瞧不上寒门的。
桃红以前经常说这样的话,不觉得有什么。一旁的柳绿虽然不太赞同桃红的话,但此刻护主心切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唯独坐在床上的苏宜家有些诧异。
一开始她们的确对韩家很不满,后来韩至对付世家时,她渐渐回过味来,开始约束身边的下人,不让他们对韩至这般无礼。桃红也转变了对韩至的态度。当她和桃红透露出来要和韩至和离的意思时,桃红十分反对,最近也一直劝她和韩至和好,如今怎么会说这样的话?
她抬眸望向桃红,试图从她脸上发现端倪。眼角在看到桃红身侧的柳绿时,目光顿时变了。
柳绿不是失足落水死了吗,怎么会在这里……难道是她眼花了?
苏宜家闭了闭眼,又睁开,柳绿不仅在,还朝着她走了过来。
柳绿上前握住了苏宜家的手,心疼地问:“姑娘,您还好吗?”
苏宜家看向自己手背上的那一只手。
那一只细嫩的手是实实在在存在的,也是热的。
柳绿见自家姑娘不说话,更加着急了,问:“姑娘,您怎么了,快说话啊。”
见自家姑娘似是被吓傻了,桃红更生气了,看向韩至,道:“姑爷,这是你和姑娘的新婚夜,姑娘才嫁给你一日你就这样欺负姑娘,明日我们就回府告诉国公爷去!”
新婚第一日……
苏宜家看看柳绿又看向了桃红,随后重新打量起屋内的陈设。
果然,这里的陈设与她和韩至成亲那日的陈设一致。
所以,这是她和韩至的新房。
今晚是她和韩至的新婚夜,刚刚似真似幻的婚仪也是真的。她不是因为喝醉了眼花看到了柳绿,柳绿是真的还活着。
她竟然回到了五年前。
没想到人生竟然还可以重来,想到这些年她受的委屈,眼泪不受控地掉了下来。
韩至被桃红说了几句,甚是气恼,脸色不太好看。加之刚刚被踢下床,此刻已经怒到了极点。他正欲转身去离去,突然看到了苏宜家的眼泪。
心里的火一下子就没了。
美人落泪如梨花带雨,别有一番滋味。他心里觉得酥酥麻麻的,痒痒的,那种酥麻的感觉又很是抓人,让人觉得很痛快。只是,见那眼泪如雨丝簌簌落下,她眼眶哭得通红,他心中又如针扎一般难受。
她是世家嫡长女,一向高高在上,嫁给他这个武夫已然是委屈她了。而他脸上多了一道疤,她又长得这般貌美,是他配不上她,高攀她了。她一直强忍着,即便刚刚在床笫间再痛苦的时候也是一直隐忍,只拿一双眼睛冷眼看她,不见她掉泪。
可见此刻是真的难过极了。
踢他一脚怎么了,又不疼。不就是被踢下床了么,又没人知道,哪里就丢脸了。他一个大男人怎么能跟一个弱女子计较这些呢。
他抿了抿唇,艰难地说出来三个字:“对不起。”
听到这话,苏宜家止住了眼泪,看向韩至,眼里有几分惊讶。韩至虽出身寒门,却从不自卑,也不会向她低头。她说什么他都是左耳进右耳出,从不听劝。两个人时常闹得不欢而散。
他今日竟然会跟她道歉。
这一分惊讶转瞬而逝,想到这几年自己过的日子,想到父亲对于她和离的态度,她委屈极了,又继续哭了起来,越哭声音越大。
桃红柳绿一时没了主意,不知该如何安慰。
韩至也被她哭得没了主意,心慌意乱。他索性来到苏宜家身侧坐下,小心翼翼地抬手将她搂入怀中。他不确定苏宜家是否会推开他。他想着,若是她真的推开他,他一定不能怂,要好好安抚她。
苏宜家的确十分抗拒韩至,抬手使劲儿推他。
韩至一咬牙,说道:“你别哭了,你打我吧!你若是生气就打我一顿出出气,别哭坏了身子。”
苏宜家本有些抗拒,听到韩至这番话后,将手握成拳,使劲儿捶打韩至得胸膛。
她这点力气对韩至来说跟挠痒痒差不多。
韩至想到世家一向好面子,怕她哭得不好看在下人面前丢脸,赶紧抬手让桃红柳绿出去。
两人有些迟疑。
忽然,柳绿看到了床上的痕迹,见自家姑娘对姑爷似乎没有特别厌恶,她扯了扯欲说话的桃红,拉着她出去了。
“打扰姑娘和姑爷了,奴婢们先退出去了。”
说罢,柳绿拉着桃红走了。
出了门,桃红不解地问:“你刚刚拉我作甚,你没看到姑娘都被姑爷气哭了吗?”
柳绿将桃红扯远了,凑到她耳边小声说起刚刚在屋里看到的床上的痕迹。
桃红听后脸色变得不自然。
两个人相视一眼,都没再打扰他们二人。
屋内,韩至一直任由苏宜家打他,丝毫没有反抗。
打了一会儿,苏宜家感觉手指酸痛。韩至的胸膛如铜墙铁壁一般,打起来一点都不解气。她使劲儿推了推他,没推动,抬手打开他的胳膊,往旁边挪了挪。
韩至看着苏宜家如幼鹿一般清澈的双眼,微微敞开的领口,有些心猿意马。他正值日血气方刚的年纪,活了二十多年从没碰过女人,如今终于娶了娘子,知道了个中滋味,有些食髓知味。
他尽力克制住自己,看着苏宜家那双如葱根一般的嫩手,问:“疼吗?要不……我给你揉揉?”
苏宜家将韩至眼底的神色看得清清楚楚的,她从前怎么没发现他是这么个德行。
他就是个色胚,此刻竟然还想着那些事儿。
她拢了拢敞开的领口,遮住了里面的肌肤,理都没理他,躺在了里侧。
很快,身侧之人也躺下了。
苏宜家再次惊讶,转身看向韩至。前世洞房夜,她对他实在厌倦不已。结束之后就冷冷看着他,出口骂了他,让他滚。他当时很愤怒,摔门离去,一整晚都没回来。
今生她都将他踢下床了,能看得出来他刚刚的怒火比前世还盛。加之她还打了他许久,他竟然厚着脸皮留下了。
为什么?
韩至不明所以,他不知苏宜家望向他的眼神是何意。不过他能看得出来,此刻她眼中没有对他鄙夷和瞧不起。他刚刚仔细回味了一下今晚的事情。猜想她之所以将他踢下床,可能是因为他刚刚太粗鲁太急切了。
“对不起,要不……下次我轻点?”
韩至再次卑微道歉。
他怎么满脑子都是那档子事?苏宜家怒气蹭得一下子就上来了,脸也羞得通红。她懒得骂他,也不想再理他,转身对着墙闭上了眼。
那三年,她已经将该说的话都说尽了,也吵累了,冷战的那两年两人也都互不搭理。
她早已习惯了这样的情况。
看着苏宜家的背影,韩至心中暗想,她这是真的恼了他了?
韩至没敢再多言,生怕又被她一脚踢下床去。
作者有话说:
韩至:媳妇儿不理我怎么办╮(╯▽╰)╭
苏宜家此刻不仅身体不舒服,脑子里也乱极了。
那日她喝得醉醺醺的,从桃花阁里出来后就坐着林府的马车回了娘家。
回家后便看到父亲正等着她,她踉踉跄跄地走向父亲,笑着说:“父亲,今日我去宫里和皇上说了要和韩至和离一事,从今以后您再也不用担心世人嘲笑咱们和寒门结亲了。”
父亲脸上不仅喜色,脸色阴沉,抬手重重给了她一巴掌。
这一巴掌将她彻底打蒙了。她瘫坐在地上,捂着被打红的脸,不可置信地望向父亲。父亲一向疼爱她,从未碰过她一根手指头,也没有对她说过一句重话,今日为何要打她。
苏国公阴沉着脸,道:“蠢货!谁允许你和韩至和离的?”
苏宜家不解。父亲不是一向不喜她这门亲事,也从看不上韩至吗?她和韩至成亲是慑于皇权,无奈之举。如今皇上终于同意她和韩至和离,父亲当高兴才是。父亲的反应为何和她想的完全不一样。
“父亲,为何……”
苏国公:“这门亲事是皇上赐婚,岂是你说和离就能和离的!”
苏宜家更不明白了。父亲何时这般惧怕过皇上,在朝堂上也一直挺起腰板,有着世家的风骨。更何况此事本就是皇上有错在先,是皇上断了她和表哥的姻缘。
他们是占理的。
苏宜家:“可是今日皇上同意了。”
苏国公依旧反对:“皇上同意了你也不能和离!”
苏宜家直视父亲,道:“为什么?女儿不明白,还请父亲解答。”
苏国公:“你告诉我,你为何要和离?”
苏宜家想,为何要和离,当初这门亲事就是个错误,是个笑话,想和离不是正常的吗?
苏国公:“韩至可有犯错?”
苏宜家抿了抿唇,道:“女儿看到他和周家二姑娘在一处。”
苏国公:“二人可有行不轨之事?”
苏宜家没回答这个问题。她看到了二人在一处,她很愤怒,并未继续看下去。而更让她愤怒的是第二日韩至就将周二姑娘的胞弟放了。
他这是一点面子都不给她。
她此刻说不清到底是气韩至和别的女人在一处,还是气他不给自己面子。
“我让他放了兄长,他并未答应,结果今日却将周三公子放了,他这分明没将苏家放在眼中。”
更没把她当成妻子看待。
苏国公眼神微变,道:“老大的事儿不能全怪韩至,这是皇上的意思。”
苏宜家不解:“父亲这是何意?”
苏国公不欲和女儿解释此事,道:“此事你莫要多问。既然韩至并无错处,你便老老实实回去,莫要再无理取闹。”
无理取闹?苏宜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一向听话,做事妥帖,父亲竟会这样的词来形容她。
苏国公:“从前是什么情况,如今又是什么情况?皇上大力提拔寒门士子,咱们世家被大力压榨。你好不容易嫁给了韩至,还不赶紧去求他让他支持为父成为左相。”
左相……左相……父亲为了自己手中的权力竟然不顾世家的颜面,也不管她的终身。
她当时喝得醉醺醺的,脑子很不清楚,又被父亲打了一巴掌,内心伤心不已,没有多想。
此刻回想起来发现疑点重重。
从前她一直都想和离,父亲也同意这件事,只推说皇上不允许,让她稍安勿躁忍耐下去,如今皇上同意了,父亲反倒是不同意了。
可见父亲并不希望她和韩至和离。
当初父亲同意她嫁给韩至本就有些奇怪。
父亲答应得太痛快了。
依着苏家和林家的实力,新帝又刚刚登基在朝堂上根基不稳,若当初真要反对这门亲事,也未必不能成,可父亲偏偏答应了,还将妹妹嫁入了林家。既拉拢了朝廷新贵,又继续和世家联合。
想到此处,苏宜家眸光一闪,浑浊的脑袋渐渐清晰。
难道这才是父亲的真正目的吗?
皇上登基后一直在对付世家,其余三家皆有损耗,唯独他们苏家不受影响,隐隐成了世家之首。
可到了最后,皇上还是对他们家动了手,兄长被韩至抓了。
苏宜家嘴角露出来一抹讥笑。
父亲既失了世家的风骨,也没能保全苏家,机关算尽,到头来一场空。
今日发生了太多事,想着想着,苏宜家累极,沉沉睡去。
一旁的韩至听着身边传来的均匀呼吸声,知晓她睡着了,松了一口气。他刚刚一直提着一口气,生怕这个大小姐一个不顺心又把他踢下去了。
他倒是不怕她,就是觉得再被踢下去的话脸上有些不好看。
第二日一早,苏宜家醒来后看着眼前熟悉的大红色,重重地呼出来一口气。
没有改变,昨晚一切不是梦,她的确回到了刚刚和韩至成亲的时候。
她不爱韩至,韩至也不爱她。
韩至身上有一大堆臭毛病,婚后那五年她实在是受够了他,不想再跟他多过一日。
她是一定要和韩至和离的。
只是,若她猜测为真的话,父亲为了拉拢权贵一定不会轻易同意她和韩至和离。她只能再想想其他的办法。
忽然,一个物什重重压在了她的胸口上。
苏宜家停止了思考,低头看了去,在她胸前正放着一条胳膊。那条胳膊又粗又重,像一块巨石一般压在她身上,直压得她喘不上来气。
瞧着这条胳膊,苏宜家嫌弃地皱了皱眉,抬手试图将那胳膊挪走。结果胳膊纹丝不动,甚至越收越紧。
故意的吧!
停顿的这片刻,她发现那只手开始不老实,于是转头愤怒地看向身侧的男人。
男人却始终闭着眼睛,并未睁开。此刻他不知做了什么美梦,嘴角竟然露出来一抹笑,脸上的那道疤也柔和了几分。
这会儿那只手越发不老实。
苏宜家身体不受控地苏麻了一下,浑身一抖,那种熟悉的感觉袭来。
苏宜家羞恼不已,忍无可忍,抬手给了他一巴掌。
这一巴掌结结实实扇在了韩至的脸上。幸而韩至皮肤黝黑,看不出来痕迹。
韩至顿时惊醒过来,一双眸子变得锐利,像是要吃人一般。
苏宜家从未见过韩至这般凌厉的模样,心尖一颤。
待看清楚眼前的情形,韩至收敛起眼底的杀意。只是想到刚刚被打了脸,他心头不悦,盯着苏宜家的眼睛,沉声问:“为何打我?”
“胳膊。”苏宜家出声提醒。
韩至这才发现自己的胳膊竟然压在了苏宜家身上,手还放在了不该放的地方。此刻他终于明白为何刚刚做了那样一个梦。
他有些不舍地缩回胳膊,眼眸逐渐变得温和,语气里也有几分卑微讨好:“刚刚是不是吓到你了?抱歉。”
这几年他一直在打仗,时常枕戈待旦,夜里睡得不安稳,有一点动静就会惊醒过来,生怕是敌军攻过来了。
又道歉。
苏宜家眼眸微动。她刚刚明明打了他,他竟然反过来跟她道歉。从前她跟他吵却从不见他服软。这男人这两日是不是吃错药了?
不过,男人真是贱骨头,平日里骂他几句他就不高兴了,如今她打了他他却毫无感觉,还贱兮兮地往她跟前凑。
她没理他,催他离开:“时辰不早了,该起了。”
这么快就天亮了?韩至:“哦。”
说罢,他掀开被褥,下了床。只见他上身没穿衣裳,光着膀子,露出来精壮的胸膛和胳膊,身上布满了伤痕,竟没有一处好的皮肉。
下面仅着一条亵裤。
苏宜家的脸渐渐红了。
又羞又气。
前世他们二人只有初一和十五会同房,每次都跟完成任务一般,结束后她就让他滚,从不和他睡在一处,没见过他这般无耻的样子。
她只知他邋遢不爱干净,不知他还有这样无礼的一面。
昨日丫鬟们进来时他尚且知道穿上外衣,如今却这般衣衫不整。
真是越了解越发现这个人没有下限。
韩至却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光着膀子大步去净房更衣、洗漱。
听着里面传出来的声音,苏宜家的脸更红了。
他怎么可以这么流氓,她还在屋里,他就不能出去更衣吗!
韩至很快就从净房出来了,他朝着床边走来,苏宜家看着他赤、裸的胸膛,拿起来枕头扔了过去。
韩至身手矫健,一把接住了大红色的枕头。
又打他。
她一个世家女怎么这么爱动手呢?
他得好好说说她。
但当他看到苏宜家羞红的脸时,意识到她为何如此生气,顿时就不气了。他一边穿衣裳,一边说了一句:“昨晚你我二人都洞房了,娘子怎得还这般不好意思,往后咱们得日日在一处,你得慢慢习惯。”
苏宜家快被他气晕过去了。
他说话怎得这般粗俗。
韩至迅速穿戴好衣裳,见苏宜家仍旧一动不动坐在床上,脸上还有几分红晕,凑过去问:“娘子可是要我帮忙穿衣?”
苏宜家忍无可忍,怒斥:“滚!”
不光打人还骂人,当真是大小姐脾气。今日成亲第二日,他先忍了,往后她再这般,他绝不忍她。韩至在心中暗暗发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