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积德无数,时常予人笑脸,萧家人皆是如此,一身的光明磊落,只行侠义之事。
为什么要杀死萧家满门,萧家究竟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情,竟让他做出如此歹毒的事情!
“因为月灵草啊,谁让他们不肯将月灵草给我的,那就活该喽,见死不救的是他们,我杀了他们是应该的。”李青峰看着他痛苦凄凉的表情,餍足而笑。
“就只是,为了月灵草?”萧楚流顿了顿,忽然哈哈大笑起来,眼角碎泪沾满了睫毛。
“活该,是他们活该,就为了守住一株草,该死的草!”他笑得胸膛震颤,嘴角又流出血来。
“你疯了?”李青峰皱眉,没看懂萧楚流为何这个反应,不过他十分认同点了点头:“对,我只是想救我母亲,如果他们在我向他们讨要月灵草的时候将它给我,我也不会杀了他们,是他们给了我最沉重的一击。”
萧楚流闭着眼,嘶哑的声音像是被火燎过,“别美化自己的行为了,就算将月灵草给你了,你发现救不活你想要救的人,依然会恼羞成怒认为是萧家没有将真的月灵草给你,你还是会杀死他们……”
“我只是没有想到,杀人凶手会是你。师父他……哈哈哈……”
他眉心皱成川字,竭力隐忍自己的痛苦。
可是,心真的好痛,比刀刺进去了还痛。
痛到没有办法呼吸,痛到不能去细想师父和李青峰的关系。
原来,一直付出真心的人只有他。
原来,一直被蒙在鼓里的人是他。
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会是师父的儿子……
师父在他的面前,一次次护着杀害萧家全门的凶手,是从来没有想过他吗?
他也是被师父从小养到大的啊,为什么、为什么可以一而再再而三地欺骗他!
他,究竟算什么……
他是失去了双亲的孤儿,是收到了灵讯也可以不赶来拯救的外人,是被欺骗了也会乖乖信任的徒弟。
所以,就可以这样作践他吗!
信任的大厦在顷刻间倒塌,巨大的恐慌笼罩着他,他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你以为我父亲将你养大,认真教你修炼,是为了什么?总不能是为了善良吧,无非是为了掩盖他的罪恶之心,而且,他简直是把你当成了儿子在养,每次看到你的时候,你猜他会想到谁?”李青峰笑。
萧楚流没有任何表情,红通通的眼睛死死盯着李青峰,寒若冰霜的声音却暴露了他的心境。
“有本事你现在就杀了我,只要你没杀死我,迟早有一日,我会杀了你。”
他不是在说狠话,他是真的这样想的。
有朝一日,他必定会杀了李青峰,他不会在在乎师父的态度了。
“哦?那我今天不亲自动手杀你。”李青峰松了脚,走到床边,抓着柳若烟,手若鹰爪,刚好扣在她纤细白皙的脖颈处。
“你师妹在我手上,我给你个机会,如果你跪下自刎在我面前,我就放她一命。”
萧楚流从地上艰难地爬起来,他勉力用剑支撑着自己站起来,若有若无笑了一声,声音颇傲:“我萧家儿郎,从来不予他人下跪!”
“自刎?我为何要自刎,明明错的是你,是你该以死谢罪!”他慢慢往前走。
“而且,你会放了我师妹一命?”他对这句话完全嗤之以鼻。
“唔,那我就杀了她。”李青峰随意点头,手上用力。
下一秒,蓄力许久的玉剑再次攻击而来。
而持着玉剑的萧楚流疯狂吸纳周围玉泉山的灵气,巨大的灵气漩涡在他金丹之处形成。
若是小老头醒着,肯定会大声嚷嚷——你丫的疯了吧,你想把自己的金丹弄爆是不是?
李青峰却想到了一些别的,他一边躲着萧楚流的剑招,一边阴笑道:“修仙界魔气全没了,我都吸收不到分毫,更何况你,别想着入魔了就能杀我。”
“不入魔,也杀你!”萧楚流厉声,举起长剑,气若长虹,引下无数闪电。
闪电劈塌了他的洞府,直直奔向烟硝中的李青峰。
李青峰举起柳若烟挡在跟前。
萧楚流心猛地一缩,急忙收回剑招,引得灵力反噬,身形踉跄后退了几步。
他撞到了一双手,温暖的大手。
“阿流!”李悦山着急喊着。
玉泉剑尊收到了灵讯后,几乎是立刻赶回来。
他没有感受到分.身出来,不知道萧楚流为什么不用竹筒。害怕大徒弟出事儿,他不顾是否伤身,立刻用了燃魂的术法。
一回来就看到这样的场景,萧楚流重伤持剑,白唇抿紧,李青峰挟持着柳若烟,笑得阴惨。
李悦山扶住萧楚流, 没来得及去看他的表情,就急忙呵斥,“孽子, 放下她!”
萧楚流垂下眉眼, 去看肩膀上的大手。
从前, 遇到了危险, 师父来了, 他就知道事情稳了。可以安心了。
如今, 最熟悉的人就在身边, 他却感到一种难以言语的荒谬怪诞。
悲愤和绝望宛若狂风暴雨,打在他的身上, 他抖了一抖, 挣脱开李悦山的大手。
对面, 李青峰嘚瑟勾着唇, “你还把我亲爱的父亲喊回来了啊, 怎么办,杀不了你了, 好遗憾,那你好好和父亲掰扯掰扯这些年来的爱恨情仇吧,杀人凶手的父亲, 被杀之人的儿子……”
他大笑,化作黑烟,将柳若烟一起卷跑了。
李悦山先是因萧楚流挣扎的动作而皱起了眉头。
听完李青峰的话后, 他张了张嘴, 瞧着大徒弟隐忍在眼底的一层薄薄水光和发红的眼角, 他顿住,恍然发现沉重的现实已经将他的口给封住, 他说不出一丝话来。
而萧楚流忍住了苦涩的心绪,冷冷道:“先救师妹。”
两人追赶那团消失的黑气,一路御剑飞行,多次将黑气拦下,却发现是李青峰留下来的某个分.身。
长风万里,白光穿梭而过,神魂一燃再燃,两人追到了幽州境内。
李青峰逃得很快,已经站到了魔界与修仙界交接处的地裂上。
他看着睡得死沉的柳若烟,十分无语,“怎么能办到这个样子都不醒的,你是死了吗?你要是死了,我还怎么用你引诱你师兄来魔界。”
他自始至终就没有放过萧楚流和李悦山的打算。
回去魔界后再也无法出魔界他也完全不怕,反正柳若烟在他的手上,不怕那两人不入魔界。
只要他回到魔界吸收大量的魔气,就能养好伤,恢复修为,天时地利,想要杀死那两人,不是什么大问题。
唯一需要躲避的就是谢无瑶,不过三千魔域那么大,总归会有他的藏身之地。
柳若烟的身体连个反应都没给他,他恨恨拎着她往魔界里飞。
站在魔界内的谢无瑶早已在入口处守株待兔。
柳若烟看见了李青峰的身影,兴奋地给自己戴上了黑色的帷帽。
这不凑巧了嘛,下半夜他们才刚走到这边,还没多坐一会儿,就等到李青峰了。
下一秒,瞧清他手里拎着的让人眼熟的“尸体”,她傻眼了。
啥意思,把她的身体拎到魔界来了?
“有病吗?”她震惊。
谢无瑶冷笑一声,“这不正好?省得你自己走过来了。”
“倒也不用这么省……”她小声反驳,“而且谁说我要来魔界了。”
“嗯?”谢无瑶眯起眼睛,危险地看向她。
“我,我的意思是我稍微晚几日再来,也没关系吧。”她干笑着,推他去看李青峰。
两人眼巴巴等着,就等李青峰一踏入魔界,谢无瑶就杀了他。
谁知,一道金光壮丽降落,拦住了李青峰的去路。
寒风凌冽的夜幕之上,李悦山手持着玉泉灵剑,身若飓风,一个眨眼间就出现在李青峰身边。
可以划破天幕的剑气由上至下,气势汹涌,狠狠劈了下去。
李青峰眼底划过一抹怨恨的惧色,又将柳若烟的身体举了起来,如法炮制刚刚的行为。
可惜,这次他没能如愿,在他刚举起柳若烟身体的那一刻,就有一道白色的身影迅驰而过,抢走了他的保命符。
滔天的剑意翻涌而来,萧楚流抱紧小师妹,安静地抬头望天。
柳若烟则躲在结界对面的大树后面,隔着那层透明的薄膜去看大师兄的神情。
他看起来,很让人担忧。
这样一幅场景,她已经猜出大师兄知道了所有的真相了。
她手按在树干上,心脏紧紧缩着,总想冲过去抹掉大师兄脸上的那片木然。
“你师兄?”身后传来冷酷的声音。
“嗯。”她回。
谢无瑶看到萧楚流的手拢着柳若烟的肩膀,他扯了扯嘴角,哼了一声,“你们师兄妹感情还真好。”
柳若烟没有心情回他,她此刻正着急地看着师父和李青峰对打。
说实在的,看不太清,修仙界的顶级战力的速度已经不是肉眼可以捕捉到的了。
她只能看到天空无数白光,被困在原地的李青峰身上时不时多出一道血口子。
李青峰忍着没有哀嚎,大声怒吼,“有本事你杀了我啊,一剑给我个痛快!”
李悦山停下了身影,凭空立于长风之上,板着脸冷漠看着他。
他才用了无情剑诀,此刻正是副作用最强盛的时候。
李青峰瞧着他这样的表情,裂开嘴哈哈大笑,“从小到大,你一直都是这样,用这样的表情对我的,凭什么!凭什么你对他们那么好!”
他一边说着,身上的血滴滴答答溅落在土壤之中,颜色居然比远处地裂中的熔浆还要红几分,看得人胆战心惊。
“跟我回玉泉山,重新封印住你,这样我还能饶你一命。”李悦山冷声道。
“哈哈,你找我找了这么久,一直都不知道吧,我就藏在玉泉山下,你从前封印住我的那个山洞里。还想让我再回去过那种暗无天日的日子?十一年,整整十一年,不会回去的,我死也不回去!”李青峰大喊。
萧楚流听到师父说还会饶李青峰一命,他呼吸一下子停滞住,窒息到不知道如何吸气。
他将小师妹放到树边,拎着玉剑飞快奔向李青峰,双目冒出火光,咬着后槽牙道:“既然你不杀他,那我自己杀!”
清澈的声音嘶哑,飞鸟被剑声惊起。
若刀片的寒风刮在他的脸颊上,他难免想起玉泉山上春日的柔风。
十一年前,他第一次到玉泉山。
山上繁花似锦,暖风阵阵。
那时,师父蹲下来认真望着他,说要教他世界上最厉害的剑法,让他成为世界上最厉害的人,他能做他想做的一切事情。
他信以为真了。
他信了十一年啊!
现在,真相全部破灭,而他还试图去为师父狡辩,试图去从师父的角度上思考这件事情。
既然如此,有始有终,就让他用师父当年教他的第一招,杀了李青峰吧。
这是师父曾经承诺过他的,这是他应该得到的!
萧楚流默念着一剑斩生的剑诀,身法凌厉,长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向李青峰。
剑身刺入了肉.体,布料断裂,血液涌了出来,一片血红。
萧楚流不敢置信地抬头去看挡在他身前的李悦山,他颤颤巍巍后退了两步,手里的剑也拔了出来。
浓稠的血液沿着玉色的剑身往下慢慢滑,终于汇聚成一串,滴落到草地中。
“师、父……”他迷茫看了看手中的剑,又去看李悦山胸口的伤口。
“你为什么,要这样护着他?”他的泪水终于忍不住落了一滴,痛苦闭上了眼。
细微的声音传入耳朵中,接着是师父的声音,低沉压抑,“他是我的孩子,是我唯一的孩子,我对不起他,他变成这样责任都在我。”
萧楚流完全听不下去了,“那我呢!你就对得起我了吗?”
他怒而睁眼,猛地瞧见师父跪在了他的面前。
他吸了一口气,忍住胸膛的颤抖,嗓子沙哑至极,“我萧家招他惹他了,要被他灭门?我曾经不是孤儿的,我也有父有母,我以前过得比在玉泉山幸福得多!你这样对得起我吗!”
“我也……对不起你。”李悦山说完,重重磕了一个头,“这是给你父亲磕的。”
伤口被挤压,更多血流了出来,他毫不在乎,继续磕着,“这是给你母亲磕的。”
头撞在地面上,用的力气很大,额头很快破皮流血。
萧楚流看着这荒诞的一幕,擦了擦脸颊上挂着的清泪。
师父给徒弟磕头,传出去,怕是天下人都要来笑话玉泉山了。
“谁要你帮我给别人磕头的,你给我停下来!”李青峰双目猩红,大声制止,“听到没,李悦山!我不需要你惺惺作态保护我,别以为这样我就会原谅你!”
“你闭嘴!”李悦山低声。
他继续磕着,没有知觉般。
萧楚流安静看着他,这是他第一次体会到,他于师父而言,不过是外人。
“我不接受你的道歉,今晚除非你杀了我,不然我就会杀死他。”他声音十分平淡,今夜的一切让人麻木。
他的剑又动了。
而李悦山丢弃了佩剑,用身子再次迎上那剑锋。
柳若烟看麻了,拜托,你们这样搞得好像她这些日子做任务像白用功一样。
这剧情和原著怎么越来越靠拢了。
再下去是不是就大师兄杀死师父,然后杀死李青峰,最后自杀?
“你师门……”谢无瑶惊叹摇头,“关系还真复杂啊。”
柳若烟干笑,可不是嘛,她再不过去拦着点,接下来不好收场。
“那个,我能不能过去啊?”她打商量。
谢无瑶挑眉,“不行,你的这具身体是我的。”
“不是,我是指魂魄过去,天现在还没亮呢,不过也差不了多久,我能提早回去不?”她指了指结界对面自己的身体。
“你说呢?”谢无瑶哼了一声,“对你师兄就这么在乎啊。”
“废话,那可是我师兄和师父,他俩要是死了,我会难过死的。”柳若烟最近渐渐了解他吃软不吃硬的性格,她软糯道:“你有办法的,对不对?”
“我没办法。”他漫不经心道。
“好吧,我其实有个办法,我自杀,就能回去了,就和上次兔子一样。”柳若烟嘿嘿一笑,“但是我怕疼,谢无瑶,就一次,帮帮我。”
柳若烟还是醒得晚了一步。
当她睁开眼睛朝着三人方向跑去的时候,师父已经奄奄一息。
她头脑发懵,这才多久,怎么事情就变成这样了?!
她一回到身体,系统就激活了,飞快和她报着救赎进度线前进。
她急忙制止了系统,问系统刚刚发生了什么事情,是不是大师兄用剑把师父刺成这副模样?
系统检测一番后道:【萧楚流想攻击李青峰,玉泉剑尊想保护李青峰,李青峰趁着玉泉剑尊钳制住萧楚流的时候朝着两人打了一团魔气,打完他就跑进魔界了。这团魔气势必会击中一个人……玉泉剑尊主动替大师兄挨了。所以现在就——】
“师父,你流了好多血。”柳若烟贝齿咬唇,跪在一旁,从芥子中掏出越清桉给她的药膏。
她一股脑给师父涂上,他身上的血窟窿好深,伤重了要害,再加上被魔气击中,经脉一团糟。
萧楚流手足无措地抱着疯狂吐血的玉泉剑尊,“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声音呜咽颤抖。
“手心、手背、都是肉……你们,也一直在手心里,我救不了他,我还救得了你们……”他的手缓缓抬起,落到萧楚流的脸颊上,拭去上面的水珠。
“我会给你一个交代的,请给我一点时间……”
“啊!”一声若杀猪般凄厉的惨叫贯穿了整个森林。
群鸟飞尽,天边的第一缕晨曦刺破云雾,照亮了清冷的魔界。
白雪皑皑上,一片刺红的血,还有两根被生生掰断的手指头。
高山之巅上的寒风卷着风雪出现在这个初晨, 它无休止地刮着。
在万丈金光中,哀嚎声渐止,只余留下血液滴落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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