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我下一局棋。”
姜芜应了是就往他的对面去,却见男人身子稍稍往后了一些:“坐这里。”
是指他的腿。
姜芜的心一瞬间沉重无比,大概是这些日子过得逍遥了一些,如今面对楚凌时,心头的重量就格外得让人喘不过气。
男人眸色深了深。
果真他克制的想法,错得有些离谱。稍稍给了些自由,脱了僵的野马就不想回了。
“不要让我说第二遍。”
这次,语气沉了许多。
姜芜到底是不敢忤逆他,依言坐过去。
楚凌低头,看着怀里低头沉默不语的女人,他才刚刚动一下,女人的身体就僵得像他们第一次那样一般了。
身体的记忆已经生疏了,就要重新熟悉起来,于是男人也只是动作停顿了片刻,手便伸向了女人的腰带。
这动作让姜芜一下子惊慌起来,赶紧抓住了那正打算胡作非为的手。
“大人。”她吓得连声制止。
原以为这样姿势的亲昵就已经是男人故意的为难了,她没想到楚凌竟然还敢做更过分的事情,这可是在屋外。
楚凌在对上那又惊又怒的眼神时,依旧是眉头也没皱一下地继续自己的动作。
“我说过,我不介意小猫伸出爪子来挠我一下。”
那漫不经心的声音,却宛若惊雷,在姜芜的心中炸开,他说这话,难道是都知道了?那他安然地出现在这里,是不是就是青阳失败了?连公主都拿他没有办法吗?姜芜心中涌起绝望。
“可是,”楚凌的声音还在响着,“挠了我,总该有惩罚的,是不是?”
在姜芜愣神的这么一会儿,她的衣衫已经被褪去了一半,男人的吻落在那光滑的肩上,姜芜只觉着冷,浑身泛冷。
她往那边看了过去,下人们都站在亭子外的不远处回廊里,隔着朦胧的细雨看不真切,但能看到俱是低着头。
只要他们一抬头,一定就能看到自己衣不蔽体的模样。
而身后的男人直到最后一步,都是衣冠整齐的。
他亲了亲姜芜因为怕发出声音咬住的唇角,转过她的头:“说好的下棋呢,”即使做着这种事,他除了呼吸稍稍重了一些,好像连语调都没有片刻的起伏,“夫人执黑子,先下。”
姜芜哪里还有精力去下棋。
见她不动,楚凌又说了:“你赢了,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输了,我跟你说一个坏消息。”
就像是在逗弄自己的宠物一样,或许是时隔这么多天,终于有借口破了给自己定下的戒,好好惩罚这不听话的小猫,他的心情莫名得好,耐心也尤其足。
姜芜在他的不断催促下,到底是胡乱落下一子。
身后的人身体前倾,像是在折磨她一般,慢悠悠执白旗跟了一子。
姜芜不知道这样的折磨过了多久,到终于满盘狼藉得丢了整个棋盘,她听到楚凌说了一句。
“你输了。”
姜芜已经精神恍惚了,被他折磨的,也是被破灭的希望折磨的,她的眼里又酸又涩,还带着热意,几欲落泪。
是的,她是输了,不仅是这局棋,跟楚凌的交锋,她输得彻底,甚至就是以卵击石。
她被楚凌抱起来,就这么放在了棋盘上。
冰冷的触感让她浑身一激灵,而面前的男人,也终于丢了从容,遍布着情/欲的脸有了微微的扭曲。
姜芜大概是在他说青阳被禁足的那一刻情绪失控的,那大概也是他说的坏消息了。
楚凌抚摸着她的脸。
“既没有勇气鱼死网破,又不能在我面前彻底软下骨头。姜芜,”他的声音仿若轻叹,“我若没有这般喜欢你,由着你,你该如何是好?”
他以往说的都是兴趣二字,这还是第一次,说出了喜欢。连他自己,都有片刻的怔愣。
而后眼前一道寒光闪过,楚凌向来灵敏的脑子,许是真的被快感侵蚀了,竟然有了片刻的迟钝,还是身体的下意识反应,让他微微后退了一些。
可脸上还是被划上了一道伤痕。
丝丝渗出的血珠,反而是让他多了一丝妖孽的气息。
伤痕不深,伤口也不疼。
但楚凌只是在下意识中抓住了姜芜行凶的手,而后愣了愣。倒不是惊讶这个女人还有行凶的勇气,而是……他居然真的被伤到了。
楚凌一低头,对上了姜芜含着恨意的眼睛。
“我该如何是好?”她不知道这个恶心的男人,是怎么能问出这么恶心的问题,“若是没有你那令人作呕的喜欢,我自然是活得快乐自在。”
楚凌又看了一眼她手中的“凶器”,也只是一块瓷瓶碎片而已,他抓着女人的手微微用力一旋,姜芜忍不住痛呼出声,失去了握住碎片的力气,手一松开,掉在地上的瓷器碎片,发出清脆的声音。
姜芜眨掉了因为疼痛而溢出的泪水后,对上了楚凌的目光。这次,真的是野兽的目光。
“那还真是遗憾。”他沉声说着。
褪去了勇气后的姜芜再次感受到了害怕。
其实楚凌有一点确实说对了,她就是,既没有勇气鱼死网破,又不能彻底软下骨头。
她不过是再渺小平凡不过的一个人罢了。
阴雨的天气一直持续了好几日,这也算是应了姜芜的心情。
第几日了?姜芜已经有些忘了。她觉着自己好像每日都是这样浑浑噩噩地度过的。
床旁的药味混着房间里的糜烂,让人有些作呕。
姜芜从床上伸出手,将那碗散着苦味的避子汤一饮而尽。便又睡了回去。
最后一丝希望破灭,她现在是真的毫无生趣了。每日就这么混沌度日的。
玩物玩物,本来不也该这样吗?她自暴自弃地想着。
“姜姐姐,”屋外突然传来楚嫣的声音,“要出来走一走吗?”
她已经几日没有出房门了,楚嫣有些担心,哪怕是被拦住了,也要在门口叫她。
姜芜用被子盖住了头不想理。
“姐姐。”过了一会儿,那声音竟然转到了窗外,“姐姐,你出来吧,真的出大事了。”
姜芜看向窗户那边。
屋里的气息让人头晕目眩着,她沉默了好久,才终于开口了:“什么……事?”
那沙哑得像是扯出来的声音一出口,让姜芜一时也愣住了。
她好像很多天没有说话了,以前总会哭,现在连哭也哭得少了。
似乎是身体觉得麻木是让她能够挺过痛苦最好的方式,于是让她变成了这个模样。
不仅仅是她,楚嫣也愣了愣,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开口:“你家里,好像是出事了。”
姜芜并不奇怪,真的,像楚凌那种人,怎么可能真的会给父亲那种人荣华富贵。
他应该是从一开始就是想好了的,那种又蠢又贪得无厌,还毫无根基的人,太适合他随时推出去舍掉了。
她的家人,怎么会觉得那个男人是真心的?
那种官场沉浮的人,哪里会做赔本的买卖。
姜芜想起那日餍足后的男人临走时跟自己说:“好消息,日后你也会知道的。”
这难道就是他说的好消息?
姜芜沉寂了片刻,突然从床上坐了起来。
“准备一下,我要沐浴更衣。”
她说了后,下人就马上上来为她准备了。
等姜芜收拾好了出去后,楚嫣还等在那里,见了她,眼里才有亮光:“姜姐姐!”
姜芜点了点头才问:“你方才说出事了,是出什么事了?”
说到这事,楚嫣又有些迟疑了,她也不知道姜芜与家里人的关系如今并不好,还怕她担心,吞吞吐吐地将事情说出口:“你家,像是被涉及到什么党派之争,被一并发落……流放千里了。”
说的时候,还在小心观察着姜芜的神情,却并没有在她脸上看到慌张和着急。
姜芜怎么可能着急,她甚至觉着胸中的浊气,微微消散了些。
也不知道,她那些家人有没有后悔。
“姜姐姐?”
听到楚嫣的声音,姜芜才回了神,她侧目看过去,看到了对方惊讶又担心的脸,不会是以为自己伤心傻了吧?
姜芜藏起了嘴角的一抹笑。
“都出了这种事情,我也该去看看才是。”
总不能自己过得这么凄惨,把自己推向了火坑的人,却能锦衣玉食、自在逍遥吧?
楚嫣跟着一起过来了。
她对于姜芜的精神状态显然是有些不放心。
才嚣张了没几天的姜府众人,如今已经是另外一番景象了。
姜芜进去的时候,看到的就是院子里被翻得七零八落的东西,一箱箱在往外抬。
“等等!等等!”一个身影追着那抬箱子的几人就出来了,她一边死死抱着箱子不肯松手,一边哭喊着,“这些是自己的,是我从锦州带来的!这可是我的嫁妆!你们不能拿走!还有没有王法了!我们做错了什么?”
面对带罪之人,那官爷们可就没那么客气了,一抬脚,轻松地将人踹开:“还能留你们一条命就该感激不尽了,什么是你的?这里的所有东西,都已经是朝廷的了。”
这人是姜芜的大姐。
说话的间隙,屋里又走出来了两个人,姜芜看过去,是三姐扶着姜芜的母亲出来了。
那俩人比起地上正在痛哭哀嚎的大姐,目光一下子就注意到了刚从门外走进来的姜芜。
三姐的目光一下子就亮了起来:“阿芜!”
这声音,把地上的大姐也吸引了过去。
姜芜实在是觉着可笑,可不是,在看到自己的那一刻,她们不是内疚,不是心虚,更不是悔恨。
而是惊喜,宛若看到救星的惊喜。
“阿芜,”老三已经松开了母亲的手,三步两步就跑了过来,带着哭腔跟她诉苦,“你可总算是来了,你看看家里这是遭了什么灾?你可得想想办法啊阿芜,爹爹和你姐夫们都被关押起来了。”
原本狼狈趴在地上的老大,这会儿也来了精神,忍着疼痛从地上站了起来,神情恢复到了趾高气扬的模样:“你们还不放下!知道那是谁吗?那可是国公府大公子的……女人。”
显然,在提起姜芜的身份时,大姐也一时梗了一下。
其他人也确实被镇住了一瞬间。
老大这话提醒了老三,她发现了姜芜不为所动的神色,于是才想起来后知后觉地假惺惺忏悔:“阿芜,你是不是在怪我们?我们也是没办法啊!谁敢跟楚大人斗?你是不知道他有多可怕……”
“我不知道他有多可怕?”姜芜笑了出来,“是低价出售你们宅子的可怕?还是把金楼的首饰买给你们可怕?还是给你们夫君安排职务可怕呢?”
三姐被说得哑口无言。
“当然。”姜芜好心情地看着面前的一片狼藉,“现在你应该知道了,阎王爷的东西,哪里有那么好拿,对吧?”
这样的姜芜,陌生得让大家都觉得不认识了。
楚嫣在旁边就仿佛在看戏一般,这会儿也终于听出了眉目。
大哥……真的做了那些事情吗?
“阿芜……你怎么能说这么话呢?我们也是你的家人啊!”
对啊,骗她来这京城,追她回来,将她送到别人床上的时候,怎么不想她们是家人呢?
老大直接去叫母亲了:“娘,你听听,你听听阿芜这是说的话?”
姜芜也向自己的母亲看过去。
母亲目光闪躲,她大概是这个家里唯一一个会对姜芜感到愧疚的人。她什么都没说,没说对不起,也没有求她。
她没脸。
姜芜离开之前,听到了大姐尖锐的咒骂。
“都是因为你?!我们全家变成这样,都是因为你!”
“红颜祸水说的就是你这种人!要不是你招惹了那种人,我们一家人在锦州安安分分的过日子,怎么会落到这番天地?”
“你以为人家喜欢你的是什么?不过就是你的那张脸罢了。”
“你这个灾祸!冷月无情……”
一声高过一声的凄厉指责响彻在姜芜耳边。
“够了!”最后,是母亲呵斥她停下来的声音。
姜芜没有再去听了,她转头向外面走去。
“姜姐姐……”这下,楚嫣追了上来,这下更担心她了,“那些话,你不要放在心里去,便是……便是真的有错,那也是我哥的错,你又有什么过错呢?”
她没有想到是这样的,她突然觉得自己要幸福得许多。哪怕是亲生母亲做了那种事情,爹娘也一直把她当作亲生女儿看待。
甚至要比姜姐姐这有血缘关系的家人,更像家人。
姜芜没有理她。
她一个人撑着伞在蒙蒙细雨中。
她甚至开始在想,大姐也没说错。说到底,自己才是这个导火索不是吗?
虽然她们是贪图名利,但若是没有接触到这样的诱惑,也只会一辈子在锦州安于本分。虽然与自己会有摩擦,但也到底是磕磕碰碰的一家人。
如果不是因为楚凌。
如果不是因为自己招惹了楚凌。
前方,突然多了一道身影。
姜芜停下了脚步。
几步之外伫立的男人,一身白衣的儒雅,将他的狠厉伪装了几分。挺拔的身姿与伞下俊俏的面容,恍惚间会真的以为是哪家翩翩公子。
两人对上了目光。
姜芜握着伞柄的手因为太过用力而关节泛白。
“看来你已经知道了我要跟你说的好消息,”沉默了一会儿后,是楚凌先开的口,男人低沉的声音在雨中依旧清晰,“但是你好像没有很高兴。”
姜芜想笑。
这个男人这么会玩弄人心,他难道真的觉得自己会因为这个高兴吗?但她没有接这个话题,而是反问。
“楚大人。”自从凉亭里那一次后,隔了这么多天,她总算是愿意跟楚凌说话了:“你喜欢我什么?”
雨下得越来越大了,淅淅沥沥的雨声打在伞上,隔着雨幕,姜芜勉强辨认出,那个从来不变喜怒、让人看不清情绪的男人,脸上有片刻的费解。
可以看出来,这个问题,有些出乎楚凌的预料。
也不是那么好回答,因为他甚至真的认真思索了一番。
“这个世界上,原本就有那么一些人,天生契合。”
这是楚凌思索出来的结果,也确实是他第一次看到姜芜时的想法。
跟这种人天生契合,那可真是倒霉透顶了。说得那般冠冕堂皇,其实理由不是很简单吗?
姜芜笑了笑,她从头上拔下一只金簪。
楚凌给她准备的那些首饰,她向来不会动,今日是难得戴了,这会儿被她取下来放在手里,对面的人也没有太大的表情,似乎是习惯了她时不时就要伸出小爪,却又造成不了真正伤害的样子。
直到姜芜将那金簪对准了自己的脸。
她终于看到了男人一瞬间改变的面色。
“姜芜!”是带着怒气与警告的声音。
然而她没有犹豫,她用尽了力气,尖锐的底端在她的脸上留下了长长的印迹。
很疼,姜芜疼得在哆嗦,手也在抖。
命不舍得,这张脸她还是舍得的。
如果没有了这张脸,他就能不喜欢自己了。女人心里带着这样微弱的希冀。
鲜红的血液从那张原本白皙干净脸上流淌下来,滴落到了她的衣衫上,还有一些滴落在了地上,瞬间融入了雨水之中。
在她还想要继续用力的时候,手已经被抓住了。
是不知道什么时候闪身到了她跟前的楚凌,阻止了她进一步的动作。
“姜芜!”握着自己的那只手用了十成的力气,让人能轻易感受到主人的怒气。
姜芜手中的伞因为他的动作掉落在地,雨水让她有些睁不开眼睛,但听力却特别清楚。
“听说梁谦已经离开了桐淮,不日就要到达京城。”
姜芜手中的金簪一下子掉落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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