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谦退缩了,他只能逃跑。
姜芜进来的时候,梁谦还维持着那个举着筷子的姿势,也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直到她轻咳一声,男人才骤然回神,看了过来。
“阿芜。”他站了起来,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笑着说道,“来尝尝我特意给你炖的鸡汤,你以前不是也最喜欢的吗?”
他一边说着,一边给姜芜拉开椅子,在姜芜坐下后,视线在女人嘴唇那微微晕开的胭脂上停留了一瞬间,像是目光被烫到了一般,赶紧转开了,端起桌上的空碗给她盛汤。
“你看你瘦了那么多,该多吃一些补一补的。”
是因为出事的时候自己不在,那个男人才能乘虚而入的吗?他有好好待阿芜吗?为什么阿芜看起来并不快乐。
一勺、两勺,姜芜看着汤已经漫出来了,梁谦却不知道在想什么,像是没有知觉一般地继续盛着,赶紧拉住了他的手:“满了!”
梁谦低头,甚至看了好几眼,才反应过来是什么满了,赶紧将汤碗放到了一边:“对不起。”他连声道歉,然后慌张地去找手帕来擦,左看看右翻翻,才想起来,应该是在自己身上,可摸索了半天,也没摸索出来。
那神不守舍、手足无措的模样,看得姜芜胸口泛酸,她从未见过这个样子的梁谦。
姜芜将自己的手帕递了过去:“有没有烫到?要不准备个冰袋敷一敷。”
“不用了。”梁谦笑了笑,用手帕按着刚刚被烫过的地方,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别担心,不碍事的。”
姜芜说不出话来。
她沉默不语地拿起汤匙,一口一口舀着方才梁谦盛的鸡汤。静谧的氛围,就像两人还如同从前那般。
“梁谦。”放下空碗,她开口了。
梁谦一直都没怎么动,听了她的声音也没有看过来,但做出了倾听的姿态。
“你明日就回去吧。”姜芜说道,“家里少不了人的,母亲的病也无大碍,你不用担心的。”
这次,梁谦没有再找理由拒绝了。他沉默了好久,久到再开口时,嘴巴像是很多年没有说话过那般干涩。
“好。”
其实姜芜还想说,你去找一个更好的女人吧,我们就到此为止了。可是这种想让他好的话,如今说出来,只会让他更难受。
姜芜没说。
她只是让梁谦给女儿带话,说娘亲很想她。
这话,却让眼里一直如死灰一片的梁谦,骤然燃起了希望。
“那……你什么时候回?”他小心翼翼地问。
他与姜芜,是为两情相悦而结合,若是感情到此,也应该体面地分开才是。
可是为何?梁谦的手握成了拳,心口疼得像是不能呼吸了。他脑子里闪过的都是两人的点点滴滴。
沉着冷静的姜芜,古灵精怪的姜芜,会对着他撒娇的姜芜。
她真的,喜欢上了别人吗?
姜芜没有回答这样的问题。
她静静看着这个男人,这个用真诚与爱,真正地走进了她心里的人。
她确定了自己的心,就算梁谦真的不计较,她也无法再心安理得地接受他的爱。
没有关系的,姜芜想着,现在只要他能安全地离开京城就好了。
她起了身:“我先走了。”
姜芜没说去哪,她知道梁谦应该是能猜到的,因为男人的脸色在那一瞬间变得极为苍白。
转身离开时,他的视线也黏在了自己身后。
姜芜毫不怀疑,只要自己有片刻的迟疑,流露稍稍被强迫的委屈与不愿,梁谦会不惜一切代价带自己走。
他不会权衡什么利弊,不会顾忌实力的悬殊。
姜芜从不会怀疑梁谦的爱。
所以她走得不敢有一丝迟疑,甚至害怕若是被他叫住了,自己回头,会泄露了这会儿已经通红的眼眶。
楚凌就像是他说的那样,等在了外面。
在与那双通红的目光对视时,男人眼里的复杂情绪一闪而过,到底还是忍耐下来了,什么也没说。
梁谦第二日便走了,姜芜听到这个消息,只是将头闷在了被子里。
她的眼泪似乎都已经流光了,哪怕是胸口闷到像是要死掉了,眼里也一片干涩。
楚凌夜里来了她这里。
姜芜认命一般,由着他随意折腾。
对于她来说,这是跟以前一样的强迫与折磨。但对于楚凌来说,却有什么不一样了。
这种事情,依旧是快活的,甚至是越来越快活,让他上了瘾一般,现在几乎是住在了这里。
可快活过后,又有一种说不出的空虚。
他变得很喜欢亲吻,不管是抢占她口腔里每一寸呼吸的强硬的吻,还是说只是咬一咬柔软的唇瓣,亦或只是蜻蜓点水般的轻啄。都让他异常沉迷。
尤其是那令人头晕目眩的快感过后,亲吻仿若能让那一瞬间的快感被延长。可这时那种带着几分急切的又啃又咬,更像是得不到抚慰的焦躁。
抚慰,楚凌都没想到自己会把这么脆弱的词,用在自己身上。
梁谦来这一趟又离开,看起来是哪里都没变,但楚凌知道,他把姜芜的心带走了。
或许在那之前,这个女人也只是把她的感情归于一开始的合适,后来的相濡以沫。
原本跟自己没什么关系的事情,楚凌依旧是感到了不悦。
他目光盯着旁边闭着眼睛的女人,她没睡着,楚凌知道,她只是不愿意看自己而已。
楚凌挑起姜芜的一撮发丝缠在手指中。
没关系,他原本要的也不是她的心,她只要人在这里,就好了。
翌日,姜芜在楚凌走后就起床了。
往日楚凌留宿后,她晨起一动身就会被端过来的药,今日却迟迟不见踪影。
梳妆结束后,姜芜往紫黛的方向斜了一眼。
“我的药呢?”
她平日里的起居日常,都是紫黛负责的。
听了她的问话,对方显然是早有准备,微微一屈身后才回答:“恭喜夫人,大人吩咐,夫人您以后可以不必喝那个了。”
姜芜的手就死死抓着梳妆台的边缘。
是啊,在他们眼里,自己一个暖床的外室,被允许生下他们主子的孩子,可真是值得恭喜的事情。
但是姜芜就算是死,也绝不会生下带着那畜牲血脉的孩子。
见她面色难看,下人们都以为她要发难,纷纷低头沉默不语。半晌,却只听到了一句冷漠的“知道了”。
紫黛去看,只看到了姜芜面无表情的脸,一时也弄不清楚她的想法。
姜芜其实想的很简单,肚子是她的,不能控制怀孕,她还不能控制生孩子吗?她不可能让楚凌的孽种生下来。
只是想到楚凌居然会有这种想法,绝望就如同一张网,将她笼罩着。
说好的三个月,难道他要反悔吗?
姜芜有几日没看到楚嫣了。
梁谦走了好几日后,那小姑娘才期期艾艾地在她面前晃悠。
“姜姐姐,要出去走走吗?”
她看着这会儿躺在摇椅中的女人,她好像比以前更瘦,也更白了,屋里茶香四溢,不远处的茶壶被煮得咕咕冒泡,热气飘散到了旁边躺着的女人身上,阳光穿过树叶,从阁楼的窗户上照进来,衬得姜芜白皙的皮肤更趋于透明了。
“我不去了。”
毫不意外,她得到了姜芜的拒绝。
姜芜确实没有出去的兴致了,准确地说,她现在做什么都提不起兴致。
“姜姐姐!”
被她拒绝了的楚嫣,突然蹲到了她旁边,撒娇似的牵住了她的手。
姜芜下意识就想推开,却突然察觉到她在自己的手上写字。
是一个“梁”字。
哪怕这个字笔画太多,可因为早就已经刻在心上了,姜芜还是一下子就辨认出来了。
她的脑海中瞬间就划过了许多不好的想法,难道楚凌没有放梁谦离开吗?是梁谦出了什么事情吗?
“好不好嘛,姜姐姐。”楚嫣摇着她的手哀求,视线却往一边站着的下人面前扫了一眼。
下人们并没有往这边看。
大人吩咐过了,只要夫人没有想逃跑,或者接触外男的行为,什么都随意她。
至于小姐,她能让夫人开心一点,所以小姐找夫人做什么,也没人阻拦。
哪怕心中已经是惊涛巨浪了,姜芜面上没显,像是思索了一会儿才勉强同意了。
楚嫣带着她在街上各个店铺买东西,账都记在了她哥那里。
不同于兴致勃勃的楚嫣,姜芜满腹心事,根本无心看那些东西,她就这么跟着人,哪怕心中焦急,也忍着没有问,这人到底是楚凌的妹妹,她并不确定就会站在自己这边。
直到来到一家成衣店,楚嫣挑中了一件,非要让姜芜试。
“我觉得这件衣裳,特别衬姜姐姐你的肤色。”楚嫣一边说着一边带她去了内间。
直到门一关上,方才笑意吟吟的人,一下子收敛了神色。
“姜姐姐,”抵在门上的人对她说道,“你回头瞧瞧。”
姜芜一愣,她急切地转过身,看着从帷幔后边,缓缓走出一个人影。
“梁……”姜芜就像是傻掉了一般,梁谦?“你不是出京城了吗?”她开始着急起来了,“你怎么还没走?我不是都让你走了吗?你还回来做什么?”
她因为太过着急,声调不自觉就提高了许多。
有那么一瞬间,她仿佛真的撑不下去了。濒临崩溃的情绪,拉扯得她想要疯掉。
被楚凌侮辱,她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无所谓,她就是靠着至少梁谦安全地离开了,至少她的女儿还能有父亲陪着,至少他们还有重逢的一天这样的想法撑下来的。
所以看到梁谦的那一刻,想要卸下心防的疲惫与对他的担心一起席卷而来。
姜芜的眼前开始模糊。
她看到男人向她走来,即使眼泪让她看不清梁谦的表情,也依然能感受到他的怜惜与自责。
站定在她面前后,梁谦伸出手,擦拭着她的眼泪。
“阿芜。”
男人的声音仿佛有魔力,让姜芜的心在那一刻镇静下来。
“看到岳父大人寄来的和离书的时候,我不相信那是你的意思。我想着,无论如何,我也要见到你,听着你当面说出来。可是见到了你,我又开始害怕,开始退缩,想要自欺欺人,懦弱地逃避。”心疼与悔恨,让男人声音都在颤抖。
梁谦是失魂落魄地走出了京城很远后,才从那灭顶的绝望之中走出来的。
“我要回去。”他这么对下人说,把大家都说得愣住了。
“不是说我们先回桐淮吗?”
梁谦没有理会,他一人骑马重新回来了。他还是得听姜芜亲口说才行,哪怕会因此痛不欲生,哪怕他可能无法承受。
但如果她是被逼的,怎么办?
比起会被她伤害的痛楚,梁谦更无法容忍这种可能性。
所以他得听姜芜亲口说出来才行,亲口说不要他。
还未到京城,他就被楚嫣的人拦住了。
梁谦从楚嫣的口中,得知了姜芜的遭遇。
愤怒、心疼、自责,他无法想象姜芜孤身一人经历被亲人背叛、委身贼人,该是怎么样的心情。
为什么不能再多相信她一下?为什么看不出她的委屈?
就为了该死的那点自尊,他差点放任他的妻子一个人在这里受难。
“对不起,娘子。”
他应该在那天看到楚凌亲她的时候,他就应该出去的,应该过去保护她的,过去杀了那畜牲。
他当时,怎么能逃?
梁谦想要抱抱她,却被姜芜一把推开。
“梁谦,”楚嫣在这里,姜芜自然是猜到他什么都知道了,她后退两步,逼着自己收回软弱,“你走吧,明珠还在家里,她还那么小,如果我们俩都出了什么事,我们的女儿怎么办?”
说到后边,已经是哀求的语气。
梁谦眼里同样闪过痛苦,却没有犹豫。
“阿芜,对不起,我承认,我很自私。可是,”他看着眼前的女人,眼里毫无动摇,“谁也没有你更重要,包括明珠。我不会因为任何人抛弃你的。”
他握住了姜芜的手:“我们逃吧。”
他知道以自己的力量,无法与楚凌对抗。他只能压下仇恨,带着姜芜逃跑。
其实姜芜知道,自私的并不是梁谦,而是自己。
她后来就会想,彼时的自己,无论如何,也该拒绝那样明显无法逃脱的提议的。
可她还是在那一丝希望面前动摇了。
他们在楚嫣的帮助下出了城。
也是在那时候,姜芜才知道为什么临出府之前,楚嫣特意借口她脸上的伤痕,让她蒙了面纱。
原来是为了方便后面与她的婢女换了衣物。
临行前,那小姑娘拉着她的手,眼眶红红的:“姜姐姐,我知道,是大哥对不起你们。你放心,我会尽力帮你们的。你们一定要逃出去,一定要幸福。”
她还往姜芜手里塞了许多一早准备好的碎银。
姜芜感谢的话,都哽在喉咙里说不出来。
因着楚嫣与楚凌的关系,她其实从未对这小姑娘真正地交心,她没想到这种时候,她唯一得到的帮助,竟是来源于她。
“阿嫣妹妹,谢谢。”
楚嫣只是笑着拍了拍她,便带着其他人以及伪装的“姜芜”离去了。
也许是梁谦的出现给了她当头一棒,让她从没有如此清晰地认识到,大哥这做的是什么事情。
他是在强迫不愿意的女子,是拆散了一对有情人,是践踏了别人幸福美满的人生。
楚嫣羞愧于自己先前从未将大哥的错误放在心上的态度。
所以哪怕是和大哥对抗,她也想让放姜姐姐自由。
楚嫣提心吊胆地与自己的侍女回了府,为了争取时间,又遣退了下人,与假扮的“姜芜”在房里待了好一会儿。
然而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此刻,面对着坐在上面一句话不说,脸色却沉得像是下一刻就要杀人的大哥,楚嫣跟侍女跪在地上,连口气都不敢喘。
她是真的害怕这个大哥,其实平日里她倒也没怎么见过楚凌动怒,只是男人天生的冷冽气场,哪怕是用平淡的语气说什么,都会让人下意识地害怕。
更何况,她现在能清晰地感受到大哥动怒了。
“解释一下。”即使感受到了此刻身体里久违的怒气,楚凌的声音在外人听来依旧是平淡得仿佛没放在心上。
只可惜楚嫣不是外人。
她可以感受到胸口处的心脏都像是要跳出胸腔了。
“大哥,”害怕归害怕,想到想到那抱在一起哭泣的小夫妻,她就觉着自己不能懦弱,于是像是被鼓励了一般,楚嫣勇敢地挺直了身板,“姜姐姐不喜欢你,她有自己的丈夫,你为什么不能放过她?”
“姜家的和离书,已经寄给了梁谦。”楚凌只回了这么一句,言外之意就是那两人已经不是夫妻了。
“那又怎么样?”楚嫣当然不会被糊弄住,“姑且不提此事是你从中作梗,就算他们不是夫妻了,也是相爱的一家人。大哥……大哥你才是外室!小妾!破坏人家……家庭……”
楚嫣这么气势汹汹地吼完前边,看着面色乌青的大哥,后边的话几乎没有出声,脊背更是怂怂地又垮了下去,重新耷拉着脑袋。
可她也没说错嘛,这要是互换一下,大哥可不就是母亲天天骂的外面那些不要脸的狐媚子。
动怒只是一时的,楚凌很快就平息了外泄的情绪,站起了身。
“你以为,你放走他们,他们就能走得掉吗?”
楚凌动怒的原因也不是觉着姜芜就会跑掉。他没觉着姜芜能逃过自己的手掌心,只是想到她义无反顾地选择梁谦,心中涌出一股莫名地想要梁谦消失的冲动。
他没再理会跪在地上的两人,正要出去,身后突然再次传来楚嫣的声音。
“大哥,难道你喜欢姜姐姐吗?”
喜欢二字,成功让楚凌的脚步停了下来。
“这京城女子那么多,为什么非要姜姐姐不可?为什么她不喜欢,你还要把她绑在身边?你是不是特别嫉妒姜姐姐的夫君?如果除了姜姐姐,谁都不可以,那你不就是喜欢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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