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他抓住姜芜垂在身侧的一只手,命令也全成了哀求。
“选择我吧,我会让你幸福的,念茵和阿烨,都在等你。”
低沉的声音仿佛是在蛊惑,那是他极尽全力的引诱。
不要,姜芜拼命摇头,她不要。
她要她的明珠。
她要梁谦。
她自私又寡情,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那个给了她所有想要的尊重、爱护的男人,她也想要回以自己的所有。
若是……若是他和明珠真的都不在了,倒不如……
姜芜的念头还没想完,另一只手突然被牵住了。
她一愣,转头看过去,身侧站着的是她的梁谦。
男人还是十二年前的那副模样,眼中带情,嘴角含笑。
“阿芜。”
那包容一切如水般的温柔,是楚凌唯独怎么也学不来的。姜芜只需要听一声,眼眶里的泪,就已经是潸然落下。
“梁谦,对不起,对不起啊!”她哭着道歉,“我把你忘了,我把我们的明珠忘了。”
心口的绞痛让她几乎直不起身子:“我怎么能忘记呢?”
在他因为自己丢掉性命的时候,在他们的女儿生死未卜的时候,自己却心安理得地享受着来自仇人的快乐。
为仇人生下孩子。
梁谦又靠近了一些。他无视从身后抱着姜芜的楚凌,只是伸手,温柔地替女人擦拭眼泪。
“怎么能怪你呢?阿芜,”他笑,“不怪你的。”
可姜芜的眼泪依旧是没有止住,她哽咽得几乎要喘不过气了,隐约间,朦胧的泪眼里,她看到梁谦似乎是叹了口气,然后,俯下身来。
唇上温热的触感,让她在惊讶中止住了哭泣。
或许是因为这是她的梦境,身后的男人虽然手臂又收紧了几分,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用着要杀人一般的目光,凶狠地瞪着那不知死活的男人。
梁谦并不怕,他的眼里,只有姜芜一人。
那两人就像是被拆散后终于得以重逢的苦命鸳鸯,吻得难分难解,忘了周遭的一切。
楚凌含住了近在唇边的耳垂,原本是带着愤恨的力度,可很快又成了温柔的吮吸、啃噬,使出了浑身解数的挑逗,想要抢夺女人片刻的注意力。
可再多的花样在情到深处面前,似乎都无力,互相思念、牵挂的两人之间,像是他无论如何也无法插足进去的。
那些徒劳无功的想要竞争的挣扎,就像是戏台上引人发笑的丑角。
“阿芜。”
那两人终于停了下来,梁谦慢慢松开了了姜芜的手,他始终注视着姜芜,眼眸中只有这一人的倒影。
“如果忘记能让你更快乐一些,”他笑着说,“那就忘记,好不好?”
姜芜是在一阵疼痛中醒来的。
她睁开眼睛,正对上男人猩红的眼。
见她醒来了,楚凌握住她手的力道松开了一些。
“做噩梦了吗?”他问。
姜芜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但是楚凌好像还维持着自己昏迷前的模样。
也不对,是更狼狈了,那凌乱的头发,眼眶下的黑色,以及下巴处乌青的胡渣,都透露出他的疲惫。
没有了之前的大吵大闹,姜芜很安静,她错开了些许目光,看向雕刻着复杂纹案的床顶。
她就是在这张床上,与这个人同床共枕了这么多年。
这样的想法让她作呕。
她又开始回忆方才梦里与梁谦的亲吻,回忆着梁谦的容颜,一点一点,生怕自己会忘。
心也慢慢安静了下来。
“不是噩梦。”她唇角勾起,“是美梦,我这么多年来,唯一的一次美梦。”
楚凌的面色一僵。
他想起睡梦中的姜芜不停地叫着梁谦的名字。
他想起孙柯说蛊虫迟迟无法安抚,是因为姜芜的执念太强了。
第一次是因为她毫无防备,这次的她,是铁了心地抵抗,才会如此艰难。
执念,想到这个词是被姜芜用在梁谦身上,杀意霎时蔓延在楚凌的心里。
还好他死了,男人想着,否则他也会控制不住自己不去杀他。
他掩下了眼里的思绪,温声开口:“你许久未曾用膳,我让厨房准备了些吃食。”
楚凌已经习惯了在姜芜面前收起所有的爪牙。
一开始是为了伪装,为了接近她心中那个意中人的形象,后来却是情不自禁,他开始下意识地在姜芜面前释放出自己所有的温柔。
可对于姜芜来说,那个记忆中的畜牲变成如今这个模样,不过是惺惺作态得让人恶心。
她闭上眼睛想了一会儿,终于起了身,尽可能地用心平气和的语气开口:“我吃,但是看到你就没有胃口,你出去。”
楚凌望着女人的侧颜,原本就瓷白色的皮肤,如今更是毫无血色。
她在极力压抑了,可是话里的厌恶还是无法隐藏地泄露出来。
楚凌伸出手,想要触碰片刻那能让自己心安的人。伸出的手还未真正触碰到,他就已经看到了姜芜全身的僵硬。
似乎他若是真碰上去了,女人又会因为承受不住,回到之前歇斯底里的模样。
可是阿芜,楚凌又慢慢收回了手,眼里一丝痛意一闪而过,承受不住的人,不是只有你。
他没有如姜芜那般崩溃,可没人知道,面对爱人的反目,面对从醒来就没正眼看过自己一眼的女人,楚凌清晰感觉到脑海里有一根弦在越崩越紧,只等着某个契机就会崩坏掉。
只要她看自己一眼就好了。
男人心里这么期盼着,蜷缩的手指轻轻按压着姜芜摆在床上的一处衣角。她只要看自己一眼,他就可以再扛一扛那些她赋予的痛。
床帐里静悄悄的,楚凌的鼻尖萦绕着熟悉的香气,那是姜芜挂在床头的香囊,他其实从以前开始就不太喜欢的,这个味道会盖过姜芜原本的味道。
可也终究是习惯了。
她的所有喜好与习惯,都已经融入进了楚凌的每一寸血肉里。
想要驯服她的人,到头来却被她驯服成完全迁就着她喜好的模样。
姜芜自然不会去看他,两人无声地僵持着,直到她的手突然被握住。她僵硬了这么半天,男人的碰触让她的忍耐也终于到达了极限。
“放开!”
她奋力地要抽出自己的手,楚凌却始终紧紧握着,气急败坏之下,姜芜扬起另一只手,狠狠对着男人的脸扇了过去。
没有了惧怕,没有了后顾之忧,只有仇恨的女人用尽了力气,所以那耳光也啪得一声很是响亮。
空气仿佛在那一瞬间凝滞了。
终于看向了楚凌的姜芜,猛然对上那双愤怒、嫉恨得像是要吃人一般的眼神时,哪怕是不怕,也在第一眼被震慑住了。
可也仅仅是对视了一个呼吸之间,那双带着嫉恨的眼睛,燃起了另一种火焰。
男人以令人无从反抗的力度,将姜芜的手强硬地放到了自己的胸口,因着这个动作,原本离他远远的姜芜也被带了过来。
哪怕是从她的表情里,看不到一丝对自己的留恋,看不到任何十二年来残留的情意,仅仅是目光的对视,也让楚凌那宛若干涸的鱼一般不能呼吸的心情,好上了一些。
像是被续上了命。
“姜芜,”他没再叫阿芜,而是叫回了最初的称呼,认领回了最初的身份,“是你,把我变成现在这样的,”他轻笑了一声,对此带着莫名的满意,“完全属于你的样子。你觉得……我会让你逃吗?”
“除了我的身边,你哪里也去不了。”
楚凌话是这样说的,但为了能让姜芜用膳,到底是离开了,没有在她的面前晃悠。
后边的几日,两人每每的见面,楚凌也没讨过什么好头。
蛊虫暂时没有动静了,若是不继续下去,她的记忆就会停留在这里,孙柯问楚凌要不要继续下去的时候,男人思考了许久,才说等一等。
她刚刚恢复记忆,无法接受,也是正常的。楚凌心想着,等她冷静下来,想起这十二年的幸福,或许……或许会改变主意呢?
楚凌不在的时候,姜芜会冷静许多。
她这会儿坐在窗前,盯着外面的飘雪。
女人已经维持这个姿势很久了,下人来劝她怕她着凉,但也不敢真正地得罪她。
就这么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姜芜对着窗外开口:“初一。”
她没有等太久,一个身影便出现在了窗前。
初一还是那件似乎一年四季都不会变的黑衣,他方才不知是待在哪里的,这会儿肩头与头顶都积了一层白雪。
他出现后,垂眸,低声唤了一声:“夫人”就未再言语了。
姜芜看了他好一会儿,问他:“你不冷吗?”
那衣裳也只有春秋是合适的,冬日里显得有些单薄了。姜芜失忆的这些年,每年夏日都要问他一句:“你不热吗?”到冬日再问一句:“你不冷吗?”
不出意外总会得到“不热”“不冷”的回答,让她每次都会吐槽他就像个木头人似的。
现在木头人听到她的问话,那素来木然的脸上,竟然罕见地闪过一丝错愕。
这话若是失忆时的夫人来问,他自然是司空见惯。
可这是已经回忆起了一切的夫人,哪怕她那语气里没了以往的笑意、担忧,初一也有片刻的讶然甚至是一丝隐隐的受宠若惊,但又很快恢复了平静回答她:“不冷。”
“你进屋里来说话。”
夫人的命令,他没有拒绝的立场。所以初一只是停顿了片刻,就应了一声是,人也很快消失在了面前。
姜芜等了一会儿,初一绕到门那边进来了。
他走路向来是没有一点声音,所以还是站在那有一会儿了,姜芜才抬头看过来。
看过去了,也没有立即开口。
十二年前姜芜的那段虚假记忆,是把自己原有的记忆进行了重新的整合。
而初一这个原本在她记忆里也有名有姓有脸的人,被她在那段记忆里化作了马夫。
现在想想,当时楚凌和他的表情,其实都是有些微妙的吧?
也是,作为这丞相府,甚至是举国的第一高手,就因为给自己赶过一次马,就被她记成了马夫。
不过将错就错,他就真的被楚凌放在了自己身边。
说是马夫,也是护卫,在楚凌最初死敌众多的时候,姜芜与孩子们几次遭到暗杀,都是初一守在旁边的。
对于失忆的姜芜来说,他无疑已经是家人的存在了。
吹进来的寒风将炉火吹得噼里啪啦的,因为长时间等不到夫人的开口,初一眼皮微微抬了抬。
姜芜没什么表情,她还是面无表情地盯着某一处,那没有了任何情绪的眼睛,倒是比他更像是木头人了。
不知道是不是察觉到了他的视线,在初一抬头之时,姜芜便问了:“念茵怎么样了?”
因为经常跟在姜芜身边带孩子,那两孩子也可以说是他看着长大的。
夫人应该也是想到这一点才来问他的,想到小姐,初一有片刻的迟疑:“小姐……病了,但大夫已经看过了,并无大碍。”
即使是想用孩子留住姜芜的楚凌,也没有把念茵的病情告诉她,因为知道这会让她痛苦。
念茵病了。
姜芜脑海中划过那日念茵撞破了脑袋后,头上的血顺着脸颊流下的画面。也不止是这个,很多记忆都在她的脑海中闪过。
她是如何期待这个孩子,是如何满心满意地对她倾注了所有的爱,又是如何被她爱着的。
可所有被牵扯出的感情,都被她压抑着,她连心痛都不允许自己生出,仿若对她每爱一分,每痛一分,心中的罪恶感就会增加一分。
明珠呢?她的明珠怎么办?又有谁来疼?
从初一的视线里,只能看到夫人依旧是没有任何感情的眼睛,明明以前,只要是说到小姐,夫人眼里永远都会流淌出,母亲对孩子无条件的爱。
那一对儿女,她其实是有些偏心的,她更喜欢小姐,这一点,所有人都知道。
雪下得大了一些,有雪花越过打开的窗户飘进来,落在女人的发梢上,又转瞬间融化成水滴,隐没在那乌发之中。
寒风吹进来一阵时,初一注意到了姜芜身体有一瞬间不自觉的瑟缩。沉默片刻后,他走过去,默默关上了窗户。
姜芜没有阻拦,其实以往在她粗心大意的时候,初一也会这样,默默无声地做着这些事情。
咔哒一声窗户落下声音响起后,初一听到她问了一句:“我的夫君和女儿,现在怎么样了?”
到底,到底她还是不肯死心,还是不自觉存了期待,问初一,大概也是因为,此刻的她,比起楚凌,更信任这个人。
初一回答了不知后姜芜又问了一句:“那么……我会再次忘记吗?”
初一的心因夫人问这个问题时的语气而狠狠一颤,直觉告诉他,他需要认真回答。
可最后,初一回答的依旧是“不知”。
他无法忘记自己这么说的时候,从夫人眼里看到的失望。那目光让他出了房门后,还罕见地停留了好一会儿。
记忆里,夫人总会用着明亮的笑容夸赞他:“初一,只要交给你的事情,我总是特别放心。”
让她失望,这还是第一次。
他不着痕迹地深吸了口气,冷气入肺,让方才在屋里仿若被烧得糊涂了的脑袋也清醒了下来,这是夫人与大人之间的事情,于情于理,他都不该插手的。
“初一。”有同僚传来密音,“大人叫你。”
初一没有意外,不一会儿,他就跪到了楚凌面前。
夫人与他说了什么,他也都一五一十地转诉了。大人心情不太好,他感觉到了,虽然这些天他心情就没好起来过,但明显,这会儿的怒意,是冲着自己来的。
良久,上面传来大人情绪莫测的声音:“她倒是……还愿意相信你。”
初一自然是不敢说话的,他也不敢把上面这个男人往妒夫上面想,只感觉到男人起身,往这边走了走。
“她失忆前,也只听过一次你的名字,失忆后却还能记住你。”
初一记得那是大人把夫人抓回来后为了吓她的那次。已经是很久远的记忆了,但或许是记性太好,哪怕从没有刻意想起,如今大人一提,他却还是能清楚地记起当日的细节。
“看来,你也没忘。”
慢悠悠的语调飘过来时,初一片刻失神的情绪迅速拉了回来,他微一抬头,就触及到大人面无表情的脸,和手上已经被捏碎的笔。
好在不等他开口,楚凌就已经放过了这个话题。
“她今日用过膳了吗?”声音带着说不出的疲惫。
“是的,夫人用过了。”
男人又问了一些,初一也都回答了。这些日只要大人不出现,夫人就不会有太过激的行为。
大人应该也是知道这一点,所以哪怕每日都要在院外站立许久许久,也很少进去让夫人不快了。
楚凌微微闭上了眼睛:“她既然没有厌恶你,你就好好跟着,不要让她出了任何差池。”
初一回了一声是。
出来后,他微不可查地松了口气。
显然这会儿,比起嫉妒、吃醋,大人更在意的还是夫人的安危。
姜芜这些天以来,第一次出了院子。
屋外已经越来越冷了,为了止住丫鬟们的喋喋不休,她穿得很厚。
念茵的院子,离她的不远。其实她是住在姜芜院子的偏房的,但因为她的太过缠人,最后硬是被楚凌以孩子大了,需要单独住,而且也应该避嫌了之类的借口打发去了别的院子里。
念茵闹了好几日脾气,最后才终于选了一个最近的院子。
姜芜走几步,就到了。
她在门口站了有一会儿,直到里面的丫鬟出来时迎面撞上她,人一愣赶紧行礼:“夫人!您来了!”
那语气里都是藏不住的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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