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倒也是,毕竟人家是大婚的正席。
姜芜想骗楚凌,很不容易。但是要想骗骗这些对自己半点不敢忤逆的下人们,还是没什么难度的。
她知道再拖下去初一说不定就该出来了,或是暗处的暗卫们也该去里面禀告了。
于是心思一转:“就从侧门进去吧,这外边蚊蝇多,我去里边等他。”
“夫人,您怎么能从……”
觉着此举有违她身份的丫鬟还想劝说什么,却被她打断了:“不打紧,就这样吧。”
到底,大家也只能照做了。
姜芜与青阳是老相识,守门的自是认识她,二话不说就将人放了进去,老人和善的面容上有几分伤感,犹豫过后,像是壮着胆子开口:“夫人,我们公主没什么朋友。您是她最为知心之人,如今公主大婚,您还是姑且放下恩怨,去看看吧。否则,她也定会伤心的。”
在其他人的眼里,只看到姜芜像是思索、犹豫了好半晌,才仿佛想通了一般说好。
老人顿时眉开眼笑:“唉哟,夫人,您能同意真是太好了。公主这会儿已经拜过了堂,在新房里。老奴领您过去吧。”
下人们面面相觑。
虽然都说得通,也没什么阻止的立场,却不知为何,总觉着心里不安,像是一切都太过巧合了。
姜芜不给她们思考的机会,已经径直往婚房那边走了。
她不是察觉不到不对,但不管青阳想做什么,只要能让她知道真相。
“夫人,您这边请。”
他们停到一处厢房前,带路的老人在前边恭敬地给她开门,他背对着姜芜的脸上,方才的和善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反而噙着一抹莫名的笑。
手搭上房门的那一刻,意识到不对劲的暗卫们已经纷纷现身:“夫人!危险!”
四周又出现了另一波黑衣人挡住了想要上前的暗卫们,一时间,小院里迅速刀光剑影交错。
但姜芜甚至都没有听完整,就被那老人一把拉了进去。
这里确实是婚房没错了,因为入目都是红色的装饰,以及……坐在床边的身着大红喜服的男人。
姜芜与他对上了视线。
说实话,她是真的想过与莫阳舟以后死生不复见的。可命运总会奇奇怪怪地又将他们搅和到一起。
男人眼里是明显的震惊,人也从床上立刻站起来:“夫人?您怎么……”说到这里,他想起来什么一般,又看向了旁边的人,“公主,你这是何意?”
姜芜也看过去。
青阳坐在角落的阴影里。
不是红色的婚服,她反而是一身白色的素衣,不,比起素衣,更像是丧衣。
那一抹白色在这一片红色里,尤其显眼。
听到莫阳舟问她,女人从角落里站了起来。
她从阴影里出来时,姜芜看到了她那胭脂也遮挡不住的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
“青阳……”姜芜想问她明珠的事情,也想问她这是怎么了?然而,才刚刚叫了她的名字,就听青阳的声音传来。
“阿芜,母后死了。”
没有撕心裂肺,那是绝望到空洞的声音,连她的眼神也是如此,没有任何光亮,空无一物。
姜芜狠狠愣住了。
太皇太后?
“怎么会这样?”这一刻,她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是不是哪里弄错了?我没有听到任何消息……”
作为楚凌的夫人,姜芜的信息某些方面来说还是很灵通的,更何况太皇太后去世这种消息,定是要昭告天下的。
青阳沉寂的脸上竟然挤出一抹笑容。
“对,确实没有任何消息。因为,她会在现在闭眼。可能连楚凌,也要一柱香以后,才能知道消息。”
事情超出了姜芜的理解,她只能按捺住自己想立刻询问明珠的心情,听她说了下去。
“我不是一个好女儿,真的,我总是那么狂妄,自以为聪明,自以为自己做的都是对的。却不知道,自己有多蠢。”
姜芜想起来她给自己的信,前边也是各种各样的忏悔,原来那颠三倒四得像是精神状态不对的话,是因为太皇太后离世了。
难怪……
青阳还在继续说着:“从当初拒绝与楚凌的婚约开始,从当时逃婚逃跑开始,就没有一件事是对的。我把所有的事情弄得一团糟。”她抬头,看向了姜芜,“姜姐姐,还有你,我把你的人生,梁谦的人生,所有人的人生,都弄得一团糟。”
这个名字响起时,房间里一直沉默不语的男人,身躯像是狠狠一震。
他看向了姜芜。
姜芜此刻心中,也确实是因为这个名字,掀起波澜。
毫无印象,不管是青阳说的话。还是梁谦这个名字。
外面依旧响着兵刃相接的清脆响声,姜芜的舌尖抵着牙槽,一句话没说。
她想着这个名字的时候,脑海中没有回应,但心脏的反应是骗不了人的,那里在剧烈地跳动着。
跳动的每一下,都牵扯着胸口的疼痛。她下意识去看莫阳舟,一眼就对上了对方似有千言万语的眼神。
是悲伤,是心疼。
又是某种……委屈与期待。
许是看到她确实没有任何反应,那里的光又慢慢暗淡下去。
“母后知道了所有的事情,知道楚凌是用她来牵掣我,知道了我做的那些错事,阿芜,”青阳说,声音满是绝望,“她用这样的方式离开我,我如今什么都没有了。”
青阳上一次与母后见面时,太皇太后告诉她,她已经服下了毒药,无药可解。
“我原本也没什么年头可活了,”所有的怒其不争、无奈、失望,到最后,都化作了平静,她看着泪流满面的女儿,终是轻轻一叹,“也是我太过于娇纵你了。这条命,便当是我替你向那些枉死之人赎罪。此后,你便放手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吧。”
姜芜的唇动了动,想要安慰她,可是丧母之痛,什么语言,都是苍白的。她想象着青阳此刻的心情,悲痛、愤恨。
愤恨楚凌的步步紧逼,愤恨自己的无能,愤恨自己让母后失望。
她突然明白了,青阳今晚费尽心思把自己引来的原因。果然,在她这么想的时候,青阳抬起头,姜芜对上了她看过来的目光。
不是方才的死寂,那眼里总算是有了一丝光芒,却是隐隐透着疯狂。
莫阳舟也察觉到了不对劲,神色一变,一边小心地往姜芜那边走,一边观察着青阳的神情:“公主,太皇太后的事情,我也很痛心,复仇之事,我们可以从长计议。你……”
当看到青阳的身体动起来的时候,他立刻随之加快了速度往姜芜面前挡去,却还是晚了一步。
青阳的速度很快,没有任何人知道,她竟然是会武的,只一个眨眼,人就已经来到了姜芜的身后。
姜芜的脖子上,传来冰凉的触感。
是一把匕首抵在了此处。
“公主!”莫阳舟的眼里闪过慌张,语气也凝重起来,“刀剑无眼,你先把刀放下!当初不是你说的,不要把她牵扯进来。”
他似乎还想上前,迅速夺掉青阳的语气,被青阳尖厉的声音呵斥止住:“别过来!”
眼看着她的手有加重的趋势,莫阳舟赶紧抬手试图稳住她的情绪:“公主,您冷静一些,我不过去。”
随后站在那里不敢动了,视线却紧紧盯着姜芜脖子上的那支匕首,似乎是害怕真的伤到了她。
“姜姐姐,你别怪我。不对,你要怪,就怪我吧。对不起,”她显然已经半是疯癫的状态了,“我没有别的办法了,除了你,楚凌什么弱点也没有了。我还能怎么办呢?”
不同于莫阳舟的紧张,姜芜这会儿出奇地平静,即使喉间的那个利器再进几分就能见血。
“青阳。”
她沉着的声音开口时,让青阳恍惚间以为她是那个还没有失忆的梁夫人,而自己只是流落在外、失去了记忆的小丫头。
是让自己满心满意依赖和信赖的人。
她的心情,终于慢慢平复了一些。
姜芜感觉得到那匕首被主人拿得离自己远了一些,她才继续开口:“你我相识这么多年,你的心情,我理解。我如约来了这里,你要做什么,我也不问。我只是想知道一点。”
姜芜顿了顿,抿唇咽了咽口水,她的手有些抖,不是害怕,而是对于自己问题答案的忐忑。
“你说明珠是我的亲生女儿。是真的?还是说,只是引我来这里的谎言?”
姜芜背对着青阳,自是看不清对方的表情。但她看到了莫阳舟的。
男人在听到她这么说的时候,明显地一愣,目光迅速看向了自己。
姜芜恍然觉着,几步之外的人,像是一下子老了许多,腰背也终于没有那么挺直。
像是支撑了太久的人,没忍住让疲惫泄露了出来。
青阳没有立即回答,姜芜有感觉,她好像是在看莫阳舟,在犹豫。
就这么僵持之时,哐当一声,门被踢开了。
外面的打斗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了下来,青阳这边的人明显已经都倒下了,浓重的血腥味随着门被打开而飘散了进来。
姜芜看着一身肃杀提剑而来的男人。
泛着冷光的剑还在滴血,他的身上、脸上都带着斑斑血迹,让本就凶恶的人,更加令人胆寒了。
姜芜从未觉着,那张脸是那么熟悉又陌生。
所有的记忆,到底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自己是谁?他又是谁?
明明夏日还未过去,一股寒意却在姜芜的脚底升起,蔓延至全身。
头好痛,像是有什么要破土而出一般,疼得她几乎站立不稳。
真相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她想知道,她必须得知道。
从听到姜芜被青阳劫持开始,无法抑制的杀意,便在楚凌的心中滋长、蔓延。
他的心在愤怒、焦灼中不断地扭曲,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多人都要来拆散他们?
都该死,那些试图把她从自己身边的夺走的,那些试图分开他们的,都该死!
男人如同笼中的困兽一般,被束手无策的绝望要逼疯了。
他只是想跟她长相厮守而已,他都已经不再强求她的爱,无所谓她爱的是谁,甚至容忍了她在别人那里寻求慰藉。
只要她还在自己身边,他只是想与她将余生好好过下去。
到底怎么样?怎么样才能留下她?
野兽凶恶的气息,在碰上姜芜的目光后,就马上收敛起来。
她会不喜欢的,楚凌总是时时刻刻记着,她不喜欢杀戮,厌恶血腥。哪怕是早就不再奢求她的喜欢,他还是会下意识地避免着让她厌恶的事情。
可是阿芜,为什么要用那样陌生的眼神看他?
他以为自己能习惯的,习惯姜芜的冷漠,却还是在那一瞬间心痛到窒息。
“姜姐姐,你不是想知道明珠是不是你的女儿吗?”青阳的声音蓦然响起,让两个男人的神色俱是一变。
“公主!”莫阳舟急忙阻止她。
楚凌瞳孔虽然狠狠一缩,却没有再露出旁的表情,只是紧紧盯着姜芜脖子上的那把匕首开口:“你先把她放了。”
见此,青阳的嘴角向上弯起,看到这个男人眼里的痛苦时,她的心里升起莫名的快意,她还想看到他更加失魂落魄,所以先前所有的犹豫都已经不见了,她现在只剩下了要用尽一切办法报复楚凌的念头。
姜芜听到青阳的声音继续在她耳边响着,一字一句都清晰得很。
“她是!她就是你的亲生女儿。你和梁谦,也就是莫阳舟的女儿。他才是你真正的夫君,至于楚凌,不过是一个强盗罢了。”
“一个强夺他人妻子的强盗。”
明珠是她和阳舟的女儿。
姜芜在对面男人的眼里,看到了痛苦、绝望,甚至是祈求、爱意,向来最会隐藏情绪的人,这会儿毫无保留地,让她能轻而易举地看到眼里的珍爱。
唯独没有否认。
怎么办?如果明珠真的是自己的女儿,该怎么办?她把女儿忘记了。
姜芜想起初见时,高烧不退的少女迷迷糊糊地叫着娘亲,想起明珠从水里救起念茵后被自己推开时的无措,想起她那满身的伤痕……
太多太多,在那一瞬间都涌进脑海里。
心脏开始后知后觉地钝痛起来,她曾经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见证着那个孩子的苦难,施舍着那微不足道的同情。
可原来,真正的心痛是这样的。无法呼吸,连哭都哭不出来,只有那个明珠所受到过的每一次不公,所经历的每一次疼痛,都加倍化作了刀刃刺在了她的心上。
她都对那个孩子……做了什么?
姜芜转过头去寻找莫阳舟,想要在他的眼里寻求验证。
侧头的一瞬间,皮肤浅浅划过了匕首,立刻有血流了下来,她却浑然不觉疼痛。
莫阳舟只是满脸担心地看着她,依旧没有否认。
女人脖间殷红的鲜血,让楚凌已经顾不得青阳都在说什么了,是他太过自信了,以为拿捏了太皇太后,就拿捏住了青阳。
可是现在,神情癫狂的女人,明显已经没了理智可言,楚凌的心脏仿佛跟着停止了跳动,唯恐那匕首不小心再进一分。
“青阳公主,这是你我之间的恩怨,姜芜对你有过救命之恩,你先把她放了。”
青阳觉着可笑,他一句轻飘飘的恩怨,横着的是皇室的大权旁落,是她皇弟不明不白的死,是母后的自服毒药。
恨!无尽的恨意和无能的愤怒在撕扯着她的心,让她的手在跟着颤抖。
她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她已经没什么可以失去了。只要能让楚凌痛苦。
颈间传来锐利的疼痛,是青阳又收紧了力道,姜芜下意识皱了皱眉。
“阿芜!”两个男人的声音一同传来。
楚凌的神情终于有了慌乱,方才原本就因为杀戮而变得猩红的眼眸,这会儿愈发地可怖。
青阳真的会下死手,事关姜芜,他不敢心存一丝侥幸。
他可以替她引出蛊虫,会让她恢复记忆。什么都好,但是她不能有一丝闪失。
“你把她放了,我任由你处置。”
“你觉得我会相信你的鬼话吗?”青阳像是想到了什么,笑,“不如你先跪下来求我,我说不定就能相信你了。”
姜芜微微闭上了眼睛,掩饰了那浓浓的失望。
她不是不知道青阳是在利用自己对付楚凌,却还是潜意识里认为她不会对自己怎么样的。
这不是她记忆中的青阳,也对,自己的记忆本就是错的,记忆中那个开朗、明媚,时时刻刻护着她,与她一同游船泛舟、为她排忧解难的女子,是她压抑生活中难得的能够喘息的女子,或许都是假的。
姜芜毫不怀疑,青阳今日,真的会杀了自己。
她失望于在此刻彻底认清了这段友情,而没有在意楚凌的反应,姜芜并不觉得楚凌会为了自己……
“好。”
可是,这么一道声音传来。
姜芜愣住了,她看过去,那个从来不可一世、仿若天生就是高高在上、俯瞰众人的男人,居然扔下了手中的长剑。
“可以。”他说。
门外都是他的下属,依次站在院里,视线却都聚集在这边。几十双眼睛,就这么看着他们的主子,没有任何犹豫地跪了下来。
连一边的莫阳舟,眼中也微微一震。
“你把她放了。”男人依旧是这一句话,视线自始至终没有从那把匕首上移走过。
有什么情绪,在姜芜胸口不断地发酵着。她看着那个众目睽睽下,甚至连一丝犹豫都没有,就轻易放下了自尊的男人。
他不应该是这样的。
他应该是毫不在意自己会被怎么样,或者哪怕是心痛、惋惜,也不至于让他这般……
可是此刻,他就像是,会为了自己,放弃任何甚至是生命。
“姜姐姐,”青阳带着歉意的声音传来,“你不要怪我,要怪,就怪为什么你要是他唯一的弱点。”
比起让楚凌轻易地死去,青阳更想看到他失去挚爱的模样。
或许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姜芜若是真的死了,那个人……那个男人,他还能活得下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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