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我吃好了。”
这次楚凌没再阻拦,只是在她离开后,将她那碗被扒得乱七八糟的饭碗端过来,一口一口地吃,甚至将她特意藏起来的那块肉,也翻出来了。
心里好气又好笑。
姜芜的坏心情,一直持续到夜里。
楚凌进去的时候,她就躺在床上,背对着外面,一副睡着了的样子。但对她每一寸呼吸都了如指掌的楚凌来说,自然是马上就发现了她是装睡。
他看着沉默不愿意交流的姜芜,想起之前刚知道莫阳舟身份的时候,她也是这样。像是天都塌了一样郁郁寡欢,他却只能看着她为别的男人神伤。
然后自己一个人生闷气,一个人嫉妒,看到她下水的那一刻以为她是想不开,气得快要疯掉了。
一如现在,哪怕知道这是让她放弃莫阳舟必须经历的阶段,楚凌的心还是被嫉妒拉扯着疼痛。
她现在肯定一门心思地想着那个男人。
他不喜欢那样。
能不能……不要想他了,能不能,看看我?
姜芜即使背对着外面,都能感觉到站在床边的男人的压迫感,以及那快要把自己盯出一个窟窿的灼热眼神。
好在并没有持续多久,男人终于在她身侧坐下来了。
原以为就该能闭眼睡觉了呢,他的声音却传了过来。
“及笄礼的准备,没遇到什么问题吧?”
听到楚凌跟自己搭话,姜芜原本是不想理的,可身后的人锲而不舍地用手指戳了戳她的背。
知道没法装睡了,她随意糊弄地说了没有。
结果这一回应,好像打开了男人的话匣子,有一搭没一搭地一直与她说话,姜芜一开始还回着,后面逐渐不耐烦了。
直到男人突然又说了一句:“他要成亲了你知道吧?”
姜芜的火气可算是被彻底勾起来了,伸脚狠狠踹了过去:“你烦不烦啊?”
她听到了楚凌的一声闷哼,像是被踹疼了,那心中的火焰,才总算是被心虚扑灭了一点。
谁曾想,在男人抬头时,她才看清。
楚凌非但没有怒意,那脸上甚至有隐隐的兴奋,和莫名其妙的宠溺。
“在别人那受了气,发在我身上?”
他带着几分笑意地问,好像还挺开心的。
这样的他让姜芜觉着莫名其妙又胆寒,正想要离远一点,却被他一把拉住了。
“我有办法让你能不去想那些烦心事,要不要试一试?”
反正,他是一刻也不想姜芜的脑海,被那个人占据。
楚凌抓住了姜芜的脚按在自己身上,仿佛鼓励她再继续踢。
“要是心情不好,”他漆黑的眼眸带着灼热的温度,就这么沉寂又滚烫地看着她,“要不要发泄一下?”
姜芜这会儿确实没有心思再去想那些事情了,因为她正在怀疑自己是不是见鬼了。
“大人……”
他是不是脑子出问题了啊?
姜芜想把自己的脚收回来,却被男人抓得更紧了,用更重的力道按在了身上,发出一声像是很舒服的低喘。他的目光自始至终没有从姜芜身上移开过,那张冷毅的脸沾染上了情/欲,仿佛致力于要蛊惑住身下人的心神。
姜芜恨不得自己耳朵聋了,最好是眼睛也瞎了,他怎么突然这样不要脸?明明以前都是一副高冷得没有欲望的模样,怎么现在这么容易就发/情了?
然而对于楚凌来说,这样舒服的反应甚至不需要酝酿,不需要伪装,他只要不压抑自己最真实的感受就好了。
她在看自己,此时此刻,她的目光是落在自己身上,她的心里就只有自己。没有什么,能比这个认知更能让楚凌兴奋到颤栗。
他的指腹摩擦着女人光滑的脚背。
“阿芜。”他唤。
那嗓音与眼神,让姜芜恍惚间有一种错觉,仿佛他是深爱自己的。
稀里糊涂间,两人已经缠绵到了一起,那只在自己身上点着火的手,确实让姜芜感觉到舒服,她慢慢闭上眼,放弃对抗这样的沉沦。
在这一波波的快感之中,青阳也好,莫阳舟也好,还有明珠,那些孤身一人的孤独,都慢慢被抛去了脑后。
晨起,姜芜是被一阵冰凉的触感惊醒的。
她睁眼,楚凌刚往她的手上套上了一个玉镯。
“醒了?”男人也察觉到了她的动静。
姜芜重新闭上眼睛,懒懒嗯了一声,她有几分被吵醒的怨气,可这么嗯完,又隐约间觉着不对。她这两日对楚凌是不是太过随便了?
她偷偷将眼睛眯成一条缝去看男人,对方并没有将她的态度放在心上,只是盯着她的手看着,眼里是让人看不懂的情绪。
姜芜将手放进被子里,隔绝了他的视线。
于是男人的目光又转到了他的脸上。
这样的楚凌让姜芜有一种毛骨悚然,对方没有了以前的喜怒无常,情绪变得异常稳定,好像自己无论想做什么都可以。
她想起来那天,自己在说了和离之后,他像是说了,以后自己想做什么,见谁都可以。
在他知道莫阳舟存在的前提下。
姜芜当时是以为他不在乎,可是这会儿看着这样的楚凌,先前那些奇奇怪怪的猜想又冒了出来。
“你再睡会儿,”还是楚凌先转开了视线,“我先去早朝。”
那种违和感也就更加明显了,姜芜突然伸手,拉住了正准备下床的男人。
明明她也没有用多大的力度,可男人还是顺势就退了回来。
“怎么了?”
威严又严肃的嗓音,却偏偏透出一股温柔的味道。
“大人,您之前说的,同意和离,还作数吧?”这是姜芜首要关心的问题。
楚凌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可很快就恢复了正常。
“当然。”
姜芜有些不能理解:“那你……”怎么突然变了个人似得?
楚凌把她的手放进了薄被里:“我既然答应了你,念茵及笄后,会放你离开,就会信守承诺。不过现在……”他顿了顿,在姜芜忐忑的目光中缓缓开口,“阿芜,我在挽留你。”
“如果到时候你决定不和离了,你就还是丞相夫人。”
姜芜被吓得不轻,以至于楚凌走了后,她也没有了睡意,跟着起床了。
枝芝给她梳妆,姜芜见她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
“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枝芝看了她一眼,才小心地问:“夫人,奴婢见您,现在像是没那么讨厌与大人同床了。”
确实,以往姜芜侍寝了后,很长时间都会不开心,甚至会恶心、反胃。但是这些时日,再没见她如此了。
姜芜想了想,自从楚凌的床上技巧莫名其妙变多了以后,她侍寝确实是没那么痛苦了。
“既然如此,”枝芝见她的表情就知道自己猜对了,又往下问了下去,“您何必要和离呢?”
姜芜笑了出来:“傻丫头,这房事的契合,又不是非他不可。只要调/教好了,我跟别的人,也同样能舒坦。哪有因为这个,就决定不和离的?”
灵魂的契合,是楚凌做不到的。
姜芜话音落了,却从铜镜里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吓得她嘴赶紧紧紧闭上了,枝芝后知后觉地也发现了楚凌的折返,手缓缓放下姜芜的发丝后,默默退到了一边。
楚凌进来,稳步走到了桌旁,从上面拿过一枚扳指。那是他从不离身的,显然落这里了。
姜芜直冒虚汗,特别是自己方才说了什么和别的人这种话,现在好歹是没有和离,这多少是有些激怒人的。
楚凌将扳指拿到手里,没有出去,而是直接往姜芜这边来了。
男人那张上了些年岁的脸让他没有表情的时候看起来很是威严,姜芜几乎都想站起来了,却见楚凌只是将手里的扳指递过来。
“帮我戴上。”
莫名其妙的命令,怕他发疯的姜芜却只能照做了。
扳指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合适,稍稍有些松,所以姜芜戴得很是顺利。她刚刚戴上,楚凌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
起身时又摸了摸姜芜的发:“抵消了。”
她赋予自己的苦,也只有她恩赐的甜,才能抵消。
眼看着男人离开了,姜芜才终于松了口气。
莫名其妙!她在心里想着。冷落了自己这么多年,如今做给谁看呢?她可不是给两个蜜枣就能挽回的。
青阳婚礼的请柬,也送到了姜芜这里。
下人拿着大红色的请柬进来的时候,姜芜第一反应就是刺眼,莫名的心烦,所以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拿走拿走。”
可转瞬间又改变了注意,叫住了往外去的人:“等等!”
她思虑了片刻,还是让人将请柬给她拿了回来。
许是带着某种不死心,姜芜翻开了请柬来看,上边确实是青阳与莫阳舟的名字。
哪怕理智上知道是跟自己没有关系,情感上也还是一时间无法接受。她甚至在想这会不会是这两个人的计划,或是有什么隐情。
可又觉着想这些没有意义。
这个家里,能到自己手上的东西都是楚凌想让自己看到的。
包括青阳的婚讯,这如今的请柬。似乎是想用这种方式告诉自己,自己选的那个人多不可靠。
姜芜合上了请柬,只可惜他并不知道,他们之间,莫阳舟只是果,而并不是因。
青阳的婚礼虽然仓促,但毕竟是当今太皇太后唯一的女儿,皇帝的亲姑姑,排场也依旧不小。
只是姜芜没去。
楚凌要同皇帝一起出席,临走之前,再三问她去不去。
她干嘛要去给自己找不痛快?姜芜推辞说自己身体不舒服。
最终是楚凌一个人去了。
姜芜一个人用的晚膳,虽然旁边没了影响自己食欲的人,但因着藏了心事,她的胃口依旧不怎么样。
放下筷子,她拿起手帕,正要说撤了,耳边突然敏锐地捕捉到了某种声音,马上利器撕裂空气发出的声响。
姜芜甚至没有反应过来,眼前就出现了一只手。
初一的手夹住那枚冲着姜芜飞来的飞镖时,那利器只离姜芜有短短三指的距离。
“夫人,您没事吧?”
一切发生得都太快了,以至于姜芜甚至没有感觉到害怕,只在此刻听到初一的声音,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到自己方才是与死亡擦肩而过。
外面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刺杀早就乱成一团,初一一面观察她的情况,一面吩咐其他的暗卫立刻去追。
姜芜的后怕并没有像初一想象的那样持续太久,她突然觉着对方并不是为了杀她来的。究其原因,大概就是某种直觉。她没有感觉到杀意。
反而是看见,飞镖上面是有一张纸条的。
比起杀她,更像是有话要告诉她。
“夫人。”初一在她旁边放了一杯水,“您不用害怕,这里都是我们的人,不会有人能伤了你。”
姜芜没理会他说的这个,只是突然问:“方才那飞镖上带着的纸条,写了什么?”
“什么纸条?”初一神色未变,言语冷淡,“许是您惊吓过度,看花了眼。”
姜芜被这睁眼说瞎话的无耻行径惊得睁大了眼。
区区一个暗卫……区区一个暗卫,当然是不敢这样忤逆她的。姜芜早就明白了,这家里能让她知道的事情,不能让她知道的事情,都是楚凌决定的。
所以她也只能愤愤地看着初一用着那张死人脸,吩咐下人照顾好她,便匆匆离开了。
肯定是跟他主子报告去了。
姜芜愤恨地想。
她在初一走后,又收到了一封信。这次是一个看起来很普通的丫鬟,偷偷塞给她的。
姜芜莫名地有种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激动,让那死人脸跑那么快,肯定想不到是调虎离山。
她佯装淡定地遣退了下人,才偷偷打开了信。
信上是青阳的字迹。
前半封信就像是女人的自省一般,说这些年来因为自己的愚蠢和自大,做错了许多事情,也对不起很多人。
姜芜看得一头雾水,信上很多前言不搭后语的话,都要靠她前后多揣摩一番才能读懂意思。这不得不让人怀疑写信人是在什么样的状态下写完这封信的。
“如今,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告知你实情了,阿芜,明珠是你的亲生女儿。”
第102章
就这么几个字,姜芜竟然觉着比前面那些颠三倒四的话还难以理解。她原本是躺到了床上的,这会儿已经从床上坐了起来。
明珠是她的——亲生女儿?开什么玩笑?她搜寻遍了回忆,也想不起来自己什么时候还生了个女儿。
可为什么……明明是天方夜谭的事情,她却无法辩驳?为什么她说不出口,那不是她的女儿。
仿若冥冥之中,有那么一股力量,在指引着她相信。又似乎心里藏着另一个自己,在因为她的遗忘而哭泣,在用尽全力催促着她相信。
过往那些若有似无的记忆,先前被自己忽略的种种疑点这会儿都一股脑地涌了过来。
姜芜的头又开始疼了。
若是往常,她会在头疼的时候放弃了思考,可是“明珠是你亲生女儿”这句话,让她此刻无法这么做。
她得弄清楚,她必须得弄清楚才行。
若是真的怎么办?
若那个从小就没了母亲的孩子,若那个满身伤痕的孩子,那个颠沛流离、一次次被自己推开了的孩子,真是自己的亲生女儿,怎么办?
这个念头荒诞,却在姜芜的脑海中挥之不去,哪怕是假设,她几乎都要因为这假设哭了出来。
怎么能?
她匆忙地去找自己的鞋子。
姜芜在里边刚刚这么一动,就有丫鬟听到动静,过来询问:“夫人,有什么需要的吗?”
她打开房门之时,吹进的风将床旁的烛火吹得似乎跳动了一瞬间,让姜芜的心也跟着一跳。
下意识地,她在来人进来的前一刻,就把信快速地揉成了一团。
楚凌有想让她知道的,也有不想让她知道的。
她也是。
所以即使这会儿脑子一片混乱了,她还是强自装着淡定地开口问:“大人还没回来吗?”
“回夫人,是的,”丫鬟赶紧回了,夫人居然会主动问大人,倒是稀奇,“方才还差人回来传了话,说是会稍稍晚一些。奴婢以为您睡下了,才没禀告。”
姜芜点头表示知道了:“想来大人少不了要饮酒,”她起身,“更衣,我去接他。”
信的最后,说的是若是自己想知道全部真相,就在今晚去找她。
青阳很聪明,知道初一会是最大的阻碍,还特意地不知道先用了什么法子把初一支走了。
剩下的人要好糊弄得多。
也确实如此,下人虽然心有疑虑,但是夫人与大人之间的事情,哪里有人敢插手。
况且青阳公主大婚,夫人纠结了一天还是决定去,这么想也想得通,也就没人思考太多,依她所言准备了马车。
马车上的时候,姜芜将藏在身上的那信纸又拿出来,借着昏暗的灯光,将信又看了一遍。
其实还是在看明珠的那句话。
否则恍惚间,她会以为是自己出了幻觉。
是的,写的确实是,她是自己的女儿。
姜芜又将那信放回去。心,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着,她确实在面对与逃避之间犹豫过,可是如今,心中已经有了坚定的答案。
她一定要知道真相。
马车在公主府不远处停了有一会儿。
正门依旧热闹着,来来往往地时常有进出之人。
也是在看到那大红灯笼的一刻,姜芜才想起莫阳舟来,她这一路心神都被明珠占据着,到这会儿才想到。
若明珠是自己的女儿,莫阳舟是谁?
他们以往就认识吗?
照例,她依旧是没能在记忆中寻到两人是旧相识的证明。
“夫人,”随行的枝芝有些奇怪,“您不进去吗?”
姜芜眼眸敛了敛:“又未梳妆打扮,就这么一身,如何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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