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每次只要见上了,一眼就能认出来。
同行的人就只见他脸上的笑容突然加深了几分,或者单纯地说加深也并不恰当,那笑容要真实纯粹得多。
“诸位,我先失陪了,家里来了人。”
大家赶紧纷纷说是,让他先走。一边的书童给他撑着伞,他们等着楚烨身影走远了,才纷纷感叹。
“老天待楚兄可真是不薄啊。”
谁说不是呢?父亲是权倾朝野的丞相,祖父是素有名望的国公爷,与当今的小皇帝,还是表兄关系。
更重要的是,家里没有什么弟弟哥哥争权夺势的肮脏事情,没有什么糟心的姨娘。
父母恩爱,兄妹关系和谐。
这在大户人家里,几乎找不到第二家了。
“大概也只有那样的家,才能养出楚兄这么温和的性子吧。”
有人这么感叹了一句,马上获得了其他所有人的认同。
温润如玉,待人温和有礼,为人爽朗义气,这是他们对楚烨的看法。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少年不过是努力让自己成为了,母亲喜欢的样子。
楚烨自己动手掀开了马车的车帘,即使已经猜到了是母亲在车里,他还是在看到姜芜的那一刻露出了笑容。
“母亲。”
“诶。”姜芜高兴地应了,为看到预想中的儿子的喜悦,“快进来,外面下着雨。”
楚烨依言进去了,念茵往一边让了让,给他让出了位置。
“母亲怎的来了?”
“这不是想着下了雨,母亲还从未接过你呢。”
姜芜把他手里的书接过来,拂去上面的水珠,还翻看了两页,又随意问几句。
哪怕她听不懂,楚烨也是知无不言。
几人这么说笑着回了府,姜芜被儿女们陪着,心情很好,到了府上,又继续突发奇想。
“我们去厨房吧,母亲新学会了一种饼,你们要不要尝一尝?”
兄妹二人自然是不会扫了她的兴致。
姜芜说什么做饼,真的是突发奇想。其实站在厨房里就已经开始慌了,她哪里做过这个?
还是看着两个孩子期待的目光,她才没有打退堂鼓。
没想到,在拿到面团以后,她就开始如有神助。
她做得很顺利,顺利得超乎自己的想象,毕竟她说什么新学的,其实也就是看着青阳做了一次。
两个孩子眼里惊叹的目光极大地满足了她的虚荣心,说想要帮忙也被她轰到了一边。
看着锅里香喷喷的新出炉的饼,姜芜一边高兴,又一边陷入沉思,她原来这么聪明的吗?还是说是在厨房这种事情上尤其有天赋?
念茵在旁边探出小脑袋:“闻着好香啊,娘亲,这是什么饼?”
她一不留神,就叫了娘亲的称呼,但双方却都自然得没有察觉出不妥。
姜芜得意一笑:“这个……你们肯定猜不到,叫开心饼。”一边说着,一边把自己细皮嫩肉的女儿拉出灶台区,可不能伤到了她。
最后是楚烨坚持要自己将饼拿出了锅,他们三个在檐下一边听雨,一边品尝点心。
姜芜看着两个孩子的笑颜,突然觉着,这个开心饼的名字,其实起得非常妙的。
她希望她的余生,可以开开心心,也希望这两个孩子,同样如此。
而在姜芜几人离开后,下人们清理着他们遗留下来的厨房。
“真不知道,夫人还会做这个呢?”
“就是,怎么看,大人也不舍得让她下厨吧?”
“这里还留了一块,要不要尝一尝?”
话音刚落,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声响,几人看过去,只见地上有黑影快速地窜动过去。
“老鼠!那是不是老鼠?”
有胆小的已经惊叫出来了,厨房里顿时一片混乱,胆小的径直往外面去了,胆大的去抓老鼠,鸡飞狗跳地跟着老鼠到处跑。
混乱之中,一个身影悄悄地落在灶台旁边,在拿过锅里的饼后,又悄无声息地离去。
明珠隐在树上,看着那边其乐融融的一家人。
除了将偷来的那块饼放在怀里以外,她放任自己身上的其他地方被雨水打湿着。
看了半晌后,她默默地自己也吃了一口。
已经凉了,但她仍然觉着,这是她吃过最好吃的饼。
少女将那饼混着雨水一起吃进肚子里。紧紧透过窗户,盯着屋里的那几人。
她等了几日没能等到姜芜再来见自己,于是心存的那一点点侥幸心理也终于没有了,那日母亲将药膏给了自己,意思就是不要再见面了。
明珠的眼眶酸涩着,不知道是饼的味道、雨水的味道,还是其他的,嘴里苦得没有了任何的知觉。
明明,明明我也是你的女儿啊,我是你的明珠啊。
她舍不得怪母亲,母亲不是故意的,如果她知道自己是她的女儿,明珠狠狠抹了一把雨中自己发红的双眼,如果她知道的话……肯定会心疼死的。
明珠无比确信这一点,所以她真的不怪母亲。
只有对楚凌的恨意在不断地加深。
如果不是因为那狗官,现在陪在母亲身边的就是自己。
根本不会有这些人的存在。
可是现在,自己却只能作为一个旁观者,看着母亲与别的孩子天伦之乐。
不甘心,真的好不甘心。
身后突然传来的细微声响让明珠一愣,意识到是有人靠近,她迅速收起心情,立即回身防御,还没动,一个利器抵在了她的腰间。
明珠心中一惊,她原本以为是自己的思绪太过投入,才没有察觉到这个人的靠近,可在对方出手以后,她就清晰地认识到了,这人在自己之上。
“请马上离开。”男人冷漠的声音里听不到一丝感情的起伏。
等明珠一回头,身后却是空无一人,只有一把伞,被撑树叶之中。
是那个男人故意留下来给她的。
初一看着少女的身影消失在了屋檐之下,他留下的那把伞,对方并没有带走。
他面无表情地收回了目光,没理会同僚们暗暗“你还会怜香惜玉”的打趣。他知道,如今所有的安宁,不过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平静罢了。
夫人真的会永远也想不起来吗?
等到她想起来的那一天,这丞相府又会变成什么样子呢?他想起五年前的那次,那时候的大人真的是……人不人,鬼不鬼。
明珠的思绪混乱极了。
她已经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夺回母亲,她想的那么容易,可是母亲愿意吗?
她现在看起来好幸福,自己能给她什么呢?父亲能给她什么呢?
她先前以为自己的母亲为楚凌所杀,才执着于向楚凌报仇的,可是现在,又算怎么回事呢?
如果……如果楚凌真的死了,她怎么办?她那两个孩子怎么办?她会不会伤心?
明珠迷茫了,她正这么失魂落魄地走在街上的时候,突然听到有人叫她。
“莫姑娘!”
明珠微微回过神,她回头,不远处的一位青衣男子,正打着伞向她这边跑过来。她看一眼的时候就已经认出来了,那是先前自己勾引的那个户部尚书家的五公子。
与青阳公主的接触,是无影阁的安排,一方面是为了通过她接近姜芜,还有另一个用意,就是由她搭桥,暗里联络朝中反对楚凌的势力。
青阳先前借着姜芜的身份举办宴会、邀请那些夫人们,也是缘于此。
只可惜,楚凌只是稍稍用太皇太后诈一下,她就已经出卖了他们,将那些好不容易联络到的名单,上交了大部分。
那些人自然是要么被革职,要么被流放,如今朝中又被清洗过一轮,想要推翻楚凌,更是难上加难。
明珠接近这个酒肉饭袋的李公子,自然也是同样的目的。
只可惜,她如今半点心思也没有。
“莫姑娘!”
李五公子已经走近了,他视力没有明珠那么好,在远处的时候,只看到了明珠淋着雨狼狈的背影,这会儿,却清洗地看到了女子那悲伤的眼神,连脸上的水迹,都像是在流泪一般。
这个向来坚强又乐观的人突然露出这么脆弱的一面,李公子在短暂的惊讶过后,只觉得要心疼死了,赶紧两步走过去,将伞替她打上。
“莫姑娘,你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他的声音满是关切,但是明珠却只有厌烦。
如果不需要复仇了,这个男人还有什么用?她冷漠地转开了目光:“跟你没有关系。”
说完就继续往前走,李公子赶紧跟上了继续替她撑伞,他看起来因为女子突然的冷落受伤又手足无措:“莫姑娘,是不是我最近没有找你,让你生气了?”
他着急地解释:“你不要误会,我对你的心意,从来没有改变过。只是母亲说,我必须过了明年的殿试,才能娶你为妻。等我入朝为官,就能风风光光地娶你入门。”
好些时日没见,他仿若有说不完的话要说:“你不知道,这些时日,我……我有多想你。”
向来巧舌如簧、情话信手拈来的男人,这会儿却嘴笨得只能以一句“想你”,来说自己的那些刻骨相思。
他字字句句恳切,天生从来不喜欢读书的他,若不是为了明珠,又怎么会愿意舍弃了花街柳巷而一心只读圣贤书。
听他这么说,明珠的眼里闪过一丝讥讽,她停了下来,身侧的人,见状也赶紧停下来。
“你不会觉得你愿意娶我,我就该感激涕零地嫁给你吧?”她不屑的目光打量过局促的男人,“就你这具不知道多少人碰过的身体,你以为我会感兴趣吗?”
在明珠情窦初开的年纪时,爹爹就说了,她的娘亲,希望她能找一个忠贞不二的夫婿。
这个人,无论是当初,还是现在,从不是她的夫君人选。
明珠说了这话后,就头也不回地走了,她有功夫在身,两下就甩开了那个文弱书生。
眼前已经彻底没有了女子的影子,李公子站在原地,如今失魂落魄的人却是变成了他。
手中的伞,早就在方才他追人的时候掉落在地了。
男人的面容在雨水一遍遍地冲刷中不断地变化着,她嫌弃自己脏,他当然知道她嫌弃自己脏,之前她不管装得多好,在自己稍有碰触的时候,那厌恶就会无法避免地流露出来。
他一直都是知道的,知道她讨厌自己,可是她不是需要自己吗?
她不报仇了吗?
她不报仇了,自己怎么办?
自己对她还有用吗?
青阳这会儿正坐在茶楼上看着来往的人。
终于,门口停下了楚凌的马车。
他的马车对比他的身份,其实已经很是低调了。但他常年就那么一辆马车,有心人都认识,所以也低调不起来。
楚凌约见她的这个茶馆,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但是正在他回府的路上。
显然,男人真的就只是抽个空来见自己,连马车都没与牵下去避雨,而是就等在那里。
青阳苦笑,方方面面,都说明他没有把自己这个公主放在眼里,但那又怎么样呢?曾经的自己,他都不屑一顾,如今在自己将名单交给他以后,更是如此了。
自己已经是树敌无数,出门都要带大量侍卫,青阳公主的名头,更是没有了一点聚集力。
这些,都是自己的报应。
楚凌很快就上来了,他没有看小二上来的茶,甚至连坐都没有坐,浑然一副不想浪费时间的模样。
“与莫阳舟成亲吧。”
言简意赅到青阳愣住了好一会儿:“什么?”
楚凌眼皮往这边抬了抬:“他不是你的面首吗?公主您都到了这个年纪,太皇太后身体不好,公主尽早有个驸马,她也好安心,是不是?”
见他又拿母后来压自己,愤怒开始在她脸上汇聚:“怎么?你这么在意莫阳舟,怎么不杀了他呢?”
楚凌没有回答,他现在还不能动莫阳舟,但是他没有必要跟青阳解释。
这沉默却让青阳的愤怒越发地上涨:“你怕了是不是?你怕姜芜记起来了,记起来莫阳舟就是梁谦,你怕她哪怕是不记得,也依旧会爱上她的夫君,而不是你这个畜生,对不对?”
若说什么最能让楚凌面色改变,青阳也知道,毫无疑问,肯定是姜芜。
可出乎意料的是,即使她说了这样的话,面前的人也丝毫没有被激怒的模样。
相反,方才还一副一刻也不愿意多待的人,这会儿却仿佛有了耐心,在桌子的另一边坐了下来:“我很好奇。”他开口,只是语气平静得没有好奇的意思,“你怎么就认定,莫阳舟与梁谦,是同一个人?”
青阳愣了愣,仿佛他在问什么傻话。
接着就听楚凌又问了:“他们长得并不一样,不是吗?”
青阳讽刺地笑了,是的,长得并不相同,但她却知道,那就是一个人。
“哪怕是面容不一样了,但只要还是那个人,有心的人,自然是就能认出来。”
青阳没说的是,她也百般试探过莫阳舟,人的面容可以改变,但秉性、记忆还有习惯是改变不了的。
青阳哪怕之前只是很短地与他们一起生活过,却也是拥有独属于他们的回忆的。
她的试探,莫阳舟都能回答得上来。除非是本人,不然不可能的。
至于明珠,她清楚地记得明珠身上的胎记。
“他为什么改头换面,你不是最清楚的吗?”青阳面带讽刺,口中咄咄逼人,“若不是你的步步紧逼,他们父女二人何至于此?你应该也知道吧?若是姜芜记起来了,是绝不会原谅你的。”
楚凌依旧是没什么反应,或者说是青阳,除了他眼里的一抹深思,再也看不出什么。
若说十八年前的年轻男人,即使是远比同龄人要成熟、深谋远虑得多,可多少也会有几分伪装的痕迹,眼里偶尔也会流露出雄心勃勃的野心。
如今的他,已经不需要刻意的伪装,他只是坐在那里,就能震慑得人不敢直视。
“那些都不重要了,”他像是突然失去了兴致,起身,“婚约一事,公主可向皇上请旨,皇上敬重你这位姑姑,应该会很乐意赐婚的。”
轻飘飘的语气里,是笃定她不会拒绝的自信。
青阳就这么咬着牙,看着男人不再停留地消失在了视线里。
说什么皇上乐意赐婚,那不还是楚凌说了算吗?然而该死的,面对这个人,无论过了多少年,她依旧没有一丝反抗之力。
姜芜的好心情,在楚凌回来后就戛然而止了。
楚凌在书房里处理公事,她也得在一边候着。
不过不是像以前那样站在旁边给他研磨了,而是特意给她在旁边准备了一副桌椅。
姜芜看了一眼斜上方书桌旁的男人,他正在批阅奏折。因着皇帝年幼,这些事情都是他处理的。只不过批阅奏折这种事情,他以前都是在宫里做的。
左右闲着无事,姜芜干脆也看起了念茵及笄礼上宴会的准备。
房间里静悄悄的,只有纸张偶尔摩擦出的声响。
楚凌其实一个字也没有看进去。
发呆的状态也并没有持续太久,他的视线不自觉地往姜芜那边看。
女人正在低头看着什么,这会儿的天正热,她的衣袖往上撩了撩,正露出雪白色的胳膊。
楚凌目光暗了暗。
对姜芜的迷恋没有随时间地推移而消逝,反而在漫长的时间里愈发深厚,刻在了自己的骨血之中。
先前只是因为她一直在自己身边,楚凌才能从容着应对这份感情。
如今患得患失的心情,让他恨不得把姜芜时刻绑在眼前。和离?男人眼中露出一丝凶光,她想都别想。
面前投下的阴影,让姜芜抬头去看,楚凌不知什么时候走到跟前的。
“在看什么?”
姜芜愣愣得,看着楚凌的手伸出来,抽过她手里的纸张来看。
只是宾客名单罢了。
“及笄礼上按理还要请几位族中高龄的长辈,意为长寿。”楚凌温声开口,同时顺势绕到了桌子同侧,拉过一边的椅子,坐到了她的旁边,“你有没有合适的人选?”
姜芜这会儿有些懵,因为楚凌的表情与语气都太过柔和了,仿若一下子被拔掉了所有的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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