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身后,蒋国公和蒋国公夫人这对在外人眼里恩爱的夫妻爆发了十四年以来第一场吵架。
蒋唯视若未见,听若未闻。
很快,他在潜渊阁见到了走出来的弟弟蒋元。
他光彩照人,金质玉相,仿佛菩萨跟前的金童般尊贵漂亮。
“哥哥。”蒋元脸上的笑容淡淡消失,昨夜发生的事,他不可能不知道的。
到了这一步,兄弟之间一直以来的矛盾也彻底地摆在了明面上。
“元儿,我真的是你的哥哥吗?”
蒋元的口吻透着一种惊人的冷漠,“哥哥,若是我和抢池姐姐那就不是兄弟了吗?”
他这样既天真又冷酷,叫蒋唯真不知该怎么接。
他的那点酒意也早就被晨风一吹就散了。
“元儿,我早该知道了,一直以来,在你的心里,我根本不配做你的哥哥。所以,就算是她,过去可能是你嫂嫂的她,你也一样觊觎她!”蒋唯额头青筋都冒了出来,他攥紧了发白的指节。
“哥哥,还真是天真啊。”蒋元眯了眯眼睛,轻嘲着。
“难道不是哥哥先放弃了?”
这一句话如惊天雷霆般地响起在蒋唯耳畔。
这句话残酷而真实。
原本就苍白的脸色愈发苍白,他的嘴唇微颤。
蒋元带着恶意的笑,注视着他。
“这是最后一次了。”蒋唯说。
不知不觉,从前那个温润的贵公子身上已经彻底发生了变化。
他坚定的眼神,也让蒋元慢慢地变得郑重了起来。
“好啊,哥哥,那我拭目以待。”蒋元冷酷地说。
不管那一世,他们兄弟之间都充满了欺骗,也注定了要决裂。
蒋国公府发生的事, 清池是过了几日后才得知的。
那时,蒋国公夫人已经上门来提亲了。不是为了蒋唯和李蓉蓉,而是为了她和蒋元。清池几乎是在一得知, 就被这蒋国公夫人整了一个大无语。
她本是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小的,可是在马上得知了蒋唯拒婚且搬出了蒋国公府, 目前下榻公邸。三世了, 清池还是第一次见他做过这么直接的反抗。她不仅愕然, 也头疼。同时她的人也很快搞清楚了,那天蒋国公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蒋元逼得蒋国公夫人上门提亲, 结果此事被蒋唯知道了,母子、兄弟之间多年来隐而不发的矛盾终于爆发了。
也在那日, 盛京中恩爱夫妻楷模的蒋国公和蒋国公夫人也吵了轰天裂地的一架。
可没想到,最终蒋国公夫人还是我行我素, 根本不把大儿子放在心上。不然又怎做的出这种事。
清池微哂。
可她更没想到的是, 在蒋唯抗婚后, 居然又给她引发了诸多的麻烦。
府里的李蓉蓉在得知,自己被许给蒋唯后, 闹的动静也一点不比蒋唯少。一时间, 两家谁也别想嫌弃谁。心疼李蓉蓉的安定伯夫人和心疼蒋元的蒋国公夫人一起坐了一下午, 次日两家就交换了婚约。没错,既然蒋唯和李蓉蓉凑在一起也是一对怨侣,两家的主意自然就打在了蒋元和清池身上。
安定伯和安定伯夫人还为了这件事, 一起来见了清池, 又是一番威逼利诱,简直是把她当做了不知世情的小女孩。也许, 他们在想了许久,还是觉得把她绑在身边更好。谁知, 往后她做了女冠,心是不是高飞了。毕竟,她到底不是自家的亲生骨肉,另一边他们也的确很自以为是的觉得她能够嫁到蒋国公府已是她的福气。
那一丝的愧疚早就彻底地消散了。
如此一来,两家的盟约又能继续维持下去了。
而这件事前后发生不过一个月左右。
清池以为自己这一世的涵养已经很不错了,可还是低估了他们。
清池冷着一张脸回到了芷梨院。
婢女们还是第一次见到往昔温柔的小姐这般的冷酷,纷纷离得远远。
清池站在书房里研墨,抄经。
这三年来,她做的最多的便是这件事。抄经的时候,不能有一点的焦躁和走神,否则一张经文就完全废了。不必不觉中,她早就练出了不敢发生什么事,起码在她抄经的时候,她的整个人、整颗心就彻底地进入另外一个世界。
一贴《道德经》抄完。
搁笔时,她也彻底地冷静下来了。
这时,她认真地思索着。她怎么给忘了,玉真公主可是不希望她自此就留在了山下,有她这尊大佛,又岂是安定伯府想把嫁就嫁了的。
况且,宁司君那大仙大妖恐怕也不会坐视她嫁人。
而,现在便是他们都不知这件事,若是真让安定伯府和蒋国公府把这件事给定了下来,到时候就更麻烦了。
毋庸置疑,她必须主动出手。
“小姐……”般般担忧的声音在湘妃竹帘后响起。
“进来。”清池的声音听不出喜悲。
般般行了一个礼,便听清池说:“收拾一下这些经贴,晚些时候,命人送到公主府中。”
般般马上就明白了她的用意,“小姐宽心,奴婢现在便收拾。”
清池缓慢地坐在椅子上,一只手支着肘,长袖微落,露出了一截凝脂般滑嫩的肌肤。她脸上的心烦意乱早已不见,一张芙蓉面上落着绮艳霞色。她就算是走神的样子,也有一种说不出的韵味,就仿佛一片琢磨不定的飞云。
般般凝视了许久,慢慢地收拾着先前堆积下来的经文。
她从不懂小姐要想作甚,可她知道,小姐她是世外仙姝,绝非这两府能困囿的。
终有一日,她会和小姐回到那清幽的仙人台上。
那时,俗世间所有的烦恼都能忘记。
清池命般般收拾经文,并不是无的放矢。她早已得到消息,不日玉真公主便会下山。她主动送上经文,也是想让公主主动地记起她。
如此一来,公主若是有所耳闻,必定会招她见面。
事实上,清池料得不错,三日后,玉真公主身边的人便来了。
安定伯府不知,还误以为玉真公主一下山就召见清池,这可是大大的恩宠。
清池懒得说,顺便也推辞了他们让兄长相送,一句公主私见就堵了悠悠众口。
到了公主府,转过亭台楼阁,珠帘翠幕。
公主便在清幽的道室里召见的她。
隔着水色帘子,微风拂过,四周洞开的窗户里落进初夏明亮的辰光。
玉真公主美艳的姿容,也带着慵懒的贵气。
她似是才清修完,所以随口问起了清池的一些见讲解考校后,笑着说:“瞧了你抄的《上清经》、《清静经》、《玄幽经》,可比从前都长进了,真有清静身心、内外炼养之意味。”
可不是,她自从下山,在安定伯府里过的日子可不就是整日的惊奇。不想清静身心也不行。
“看来这趟下山的俗世见闻,月魄你所获不少。”玉真公主打趣着说。
清池面露苦涩,“女君……”
玉真公主注视着清池的眸子里却藏着一丝叫她都看不分明的奥妙。
公主似笑非笑,“那可是蒋国公府的小公子,身世也不错,虽比你小上几岁,可民间都说得好,女大三抱金砖。听说那小公子生了一副花容月貌,且对你痴心相许,这可是一桩好婚事。你要知道,若真的拒了,恐怕以后可没这么好的人家了。”
自然,玉真公主也早就知道了她的身世,不然也不会这么说。
可她的态度忽而发生的改变,这才是让清池最奇怪的事情。
可一想到蒋元那秘而不发的身世,这下,清池也忍不住猜测了起来。而这一次,她总觉得自己隐隐地摸到了什么门道。也许,公主的态度正和他的身世有关……
公主似乎也注意到了自己的口吻有点儿强硬,掩袖一笑,继续道:“罢了,我说这么多,也是让你好好想想,往后啊,到底是随我长居仙人台,还是享着凡世间的繁华。这可是你一生中的大事,不可马虎。”
她这副口气,倒真有些为师者的语重心长。即便是清池也不得不说,只要是不涉及宁司君的时候,玉真公主的确是无可指摘,便是为她师父,事事不说全部照料着她,但也从来把她放在心上。
可惜,从清池因宁司君被她挑出了的时候,就注定了她们之间终有一日会因宁司君决裂。
虽然,她也一直在努力地推缓这一日。但玉真公主和宁司君都是不可控的,这颗雷谁又知道何时会被引爆?
碰巧,这时,玉真公主还真问了起来。“听闻不久前,道君命人送了许多经文给你,他一片苦心,你可莫要辜负。”
“道君前几日便也下山了,如今正陪着皇上念经,祈国泰民安,你若是有闲不妨也抄抄《太上救苦经》。”
清池自然听得懂她的暗示,心里不免苦笑,这公主未免也太高看她了。
可她还是得答应下来。
谁让她在公主心里最大的用处,便是可以接近宁司君。也正是因为她得到了宁司君的看重,才入了公主的眼睛,才被如此爱屋及乌。可这份爱重,实在太重了。
就如这次公主下山,也是因作为国师的宁司君下山了。
饶是她这个外人,都觉得这份爱太沉了,那位心中只有道门大道的假仙怕是更早就不耐了。
可这些还不是目前,清池最挂心的,今日来公主府的这一回,可以算是宣告了她的计划败北。她十分头疼,万万没想到,玉真公主还真不介意她嫁人,这也让她在安定伯那边无法用这个借口站住脚了。
公主还留了清池一顿饭,可这顿饭她吃得没什么滋味。
满腔的心事萦绕在心头,难道她真要请宁司君那个妖孽帮忙?
若是公主知晓了,她可猜不准现在,公主会不会吃醋,毕竟如今的她,可不是从前的小女孩,能够让公主无视的那种。和宁司君走得太近,必然会招惹她的误会。
拜别了公主,清池随着宫人绕出花厅。公主府的景色尤美,不是仙人台的那种道家清幽,而是皇家威赫的园林气派。
夏日傍晚,绮艳的晚霞落在这园林里,便是一道让人眼前一亮的风景。
慢慢地,清池心头的烦闷也消退了许多。
事情未必就到了那种不可挽回的地步。
想到这里,她不由起了对蒋元那个疯子的厌恶,一连两世,他就像是一道狗皮膏药,让她无法可避。
明明,他们之间根本没见过几面。这一世,他的那种让人齿寒的深情又是哪儿跑出来的?
“李小姐……”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忽而在前边领路的宫人止步,且歉意地朝她道:“请跟奴婢往这边。”
清池有点莫名其妙的,直到她瞧见了隔着一道桥,桥上翩然的雪影。
即便是远远的,都能感觉到那种白衣胜雪的风华绝代。
那是一种不同于宁司君的气质,绝非飘逸脱俗的谪仙,却带着一种昨夜微雨问海棠的诗意。
他的手里抱着一把琴。
即便不见容颜,那种不缓不慢的步伐,也足以见他的教养,似乎还有些许落魄的贵气。
“李小姐。”宫人催促,不愿她瞧见这位公主的客人真容。
可惜,已经晚了。
那张过分冷艳的容颜, 似还带着一丝对尘世的厌倦疏懒。
对视中,不止是他愕然,她也惊讶。随后, 两人同时低下了眼帘,仿若从未结识过眼前人, 擦肩而过。
“那是谁?”清池问了一句。
宫人露出为难的神情, “李小姐还是莫要问了, 公主若是知晓了,会不高兴的。”
清池也不多问了。其实, 她已经多多少少知道了些。
那天在望春风见过的琴师也是他吧。
望春风里侍奉过她的男倌也说过。他是公主身边的侍奉的。第一面,她觉得的面熟, 此时倒是真的找到了原因。那眉眼恰有几分宁司君的风韵。
想来,这些年公主得不到宁司君, 可作为公主的她, 又怎会身边真的便无人了。
琴师, 昔日听雪楼的花魁,如今也是玉真公主拿来替身宁司君的存在吧。
清池轻轻一哂。
明清玉, 真是一个好名字。
原来那时, 他叹的是, 身困金笼,无路可逃。
现在想来,她当时的话还真是倨傲、居高临下。
可惜了。终究是金簪雪中埋, 美玉陷泥淖。
不说他了, 便是她自己,不也无路可退。
清池一回到安定伯府, 却也接到了国师府的信,是宁司君以私人名义发来的。
他已经得知, 清池被蒋元这一桩婚事缠身,更是神通广大地知晓了玉真公主对此的暧/昧态度。
怕是他在公主身边的探子不少。
这一点,清池早就知道了,这尊大仙的后手可是不少。
她也没想到,宁司君还有那个闲情来关注她。她记得,他这回回到盛京里可是一是应礼部之约祈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二也为了给前去抵御边疆敌寇的将士祈福。
听说朝堂上,光是为了出不出兵北狄,以保守派为主的顾文知和革新派的荣安王就舌战了近半载。
就连民间都知道这场动静,不知道又多少人头落地,赤血染闹市。
当然,这些事和她无关。她只需要知道,宁司君这次下山,没有个半载是回不去的。
清池把这封不长,却蕴意深远的信细细地看完了。
宁司君这货,说什么都喜欢藏而不露。譬如,这封信,他硬是不点明她该怎么做,而是把事情从头到尾地说了。吊人胃口呢!
不就是想让她求他。
清池咬牙切齿,还是连夜地把欠了他的功课给赶完了。次日一早,便亲自登门国师府。国师府的两个童子一见到她便唤:“月魄师姐。”
他们都是玄清洞的弟子,也是一直在宁司君身边侍奉的。对她面熟得不行,自然也挺喜欢这位长得像仙女般的师姐。
“月魄师姐,道君一大早上便交代我和云鹤,若是你过来了,侍奉清茶呢。”云苓手里拿着拂尘,笑眯眯地说。
“道君还说,他今儿去见故友了。若是月魄师姐带着功课过来的,我们就负责收下。”还年幼的云鹤一口的奶音,软软地说着。
清池嘴角抽了抽,他这是故意的吧。
可两个小道童都抬着小脑袋眼巴巴地瞧着她。
清池摸了摸他们的脑袋,“我知道了,有劳你们了。”
她把早就备好的狮子糖和素点心递给他们,“给你们的谢礼。”
云鹤和云苓眉眼弯弯的,笑出了酒窝,还带出些孩子气的婴儿肥。“谢谢师姐。”
清池又郑重地把一提盒子给他们:“我便不留下喝茶了。这是我亲自做的荷花酥,劳烦你们替我送给真君。”
“师姐就放心吧。”两个小道童异口同声地答应下来,声音清脆响亮。
“师姐这番孝心,道君知晓了一定会高兴的。”
“近来道君还念叨过师姐呢。”
清池心想,念叨她?怕是在想怎么磨刀吧。毕竟,她这把刀可在他那可不锋利许久了。
清池和热情的云苓、云鹤告辞后,更加头疼。
行吧,她又被这位大仙给钓着了。
论道行,她还真是比不上他啊!
虽然不晓得他要做什么,但恐怕她从今往后只能站在他那边了。而这也是一直以来,她最不想发生的事情。但现在,已经不再是她不想就不行了。
恰这时,蒋元更是缠人得紧,居然主动上门求见。
清池自然不见。
可他无孔不入,总能抓住机会来见她,少年那语气黏稠似蜜糖般纠缠不分,仿佛在清池的耳边一直缭绕着。
“池姐姐,元儿到底是哪儿做错了?”
清池淡淡地道:“蒋小公子,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蒋元婉丽的面孔上,那酒窝儿都变得冷冰冰的了。同样是艳丽姿容,但是明清玉是那种会让人想到昨夜微雨问海棠的诗意幽幽,而她则是那种骤雨洗胭脂,狂风摇尽深红的妖森阴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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