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顾文知带着她出门,许是一批与前朝有关的官员世家被斩首以后,禁肃了大半个月的盛京,也从一开始人人自危的紧张气氛慢慢地松快了下来。
街上的路人也渐渐地多了。
安定伯府所在的新安坊,还是大街上只有几只麻雀在飞。
可以说正是门可罗雀,静谧得可以。
蓝沅亲自拿了腰牌给守门的官府守卫瞧了一眼。
“卑职见过相爷。”这两个魁梧的守卫道。除了在瞧见清池和顾文知一同从马车上走过来时,眼睛里有过一抹异色,但掩饰得极快,低下了头,当然也是什么也没说。完全就把旁边的清池当做不存在。
至于她昨天来没来过?傻子才会在顾相面前做出震惊的样子。
清池很有默契地,有些期待又着急地瞧向安定伯府里边。
顾文知道:“走吧。”
他是对清池说的,似乎已然感知到了她的焦灼,带着一种从容的安慰。若不是有外人在,清池甚至相信他会牵住她,或者是摸摸她的头。
清池很难形容此刻她的心情。
不过,自从她做了选择的那一刻,她后悔也没有意义。
她和顾文知的到来,很快也被府里人发觉,李父李母瞧见他们,脸上都是惊喜,完全没有一丝的愕然。李父甚至拉住了顾文知,一把热泪以表自己心中只有大夏,希望君王能够明白他的忠心。
顾文知毕竟是国之右相,其实他的到来,就是等于释放了一个信号,李家不会有太大的灾难了。
他说:“月底应该就有消息了。岳父岳母,莫要担心。”
清池知他一直明哲保身的人,即便是为了宽她的心,也从没这样直接表明过自己的态度。
她一直在发愣,直到李英走到了她的身边,皱着眉小声地说:“清池,你们怎么来了。”
清池瞧了一眼正被李照、李父李母围着说话的顾文知,凑近了说:“夫君担心我,带我回来瞧瞧你们。”
李英道:“你放心,就知道你昨天来的不对劲,我和爹娘大哥说好了。”
李英犹豫了一下,“昨儿你走了以后,十四皇子殿下又折回了送了些时蔬鲜果,并告诫我们,他带你来过这件事要烂在肚子里。池儿,你和殿下……”
李英不愿意多问,大半个月被困在这府里,脸颊都瘦削了许多,更显得那双眼睛澄亮,瞧着她,也含着些缄默的警告。
“他唤我池姐姐。”清池不愿意多说,反正她也就是利用蒋元这一次。这是他欠她的。
李英还欲说什么,但是这时顾文知已经脱离了李家人的包围,看向他们兄妹。
“妹夫,辛苦你了。”李英似叹谓般地说了这么一句话,神情有些落魄,但仿佛终于经历了一番风雨,成熟了太多的样子。
顾文知走到了清池身边,宽慰地说:“清池一向最惦记你这个哥哥,你可莫要让她伤心。有你们兄弟在,李家门庭迟早支撑得起来。”
接下来似乎就用不着她了,他们两个男人谈得不错。
午膳也是在安定伯府用的。
丫鬟小厮们也没有一丝懈怠,竟然和从前的安定伯府一样,而上的菜最令人惊讶的还不是大鱼大肉,而是时蔬鲜果。盛京当季的菜肴如莲藕夹肉等等,做得也挺有一手。
当然,吃得再好,被关在这府里也不知道外界的消息,还不知道以后的命运。
任是谁也很难吃得香。
清池下意识地瞧向身侧坐着的顾文知,却见他手端玉杯,正在李父李照的敬酒下碰了一口,脸上神情淡淡。
清池头大,这破绽露得太明显了,就算是为了讨好顾文知,也要记得他们是被关在安定伯府的人设。
蒋元啊,蒋元!
一只玉筷夹着块盐水鸭放在她碗里,顾文知对上她愁思的眼,他的眼神仿佛深邃包容的大海,他颔首,“尝尝看?”
她碗里只有清炖鸡孚,才喝了几口汤,一副食欲不振的样子,浑然不察,他早就一直关注着。
“没什么,应该是十四皇子殿下格外关切。”他已发觉出她那装出来的奇怪。
这时,李英也道:“殿下从前经常来我们家,这次也是多劳他周旋,才免除了诸多的麻烦事。”
李父李母还有操劳这次家宴的李照夫妻这才发现桌上的不妥。顾氏眼睛滴流转,有些尴尬,又换作了忐忑的一笑:“小姑见笑,今儿见了你和姑爷过来,生怕委屈到你们。咱们也不能叫外边的菜,只囫囵把殿下命人送过来的做了些。”
“顾相,府里小孩不懂事,您多担待。”老狐狸李父这会儿想起昨天的事,也有些讪讪。
他看了一眼之前觉得靠不住的女儿,眼底都带着些恳求了。
李母有些走神,不知道想起什么,那笑也有些惨淡。“殿下从前……”
说的是蒋家的婚约,不过还没说出来,就被李父瞪了一眼。
“不妨事。”看着他们一个个惶恐不安的样子,顾文知还是很耐心地说了这么一句。
这顿饭于清池来说,吃得是有些食不下咽的,若不是席上还有李英和顾文知,她早就推辞了。
看着昔日的家人谄媚专前,清池觉得真奇怪啊,即便她是重生了好几次的人,竟然还是觉得唏嘘。哪能知道,这一世还有这样的发展后续。
走出了安定伯府。
顾文知牵着她的手,发觉手中柔荑有些冰凉,把披风给她穿上,瞧着她脸上那惊疑不定的神情,难免问了这样一句。
“还在担心什么?”
清池也没想这么外露自己的情绪,她还未说话,他倒说:“今天见了你三兄,我看你挺快活……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且等着。”
他说到关键时刻,就默了,不过那全然没有担心的神情,便已经是暗示她,李家的这件事是有转机的。
只叫她能多等些时候。
体贴到清池心里发闷。
她不说话,定定地瞧着他,他更当她还着急,拥着她上了马车,令她坐在自己身边。
马车轱辘地走着。
她靠在他身上,脸颊贴着那柔软的绸缎,嗅着那闻惯了的朱砂墨香,不愿意说话。
“怎么不说话?”他沉稳的声音有些放软的意味。
右手放在她脊背上,安抚着,像是在抚摸着一只沮丧的狸奴。
清池仍然沉默,即便此刻她内心里有说不完的话语。她的手在他大掌里,柔弱如一块融化的玉,姿态维持了许久,也不像是往日那样动来动去,总要惹他一下才好。
她的这种异常,顾文知从一开始就留意到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哄孩子般地道:“池儿,事情是有转机的。”
“那可太好了。”清池冲他笑,那一笑譬如朝露花蜜,如同春风牡丹,欣喜又含着忧虑。
她摆了摆头,撒娇般地说:“夫君向来说一不二,我不担心,不过啊,夫君,这些日子你可一直禁足我,今日开始除了吧。”
顾文知半是无奈地从了她,本来也是顾忌她在外边胡乱闯撞会出事。
如今朝上,李家的事情比起那些被抄家的世家官宦根本不算什么,甚至大理寺知道了李家这边是拿不到什么消息后,那边也不太在乎。
他当然也能把桩被定案成谋逆的案件转动一下,李家只是一时不察,受了那小燕王的欺诈。
何况,小燕王故意潜伏在李家,本来就是报复背叛了燕室的李家先祖,曾经他们这安定伯的爵位因此而来,如此也因此被天子夺爵。
一报还一报。
就是说服皇帝放手小惩,他一直没碰到一个合适的机会。
那位和李家有故,和池儿关系不错的十四皇子殿下,会是一个好的助力。但不知为何,顾文知想起那天落凤坡,他为了救清池不顾危险斩马,一身是血,却在看到她无事松了一口气的神容。
他打心底就觉得有一种浓浓的不详意味。
亦或者说,他根本不愿意清池和这位十四皇子扯上任何关系。
她发鬓珠花耀眼,叮当声响,好似观察了他好久。
那双美丽的眼睛仿佛隔着水雾的月亮,朦胧里带着清辉,吸住一切。
但那种隐约的,不明的眼神,最让顾文知皱眉。
就好像他在黑暗的水里捞着一轮月亮。
“夫君——”她却甜甜一笑,真实动人,是在他的身侧。
顾文知多疑着,沉闷地嗯了一声,大掌放在她发髻后脑勺上,碰乱了她的发。
他发觉后,还给她稍微整理了一下:“没乱。”
清池觉得他有些奇怪,嗔怪地瞧了他一眼,碰乱了她的头发,不知道的人就见了还以为他们在马车里做了什么奇怪的事!
当然,她脸皮较厚,不会觉得有什么。
不过,一向严肃的顾大人可能不想让别人误会。
她有时就是那种心大的人,譬如前一秒还在想东想西,可要是她安抚好自己,她就无情得极快。
她只不过是背着他做了点事,只要他不知道不就行了。
清池冲他一笑,开始讲条件,给自己找机会:“夫君,我过几日能再回去瞧瞧三哥哥吗?”
顾文知也被她带着进了这个话题。
本来他应该直接说不去更好,但可能是最近令她失望得太多了,他竟然不愿意那样说,在她盯着的紧绷视线下,他缓缓地道:“最多三日一次,你去的时候,让蓝沅送你。”
“夫君,我就知道你最好了。”她的眼眸都是他,微弯起月牙般的弧度。
他的心里涌动过暖流。
他既是她的夫,自然要满足她的心愿,为她撑起一片天。
那时,他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
被解禁的清池得到了从前的自由,而近来的好消息也让她很顺畅,从前沉浸在李蓉蓉的死,不可摆脱的绝望,沉闷的重生,看不到的尽头,似乎都被她走的这一步化解了那多余的重重疑惑。
她甚至在接到了宁司君的来信,思考着,她有两个选择,一是仍然继续着如今的生活,对以后发生的一切见招拆招,二是接受这位道君的安排,远离红尘俗世,从此为云中鹤、出尘莲。
但她知晓,她不是那样出尘的人,也是不甘寂寞的人。
她庸俗,拥有不可遏止的欲/望。
她始终对顾文知有所忌惮,碰巧几次见过他和往日不同的神容,她说不出来那是什么。
就像猎物碰见了荒野里的野兽,他那种危险的气息更让她不敢被他发觉真实的她。
三日后,清池又去了一趟李家,这一次她是以顾夫人的身份过来,华服美髻,珠围翠绕,贵气凛然。只是还未下马车前,远远地就听到了有些喧闹。
跟着清池过来的般般还没揭起帘子,外边随同过来的蓝沅说:“夫人,姜编修被守卫拦了下来。”
“停下。”
般般神情有些惊迷,揽着帘子一角,她们在街口这边也足以瞧见安定伯府前的动静。石阶基座上站着青衣年轻人身姿挺拔如玉树,侧面轮廓在柔和的秋光里有些不卑不亢。
亦或者说是书生意气。
那冷峭的一眼,犹如石崖上立于风雨的兰花草。
“二位,大理寺并未下官帖定谋逆之罪,不才忝为李家三郎故友,他半月不曾去翰林院,那我便过来,因此此时会见吾友有何不可?”
“姜编修,你这是在为难我们。”两个身材雄伟的守卫拦着门,看着他皱眉头,就像是看着茅坑里的硬石头。
“您来了小半月了,要是我们能放您进去,还能天天这样拦着你?”
“下边没发话,咱们这些人就只能这样做!”
姜曜芳面无表情,“那你们请示上边。”
“你这——”两位守卫可真是被他给惹恼了,也被他这说不动的样子给气住了。
清池从头瞧到尾,暗暗地翻了一个白眼。
蓝沅也乐得看笑话,不过看完以后,还是请示地看着清池。
“这姜编修人虽奇怪了些,不过人品还是蛮不错的,这个时候还能看李大人……”他未尽之言,其实就是夸赞了。更何况,蓝沅一直在顾文知身边,也知道自家大人其实对这位如今已经在荣安王麾下的姜编修也还挺在意的。
般般倒是知道自家小姐一向对这位姜编修不太感冒,这会儿看她视线遥遥落过去,精致的玉容在光线下有些模糊不定,但那嘴角似乎撇了下来。
眼见着那两位守卫被姜曜芳惹恼了,估计快要忍不住动手了。
“小姐——”
“咱们也过去瞧瞧。”她家小姐轻飘飘地说着,有些似笑非笑,显然她挺乐意见这笑话。
马车一过去,马上就打乱了他们。
蓝沅跳车而下,笑着唤了一声:“姜大人。”
他抱拳。
姜曜芳回头,第一眼视线落在了他身上,“蓝先生。”
可瞬间却穿过了他,抵达他的身后。
深秋的午后,光影游移,却慷慨地洒落在这静谧的街道上,七饿群似耳儿贰伍九意四其搜集此文发布,欢迎加入这辆全身郁青鎏银的马车将将停下,那厚实的车帘也仿佛才刚刚泊在风里。
一只手揭开了帘子,端庄的丫鬟看着他道:“姜大人,我家小姐问您。”
她窈窕的身形半挡住车门,只隐隐能望见奢华的车室内铺着柔软美丽的织锦花毯。
似乎有道身影坐着。
“姜大人……?”
姜曜芳回过神来,就见般般盯着她,有些不喜地蹙眉:“姜大人?”
姜曜芳稳了稳心神道:“顾夫人……”
他轻微地皱了一下眉,口吻淡淡,不太喜欢这样称呼她,但罗敷有夫,“顾夫人,我是来见明华,可能劳烦你携我进去?”
当然她还能拒绝不成。
清池呵呵冷笑,坐在车里的她,是毫不掩饰对他的恶,但她声线柔媚:“姜大人能在这时来安定伯府,便是我三兄的患难之交,清池怎能不许?”
“不过——”清池顿了一下。
姜曜芳微微地期待,但下意识地有种会失望的感觉蔓延心头。
“总不好叫两位守卫难过。我便不进去了,蓝沅,劳烦你同他们说说。”
蓝沅很高兴她这样做。
夫人毕竟是有夫之妇,还是不好和其他男人一起过去的。
蓝沅看向姜曜芳:“姜大人,请吧。”
姜曜芳目光递向马车里那道美丽娇俏的身影,他们又见面了,但他心头却很失落。
“五小姐,多谢。”
清池没有回他。
过了一会儿,看着他们走了过去,才淡淡地道:“今日出门前就应该算上一卦,原来不宜出行。”
般般看了她一眼,小姐对这位姜编修的不喜还真是连掩饰都不想掩饰了啊。
真是奇怪。便是般般偶尔都忍不住多瞧了几眼,陪在小姐身边也见过不少的美男子,但这位姜编修很特别,叫她有时候不禁感慨他那种过人的俊美和书香气质结合起来,实在折人。
更说不出,他的清雅像是一枝琼玉。
引人入迷。
但,小姐却连一眼都没有多看。在蓝沅回来后,就不耐烦地说:“我们回吧。”
自从遇见了姜曜芳后,清池就懒得再去安定伯府了。
反正知道李家的人是不会再有事了,她干脆也撤回了玄冥。
没过几日,却是谢琼玖使了人偷偷摸摸地要见她,清池见了他一面,知道了李家会轻拿轻放。
朝中挺多人和过去长袖善舞的安定伯关系不错,隐隐地也为他说话,呵呵,是真的自己愿意为他说话吗?当然,谢琼玖那含蓄的眼神下,清池都能明白,他在里面使了不少的力气。
而皇帝那边,宁司君也拐着弯,言近来血光过盛,不宜修行,皇帝自从得了鼎炉卷和修了芳华卷的玉女侍奉后,自然也难免忌惮。
很快,李家释放,除了被夺爵,没收了安定伯府,并废黜李父官职。
李照在军营里的校尉官和李英在翰林院里的庶吉士职位仍然保留。
清池松了一口气。
与此同时,从大理寺出来的顾文知脸色不霁。
蓝沅想起方才的判词,也是暗暗纳闷。李家什么时候有这么多的相好了。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背后有人想要李家这一次别摔下来,否则就以盛京里这些世家卿贵们见风使舵的功夫,不死都能脱层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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