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沐清溪一路都在想怎么把银子拿回来。以徐氏对沐清河的看重,当回来银子有一多半大概都交给他了。出了京山高路远,难道就眼睁睁地看着他带着银子走了去快活吗?
“小姐,前面有人拦路。”
马车忽然停下,车夫在外面提醒道。
“是什么人?”沐清溪一边问一边从先开的车帘看出去,只见车前站着个人,看身形依稀是个女子,只是面目裹在斗篷里看不清楚。
递了个眼色给锦绣,锦绣便扬声问道:“前面的人有何要事?为何拦路?”
那人开口的声音有点哑,“奴婢斗胆,请小姐下车一叙。”
锦绣皱眉,此来来历不明却如此唐突,下意识地就想回绝。却被沐清溪一把按住,问道:“锦绣,你有没有觉得她好像有一点……眼熟?”
她问的迟疑,语气里带着不确定,锦绣再看向那人,原本不觉得,听沐清溪这么一说却好像真的有点眼熟。但是,她不认为这是让沐清溪涉险的理由。
“小姐,她来历不明。”
沐清溪想了想,道:“这样吧,你告诉她,见她可以,但是地点我们来定。她若答应我就去,不答应就算了。”
锦绣依言说了,那女子无有不从,于是沐清溪便转到去了望江楼要了一间雅间。进了雅间,沐清溪让她入座她却不肯,而是从袖中掏出几样东西,依次摆开放在桌上,每样东西都不大,放在不同的锦盒里。
沐清溪嘴角轻抽,不知为什么,她现在看到锦盒就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刻那女子便道:“沐国公与国公夫人之物,完璧归赵,还望小姐妥善保管。”
锦绣看向沐清溪,在后者示意下走到桌前将锦盒一一打开验看。这四五个锦盒里的东西都是首饰,而且都是杜氏曾经很喜欢戴的首饰,锦绣和沐清溪恰恰都认得。
沐清溪叹了口气,不用说,这肯定又是徐氏做的。至于为什么当的是这些,大概是因为这些都是母亲喜欢的,徐氏不想戴母亲戴过的东西,以往穿戴出来的也多是堆在库房积灰的那些。与此同时,心底的凉意上涌,看向那女子的目光便带了不善。
藏头露尾,又把这些东西送到她面前,沐清溪有理由怀疑她的动机。
“小姐不必疑心,奴婢亲身至此就是怕冒然送到府中让小姐惊慌不安。沐国公与国公夫人于奴婢有大恩,奴婢所为不过回报一二。”
“你背后的主子呢?”沐清溪打量着她,就算她说的是真的,单看她自称奴婢,便知她背后应当另有其人。她是好意,那背后的人却未必。
那女子一愣,随即浅笑,只是掩在斗篷下旁人看不到罢了。
“小姐放心,奴婢正是奉公子之命前来,公子对国公爷与国公夫人濡慕甚深,绝不会做任何对小姐和小少爷不利之事。”
提及客儿,沐清溪不由得皱眉。对方对她知之甚深,显然是有备而来。言中好意几分是真几分是假暂时无法分辩,但是这些东西却不能让它们流落在外。否则,落到有心人手中安远侯府就该有麻烦了。
想到此处,沐清溪心中有了决断,“不知这些东西作价几何,无功不受禄,平白受了却叫我心里不安。”
女子本想说不必,可转念一想,改口道:“既然如此,小姐不妨写个字据。”
字据立下沐清溪总算有了点踏实感,要承认欠了别人银子才踏实,她大概是这世上为数不多的傻子。这个傻子现在欠了一屁股债,已经懒得去数需要还多少银子了。
女子看得好笑,她日沐清溪若是得知他们的真实身份,恐怕会大吃一惊。原本还想说沐清河之事不必忧心,可转念一想,示好太过反而招惹怀疑,不如先不提的好。
回到远志客栈,女子心情甚是轻松,戴面具的男子见状便知事情进展顺利,不过也觉得奇怪,“她这么轻易便相信你?”
“自然不是,小姐聪慧却不缺乏戒心。”
“那你是怎么让她相信的?”男子好奇。
女子道:“其实小姐应该并没有完全信任我,只不过暂时找不到怀疑的理由,我猜她还是会担心一阵子,或许还有可能想办法打听我们。”
男子淡淡地说道:“其他的先不必告诉她。”
“是,公子放心,奴婢不会冲动。”这么多年那个小姑娘终于长大了,长得跟老爷和夫人像极了。
“对了公子,跟踪小姐的另一部分人有眉目了。”
“哦?是谁的人?”
“公子大概想不到,是兰溪村的王二……”
景王府。
赵璟听到龙四的汇报也有些意外,“王二?兰溪村?”
“是,属下确定不曾出错。”龙四道,“这王二大约在三年前到兰溪村定居,来历不明,但是属下查到他此前似乎曾经到过北境。三年后,也就是殿下您和沐家二小姐回京不久后此人又来到京城。属下还查到,沐家二小姐在越中时曾几次受到刺杀,被人暗中化解,这化解的势力同样来自两方,其中一方是便是王二,另一方则是……”
“远志客栈小院的人?”赵璟道。
龙四垂手,“殿下英明。”
赵璟眉峰蹙起,沐清溪身上有什么秘密值得这两方人看重,还是说这两方人跟安远侯府有关系。若说跟安远侯府有关系,却不曾跟踪侯府其他人,除非,这些人看重的是已故的安国公和安国公夫人。尤其,王二到过北境,似乎更容易让人产生联想。
“把人盯着,只要他们不妄动便无需做什么。一旦发现异动,格杀勿论。”
“是,属下遵命。殿下,龙一传信,使臣不日将至。”
算算日子也该到了,不过这次北狄竟然没在路上出什么状况,这一点倒让他意外。不过,这也说明北狄这次的目的恐怕不单纯,否则他们不会如此收敛,任何的退步都是为了更大的收获,没人比赵璟更清楚他们的作风。
“既然如此,也该动动了。传信贺子琦随我去一趟兵部。”赵璟吩咐道。
龙四领命退下。
贺子琦接了龙四的传信一点不觉得有什么不好,反而兴奋得很。在京城待了没几个月,他都快发霉长蘑菇了,北狄送上来正好让他松松筋骨。
使臣来京最忙碌的莫过于礼部和兵部,赵璟领了接待使臣的差事后虽然仍旧挂职户部,待在兵部和礼部的时候却多得多。是以两部官员都摸得清楚,谁是谁的人,三皇子的、六皇子的、皇帝的、中间派的,哪个能用,哪个一肚子草包,他再清楚不过。
沐清溪揣着锦盒回到清晖院,原本空下来的库房已经有两个重新启用。里面的东西多半是别人送的,后来的这些却大多是杜氏和沐骏留下来的遗物,是她拿着字据借条换回来的,其中每一样都在时时刻刻提醒她欠了多少银子……
先不论那个神秘女子有没有恶意,当务之急是把银子弄到手,不然一想到那些仇人拿着父母的遗物挥霍,而且还有可能给她招来杀身之祸,就头疼不已。可能,真的要考虑考虑智空出的那些馊主意了,但是她手里没人,怎么施为还是个大问题。怀宁侯府刚刚渡过危机,不好拿这种事情去打扰,三叔……三叔大概也不会同意她这么胡闹。
算了,她还是先去一趟姨母那,看能不能把母亲的嫁妆册子拿到手。手里有账本,找东西才方便。
第172章 小产
张嬷嬷和孙管家留意徐氏的动向,这事进展的并不顺利,尤其在沐清河离开以后,徐氏似乎也安分下来,身边的人去向都没什么可疑之处,至于去当铺的人更是没有。而另一边,孙管事四下打探后发现,那些当出去的东西但凡能有些眉目的都已经悄无声息地被人买走,当下顾不得其他先把消息报回了双鹤堂。
沐家流出去的御赐之物被人买走,这事可大可小。若买的人是个不识货的,只为了买个御赐之物揣着当宝贝还好,若不是,一旦被人发现——几乎肯定会被人发现,御赐之物买回去可不只是供着的,总要仔细把玩一二,这一把玩,那些东西上沐家的标记就得露馅。
沐庞氏跌坐在榻上按着额角说不出话来,如果说先前只是愤怒居多的话,现在已经是恐惧大于愤怒了。更可恨徐氏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闯了大祸,优哉游哉地待在木槿堂过得自在。沐庞氏越想越气,恨不得立刻把徐氏拎到眼前掐死这个蠢妇。可没等她这么做,二房已经派了人过来。
董红渠小产了,落下个已经成了形的男胎。
闲玉园里笼罩着一片悲伤,家里的医娘子守在屋子里给董氏收拾。徐氏得了信儿匆匆赶来,跟医娘子对视一眼,掏出帕子抹着眼走到寝房里。
“我苦命的妹妹呀,怎么就这么命苦呢!咱们二房多少年没听见孩子的笑声,我还指望你再为老爷填个儿子啊……”声泪俱下,场面好不感人。
董红渠躺在床上,双眼无神地看着帐顶,才一会儿的功夫像是整个人都没了生气,脸色青白得近乎透明,瞧着倒像是活不长的样子。闻讯而来的朱姨娘等人心里见这情形触景伤情,不由得悲从中来。当年她们的孩子死了的时候徐氏也是这般作态,可后来谁都清楚,那下手的人就是徐氏。但凡生下来是男孩的,就没有一个长得住。
只是想不到她这次如此沉不住气,不等孩子生下来看一看男女就下了手,也怪董氏太得老爷宠爱,让徐氏当成了眼中钉肉中刺。
“夫人可千万别这么伤心,都是姨娘自己不小心,早起摔了一跤,这孩子……唉!都是没缘分啊!”那医娘子连忙去劝徐氏,话里话外却已经给事情定了性。
朱姨娘等人听着心下冷笑,在府里待了这么多年,她们哪里还看不清楚这医娘子是徐氏的人,分明是主仆俩串好了戏码。至于没人提醒董红渠,都是给人做妾,有人过得好了,便有人过得不好,她们没有害人之心,却也不会甘愿帮着得宠的人,怪只怪董红渠有那个运气却没那个命。
一个妾室小产沐庞氏本来不会过分关注,谁料沐驰听闻董红渠小产却悲痛万分,甚至冲到木槿堂里当场甩了徐氏耳光,口中怒骂“毒妇”不止。事情一下子闹得难看,沐庞氏就没法子不管了。
“老夫人,您可要为儿媳做主啊!分明是那董氏自己不小心,儿媳何罪之有?儿媳冤枉啊!”徐氏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沐庞氏被她扰得心烦,本来就气她不知好歹愚不可及,眼下更是看都不想看。
还好张嬷嬷识趣,悄然上前把徐氏给劝住了。
“老二,”沐庞氏长长地叹了口气,“孩子没了,你生气这不怪你,可你也要知道分寸,董氏毕竟只是个妾室……”
沐驰语声悲切,“母亲,董氏的孩子并非意外落下,乃是这毒妇有意为之!”他指着一旁哭哭啼啼地徐氏,眼中冒火。
徐氏心里咯噔一下,脸上闪过一丝心虚,可她到底做惯了这种事,瞬间就恢复了理直气壮的样子,反声质问:“沐驰,你说话可要凭证据!”说完又对沐庞氏哭诉,“老夫人明鉴,河哥儿和浪哥儿都已经大了,儿媳何苦去为难个没出世还不知男女的孩子!”
沐庞氏目光冷冷审视地看着徐氏,判断这话里有几分真假。徐氏以前的所作所为,她看在眼里心里清楚,不过都是些庶出的孩子又找不到证据,也就罢了。可如今,沐清河和沐清浪都已经长成,便是再有孩子出生也动摇不了兄弟俩的位置,她确实没道理还要这么做。
“母亲,儿子有证人,亦有证据!”沐驰忽然间高声说道。
“二老爷带来的那证人竟是木槿堂里的杏儿,那丫头是个家生子,老子和老子娘都是徐氏的陪房,平日里也颇得徐氏看重,谁也没想到竟是她跑到二老爷那里告的密。”
清晖院里,沐清溪虽然没去围观这等丑事,珠玑却将前因后果打听得清清楚楚,此时正一一转述说与她听。
沐清溪却觉得奇怪,“徐氏跟那医娘子商议这种事定然是极隐秘的,怎么竟这么巧让她听了去?再者,她既然是徐氏的丫鬟,又为何要去沐驰那里告密?”
珠玑摇摇头一耸肩,“这就不知道了,不过,二夫人那种人苛待下人的手段那么多,有人受不了一点都不奇怪。”
她说的这么有道理,沐清溪竟然找不到理由反驳,只能归结为恶人有恶报了。
“对了,小姐,更好玩的还在后头呢!”
“嗯?”
珠玑满脸兴奋,“二夫人不肯承认,还说杏儿偷盗,受了惩罚以后怀恨在心故意污蔑她。谁知,杏儿说还有别的证人,”说到这一脸神秘,“小姐猜猜这证人是谁?”
她既然这副表情,肯定是意想之外的人,而且是徐氏最想不到的,“总归是徐氏倚重的人,徐嬷嬷?梧桐?”见她摇头,沐清溪于是随口道,“难不成是沐清菀或者沐清浪?你快直说……”
话落见珠玑直点头,沐清溪瞬间领悟自己猜对了,“沐清菀还是沐清浪?”
珠玑笑得幸灾乐祸,“说起来以前没发现,这位浪少爷还是个直肠子,竟然会揭发自己的母亲。”
其实话这么说不算对,因为沐清浪从头到尾都没说话。可是他不说话又不反驳,那跟默认又有什么区别?徐氏万万没想到自己的儿子竟然如此耿直,她做梦都希望两个儿子长成人人称颂的正人君子,沐清河虽然长歪了,沐清浪却实实在在心眼周正。只是这时候她心里是欣慰还是后悔就没人知道了,大概是后悔居多。
徐氏和那医娘子在侯府里猖狂惯了,自以为没人管做事就不那么精细。没多久张嬷嬷就带着人从医娘子屋里搜出了带有红花成分的药,跟闲玉园药渣里搜出来的正好对上,徐氏辩无可辩,罪名落实。那医娘子不是侯府的家奴,当时就被送交官府,模糊了缘由以害人性命之罪打杀了。徐氏则暂时被看管起来,失去了自由。看沐庞氏和沐驰的意思,约莫是要把她给休了。
“二夫人耀武扬威了这么多年,老夫人一说要把她休了,二老爷连句反对的话都没提,真是大快人心。也不知她害人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会有这么一天!”
珠玑说的解气,沐清溪听得唏嘘。
她几乎瞬间就想明白了沐庞氏的打算。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这些年来沐庞氏对徐氏一直不太满意,以前侯府还算安稳,忍耐一二也就罢了。二房子女接连出事丢丑,沐庞氏本就对徐氏更加不满,而私当御赐之物的事更是把这种不满推向了顶峰。
她猜休弃徐氏只是第一步,接下来沐庞氏就会把徐氏私当御赐之物的事以一种稳妥的方式推到人前,到时候私当御赐之物就成了徐氏一人所为,侯府反而成了不知情的受害者,即便有失察之罪那也是徐氏心机深沉,蒙蔽了全家人。所有罪责全都推到徐氏身上,罪名她一个人担了。如果徐氏不答应,沐庞氏手里还攥着沐清河、沐清浪和沐清菀,到时候为了子女的前程徐氏也不得不妥协。
徐氏那时候已经不是侯府的人,她死也好活也罢都跟侯府无关。安远侯府就可以从危机中全身而退,安然无恙。
只不知沐庞氏的这些打算沐驰知不知道,如果知道,那可真是令人齿寒了。沐清浪大概也想不到,他的耿直会把徐氏推到那步田地。
对沐清溪来说,这样的结果她乐见其成。不得不承认,沐庞氏在这种事情上要比她高明得多。无论从哪方面看,这都是最好的处置办法。只是可惜未免便宜了二房其他人,明明当来的银子一个个都花得舒服,却只有一个徐氏遭殃。
只是,眼下她还有一桩事要做。徐氏既然活不长了,她从清晖院里带走的东西也该都还回来了。
三天后,杜欣带着当年杜氏出嫁时的嫁妆册子上了门,意外的是,同行的还有秦家夫人,沐清溪大嫂秦氏的母亲。
“姨母,秦夫人!”沐清溪惊讶又欢喜,秦夫人上门虽然出乎意料,但是她能来无疑是一大助力。先前总把目光放在父母遗物之上,却忘了客儿的父母,她的大哥大嫂同样留有遗物。
杜欣笑着拉过她的手,“我多想了些,便去秦家走了一趟,你别怪姨母多事才好。”
“怎么会!多谢秦夫人前来!”沐清溪看向旁边的华装妇人。
秦夫人笑得温和,“客儿怎么说也是我的外孙,你们受了委屈,我岂能坐视不理?”
第173章 讨要
陈黎是第一次来景王府,这位景王殿下战功赫赫,看起来花团锦簇炙手可热,事实上却是很多人不愿意贸然靠近的对象。一来是因为他的身份,二来则是因为关于他的传闻太多,而这位殿下性情似乎有那么点不近人情。但是,经过这次的事以后至少陈黎不会再这么认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