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少羽已经下来了,他穿着一件大红道袍,头上系着红绳,精神焕发。他看到凌飞琼,随口问了句:“风老板呢?”
“不知道啊。”凌飞琼也困惑地摇头,看了看他的身边:“师父呢?”
“师父说他怕看到我们在台上挨打,心有不忍,于是先去喝酒了。”慕少羽道。
“……”
客栈老板知道他们今日去参加比试,殷勤地过来给他们倒酒,给他们送行。凌飞琼又默默数了一遍装备,她不仅借了苍云老祖的玄阳神扇,还借了魔尊的镜子,都放在了储物戒里。
“预祝两位旗开得胜!”客栈老板举杯:“倘若二位晋级决赛,入住期间,所有费用全免!”
慕少羽发出欢呼声,凌飞琼只淡淡一笑。
吃过早饭,在众人的簇拥下,他们离开了客栈。期间,凌飞琼又勾了几次手腕,都没有察觉到风雪的踪迹。
她问过客栈小二,据说已经好几日没有见到他了。
掌柜的说,似乎看到风雪和一个女子离开,之后就再也没见过了。
她皱眉,不知为何,想起了那一封绑架勒索信。风雪和谢意,冥冥之中,似乎有什么联系。
正想着,手腕微微一动。
凌飞琼抬眸,长街尽头,风雪不知何时已经归来,站在晨曦的微光中,虽略显疲态,看向她时,还是微微一笑。
谢意跟着他们师兄妹,走在凌飞琼的身侧,轻声道:“嗯,家里有些事。”
她料想是生意场上的事情,所以笑了一笑,也没有过问。
之前的猜测,像春日里的柳絮一样从脑海里飘走,因为很快,她就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了。
三个人来到太羲城的广场上,周围密密麻麻站了无数个修士,正在抬头望着广场中央的那个庞然大物。
她抬眸,看到了一座高塔。
这是一座新搭建的木塔,论大小,跟正常的塔也差不多。木塔大约有十几层楼高,塔尖上,扬着六面小红旗。
慕少羽道:“师妹,莫非真如你在茶馆里听说的,太羲城改了规则, 第二轮比试,不登台斗法了?”
她也不知:“去看看吧。”
广场给晋级的修士留出了专用的通道,他们踩着红地毯朝前走,看到了其余的晋级者。孟天河赫然也在其中,目光炯炯看向他们。
他出身不凡,当然知道其余九人的身份。
对面站着一排化气境修士,凌飞琼看到了那个孟家旁支少年,一脸憎恶地,望着自己。
她心情平静,收回目光,又多看了几眼那个塔。
塔身萦绕着一层灵气,里面什么都没有,若是要抢得红旗,可以直接御剑上去。但是这样一来,场面就混乱了,太羲城不会这么做。
若是爬上去,又有些不好看,看塔身上凸起的木条,大概可以一边斗法,一边蹦来蹦去。
凌飞琼想着,只听四周人群里,传来一阵阵热烈的欢呼声,她抬头,看到太羲城城主来了。
云船抵达广场上空,以城主为首的太羲城长者,盘膝而坐,浑身上下裹着一个发光的圆球,漂浮在半空之中。
秘境试炼前,罗城主与几大家族的族长,都只是以金光虚影出现在众人面前,这次是第一次现身,人群里呼声震耳,几乎要掀翻了天。
“诸位,欢迎你们来到太羲城,观看问仙大会第二场试炼。”罗城主的声音响彻云霄,声音里蕴藏着无穷的力量:“化气境、灵寂境的小友们,欢迎你们晋级比试。”
金光落到他们的身上,凌飞琼看到全场的人都朝这边望来,一旁的师兄努力地把胸朝前停了停。她听到了一些窃窃私语。
“那个银发修士真好看……”
“灵寂境十个人中,竟然只有两个女修……”
凌飞琼的目光朝边上掠去,除了孟天河,她并不认得另外七人,但知道这七人里,有四个是五大家族的成员,还有三个,是大宗门出身的修士。
罗城主道:“本次比试,太羲城决定,改进过往的比试方式,改为‘夺旗’。”
众人都看出来是夺旗,所以都静静地等着他继续说具体规则。
他却没有继续说,而是一甩袖,无数道金光朝下飞去,幻化成一个个璀璨的泡沫,漂浮在塔的四周。
众人喧哗。
“这是什么?”
“好神奇!”
在罗城主再度开口时,众人又重归平静:“诸位,第二轮,每个境界最先登塔的前三人,可晋级决赛。每个人空手上塔,不可御剑,每个光球之中,是机缘。当然,也有可能是幻境、迷障。”
他的话说完之后,众人都一脸惊愕。
这是什么?
慕少羽在一旁抱怨道:“我的剑啊,我好不容易才炼好的,居然说不让用,就不让用了!”
凌飞琼也是,她还带着不少装备,看来都没用了。
而且听他的意思,灵寂境、化气境修士一同登塔,不分彼此。
那些梦幻泡影,可能戳到法器、符箓和别的机缘,也可能有恶灵出场,将修士一脚从塔上踹下去。
慕少羽在一旁小声道:“师妹,咱们爬上去就行了,不碰那些泡沫不就行了?”
她想说,就算自己不找事,别的修士岂不是会主动攻击?
罗城主又淡淡说了几句,大概是木塔之上,无论是斗法,还是误入幻境,晋级者生死自负,但是灵寂境修士,不得攻击化气境修士,以保护化气境修士的安危。
罗城主之后,又有几个大家族的族长,说了几句鼓士气的话,凌飞琼也没在意听。
她留意到风雪的目光,偏过头,朝他微微一笑。
谢意眸光闪了闪,不觉也笑了。
比试正式开始。
他们被分在了不同的位置上,凌飞琼看不到慕少羽、风雪,她的身旁,是两个不认识的修士。
随着口令的响起,二十名参加比试的修士,立刻争先恐后地朝塔上爬去。
凌飞琼则不慌不忙,落在后面,一点点攀登。
系统在她的识海里催促:“宿主,你往前冲啊!你这么磨蹭,岂不成了倒数第一?”
“急什么,这都还早着呢。”
塔身上有很多凸起的地方可以攀登,像是后世的攀岩游戏,有的可以站在上面,有的只能用来搭把手。
她的身后,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不过大部分的人都看着遥遥领先的修士,无暇看她。
“宿主,你要勇于奋进啊!”只有系统在给她打气,加油。
“做人嘛,不是事事要争第一的。”凌飞琼安慰系统。
系统:“……”
她没看到风雪和慕少羽,俩人都被安排在她对面的位置上,塔身很大,有些地方还有迷雾,她落后了,几乎看不到其余人。领先的修士,有人已经触碰了泡沫,得到了法器,开始激烈斗法。
有人掉了下来,被淘汰了。
修士斗法,生死自负,有人发觉打不过,就赶紧自己掉了下来,省得将命都赔进去。
系统受到了惊吓,赶紧道:“没法器太难了,宿主,你要不要去碰一个泡沫?”
“你有透视眼吗?”
“……没有。”
系统虽然有时候能透视,但是这次的泡沫不一样,相当于一个小芥子空间,它看不到里面有什么。
凌飞琼很淡定,上面的人在斗法,她要注意不被波及。广场上的修士,都在关注上层激烈的斗法,没人在意她这个咸鱼慢慢往上爬。
她看到了一个泡沫。
泡沫倒映着日光,光华绚烂,十分好看。凌飞琼端详了一会儿,又抬头看了看,戳了一下泡沫。
系统惊恐道:“宿主,你又做什么!”刚刚不还是不愿意碰吗?!
泡沫碎了,飘出一叠符箓。
系统转悲为喜,喃喃道:“我就说了,宿主你的运气不错,是天降奇才。”
她没空搭理系统,看了一眼符箓,就卷在了袖中。上面又落下一道法光,观众席上,顿时有人惊呼:“怎么会有化气境修士袭击灵寂境修士?”
“你没看错吧?”
“没错!规则上说,灵寂境修士不能袭击化气境修士,但是没说化气境修士不能袭击灵寂境修士!”
许多人的目光,纷纷转向了落后的凌飞琼。
她符箓祭出很及时,抗住了伤害,身形灵敏地闪到右侧。她早就看到了,那个孟家旁支少年已经到了她的上空,所以碰了一下泡沫。
运气不好,进幻境打怪;运气好,拿点装备。
孟家少年明显抓住了规则漏洞,他主动动手,并不违反规则。谁都没想到,一个化气境大圆满的修士,会主动攻击灵寂境五层的修士。
很多人纷纷朝这边看来。
“你说,这化气境修士是不是疯了……”
“他没疯,可能早就有仇了,不过是借此机会罢了。”
众说纷纭之中,凌飞琼不慌不忙,侧身躲避。就在她的符箓即将见底,系统甚至要动手的时候,一个灵寂境修士闪到孟家少年的身旁,衣袖里飞出藤蔓,将少年抽了起来。
场上有人尖叫:“违反规则了!灵寂境修士动手打化气境修士!”
谢意冷冷地将少年绑起,刷一下,甩下了塔。
他比孟家少年境界高,且身上又带了一堆有毒的藤蔓,在光天化日之下,公开、连续违反规则,很快两个管事御剑上来,宣布他比试结束。
谢意并不在意,他垂眸,瞥了一眼凌飞琼的方向。
手腕微动,他笑了一笑,御剑离开,一袭白衣,银发飞扬。
四周观众席上,很多人都惊呆了,不难看出,他这是故意的。化气境、灵寂境各自少了一个人,众人议论纷纷。
“这是为那个女修出气吗?”
“看不出,他挺纯情的……”
“啊啊啊,我活了一百年了,还能在问仙大会上看到这么一幕!”
这些声音,凌飞琼都没听到。
她在原位置,静静地待了一小会儿。
说不感动是不可能的,她凝视着风雪落下高塔,又继续往上。
她明显加快了速度,利用符箓,加上上方斗争不断,陆续有人掉队,凌飞琼很快到了队伍的中游。
抬头望去,日光灼灼,塔顶的红旗,遥不可见。
又有几个修士,在上层斗法。
凌飞琼看到了师兄慕少羽,他的红发带散落,拿着一个钉耙,正跟一个灵寂境修士来回斗法。
别人从泡沫里拿到的是法器,他拿到了农具。
慕少羽习惯用剑,拿这样笨重的农具,确实有些力不从心。一道光打来,她刚刚呼了一声“师兄小心!”,就见到他侧身避开,碰到了一旁的梦幻泡影,落了进去。
泡影没有碎。
看来他的运气不好,这次没有拿到法器,反而沉入幻境之中。
系统道:“宿主,你头顶只有五个人了!正好三个化气境,两个灵寂境,你往上爬,还能晋级下一轮比试!”
凌飞琼轻笑:“我可觉得,没这么轻松。”
她向上攀登,路过慕少羽落入的泡影,瞧了一眼,师兄还是没有出来。
想起极寒之海的过往,凌飞琼伸手一碰,整个人落入其中。
观众席上,黎星星刚刚接了表哥,就看到凌飞琼为了救一个修士,整个人落入梦幻泡影之中。
她惊诧道:“表哥,你不该救她,她救了别人!”
谢意回眸,没有看到她消失的背影,只看到那个颜色发灰的泡泡,在金灿灿的阳光下,像是一个水墨卷轴在旋转。
他并不显得十分伤心,道:“若是我,她也会如此。”
黎星星道:“在不知道你的真实身份前提下。”
谢意的脸色白了白。
她有些懊悔,悄悄安慰表哥:“没关系,我以后会帮你……跟嫂子求求情,那什么血脉诅咒,你也别放心上,我觉得没事……”
毕竟她实践过了,好像那个家族诅咒,是假的。
谢意看着灰色泡影,淡淡道:“你安静些。”
黎星星只好不说话了,不知为何,她想起了方煜,一阵倒胃口。好在方煜已经被谢意废了所有修为,再也爬不起来了。
人群中再次爆发欢呼声。
她抬头,看到那个大名鼎鼎的孟天河,已经登上了塔尖,夺得了第一面红旗。
又是一个幻境。
凌飞琼清晰地认识到这一点,因为她穿着大红婚服,迈出喜船的时候,风吹开凤冠上垂下的珠帘,她看到谢意,长着跟风老板一样的脸。
她的身后是送亲的凌天威夫妇,搀扶她的是表妹白婷婷。她从中洲盛京来到西极,一路上还有些浑浑噩噩,结果看到谢意的时候,就清醒了。
这是个噩梦,也是个幻境。
一定是自己最近想多了,所以才在幻境中呈现出来这一幕。
凌飞琼记得自己在做什么,她在问仙大会第二轮比试中,登塔夺旗。不过,现在怎样离开幻境,再去找师兄?
表妹搀扶着她迈过门槛,凌飞琼看了看一旁的‘风老板’,一身红衣衬得他眉目俊秀,黑发束冠,耳垂上点缀着银坠。
他察觉到自己的注视,淡淡望了她一眼。
谢意的神情冷漠许多,与风雪完全不同,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众人簇拥着他们去拜堂,凌飞琼身不由己地往前走,听着凌天威对别人说:“姣姣大喜,老夫终于可以告慰吾弟的在天之灵了,希望他们夫妇,自此之后,夫唱妇随,永结同心呐!”
凌飞琼明白了,这是一条谢意没有退婚的IF线。
至于谢意为什么跟风老板长着一张脸,可能是最近自己想多了的缘故吧。
幻境窥探了她的过往人生,试图编织虚假的美好,将他们扣留在此。
但是她是凌飞琼,并不会为此停留。
修真界的婚礼和凡间相似,就连拜堂都差不多。堂前摆着三把椅子,凌天威夫妇,和一个相貌与风雪有三分相似的中年人坐了上去。
这人就是谢意的父亲,谢老爷。
凌飞琼又在心里默默吐槽,这个谢老爷也捏的跟风雪有点像,可见策划用心了。她又被搀扶着朝前走了几步,丫鬟往前放了两个布垫。
这是要她跪下拜堂。
让她给凌天威夫妇及一个不认识的人下跪,这是万万不可能的,哪怕这里是幻境。凌飞琼冷笑一声,摆脱了表妹的搀扶,上前一脚踹飞了布垫。
众宾客哗然。
凌飞琼不仅踹飞了布垫,还一把打碎了他们身旁的茶盏,看到谢意,恨不得也踹他几脚,只可惜他长得跟风老板一样,没有下得了脚。她看看四周,还有什么东西可以破坏,手里飞出几道法光,将桌椅打得粉碎。
“姣姣,大喜之日,你做什么!”凌天威起身怒斥。
凌飞琼冷笑道:“你这个老东西,满脑子鸡鸣狗盗,我打了你一次,就不怕在幻境里打你第二次!”
她双手结印,凝出一把弓箭,拿在手中。谢家父子见情况不对劲,赶忙上前阻止。
谢意本着一张俊脸道:“凌姑娘,大喜之日,有话好商量。”
他顶着风雪的脸说这么欠揍的话,让凌飞琼想把他也一起收拾了。于是她抬脚就踹了过去,谢意吃痛,皱着脸化作一道烟雾,消失了。
她手持弓箭,化气为箭,刷刷射中了凌天威等人。他们皆化作烟雾消失,不多时,原地只剩下一片白茫茫。
凌飞琼拽下凤冠,丢掷在地上,朝前走。
她道:“系统,你看这幻境真有趣,他俩长得一样。”
系统默默看了许久,忽然听到宿主的声音,吓了一跳:“啊,我们能对话?”
“为什么不能?你不是来自很高级的地方吗?”她反问。
系统瞬间自信:“哦,也是,我比他们厉害多了!”
天地间只有单调的白色,凌飞琼漫步虚空,呼唤慕少羽的名字。
渐渐地,周围出现了颜色。
仿佛一张白纸上,画师在挥笔作画,成荫的绿树,褐色的屋舍,灰白的地砖,映入眼前。她周围多了许多人,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老人有人搀扶,孩童有父母呵护,每个人说话都温声细语,很有礼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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