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和谐了。
原来师兄的心里,怀揣着一个美好的梦。
可惜凌飞琼注定要来打破这个美好的幻想,她沿街走了两趟,终于在树下看到了慕少羽。
他在跟小孩子下棋,旁边有个女孩子坐在石头上,托腮看他,眉眼弯弯,带着笑意。
“师兄。”她唤了一声。
慕少羽沉浸于棋盘,闻声下意识看了她一眼,脸色顿时惨白。
凌飞琼知道,他醒了。
他可能早就醒了,只是不想醒来罢了。
旁边的女孩子问:“哥哥,她是谁?”
“一个朋友,抱歉了,稍等。”他温声细语道,离开了棋局,朝凌飞琼走来。
“你怎么也在这里?”慕少羽问。
“担心你。”
慕少羽神色郁郁,催促她:“你走吧,我暂时还不想出去。至于问仙大会,我不在乎。”
她想起师兄在极寒之海里的经历,知道他的心结自始至终都在此,但是一时之间无暇跟他说太多,凌飞琼道:“师兄,你沉浸美梦,可是你知道吗,与你相伴的,并不是过去那些人,而是你在用自身的灵气,滋养这些妖魔。”
他道:“你说什么?”
凌飞琼面不改色道:“我们身处幻境,幻境的灵气是有限的,怎么可能永远维持你的美梦?最后你被一群妖魔鬼怪吸干,想出也出不去了。”
她趁机再加一把火:“你的修为来之不易,师父对你栽培这么多年,都被吸了,多可惜……”
慕少羽试图自我欺骗:“我知道,可是我看我还好,要不要,我再做一小会的梦?”
她懒得多说,拿起弓箭,射中了一个路人。路人化作一道烟雾消失,连同他脚下的地砖也不见了,仿佛一幅画,被擦去了一角。
他垂下眼,却悄悄回眸,看了看身后的人。
对弈的孩童还在冥思苦想,身旁的邻家妹妹笑靥如花,可惜,他们都是食人精气的恶灵。
慕少羽还是很在意自己的修为的,他叹了一口气:“好吧。”
“你将眼睛闭上。”凌飞琼不忍心当着他的面,破坏他曾经所属的世界。
他的眼睛闭上了又睁开,狐疑地看向师妹:“你是真的吗?你怎么穿着一身嫁衣?”
凌飞琼没想到他连自己都怀疑了,有些好笑,解释道:“我入你的幻境,先经历自己的幻境。我之前,不是有个婚约么?!”
那个混账东西。
慕少羽想起师妹的过往经历,在心里将她的前未婚夫狠狠骂了一顿。
趁着慕少羽闭上眼,她拿起弓箭,快速地消除魔障。
幻境崩塌。
他们被抛出幻境,听到了风声,以及观众席上,如排山倒海般的欢呼声。
欢呼声只有一小半是为了他们,更多是因为,又有人拿到了塔顶的旗子,是首个化气境修士。
凌飞琼的手中,出现了一把雾气弥漫成的弓箭,像是燃动的白色火焰,看着并不起眼。
这是她在幻境中随手幻化的武器,却没想到,被带出来了。
她并不知道,若是能踏出幻境,也会得到一份机缘。
上层有五个修士在争斗,如今还剩四个名额,五个人中,有三人出自太羲城五大家族,两个化气境,一个灵寂境。
另外俩人,都是灵寂境修士,原本素不相识,见对方抱团,只能结队。
凌飞琼向上攀爬,踏入秘境,她落后了很多,但是能清晰地看到上层发生的一切。
太羲城五大家族里的灵寂境修士,冲对面一人道:“这位道友,你来我们这,我们四个人,正好拿掉剩下所有的旗帜!”
他对话的是一个灵寂境大圆满修士,也是上层目前最强的修士。他闻言,看了同伴一眼。
若是两个灵寂境修士联手,打败五大家族的人不难,但是这里是太羲城,强龙不压地头蛇,何况他们是整个修真界的真龙……
灵寂境大圆满修士不再犹豫,朝前踏了一步,到了他们的阵营。
四对一,局面一目了然。
落单的那个灵寂境修士看情况不对劲,飞身跃下高塔,自愿退出比试。
他这么做也是有缘故的,高塔之上,对面修士随时可以秒杀他,上层雾气弥漫,广场上的修士们,甚至看不到这一切,只能透过打斗的光芒,得知此处有人在斗法。
再往上,塔尖的旗帜摆动,却又清晰地呈现在众人面前。
他只能忍气吞声,吃了这个亏。
凌飞琼目睹这一切,微微蹙眉,却见那两个化气境修士,手持顶级法器,将那个灵寂境大圆满的修士,逼到了木塔的边缘。
“你们要做什么?”他质问。
化气境修士笑道:“你打我呀?”
灵寂境修士不能攻击化气境修士,这是规则,否则就要被退出比试。他万万没有想到,竟然会被这一条规则制衡!
倘若出手,就要被迫退出比试;若不出手,就会落下去,就算还在塔上,也落后的遥遥一大截!
化气境修士步步逼近,他们手中所持,都是顶级法器,是从梦幻泡影中‘开盲盒’式开到的。
这样的运气,除了五大家族的人,别人也没有。
站在木塔边缘的修士悲叹一声,朝下飘落。
上层的三个人,眼里闪烁着得意的光芒。
他们离塔尖很近了,但没有继续上前,而是停住了。他们在等人,后面的修士,还有他们五大家族的人。
太羲城五大家族,互相帮扶,问仙大会,原不过是他们的游戏场。
凌飞琼叹了一口气。
她离上层越来越近了,上层的三个修士,对视一眼,其中一个修为最弱的化气境修士,拦住了她的去路。
他量凌飞琼不敢打他,手持一个法光的印章法器,笑了一笑,旋即翻脸,狠狠向她砸来!
他笑的时候,凌飞琼就闪了。
她亲眼看到这群人翻脸无情,又怎会因为一个笑容就放下警惕。凌飞琼从师父那里学到了新的身法,轻轻一闪,瞬间没了踪迹。
另一个化气境修士眼尖,叫道:“她在这里!”
凌飞琼自然不可能跑太远,她只能从木塔的一个落脚点,换到另一个落脚点。她的手里,还捏着最后两张符箓。
足够了。
手持印章法器的修士冷笑一声,追了上来,另一人绕后,堵住了凌飞琼的去路。他再度祭起法器,正中她的天灵盖。
这分明是要命的攻击!
慕少羽在下面看得分明,他嘶声叫了一声‘师妹’,不顾规矩,御剑冲了上来。
然而还是晚了一步。
凌飞琼的身形,忽然幻灭了。
她用了一张符箓,幻化出了一个虚影,真身落下了几层,有些惊讶地看着慕少羽:“师兄,你???”
师兄怎么上来了,他会被取消比试资格的啊!
慕少羽看到她无事,松了一口气,他站在剑上,只道:“你没事就好。”随后他就被俩管事架走了,离开了木塔。
上层三人,看她已经落后,虽然有些不满,但还是相顾一笑。
凌飞琼眯起眼,手持弓箭,箭尖对准了那个灵寂境修士,微微偏了一些。
一柄箭直直向上,从上层的灵寂境修士脸侧擦过。
他骇了一跳,赶紧躲避,只是还没回过神来,又有几柄箭,擦脸而过。再偏移一点点,就能戳破脸皮。
凌飞琼体内灵气充沛,所有的箭,都是灵气化成。她一箭接着一箭,只针对那个灵寂境修士。
灵寂境修士只顾着躲闪,来不及腾出手反击。他看凌飞琼只打自己,知道她不敢破坏规则,对另外二人道:“你们过来,她就不敢了!”
另外俩人与他出自不同的世家,闻言有些犹豫。
万一那个散修疯了,真的敢打怎么办?
毕竟比试场上,生死自负啊!
大家都是平等的,不能因为他俩还是化气境修为,就去给他当肉盾!他也太过分了!
所以俩人对他的呼唤声,充耳不闻,甚至大有避开之意。
毕竟,这个世界上,最怕的就是疯子!
凌飞琼浑然不知,她已经被定义为疯子,并且成功离间了他们三人。她还剩下最后一张符箓,也是用来最后一搏的。
祭出符箓,可幻化出飞云梯,连上五层。
她此时,离塔顶,恰好也只有五层。
凌飞琼知道自己的灵力早晚会用尽,她放缓了攻击,给对方留了点喘息的时间。上层的灵寂境修士拿出法器,疯狂向下轰炸。
下层的修士确实惨了,有些人被无辜殃及,只能左右闪避。
凌飞琼看他是疯了,眯了眯眼,一箭射中了他的手臂。
他惨叫一声。
随后,她祭出灵符,趁此机会,连上五层,站在塔尖,伸手摘了一面旗帜。
广场四周,观看比试的修士们只见云雾里迸射出各色法光,知道里面发生了激烈的搏斗,却看不见详情。他们只能暗中咒骂太羲城五大家族,为了赢,搞不为人知的小动作。
忽见一个散修,跃到塔尖取了旗帜,一袭白衣,立在金光之下,恍若谪仙,顿时爆发出一阵阵响彻云霄的欢呼声。
慕少羽刚刚失落地走向观众席,迎头碰到风雪,正想解释一下木塔上发生的事情,就听到震耳欲聋的声音。
他回头,看到师妹已经取了旗。
“师妹好样的!”他激动大喊。
风雪也望见这一幕,凌飞琼的身影,映入他浅蓝色的眼瞳里,他抿唇一笑,道:“是啊。”
凌飞琼从塔上落下来的时候,迎接她的问仙大会管事,脸上有些说不出的精彩。
看着既愤怒,又无可奈何。
管事提笔道:“凌小友,还不知你出自什么宗门,师承何人,祖籍何处?”
“问这个做什么?”她神色平静。
管事假惺惺道:“也好帮你宣传一下!”
她道:“师门皆散修。”
没有开山立派的修士,纵然收了徒弟,也都是散修。凌飞琼更不愿提盛京城凌家,嫌丢人。
风雪与慕少羽,在前面迎接她。
风雪身后还跟着一个娇俏的少女,看到她,甜甜一笑:“飞琼姐姐好!”
“这位是?”
“我表妹星星。”
凌飞琼点了点头,跟她打了个招呼。他们分开人群,朝外走去,风雪说请他们吃饭。
一路上,她将慕少羽离开后,木塔上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一遍。
“果然这些世家都是鸡鸣狗盗之徒。”慕少羽冷笑道:“让化气境、灵寂境一起比试本来就荒唐,还不能动手,呵呵,师父说得一点都没错……”
他叮嘱道:“师妹,到了决赛,你一定要小心。”
“我会的。”
凌飞琼原本不将问仙大会放在心上,但是误打误撞,进了决赛,风雪和慕少羽多多少少因为她退赛,她坚定了要认真比试的想法。
忽然,她察觉到一丝怪异。
后面似乎有人在跟踪她。
同行还有两个灵寂境修士,见她神情有异,放出神识,果然有些不对。只不过跟踪之人的修为也不低,大约也在灵寂境左右,发现被他们察觉后,就消失了。
慕少羽脾气最暴躁,忍不住骂了一句脏话,道:“该不会是太羲城那五大世家的人吧?”
谢意道:“好像不是。”
“师妹,你得罪了谁吗?”
“没有啊。”
她摇了摇头,自己这个世界没有太多羁绊,最厌恶的凌天威,已经被废了修为。若说是孟家那个少年,她走的时候,还瞥见了他,跟孟天河坐在一起,只有他有几分可能。
“没事,”她轻描淡写道:“早晚会知道的,先吃饭吧。”
一行人踏入客栈,客栈老板准备了接风宴,并且免除了他们一行人的房租。
吃过饭后,风雪给他的表妹又开了一间房,凌飞琼与慕少羽一道出门,看看能不能在酒肆附近遇到师父。
黎星星看她走了,方才朝他挤了挤眼,小声笑道:“表哥,你的前未婚妻好强哦,她好像对你也有点意思。”
“别胡说。”谢意淡淡道。
“我知道,你害怕诅咒,你不敢嘛。”黎星星到了房里,说话更加肆无忌惮:“咱们虽然身负诅咒,却也不是立刻就会死。我跟你说了,那个诅咒,可能到了我们这一代人,有点不灵了……”
谢意不理她,看没什么事,给她留了点零花的灵石,转身就走。
她也困得很,揉了揉眼,毕竟打完方煜后,就回到太羲城了,算起来好久都没合眼了。
谢意走到门口,顿了顿,又转身,似是漫不经意地问她:“你刚刚说有点意思,是什么意思?”
黎星星困迷糊了,想了好半天,才想起来。
她刚刚说,表哥的前未婚妻好像也对他有点意思……
“噗呲。”
她实在忍不住笑出了声。
原来,原来表哥真的把这句话听进去了!
黎星星在床榻上打滚,谢意实在没眼去看,转身就走。她连忙叫住他,忍住笑意,认真道:“表哥,我其实没什么道理,只是直觉。”
女孩子的直觉就是这么回事,她觉得有就是有。
谢意不置可否,从外面阖上了她的房门。
他走在长廊上,想起黎星星的话,又想起自己先前的计划。等问仙大会结束,他就离开。
诅咒真的不存在了吗?
谢意走出客栈,买了点新鲜瓜果,来到小巷里的苍云庙。
近日似乎有人来过,门前的杂草被拔掉了,扔在旁边,被太阳晒得发黄。他推开正殿的门,正准备将新买的祭品放上去,就看到地上丢了几个桃核,香炉倒地,牌位歪斜,到处乱七八糟。
他抬眸一看,长桌上,一个化气境老道士正在睡觉。
“你是谁?”谢意不悦,冷声质问。
老道士鼾声如雷,谢意点燃了一支香,纤长的手指一指,袅袅烟气,飘入了他的鼻息里。
他睡梦中,连打了好几个喷嚏,才不悦地睁开眼,坐起身来。
“你谁啊?”老道士眯着眼问。
“这话应该我问你才是。”他冷冷道。
老道士见他来意不善,决定识时务,于是麻溜地从长桌上滑了下来,顺手将东西收拾好。谢意见此,也不多说什么,重新打扫正殿后,摆放祭品。
老道士频频偷看他。
不过他看到这个年轻修士只给灵霜仙子摆祭品,点香祭拜,有些诧异,指了指一旁的苍云老祖:“你不给他上香吗?他是灵霜的父亲!”
“他不配。”谢意不冷不淡道。
老道士跳了起来,气急败坏:“你说什么?这可是当年战力第一的苍云老祖,人间战神巅峰,问仙大会蝉联百年无敌手!”
谢意看他无端发疯,懒得搭理,上过香后,就准备离开。
“祭品供给灵霜仙子,你不要偷吃。”
老道士哼了一声:“我是光明正大的吃。”
谢意不准备跟他废话,对方只有化气境修为,不是他的对手。他的手里蕴藏灵气,随手提起老道士的后衣领,就把他拎了出来。
他将老道士丢到庭院里,转身将正殿锁上。
“你小子,知道我是谁吗,敢这么对我!”老道士气得哇哇大叫:“一点也不尊老,气死我了!”
谢意不理他。
苍云庙外,忽然响起了熟悉的声音:“师妹,你来这里做什么?”
“到处没找到师父,说不定,他在这里。”
大门推开,凌飞琼走进来,看到庭院里的人,吃了一惊:“师父,风老板,你们怎么都在?”
谢意闻言,蓦地想起,她好像有个行为怪异的师父,修为不高,嗜酒如命……
停云子在一旁眯了眯眼:“徒弟,你们认识?”
哼!既然认识,他务必要问出这小子的来历!
他直勾勾望了眼这个‘风老板’,对方仿佛被他徒弟的阵势吓到,果然温顺了几分:“原来是前辈,在下失礼。”
“怎么了?”凌飞琼疑惑地看着他们。
“我们——”停云子刚刚想骂他几句,就被他的声音打断。
“不过下次,还是请前辈不要糟蹋灵霜仙子的庙宇,毕竟她是上古神女,神殿凌乱,对神女不敬。”谢意淡淡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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