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是意外之喜,而且从这件事上看,伯父这是站定秦王了。而他,借着这次秦王到西安的机会,刚好可以在他跟前博个好感,以后等秦王正位,那他就是秦王的心腹嫡系。
因此即便听说楚琙斩了陕州知县郑中益,他也没当回事。宋硒觉得那就是做给别人看的。也是为了博名声。等秦王刷够了声望,到了西安,他再将苏瓒交出去,事情也就圆满解决了。而且朝廷还挑不出一点错儿。
宋硒将一切都考虑安排好了,却没想到秦王并没有按照他的设计来。他居然将钦差车驾停在城外不肯进城,而且自己几次拜见,也都被他拒之门外,哪怕他微服夜行,也依然不被楚琙接见。
这让宋硒很有些摸不着头脑。他原以为这是楚琙故意在摆架子,也为自己塑造清正自持的形象。但他觉得楚琙还是太嫩了,这做法不是不可以,但有些过了。
心里有气,宋硒决定也不再去见秦王了,他还不信了,秦王还能一直住在城外?他可是来赈灾放粮的,改天他放一批难民去冲一冲钦差行辕,他就知道自己的厉害了。
心里有了主意,宋硒又恢复了往日的作风,这日他遍邀城中各府官员,到他在城外的庄子上喝酒宴乐。
可现在看到不请自来,一身戎装手按长刀的孙大任,他有些懵了,即便他还没有说明来意,宋硒脑子里居然浮出了秦王的名字。
这孙大任是什么东西?看着是什么两榜进士,其实就是个兵痞!若不是有兵部尚书顾有志的力保,他早就被定海侯宗良给整死,哪还有命跑到陕西做巡抚?
但到了陕西又能如何?陕西早就是他宋硒的天下了。谁不知道他是首辅伯父一手养大的?不管谁来陕西做巡抚,只要他不喜欢,就有能耐将人给调走。
这孙大任能在陕西任上一呆三年,也是宋硒见他任事不管,一点儿也不在这个布政使跟前摆上官的架子,才留下了这个聪明人。
但他也没将这个上官看在眼里,陕西省的一切政务都在他手里捏着呢。巡抚又如何?宗良都恨的牙痒的人,在他跟前不照样得蜷着?
他看着甲胄在身,刀条脸上难得露出正容的孙大任,“你,你们,孙大任,你这是要做什么?竟敢带兵强闯本官的私宅……”
孙大任不屑的冷笑,一把将宋硒从上首拎起来扔到一边,自己大马金刀的坐上主位,他睨了一圈已经呆若木鸡的各衙门官员,“哟,今儿来的可真全啊,啧啧,”他从桌上拿起一壶酒闻了闻,“这酒一闻就很知道是宫里出来的,唉,本帅当年也是赴过宫宴的人呢。”
“孙大人,您这是要做什么啊?”陕西按察使张纬上前一步大声道,“宋大人请我们过府赏雪听曲儿,是没有请你,那居然带兵过来,哼,你就等着听参吧!”
孙大任浅浅一笑,将那玉酒壶拎起来往嘴里倒了一口,点了点头,“味儿确实不错,就是淡了些,也是,你们这些蝇苟之辈,也只能喝些这种淡的跟水儿似的酒了。”
他放下酒壶走到张纬跟前,极认真的端详他了一会儿,“张大人啊,咱们在一起搭班儿也有几年了,我居然没记住你长的是个什么模样,今儿孙某得好看看看看你,记住你的样子,”他用拇指点了点自己的鼻子,“你也好好看看孙某,记住孙某这张脸,省得做鬼了找不到孙某报仇。”
张纬被孙大任的话吓了一跳,他瑟缩了一下身子去看宋硒,“宋大人,孙大人怕不是在哪儿喝多了,跑咱们这儿撒酒疯来了?”
宋硒已经从刚才的震惊中恢复过来,他冷冷的看着孙大任,“孙大任,你要造反吗?”敢强闯他的私宅,他一封信过去,孙大任这巡抚就不保了,这次他不会让他调任,而是直接回家种地去。
孙大任歪头看着气势汹汹的宋硒,哈哈笑道,“造反,宋大人说的没错,不过不是孙某要造反,”他一指门外方向,“诸位听听,被你们逼急的百姓已经杀进西安城了,他们已经反了,宋大人,是不是很惊喜?”
宋硒这下是真的惊呆了,“不可能!城里,”他张了张嘴最终指着孙大任道,“你,是你?”
孙大任是巡抚,管着一省的军政,他手下可是十二卫所的,“那些兵痞,你让那些人进城了?你,你,”宋硒痛苦的闭了闭眼睛,“我承认我对不住你,但西安城的百姓没有对不住你,你怎么能这么做?朝廷,朝廷终有一天会知道了。”他眸光光微闪,“秦王,秦王可还在城外呢!”
孙大任眦牙一笑,他很喜欢宋硒现在这个样子,“你也配和我提西安城的百姓?”他做侧耳倾听状,“这会儿只怕百姓们都冲到几位府里去了吧?啧啧,这下大家可以过个好年喽~~~”
听到自己府里会被乱民闯入,在座的官员都慌了,有人二话不说提着袍子就想往外冲,“孙大任你丧尽天良~”
只是他还没冲出花厅,就被外头的兵士给摁住了,不但摁住了,迎接他的还有一通老拳,皮肉相接的声音和惨叫声引得厅中众人一阵儿牙酸,有人一下子就瘫倒在地,“孙大人,孙大人下官求您,饶过下官吧,下官愿意为您做牛做马。”
就这么一群废物,居然把持陕西这么许多年,孙大任手抚着刀柄,“放心,过不了几天,朝廷就会知道诸公死于民乱,一定会有追封的。你们不在了,你们的妻儿只要能逃过这场民乱,朝廷一定会恩养的。”
宋硒努力让自己平静,这样才能让他保持思考能力,“孙大任,这么做对你有什么好处?你是陕西的主官,陕西出了这样的事,你能逃的了?”
“是啊,我是一省的主官,所以你本就打算让西安知府苏瓒和我为你们顶缸的不是么?既然左右都难逃被朝廷惩处的命运,那我还不如来个痛快呢,起码,”他走到宋硒面前,看着努力强撑的他,“这三年的恶气我得先出了吧?”
“没,我没有,”宋硒并没有打算将孙大任推出去背锅,背锅有个苏瓒就够了,孙大任可是顾尚书的人,他多少也会给这位兵部尚书一点儿面子。
孙大任也没说信不信,他重新回到主位上,舒服的在圈椅里一靠,看着底下那一群丧家之犬,“接着吃接着喝,这不巧了不是,就当这是断头饭了,吃完了好上路。”
底下已经有官员吓的哭了出来,“孙大人,孙大人饶命,下官是被逼的啊,宋大人之令下官不敢不从啊,下官上有老下有小,若是下官没了,他们也活不了成了啊~”
孙大任极没形象的拿象牙筷子拨弄着面前的佛跳墙,“活不成就活不成了呗,他们这些年跟着你也没少享受民脂民膏,吃够了喝足了,便是死了也没什么好委屈的。倒是那些被你们逼的妻离子散的小老百姓,你们可曾想过他们活不活的成?”
他斜睨着那群已经毫无人色的官员们,“怎么?还要我一一细数你们暗地里那些龌龊事儿?你们都干了,我这个丘八头子也不怕脏嘴。”
他点了点宋硒,“先从你开始说?嗯,人家都说宋首辅将你当亲儿子一样教养,便是他夫人生的那两个,跟你也是不能比的。”
“我觉得也是,奸生子嘛,人家都说好玩不过嫂子,嫂子生的自然比自己正经媳妇生的更讨人喜欢,”看着宋硒的脸一点点变青,孙大任放肆大笑,“老宋,你别跟我说你不知情啊,我在京城的时候可是亲眼见过是你怎么摆着官架子教训宋砚的,啧,那派头,不知道的以为你才是首辅府里的嫡长子呢!”
孙大任说着自己嘎嘎乐了起来,“宋砚要是知道他那个便宜弟弟马上要死了,还不知道多开心呢!嗯,有机会我得让他知道知道,他那个首辅爹其实是个老不修~~~”
在座的官员无不惊骇的看着宋硒,看来他们是死定了,孙大任不杀他们,知道了这个秘密,宋硒也不会留着他们了。
“你胡说八道什么?”宋硒面皮抽动,若不是知道孙大任已经围府了,他真的要撸袖子和他打一架了,“你竟敢毁我亡母名声!?”
孙大任不以为然的摇头,这事他听曾固说的时候,惊的下巴差点儿没合上,人家自然是不会承认的,“行行行,这种事只要不被摁在床上,换谁也不会承认的,那咱们说说你老家那万亩良田,宋硒,杀你,我不亏心。”
“还有你们,”孙大任从怀里抽出一个册子,“这上头都是你们的罪行,我孙大任刀下没有冤死鬼。”
他当初也只是太闲了,才让人暗中收集这些东西,没想到还有用得上的一天。
“你到底要怎么样?”宋硒也没再和孙大任纠缠他的身世问题,现在最重要的是如何逃过这一劫,“秦王就在城外,你这么干,难道不怕秦王追究?”
孙大任不由放声大笑,等他笑够了,才跟看傻子一样看着宋硒,“我说宋大人,你不会以为我得了失心疯,突然想要你们的命了吧?”
“你,你,”居然让他猜对了,宋硒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不可能,我要见秦王,你让我见秦王,他不会这么对我的,我叔父是首辅,是宋首辅!”
“秦王的爹还是皇上呢,”孙大任觉得宋硒到现在还搬出宋旭涛来简直有些滑稽,“行啦,”他指了指桌上酒菜,“都动筷动筷,我不是说了,吃饱了好上路嘛,一会儿你们死了,既不是糊涂鬼,也不是饿死鬼,多好啊!”
“大,大人,下官是冤枉的啊,下官不是西安城的官员,”一个脸色苍白的中年男人跌跌撞撞的冲了出来,“下官是榆林府同知区成举,是过来求粮的,下官和他们没有关系啊~~”他是真的倒霉,好不容易挤进宋硒的私宅,以为可以结交人脉,将来好往上走一走,结果却直接掉到坑里了。
孙大任却是一副极熟稔的模样,“哟,这不是区大人嘛,快吃快吃,等一会儿过奈何桥的时候你可千万小心着点儿,你前头那两个被你弄死的老婆肯定在等着你呢!”
区成举根本没细听孙大任的话,只一味哭诉,“孙大人,下官真的是无辜的啊,孙大人明查啊。”
“我知道,”孙大任狡黠的一笑,“是我叫人给你下的帖子,没别的缘故,谁叫你前头那个老丈人宫多寿的儿子曾经是我带过的兵呢。这不正好赶上了,就顺手把你也送下去和他们一家团聚团聚,没有宫家,哪有你这个进士老爷啊。”
区成举已经面如土色,他是寒门出身,若不是娶了宫氏,只怕连考举人的银子都没有,只是他中了进士之后,宫家便成了累赘,那自然是没了便好。何况宫氏的哥哥又战死了,娘家没人为她撑腰,自然就着他摆布了。
“行了,你也不用解释了,哪怕宫氏的死和你无关呢,就当你下去陪她了,”孙大任摆手打断区成举,“快吃快吃。”
正说话间外头有亲兵跑了进来,“大人,那边事成了。”
“太好了,”孙大任站起身直接拔刀,一刀毫不留情的砍在了宋硒脖子上,“我亲手送你!”他早就不耐烦和这些人浑扯了,还是杀人更痛快些。
然后大踏步往花厅外走,走时还不忘吩咐,“把这儿给清干净了,乱民闯了宋大人的私宅,唉,刚巧宋大人竟在宴客,竟无一人生还……”
楚琙骑在马上看着不远处的火光,身边的曾固则是一脸的兴奋,“大事已成!哈哈哈哈,真是痛快!”
见楚琙不说话,曾固道,“王爷放心吧,孙大任看似个冲动无脑,其实也是腹内锦绣的人,他说了绝不滥杀,便会做到的。”好歹人家也是两榜进士,圣贤书不是白读的,“何况王爷您还特意嘱咐了,他不会不遵的谕令的。”
楚琙颔首,小声道,“叫咱们的人过去悄悄盯着,”真的照他说的办了,才算是真心愿意为自己所用。
曾固轻叹一声,有道是慈不掌兵,而且他们这些干的是大事,有几个枉死鬼也是难免的,也只有这位主子,还特意叮嘱要保下那些仆妇们的性命。
要知道那些人活着,万一落到别人手里,就可能会是刺向他们的刀。
“咱们这么做是为了百姓,那些人也是百姓之一,”楚琙知道曾固在想什么,“谁的性命不是性命,先将这些人关起来,等有机会送到海外咱们的岛上,也是人口不是么?”
“若做这些咱们的人要冒着一命换一命的风险的话,我绝不会下此命令,但现在西安城尽在咱们掌握,能少死一个便少死一个吧。何况这次咱们可没白跑这一趟。”
他和孙大任的人可是抄了西安府半城官员,那些为害一方的豪绅他们也没放过,李庭兰不是说让他放弃皇子的身份,以一个百姓的立场去争天下嘛。那他就做的像一些,为官不清为富不仁的借着一场民乱,杀一批抢一批,西安城也就干净了。
当然他也没有真的让乱民入城,其实所谓的乱民,也不过是从甘肃那边逃荒过来的灾民罢了。只要给这些人一口饱饭,谁愿意拿性命去和朝廷为敌?
那些冲进各府“烧杀抢掠”的乱民,都是由郭家给的暗卫和孙大任身边的亲兵们组成的。为了防止他们被金银冲昏的头,楚琙还将这些人打乱了组成十几支小队,除了有名有姓的几个恶名昭著的“衙内”“舅老爷”这些不放过之外,其余的家眷,都是直接将人捆了扔到一起,生死看天。
他们最主要的目的是各府的财物,有了那些东西,他对孙大任的承诺才能实施。
孙大任远远就看到马上的楚琙,他一抱拳,“下官幸不辱命!”
楚琙点点头,“走吧,城里还有一场戏呢!”
孙大任狠狠一马鞭摔在马臀上,“走,咱们平乱去!”
孙大任心里痛快极了,他在西安城里装孙子整三年,若不是一腔报国之志尚未消磨干净,只怕早就辞官归乡去了。
只没想到在他已经心灰意冷之志,等到了秦王楚琙。
而且楚琙还拿出了一套极为严整的清屯之法。等他将那其看完,孙大任整个人都烧了起来。不是因为这清屯法有多精妙,上头的政策只要是为国为民心中有兵之人都不难想到。
不过就是要求清退各地侵占的屯田土地,军田数照国初所定为准。上头所说的“溯流清源”并不难,“建档立册照章纳粮”其实也很容易。但对于现在的大晋,想让一切回到国初之时太难了。
让已经将军屯之田占为自有的官员豪绅退田太难了,何况还要他们退还这么多年的出产?只怕朝廷还没开口,下头那些当官的就会跳出来反对。
没有人去想没有军田,各地卫所无粮无银养兵。更没人去关注各卫所兵士已经在大量流失,每年因为活不下去的逃兵又有有多少。
如今的固原卫十二卫所所有的兵士加起来,连六卫都凑不足数。若有鞑子南下,固原卫拿什么与之一战?西安城会不会有兵临城下的那一天?朝廷诸公不去想,西安城里的达官显贵也不去想。大家只看到眼前的一点点利益。远处的危险并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之内。
但一个早就被帝王所弃的皇子却将清屯法拿到了孙大任面前。不但如此,楚琙还将国初各地各卫兵士数量和军屯亩数仔细列了出来。承诺若有他为政那天,就亲下诏令,命孙大任清算核查各地军屯,将属于大晋各卫的军屯归还到兵士手里。
孙大任凉了的心又热了起来,尤其是在他听到楚琙的“赈灾”之法后,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别说楚琙是大晋的皇子,超品亲王,就是任何一个朝廷官员,都不敢也不该用这个办法“赈灾”。
但孙大任居然可耻的心动了,尤其是在听完曾固仔细的计划之后,他居然跃跃欲试起来。与其将这些贪官绳之以法由朝廷来裁决他们的罪行,不如由他们来动手,不然这些人大概率会安然无事,以后继续在任上鱼肉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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