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展需要购票,票价不菲。
麦考夫预定了两张票,倒要看看这时候举办的圣物展览有无古怪。
下午一点半,塞纳河畔展览会。
进场后,只看到了一位胖商人在入口附近接客,他有一头炫目的红发,以及看谁都像是看黄金的财迷眼神。
莫伦与麦考夫对视一眼。
这个爱尔兰商人好扎眼的头发,是错觉吗?看到他总有一种幻视“乔门罗”的感觉。
麦考夫眨眨眼,拉起了莫伦的右手,以指腹在她的掌心写下了两个字母「JM」。
J.M是“乔门罗”与“吉姆麦基”的首字母缩写。
两人的高矮胖瘦不同,更是操着不同的口音,但他们有着相同的棕色眼睛。
这年头的伪装术中最困难的一环是无法改变瞳色。
倒也无需等待百年,莫伦听说德意志已经有人在搞隐形镜片研究。等再过几年,或有新品问世。
话说回来,门罗与麦基会是同一个人吗?
莫伦捋了捋时间线。
乔门罗一月初离开纽约,最快一月中旬回到欧洲。
二月上旬,吉姆麦基在罗马挖出一堆装有圣物的棺材。
她凑近麦考夫耳边低语:
“假如真是同一只「大蟑螂」,他可真够敬业的。这么快就从纽约的惨烈打击中恢复,一刻不停地搞钱。”
麦考夫回以耳语,“四十多岁正是打拼的年纪。我看他这次不像是黑吃黑,像是销售「赎罪券+假货」模式。”
莫伦:“梵蒂冈教廷为这批圣物背书,不知道是同流合污,还是终日打雁但被啄了眼。”
麦考夫扫视展柜,“我不太懂圣物的鉴定,但它们看上去挺像真的。如果是同一只「大蟑螂」做的,他也算多才多艺。有这手造假的本事,当初何必去趟纽约的浑水?”
“也许刚刚网罗了一位造假高手。”
莫伦感叹,“但这种招贤纳士的速度也太快了些。”
两人窃窃私语几句,开始认真观展。不仅看展出的所谓圣物,也观察参观者。
今天是「中世纪沧海遗珠圣物展」的第一天,荆棘冠的偷盗者会来吗?
假设巴黎圣母院的盗窃案是主教勒鲁瓦自编自导,他的动机是什么?把两人引到巴黎来做调查,然后呢?
假如偷盗者另有其人,具体如何实施盗窃,他还会盗取其他圣物吗?
莫伦与麦考夫从头转到尾,走了这一大圈,欣赏了JM展出的二十五件圣物。
按照分类,本批展品都属于圣徒遗物,而非耶稣或圣母直接相关的物品。
不论是象征价值或实际交易价格,前者都不比了后者。
然而,耶稣圣物难得,否则荆棘冠也不会成为法兰西极具代表性的宗教影响力物品。
换个角度看,圣徒圣物的单价略低,但胜在数量相对较多,也是能卖出一大笔钱。
有关“封圣”,这种权力在时代的变迁中归属于教廷的不同部门。
最后由教皇按照某些标准与流程,宣告一些去世的圣徒被列入圣品。
本批被挖出的圣物,据说属于「圣人弗兰基」与「圣人菲洛」,都是公元十三世纪的圣徒。
展板上列出了两人的光辉事迹,还有他们身前与死后在罗马当地显圣的例子。
今天之前,莫伦对这两位圣徒闻所未闻。
她在展板前驻足半小时,读了这些故事,有了一种拨开历史迷雾窥见旧日真相的震撼感。
环视一圈,其他游客也都看得入迷了。
人群不时低声交头接耳,更有人感动到眼角闪动泪光,拿出手帕捂住鼻子不让哭泣时流出鼻涕。
这种文字的感染力非常强悍!
“有一说一,这些故事写得真不错,这种写作能力可以挑战维克多雨果。两人比一比,谁胜谁负还是一个悬念。”
莫伦低声对麦考夫低语,“如果满分是一百分,我给这些文稿的撰写者打99分。有奖竞猜,您猜剩下的那一分,我把它扣在哪里?”
麦考夫:“这一分扣在既视感。尽管这次用的是法语,但文案风格很像三个多月前《纽约时报》登载的文章——《英伦雌雄双煞VS捕梦社,激战纽约争夺蛇尸惨败》。”
“回答正确,就是这种感觉。”
莫伦摊开手,露出手中藏着的纸玫瑰,将它放入对方的掌心,“奖励您一朵小花花。”
麦考夫垂眸,不由莞尔一笑,入场门票不知何时被莫伦折成了香槟色的玫瑰花。
这张门票奇迹般地摆脱了本该进入垃圾桶的宿命,它的未来被一百八十度大扭转,即将被人珍视地收藏起来。
麦考夫先将这朵纸玫瑰珍重地收入口袋,又把自己的那张门票递出去,“我能再要一朵玫瑰吗?我喜欢成双成对的感觉。”
莫伦挑眉,回以眼神「您说的成双成对,指的只是玫瑰?」
麦考夫保持一本正经的表情,似乎没有任何言外之意。
莫伦笑着接下门票,“好,我亲爱的表兄,我怎么可能不满足您的喜好。”
展厅内,莫里亚蒂挺着假肥肚走来走去,不时与游客们搭话。
他觉得自己像一只胖蝴蝶,有目的性地飞来飞去,追寻金钱之花。
不是随意搭讪,而是瞄准具备购买圣物潜力的客户,这种客户往往同时具备两个特质——有钱与浪漫(人傻)。
扫视正东方位,发现并排站着的两个男人,其中之一是在折纸?
聪明的成年男人,怎么可能在看展览时进行这种幼稚娱乐。
莫里亚蒂沉吟三秒,抬步走了过去。
他打量着两人的浅金发色与脸颊上典型的北欧红肤色,问:“下午好,两位客人是从挪威来的?”
莫伦非常敏锐,察觉到JM扫过纸花时的眼神有异,那就像是抓到「人傻钱多速来」肥羊。
麦考夫看向主动撞上来的「胖蟑螂」,对他不冷不热地点头,“是的,您猜得真准。”
莫里亚蒂立刻扯出自来熟的笑容,“哈哈,我太喜欢挪威了,那里制作的鲱鱼罐头比瑞典的更够味!”
六十年前,丹麦与法国结盟,但被反法同盟击败。由此,丹麦将挪威割让给了瑞典。
麦考夫听着JM的美食言论,一时语塞。不是没话说,而是这段话的爆点超标。
JM是在夸赞,不是在冒犯吗?
这样会搞拉踩,怪不得能写出爆点满满的文章。
鲱鱼罐头有什么好吃的?那口味是要与英格兰名菜「仰望星空」一争长短吗?
这东西是瑞典的特色食物。
挪威作为被割让的附属国,争什么不好,去争「鲱鱼罐头之王」的称号,有必要吗?
“您真是眼光独到。”
麦考夫无比真诚地回话,“我也觉得英格兰炸薯条比爱尔兰土豆煎饼好吃。”
莫里亚蒂尬住了。
这个瞬间,他有些把握不了自己该用哪种表情。
他的新身份是来自爱尔兰的胖商人。
二三十年前,爱尔兰大饥荒的起因是马铃薯病变,但英格兰当局不做人的袖手旁观政策,更导致大批爱尔兰人饿死。
这个挪威青年真不是在挑衅他吗?
居然夸英格兰的薯条,哪怕说喜欢堪比鼻涕口感的鳗鱼冻呢?
莫里亚蒂最终只能微笑,默念现阶段集资更重要,不能动不动就想把人干掉。
把假圣物卖给眼前的家伙,赚到钱才是他来主动搭讪的目的。
莫里亚蒂:人贵在坚持初心。
麦考夫眨巴着清澈的双眼,才不是故意考验别人的演技。
他只是尽责扮演了天真没城府的挪威青年,进一步追问:“您觉得哪个更好吃?”
“比起土豆,我更喜欢鳗鱼冻。”
莫里亚蒂忍住了冲动,没有详细描述这道菜的奇葩口感去恶心对方。
他快速切换话题,“您喜欢今天的展览吗?”
麦考夫也没有再步步紧逼,留有余地是为榨干对方的剩余价值。
“您发掘出的这批圣物太棒了,真令我们感动,得以领略到中世纪圣人的风采。”
麦考夫指出,“两位圣人的遗物上多有纹章。我不太熟悉中世纪意大利纹章,以前没见过这两种纹章。”
莫里亚蒂暗道你当然没见过,这是我新招揽的手下利特曼纽尔的仿古设计。
人不会一直倒霉。
莫里亚蒂亲身验证了否极泰来定律。
当他决心远离捕梦社,一月下旬抵达没有这个组织踪影的意大利,很快挖掘了造假高手利特曼纽尔。
曼纽尔是一个另类艺术家,擅长仿制各种古物。
可他只会闷头创作,与人说话磕磕巴巴,完全不懂得如何把作品变成现金。
他穷困潦倒,只能依靠沿街为人画肖像为生。
一月的某天,他在罗马城的街头画一个彪形大汉时画得太传神,没有进行修饰,是百分百还原了对方的丑态,就被打了一顿。
莫里亚蒂眼光毒辣,从曼纽尔画肖像的本事发现了这人的造假能力。
他所当然地充当了救世主,拯救曼纽尔于被揍死的边缘。救命之恩,以身相报,这就垄断了曼纽尔所有的仿制艺术品。
从仿制圣物、伪造埋葬地到获得教廷认证,这些事做得非常顺当。
由此可以预见,借以这批仿造圣物卖出高价,它不是太过艰难的事,还能出什么岔子呢。
莫里亚蒂:“我以前也没见过这两种纹章。在挖出了这些圣物后,我请教了罗马城的纹章学专家,考证到了相似图像。它们与十三世纪神圣罗马帝国时期的奥西尼家族有关。”
莫里亚蒂开始细数这批圣物与重要历史人物的关联。
这些话当然都是假的,且采用了最高明的假话,是到了七分真三分假的地步。
某种角度,这种谎言比真话更显得真实。有时候,说大实话反而被认为是扯谎。
莫伦状似佩服地点头,她才没有无端联想伏尔泰的那句「既非罗马,也不神圣,更非帝国」。
她把傻肥羊人设贯彻到底,先蹩脚地左顾右盼,又压低声音问:
“您太有本事了,也只有圣徒的圣物吗?没有找到耶稣直接相关的圣物吗?比如圣杯,听说它的神奇能力能让人永生,真想见识一下。”
莫里亚蒂努力微笑,快要压制不住看傻子的眼神。
居然问他要圣杯?
那个据说曾经盛有耶稣之血的圣餐杯,用它装的水,喝了就能返老还童、永葆青春、死而复生。
制造圣杯的仿品,他能承担成本,但教皇肯定不敢认证它是正品。
欧洲各国王室权贵手里藏有各种版本的圣杯。
大斗乱已经持续了上千年,一直在争辩谁手里的是真货,他何必去蹚浑水。
莫里亚蒂:“您太高看我了。您怎么不问我荆棘冠是不是在我手里,而判定在巴黎圣母院藏着的那个是假货呢?”
莫伦毫不掩饰地眼睛一亮。
嘿!这次不等她诱供,JM主动发起了相关话题。
莫伦露出了无比崇拜的眼神,更是打蛇上棍式提问:“真的吗?您手里有荆棘冠的正品?我能看看吗?这可太刺激了!”
莫里蒂亚深吸一口气。
这只肥羊怎么回事,智力全都用来折纸了吗?
反讽的话是一句也听不懂,还用这种冒星星眼的闪亮眼神看他。
这感觉让他非常反胃。
莫里亚蒂突然想要战略性撤退。
不知道为什么,似乎嗅到了一股变态来袭的气息,是错觉吧?
第173章
“恐怕要令两位失望了,我对获取耶稣直接相关的顶级圣物是无能为力。能够挖出圣徒圣物,我已感到万分荣幸。那边有客人叫我,先失陪了。”
莫里亚蒂扔下这段话,貌似不紧不慢地转身离开。
他才不是嘴硬,才没有怕了两个变态。
这不是被逼得不战而退,只是现在处于集资时期,动刀动枪伤钱。
目标只有一个,顺顺利利地把这批假货高位卖出!
对方运气好,撞上了他的杀戮冷却期,暂时保住小命。
莫伦与麦考夫都看出来了,JM貌似从容的背影里夹着些许落荒而逃的味道。
两人对视一眼,无辜地相互摇摇头。
明明什么也没做,不可能是己方太吓人,一定是JM心虚败退了。
JM的反应倒也表明一件事,他对巴黎圣母院的荆棘冠失窃不知情。
莫伦与麦考夫没有立刻离开圣物展会,而是一直停留到了下午五点展厅关门。
两人试图寻找游客里是否出现了形迹可疑人士,但未能有更多收获。
赶在天黑前,再前往拉丁区的旧书专卖店。
接连走了七家书店,终于买到1861年出版的《养蜂研究》。
这本书被勒鲁瓦主教多次翻阅。
按照他的说法,怕被蜜蜂扎,所以只能读书过过眼瘾。
晚餐后,麦考夫与莫伦一起阅览这本书。
《养蜂研究》使用德语撰写。
说是研究,实则并非严肃科研论文,更多是蜜蜂相关的民间故事。
来源都是蜂农们的口述饲养蜜蜂经历。时间跨度从1850年—1860年,涵盖区域是在德意志境内。
两人用时两小时读完这本书,找到了此书难买的原因——写得难看,销量不好,没店补货。
莫伦:“如果JM编写的圣物故事催人泪下,这本蜜蜂故事就是让人昏昏欲睡。”
麦考夫读过一些养殖蜜蜂的专业书籍,有论向的也有实操向,还有一些商业致富经验。
“在我的蜜蜂相关书单上,它连吊车尾也排不上。翻开它和浪费时间差不多,但勒鲁瓦主教为什么要频繁阅读呢?”
是巴黎圣母院的主教喜好不同?
抑或,书里存在勒鲁瓦非常关注的内容?
整本书没有一个字提到圣物,更没有提过一句巴黎,也不曾涉及梦境故事或神秘窃贼。
“要说有哪里奇怪,只有这一段。”
莫伦翻到最后一则故事《蜜蜂中的赫马佛洛狄忒斯》,“这位蜂农发现他家饲养的蜜蜂里有只怪物。”
1860年,蜂农汉斯听女儿提到一个有趣现象。
小姑娘多次看到有只蜜蜂早出晚归,与其他蜜蜂的生活节奏不同。
被观测到的蜜蜂出现节律不同现象,是同一只蜜蜂所为吗?
蜂农在女儿又一次观察到特殊蜜蜂行为时,将它抓住,用放大镜看到了古怪的现象。
——这只蜜蜂居然是雌雄同体!
它有着雄蜂的头部与雌蜂的腹部。
将这只怪异蜜蜂单独关了三天,没有再发现别的作息不合群的蜜蜂。
蜂农推测女儿一直看到的落单蜜蜂,就是雌雄同体的那只怪物。
这种诡异的雌雄同体现象令汉斯倍感不祥,立刻将古怪的蜜蜂杀死了。
故事的编撰者想到了古希腊神话里的雌雄同体者「赫马佛洛狄忒斯」,就有了这个标题。
《养蜂研究》里的最后一则故事,就到蜂农杀死蜜蜂为止。
莫伦:“其实这不是怪物蜜蜂,很可能是一种自然现象。同一年,也是在德意志,养蜂学家奥伊格斯特发表论文,他发现蜜蜂的嵌合体就是雄首雌腹。”
嵌合体,这个词在如今非常冷僻。
麦考夫记得在植物书籍里扫到了一眼。
“如果我没记错,上一次是在植物生长中发现这种现象是十七世纪。意大利的园艺学家费拉里乌斯,首先提出了发现自然生长的柑橘类植物中出现嵌合体。”
莫伦点了点头。
所谓嵌合体,简单概括就是那个生物出现了不同遗传性状嵌合或混杂表现。
人类中也偶有发生。
比如后世亲子鉴定时,发现孩子DNA与双亲不同,竟是有父亲/母亲兄弟姐妹的基因,但父母明明是独生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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