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窗,仍能看到灰色石板路上湿漉漉的,是被大雨浸润的痕迹。
等她来到餐厅,桌上已经摆放了一叠被熨烫好的报纸,最上方的是昨晚发行的《泰晤士报》。
顺手拿起一翻,不可能忽视位于头版头条的议会通过修改《已婚妇女财产权》新闻报道。
“早上好。”
麦考夫捧着一束「阿加莎因卡纳特」玫瑰走进餐厅。
仿佛不甚在意地扫了一眼《泰晤士报》,一步不停地走向放置花瓶与剪刀的柜子旁。
“早安。”
莫伦一边说着,一边一目十行地迅速浏览了报道。
看完,她若有所思。
抬眸看到麦考夫在一心一意地插花,他好像对昨天发生的新闻不甚在意。
莫伦:“对已婚女性婚后拥有财产权的提案,您早有耳闻。”
麦考夫暂停修剪花枝,转身看向莫伦回答:
“是的,相关议案早就在议会被提出了。事实上,这些年多地持续发出有关呼吁,随着越来越多女性出门工作,是大势所趋,提案被通过是早晚的事。”
莫伦:“呼吁是一回事,决策是另一回事。众所周知,英国议会做事一贯拖沓,这次倒是比我想象中要快了几年。”
与她所知的历史相比,这份法案在本世界是提前了六年出现,只是单纯的蝴蝶效应吗?
麦考夫:“议会决策的速度稍稍快了点,但仍有很多待处问题。”
他就事论事:“法律条文上写的文字与现实遭遇麻烦后的处情况总有出入。请什么样的律师,开庭时法官的偏向性,控辩双方对证据的搜集能力等等,都会影响财产分配。这仅是一个进步的开始,还是要谨慎乐观。”
莫伦微笑,“只是开始,也是一个好的开始。”
“确实。从零到一,往往困难。”
麦考夫微微颔首,没有就此多谈,转而问:“您在剑桥的合作协议签订还顺利吗?”
昨夜两人投入了如何花式使用“加冰威士忌”的运动探索中,还没聊别的事。
莫伦看着麦考夫转移话题,确定了心中猜测。
英国议会不可能无缘无故提升决策效率,除非有人温水煮青蛙式地以年为单位在推波助澜。
这个人会是谁?
报纸是昨天刊发的,而麦考夫昨夜改变原定日程突然赶到剑桥镇,那个答案就呼之欲出了。
不过,某人提起这件事时表现得神色如常,完全没有要承认的意思。既然他喜欢做好事不留名,自己当然是配合。
“截至目前,一切顺利。”
莫伦表示在剑桥没有遇上任何刁难,前期工作不是白做的。
有句话也说得贴切,当你站得够高,身边的善人就变多了。
莫伦:“但我很清楚等到明年研究所竣工投入使用,肯定会有大大小小的新问题冒出来。”
生活总是这样。
即便是得过且过也会冒出各种麻烦,何况是投身建设一个新的领域。
对此,莫伦丝毫不觉困扰。
麻烦的出现是危险也是机会,更让生活不似一潭死水。解决它们是一种乐趣,是能攀上更高一层。
莫伦:“今天您有什么具体安排吗?”
麦考夫先是摇头,顿了顿补充:
“明早五点,我坐马车回伦敦。没有特殊情况,我们下周六晚上才能再见。“
莫伦提前说过行程规划,下周她还是要留在剑桥镇。
准备去视察研究所的修造进度,另外与其他学校的教授约好开座谈会。
麦考夫:“所以今天我的计划就是好好陪着您,您想去哪里?”
莫伦眉眼含笑,“早餐后,不如去冈维尔与凯斯学院附近转一圈。也算实现您来剑桥镇的那个借口,看看夏洛克的毕业典礼举办地是否有所不妥。”
她边说边走到插花台旁,取过一支阿加莎因卡纳特玫瑰。
这种重瓣法国蔷薇以淡雅的粉为主色,层层叠叠的花瓣上还泛着一层银色光泽。
她轻嗅玫瑰,满意地点头,“味道清雅又迷荡,我很喜欢。”
说着,剪掉一大截花枝。
让这朵玫瑰盛开在麦考夫的衣襟上,将它别入西服插花眼中。
莫伦:“鲜花配美人,您在我心里是最美最好的。”
“谢谢,您在我心里也一样。”
麦考夫也笑了,时隔一夜,终于等到期待的夸赞。
只听一次必是不满足的。他真的不贪心,每周听上三四五六回就好,指的当然不只是听到赞美。
他特意选出一朵最合衬的玫瑰留在桌上。
等吃完早餐,将修剪花枝,以帽针把鲜花别到莫伦今天佩戴的礼帽帽檐上。
两人戴着同款鲜花,相视而笑,一起走出别墅。
莫伦与麦考夫一路闲逛,朝着夏洛克就读的冈维尔与凯斯学院方向走。
周日的早晨,剑桥镇比工作日略显清静,街头巷尾只有少量师生出没。
即便如此,莫伦也数次遇上不同学院的剑桥师生主动与她问好。
麦考夫瞧着这一幕幕,等走出一段距离,对莫伦耳语:“不知道的,还以为即将参加剑桥毕业典礼的是您,而不是夏洛克。”
过去四年,麦考夫数次来剑桥探望「热衷探索生活真谛」的弟弟。
主要为帮忙处理一些小问题,比如实验室又被能干的弟弟不小心炸塌了墙。
值得一提,夏洛克很懂炸学校不留名的技巧。
哪怕他在大学四年间有着上百次损坏学校建筑的丰富经验,但知道是他做出这番丰功伟绩的人很少。
除了学校负责索赔的教务人员与同在现场的老师、同学,“夏洛克·福尔摩斯=炸校狂魔”的等式始终没有外传。
对于炸毁学校建筑,夏洛克付出了惨痛的代价。所有兼职加起来的收入,有80%都用作赔付款,但他下次还敢。
麦考夫想到这里,为弟弟不知身在何处的房东与室友默哀三秒钟。
话说回来,剑桥师生知道夏洛克的不算多。
走在剑桥镇,鲜有几人与他主动问好,怕是路过的老鼠也是见了他要绕道走。
麦考夫没有在搞抽象式夸张,是亲眼所见老鼠出街时对弟弟避退三舍。
有充分理由怀疑夏洛克做某些实验时,曾经对镇上老鼠伸出了魔爪。
他对莫伦感叹:“我确信在剑桥镇您的人气比夏洛克高出太多,完全不是一个数量级。”
“这不一样。”莫伦一针见血,“一个是非常低调的学生,另一个是投资人兼合作研究所的老板,人们对待后者的态度更好一些,更多是看在钱与权的面子上。”
莫伦不在意外人的看法,曾经有报纸讽刺她是“绞刑架小姐”也好,如今有媒体赞美她为推动刑事侦缉的发展也罢,她只是在做无愧于心的事。
莫伦:“或许您该珍惜现在的清静时光,毕竟夏洛克决定以侦探作为职业了。”
麦考夫:“您说得对极了。不难想象,往后我不仅会在报纸上看到对一位福尔摩斯的铺天盖地式报道,更有可能在白厅的办公室、走廊、餐厅里听到或被询问相关消息。”
作为哥哥,他对夏洛克的业务能力有百分之二百的信心,但这种真心赞美必不让正主听到。
与此同时,他必须做好预防措施。他一点也不想被弟弟的侦探光环辐射,引来太多杂音灌耳。
那种场景仅仅想象就叫人头疼,所以才要创办伦敦最古怪的俱乐部。
--第欧根尼俱乐部,一个供人舒适阅读的俱乐部,进入者不许在会客室以外的任何角落说话,超过三次违规就会被赶出去。
麦考夫乐得被人们认定性情孤僻,如果那能杜绝无用社交,他还可以表现得更加傲慢一些。
莫伦瞧着麦考夫不加掩饰的神色,便知他正在想那个能躲清静的绝佳地点。
第欧根尼俱乐部,在去年的7月15日正式对外成立。
选择七月十五是有些特殊的寓意,它是圣斯威逊节。
根据英格兰传说,从前有一位斯威逊主教,他身前备受信众爱戴。
他的遗愿是被埋到奥尔特敏斯特教堂西侧,死后守护往来人群与欣赏这里的雨天。
不久后,英格兰被诺曼人征服,斯威逊的遗体也被迁坟至别处。
那与他的遗愿相违背,在被挖坟时空中突降暴雨,而这场雨持续了四十天。
人们纷纷传言是斯威逊显灵了,于是将7月15日定为「圣斯威逊节」。传说这一天如果下雨,雨势就会持续四十天四十夜不停歇。
麦考夫选择这天成立伦敦最古怪的俱乐部,是希望注册成为第欧尼根的会员们专注思考,减少制造无效噪音。
请保持这种品性,从7月15日开始,至少以四十天起步养成沉默是金的好习惯。
莫伦第一个猜对了创办日的寓意。
有些遗憾,她浏览过会员们的入会申请书,尚无其他人猜到俱乐部创办者的想法。
莫伦问:“下个月是俱乐部成立一周年,您准备搞一些特别活动吗?”
麦考夫给极简的庆祝方式,“引进一批新的报刊,拓展会员们的阅读领域。”
谁能说这对阅读俱乐部不是一种极为纯粹的节庆方式呢?
只是缺少了一些趣味性。
莫伦忽然想到某种趣味性场景的假设。
“随着夏洛克的名满欧洲,您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未来某次周年庆时,您引入的读物中会出现一篇虚构小说《大侦探福尔摩斯VS雌雄双煞,决战英伦大本钟之巅》?”
麦考夫脚步一僵,否定的回答卡在喉咙口。
还别说,这种离谱小说出现的概率在百分之五十左右。
麦考夫无奈,“到时候,需要我恭喜你预言精准吗?”
莫伦煞有介事地点头,还颇为遗憾地表示:“很可惜,作为当事方之一,我们不想自爆真实身份,无法向作者索要冠名费。”
麦考夫很配合地接话:“是挺遗憾的。经历千难万险,我们也没能学得入梦术,否则可以去作者的梦里与对方好好聊聊正确的写作姿势。这场谈话的中心思想只需围绕一个词一一打钱。”
话到此处,两人对视一眼,都笑了起来。
这种预测有意义吗?
即便真的发生,对两人的生活也造成不了多少影响。所以判断围绕它的聊天是否无趣,决定性因素是正在对话的那个人。
走在剑桥镇,放眼望去是从中世纪起陆续建造的学院建筑,剑河蜿蜒弯曲流淌而过。
麦考夫也可以谈性正浓。
他说起自己的牛津大学生涯趣闻,“早在夏洛克入学前,其实我来剑桥待过半个月。那是十年前,大一暑假时期的事情。您猜我是为什么来的?”
莫伦饶有兴致地问:“是有奖竞猜吗?”
麦考夫挑眉,“不是的话,您就不认真猜了?”
“怎么可能。”
莫伦一脸诚恳,“我是您最忠诚的互动型听众,必是积极参与。如果是有奖竞猜,我会认真猜;如果是无奖竞猜,我也会认真猜,只是要主动增加一个步骤一一由我自行设置奖励。”
麦考夫笑了。
自从与莫伦在一起,父母表示再也不用担忧他是一个不会真心微笑的面瘫脸。
“我选有奖竞猜。”
麦考夫说,“您猜中,我为您念睡前故事;反之,您读给我听。互相指定读本内容,可以吗?”
莫伦点头,“这个奖励不错。”
她环视一圈,开始有奖竞猜。
麦考夫临时发问,可以推测十年前他来剑桥做的事与当下位置有关,或与目力所及范围内发生的事有关。
现在是暑期前的考试周。
视野范围内没有特殊现象,路上行人本就不多,是能看到学生们三三两两地坐在树荫下读书。
剑河上,一艘小船驶过。
是货船,船头飘着商铺的旗帜,前来运送谷物饲料。
“您是来做间谍的。”
莫伦有了猜测,向着剑河方向抬起下巴,“当时您潜伏在剑河附近,暗中观察剑桥赛艇队的训练情况,对不对?”
本世纪二十年代末,剑桥大学与牛津大学举办了一场划船比赛。
后来,这作为两校传统被延续下来,每年由失败方向去年的成功方发起挑战。剑桥船队穿着浅蓝色赛服,而牛津船队身着深蓝色队服。
今天,剑河上没有深蓝或浅蓝色衣服。
莫伦从一艘驶过的货船联想到两校船赛,也是一种颇具发散性思维的猜想。
麦考夫听到这个回答,怎么也压不住嘴角的上扬弧度。
他故意一本正经地念出得奖通知,“恭喜您,回答正确,那是我第一次做间谍。聪明的蛋糕小姐,您获得了来自冰淇淋先生的睡前故事选读机会一次,欢迎再次参加相关竞猜。”
莫伦笑着问:“您的间谍生涯顺利吗?应该没有被发现吧?我至今没听过由您制造的剑桥规则怪谈,比如暑假期间不准在剑河上练习划船,否则将触发两校赛船失利的霉运光环。”
麦考夫:“我确实没被发现。”
这就说起那段往事。
以他不喜社交的性格,本来不可能参与到赛船活动中,奈何大学期间对把金鱼养活一事尚未死心。
彼时,牛津船队队长亚力克·史密斯是养鱼高手,所有海鱼、河鱼到他手里,都变得生机勃勃。
“我为了获得养鱼秘籍,与亚力克达成私下交易,用剑桥队的讯息去换。”
当时扮成了灵巧的胖渔夫来到剑桥镇,很快吸引了时任剑桥赛船队队长希金斯·米勒的注意。
希金斯十分欣赏“胖渔夫”的娴熟船技,聘请他做临时顾问。
麦考夫:“我如实倾囊传授了我会的划船技巧。真诚最动人,在传授过程中,我获得下一年剑桥船队参赛者的所有讯息,转手把它交易给了亚力克。”
莫伦听出了一些双面间谍的感觉,“后来呢?是哪支队伍赢了?”
麦考夫:“牛津船队。亚力克不只要走了对手的全部讯息,还让我以此制定了一套针对性的对抗训练,训练了八个多月。”
故事没有到此为止。
麦考夫关注的重点从来不是船赛,对他来说的胜利是把金鱼养活。
“那次是在复活节期间进行两校比赛。当日休假,我受邀去泰晤士河上游观赛,由亚克力赠送了一张SVIP的观赛位置门票。晚上等回到寝室,惊闻噩耗。宿舍的玻璃窗居然被从外破开,房间被野猫组团偷袭。我好不容易养活了八个月的金鱼,都被野猫捕杀,一条都没活下来。”
麦考夫承认自己生性多疑,“当时我第一个怀疑对象就是剑桥船队成员,猜测对方因为知道了被卧底的真相,所以指挥野猫给我一个教训。后来经过多重验证,证明我想多了。没有人为唆使,纯粹是我的运气问题。”
什么叫被偷家了?
这就是一个标准示范案例。
莫伦听了这段往事,她是忍了又忍,还不断自我暗示,受过训练的专业人士不该在这个时候笑。
麦考夫:“不用忍,想笑就笑吧,”莫伦终是笑出了声。
笑了好一会,她说:“谢谢您的自曝秘密,让我又多收获了一份快乐。请允许我赞美您的自我控制力。人不能一直在同一个坑里摔倒,恭喜您,已经把养活金鱼的执念戒了。”
麦考夫点头,“的确,毕业时我就决定这辈子不会再养一条活鱼。”
闲聊间,抵达了冈维尔与凯斯学院附近。
学院不定期允许外来者进入参观,今天却不在开放时间段内。
两人计划绕着建筑物的外围逛一圈。
虽说今天是来观察毕业典礼举办地是否有异状,但都知道这是一个出来闲逛的借口。
夏洛克在此读书生活,他本人还能不清楚学院是否有异状吗。
莫伦与麦考夫慢悠悠地逛着。
十分钟后,忽然齐齐停下了脚步,都抬头凝视着距离地面四米多高的墙面。
昨晚下了一场大雨,四米高的墙上怎么会有一个黑漆漆的手掌印呢?看着手掌大小,居然像是婴儿留下的。
学院建筑物四米高的位置惊现形似婴儿的掌印,是有古怪事件发生了吗?
外墙是深灰色,多了一枚黑色小掌印并不显眼。再观察四周墙体,没发现第二枚掌印或脚印。
莫伦又环视一圈。
这条小巷没有其他行人,也没有木梯、置物箱等辅助工具能近距离观察掌印。
“不用借木梯,我踩这些上去看看。”
麦考夫指向墙体上的凹槽与凸起装饰性结构。
莫伦:“您小心。”
麦考夫徒手爬墙,很快窜上四米高的位置,看清了诡异掌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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