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还有件事。”乌托邦说。
……果然,你不会轻易放弃从我这里打探消息的。林傲略感欣慰,准备好的话已经到了嘴边。
“我该如何称呼您呢?不知道这个问题是否对您有所冒犯。”乌托邦说。
其实她想问的不是这个。
乌托邦其实很想知道大佬为什么突然带她回到同洲市,但她不敢贸然开口,刚才在酒吧里她已经问过一次了,大佬没有回答她,她就不应该问第二遍,刚刚转身时酝酿出的勇气已经消失了,话到嘴边换成了另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
说不定这位大佬只是顺路去城外城杀杀人,顺手把她带回同洲市。
也有可能是同洲市发生了什么意外,所以她这样的关系户需要尽快回到监狱里,监狱无非和异管局或者教会有关,不管是哪一方出了问题她都惹不起,最好乖乖缩在角落里降低存在感……
乌托邦不停脑补着。
林傲深深地看了一眼乌托邦。
她很确定,自己用【蒙蔽】对乌托邦进行了轻微的引导,让对方会不由自主地怀疑教会暗藏着巨大的阴谋。
就算是这样,乌托邦也没有丝毫打探教会计划的意思,反而对黑山白鸟创始人的代号颇感兴趣。
城外城的佣兵团,她们对异管局有着深深的恨意和忌惮。
而面对教会,她们根本提不起一丝反抗的念头。
教会在她们心里太恐怖了。
“黑山。”
林傲冷淡地吐出两个字,然后【蒙蔽】了乌托邦的视觉,让自己在她眼中突然消失,伪装出了空间跳跃的假象。
“诶?这就走了吗?”乌托邦对着眼前的“空气”愣了一愣,随后挺直腰背。
“黑山……一个姓黑,一个姓乌,这就是缘分啊。”
林傲:“……”
仗着乌托邦看不见,她肆无忌惮地翻了个白眼。
乌托邦在看似无人的巷子里站了一会儿,摸出自己的手机,用加密通讯给刺头报了个平安。
然后她整理了一下衣着,鬼鬼祟祟地朝着外面走去。
林傲不远不近地跟在乌托邦身后。
乌托邦大着胆子走到步行街上,先是排队买到了一杯加了珍珠的营养液。
她满足地嚼了嚼平时吃不到的珍珠,奇怪地看了眼店铺。
这间售卖营养液的店铺是连锁店,生意很不错,但它的招牌菜单上,百分之九十的营养液都标了售罄的字样。
现在是下午,生意最好的时候,这样的情况不应该出现。
乌托邦站在店门外吸着营养液等了几分钟,随后注意到店铺的后门打开了,店员把成箱成箱的营养液搬到了一辆悬浮车上。
“悬浮车搬货……?”乌托邦透过打开的车门,看到里面已经塞满了箱子,看起来它不止搬空一家店。
同洲市内的车辆是受到管制的,居民外出大多乘坐公共交通,或是骑车。悬浮车的车牌需要治安局或者异管局签发,而且悬浮车只能在同洲市内通行,一般情况下无法开出同洲市。
“异管局和治安局在囤积营养液吗。”乌托邦无声地说。
她看着悬浮车已经装满物资,逐渐升空,朝着出入服务站的方向飞去。
悬浮车是直线飞行的,而且它已经装满了……这个方向,唔,我有种不好的预感。乌托邦心想。
任何时候,官方屯粮都是一个不利好的信号,而且异管局居然在城外屯粮,这更不可思议了。
乌托邦心事重重地捏着营养液的杯子,走到了步行街的另一边。
每一条繁华的步行街上都有枪支专卖店、防弹衣定制铺、机械义肢设计中心、心理健康疗愈室。
而这一条街上……
枪支专卖店和防弹衣定制铺已经空了,机械义肢设计中心人满为患,但不是来定制义肢的,而是来拆卸的。
安装机械义肢以后,需要定期的检查与微调,因此机械义肢中心总是人来人往,不乏治安局和异管局的人出没。
乌托邦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能见到排队拆义肢的场景。
那些身材健硕,带着杀伐气息,一看就不是普通人的客户们全手全脚地走进义肢中心,缺胳膊断腿地从里面走出来,或者坐着手动轮椅出来。
“这是怎么了?义肢中心要倒闭了?义肢爆雷了?没有听到类似的传闻啊。”
不详的预感在乌托邦心头萦绕,她没有在步行街上过多停留,走到了街口。
这条步行街的尽头是一个分叉路口,朝左边走,是回监狱的方向,朝右边走,那里有一座小教堂。
乌托邦的脚步踌躇了。
跟在乌托邦身后,手里拿着一根白色羽毛认真研究的林傲看了眼乌托邦。
已经没有多少时间留给你犹豫纠结了……
林傲的手指微微一动。
乌托邦大步朝着右边走去。
噗通、噗通、噗通,她的心脏一下一下跳得很沉重,直直地往下坠着。
路的那一边,仿佛有什么东西让她恐惧、害怕,不愿面对,但她的身体又被一股无端的力量推着往前走。
乌托邦看到了一座小小的尖顶教堂。
纯白色的外墙上,用红色的字迹写着,神国近了,应当悔改。
透过打开的小窗,她看到里面站着好几个穿着深色教袍的人。
这只是一座很小的教堂,平日里,只有一个主教在这里值守。
乌托邦往后退了一小半步,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到这里来,也不知道自己看到的画面意味着什么,她只是很想离开这里。
“哈喽。”一个带着明显外地口音的声音从乌托邦背后传来。
她浑身僵硬地转身,看到了一个穿着深色教袍的女人。
深色的教袍。
“啊啊啊啊啊啊。”乌托邦跳着脚飞快地跑了。
穿着深色教袍的林傲漠然看着乌托邦逃窜的背影。
只是在小教堂外远远看上一眼,就吓成这样。
城外城的这些雇佣兵,真的能帮助异管局对抗教会吗?林傲缓缓打上了一个问号。
“尽人事,听天命吧。”
林傲叹了口气,脚跟一旋,回到无人在意的角落里脱下教袍,把它塞回镜子里,再用右手在脸上轻轻一滑,改变了自己的样貌。
随后她缓了几秒,朝着乌托邦离开的方向追了上去。
她得确定乌托邦会把自己发现的一切传回夕阳红。
乌托邦跑到了商场的卫生间里,她打开水龙头,掬了一捧凉水呼到脸上,让自己冷静下来。
她抬起头照了照镜子,发现自己眼底已经满是血丝。
“……”乌托邦撑着洗手台站了一会儿,等着身体里那股难以遏制的颤栗停下,才深深吐出一口气。
她抽了一张面纸擦了擦脸,随后走进了厕所的隔间,锁上了门。
林傲:“。”你肯定不是为了上厕所对吧。
她【操控】自己的身体往上漂浮了十几厘米,从开放式的厕所门上面,爬进了厕所隔间。
乌托邦没有上厕所,她从口袋里拿出了自己的手机。
她啪嗒啪嗒地打着字。
林傲偷偷瞄了一眼,没有看懂。
夕阳红有一套自己的加密通讯方式,只有她们自己人才能互相看懂内容。
这也是林傲没有直接抢过手机编辑的原因。
乌托邦写了很长一段文字,她抹了把额头的冷汗,点击了发送。
城外城的手机在同洲市内信号很差,手机上的圆圈转了很久,才显示信息已发送成功。
“呼。”乌托邦虚脱般泄了口气。
她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密封袋,把关机后的手机装了进去,藏到了马桶的水箱里。
马上要回监狱了,监狱里不能带电子设备,乌托邦把手机藏在这里,准备等下次出来时再拿走。
没多久,乌托邦离开了。
林傲打开水箱,把手机和密封袋一起塞进自己兜里。
按照教会的计划, 没有意外的话,乌托邦应该是没有机会回到这里拿走她手机了。
“都到这个时候了,有联络城外城的设备不拿, 这也太浪费了。”
林傲走在回大教堂的路上,一边【蒙蔽】路人的感知,一边从兜里拿出了乌托邦的手机。
林傲用胶带贴住了手机正反面所有的摄像头,鼓捣了一会儿才成功让手机开机。
开机以后,还需要解锁密码才能正常使用它。
林傲不敢贸然尝试密码,这样的手机一般都会设定保护程序,输错几次密码以后就会自动格式化里面所有的资料,还有可能自动报警, 锁定手机的位置。
林傲并不担心被夕阳红发现, 她只是觉得这样很麻烦。
本来时间就来不及了,夕阳红不能再被这个手机发送的警报转移注意力。
“早知道在酒吧, 直接让她们给我一个城外城的手机了, 但这样就不符合我的人设了。”林傲嘀咕着,没报多少希望地对手机使用了【开锁】。
手机解锁了。
林傲:“……”
这也能解锁, 好抽象的异能。
林傲简单地翻了翻乌托邦的手机,这是她专门用来联络的手机, 里面没有什么私人信息, 只装了几个小程序,以及一下划不到底的联系方式。
大致看了眼, 心里有数后林傲就把手机关机, 塞进了空间镜子里。
她没有充电器,要省着点电。
收起手机后,林傲找了个监控死角,趁无人之际飞快地套上教袍, 改头换面,回到了大教堂。
加入归原计划以后不允许请假,每个人身上都有任务,林傲是早上才加入的,教会给她的安排是处理紧急情况。
负责处理紧急情况的不止林傲一个人,她可以离开大教堂,但不能离开太久,时不时就要回来在教堂里晃一圈。
这种高度敏感时期一直找不到她人,教会可能会担心她的人身安全,万一让赵晴【窥视】她的位置,林傲就暴露了。
这种巧合发生的概率很小,但不是没有。
林傲前脚刚回到大教堂,后脚就被赵晴喊住了。
“刚好找你呢。”赵晴冲林傲招了招手。
林傲不着痕迹地转了个方向,装作从另一个方向刚过来的样子,朝着赵晴走了过去,“发生什么事了吗?”
“有个紧急任务,你来了正好。”赵晴急匆匆地说,“跟我来。”
林傲跟在赵晴身后,进了一间房间,屋里正坐着几个教徒。
可能是个多人任务,那就没办法单独行动了……林傲垂下眼眸,在桌子旁拉开椅子落座。
“是什么任务?”一个性子比较急的教徒问。
“异管局的局长跑了。”赵晴开门见山地说,“今天中午,异管局的高层收到了她的离职通知。教会的人去她的住所找她,发现她昨天晚上已经离开了同洲市。”
林傲挑了一下眉,“昨晚就跑路了,今天中午还要发个离职通知?”
这是她原本就感到奇怪的地方……还有两天归原计划就要启动了,局长完全可以找个理由从同洲市悄悄离开,为什么要大张旗鼓地通知大家她离职了。
这不是明摆着在告诉所有人她有问题吗。
赵晴皱了皱眉,“这不是我们现在要关心的问题。从表现上看,她一定是察觉到了什么才会突然离开,归原计划还没有正式开启,同洲市的消息不能走漏出去,我们要去杀了她。”
很简单很粗暴的解决方式,非常符合教会的风格。
林傲微微偏头,奇怪地问,“为什么不用规则卷轴?”
“她的名字不在名单上。”赵晴说,“而且规则卷轴现在不在同洲市,用不了。”
不在同洲市?用不了?林傲意外获得了新的线索。
看来想要修改规则卷轴的规则,把它的限制范围从监狱扩张到整个同洲市,对教会来说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听起来是有点麻烦。”坐在林傲对面的教徒说,“你能找到局长的位置吗?”
“马上就能找到。”赵晴翻手取出了水晶球,闭上眼,水晶球发出了柔和的波动。
“跑得不算远,还在城外城的范围内……一共十二个人,两个A级,五个B级,剩下的都是C、D级,四辆黑色的越野车,难度不大,很好杀。”
“林傲。”赵晴睁开眼,“金姐说教会里库存的白色之羽都在你那里了。”
林傲嘴角抽了一下,已经意识到赵晴要说什么了。
“时间紧迫,你们直接空间跳跃过去杀了她。”赵晴扭头看着林傲,“你没意见吧?”
白色之羽用一根少一根,这么多人去个来回就要用掉四根,回来以后她就只剩下一根白色之羽了。
林傲当然有意见。
“……报销就行。”林傲忍气吞声。
“双倍报销。”赵晴说。
林傲上扬嘴角,努力让自己显得高兴一点。
她不情不愿地从镜子里拿出了两根羽毛。
“其实我一个人去就行了。”林傲突然说,“只有两个A级,我能解决。”
一个人来回的话,她就只需要用两根羽毛。
赵晴皱起了眉,“十二个人一个都不能跑,你确定你一个人过去能解决吗?你才刚加入教会……”
“放心吧,如果一个小时以后我没有回来,你就看看我的状态,翻车了就去找贾前辈来救我。”林傲说着,再次看了眼赵晴窥视到的画面,不给赵晴拒绝的机会,直接捏碎了自己手里的羽毛。
淡白色的翅膀带着林傲消失在了教堂内。
“好家伙,这也太抠了吧。”赵晴对着空位目瞪口呆,“我们这是贪婪教会,不是抠门教会,贪婪和抠门是有本质区别的。”
一旁的教徒看了眼赵晴,淡淡地说:“赵姐,你好像一直没有意识到自己做事有多奢侈。”
“有吗?”赵晴喃喃道,“真正的奢侈应该是劳动S级的贾前辈开空间跳跃吧,我用几根羽毛我算什么奢侈。”
“一根羽毛三十分啊。”教徒指指点点。
赵晴瞪着眼睛,“三十分而已啊,很多吗……”
几百公里外的城外城。
四辆黑色的越野车在崎岖的公路上飞驰。
刚从异管局卸任的钱局长脸色不佳地坐在车里,死死地捏着手里的通讯设备,页面上显示着她的离职通知。
“该死,是谁发的通知,是谁背叛我。”她咬牙切齿地说。
开车的保镖从后视镜里分心瞄了眼钱局长,没有接话。
当然是我替你发的通知,保镖在心里说。
昨天晚上钱局长没有任何征兆地召集了十一个保镖,吩咐她们开着四辆车,带着满车的物资连夜离开了同洲市。
这是很不寻常的事情,异管局的局长不能离开同洲市。
离开,视同背叛。
跟在钱局长身边多年的保镖敏锐地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同洲市可能要发生什么大事了,钱局长是在逃命。
逃命……这对钱局长来说是逃命,对保镖们来说完全是在送死了。她们的名字都在规则卷轴上写着,只要背叛了异管局和教会,无论跑到天涯海角,都只剩下一个死。
保镖不知道其他保镖是怎么想的,但是她不想死……起码不想为了局长死……退一步说,就算要死,她也要局长陪葬。
钱局长捏了捏眉心,怀疑的眼神在车里转了一圈。
能够知道她昨晚动向,敢替她发离职通知的人很少,她唯一能够怀疑的就是这些保镖。
但这些保镖都被占光明打过忠诚标记,是绝对不会背叛自己的……钱局长心里的怀疑转了一轮又一轮,却始终没有答案。
就在这时,坐在副驾驶位上的保镖突然抬起头,看了眼车顶。
“有东西。”保镖凝重地说。
“咚咚。”局长头顶上传来了敲击声,似乎有人在隔着车顶,和她礼貌地打了个招呼。
开车的保镖反应极快,在意识到车顶有东西以后,立刻猛踩刹车,同时大力拧动了方向盘。
越野车的车胎在地面摩擦,发出了刺耳的声音,车辆失控地剧烈旋转。
“咚咚、咚咚。”持续不断地敲击声依旧在车顶响起,车顶的东西没有被甩出去。
“砰砰砰——”副驾驶位上的保镖举着枪,朝着车顶稳定射击。
子弹有的穿过了车顶,有的被车顶反弹回来,在车内四处弹射,发出砰砰的声音。
钱局长抬头,透过子弹射击出的弹孔,看到了纹丝不动的袍角。
顺着袍角往上看,是一个肤色偏黑,眼中不带丝毫笑意的短发女人。
是林傲。
钱局长在恐惧与绝望中微微松了一口气。
教会的人来了,但来的人是林傲。
她不仅是教会的人,也是异管局的卧底……她应该是卧底吧。
局长紧张地吞了口唾沫。
“咚咚。”林傲面无表情地又敲了两下。
她还记得自己第一次离开同洲市,就是去执行异管局安排的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