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崇明眼皮重重一跳，林傲说的每一句话信息量都太大了。
“那个追捕令是你……”她喃喃道，“同洲市的监狱也有两个，就是你误会的那对双胞胎？原来是这样。”
“你说总局的人跑了，你确定吗？”杜崇明问，“她们不像元洲市，总局的高层一举一动都备受瞩目，不可能完全消失在人前太久。”
“只是猜测。”林傲说，“她们应该正在部署这件事，不可能毫无准备地离开这里。”
八年的时间，在意识到神明不可对抗以后，总局的那些人应该就在筹备自己的退路了。
离开贪婪的神国，去另一个地方，这不是一件简单的小事，需要事先做出充足的准备。心腹、资源、势力，她们会一步一步转移妥当，借助着这边的力量在另一个地方稳定下来。
享受惯特权的人，不会去另一个地方当普通人。
“有空间的力量在，她们完全可以穿梭在两个神国之间，这不难。”林傲说，“现在去纠结这件事没有太大的意义。总局不会反抗教会，领导们正在收拾包袱撤退……我们心里有数，不要把希望寄托在她们身上就好。”
杜崇明揉了揉太阳穴，轻轻点了一下头。
和杜崇明交谈完毕，通过气后，林傲没有耽搁太久，很快回到了教堂。
林傲把自己泡在了圣池之水里。
从昨天早上得知归原计划开始，到此刻的傍晚，她已经整整三十六个小时没有休息了。
深刻的疲惫席卷她的全身，不仅是身体上的，更是精神上的。
林傲已经做了自己能做的一切，异管局、佣兵团，总局，能够利用的一切她都想到了。
无论结果如何，明天会发生什么，现在她都该让自己休息了，她要调整自己的身体，让自己恢复到最佳状态，迎接接下来更加严峻的挑战。
林傲感受着舒适的水温，眼神突然一凝。
只见透明的水池里，一截触角正在轻轻摆动。
第88章
那截触角呈淡淡的金色, 发丝般纤细，半米多长，触角尖端黏着带血的系带, 在水池里晕出了一层稀薄的血色。
林傲本能地低下头，一点一点顺着触角生长的方向看过去，发现触角是从她背部脊椎上长出来的，半截在她体内，半截露在外面。
“这……”她结结实实地愣了一下，怀疑自己是不是累出了幻觉。
在没有使用变形的情况下，她不应该长出这种不属于人类的器官才对。
【我们变异了。】林狂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莫名的兴奋。
“我们变异了。”林傲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无奈的疲惫。
“可能是太累了，身体产生了奇怪的变化。也有可能是借取了卫池的异能, 所以长出了奇怪的东西……虽然这个东西和她的辫子看起来一点关系也没有。”
林傲倍感荒唐地捏了捏触角, 发动【变形】试图让这截触角消失。
她的尝试没有成功，【变形】失效了。
这触角出现了和金色竖瞳一样的情况, 它无法从林傲身体上消失, 甚至更糟糕一点，连位置都不能移动。
它顽固地生长在林傲的脊椎上, 在荡漾的水波里轻轻地摆动。
林傲揉了揉抽痛的太阳穴，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
没关系的, 她长过六只眼睛, 还有过六条胳膊，身体像橡皮泥一样可以任意揉搓, 现在只是多了一条细细的触角罢了, 完全不是什么大问题。
林傲往周围扫了一眼，趁没人注意的时候飞快地套上了教袍，遮住了身体的异样。
路过画满壁画的走廊时，林傲的眼前再次浮现出了神国建立的画面。
一刻不停的奔波与思考让她的身体和精神都到了承受的极限, 壁画上的污染加重了林傲体内的污染，让她的情况更加糟糕。
林傲刚要加快脚步离开这里，蓦地脚步一顿，身体毫无征兆地矮了几公分。
她的肤色不再那么黑，两只眼睛也发生了变化，一只变成了黑色，另一只变成了暗金色的竖瞳，眼下浮现出明显的黑眼圈。
林傲在教堂的走廊里，不受控制地露出了自己原本的样子。
这里随时会有教徒路过，一旦被人看到她就完了！
在意识到变形失效的刹那，林傲呼吸都暂停了，她的额头瞬间布满冷汗，来不及思考和震惊，匆匆把教袍的兜帽一盖，低头飞快地朝着自己的房间跑去。
“嘭嘭嘭。”林傲用力推了推自己的房门。
这扇房门紧紧的闭合，并没有和往常一样，被【开锁】直接打开。
林傲从教袍里摸索出了一枚从来没有使用过的钥匙，这才打开了房门。
林傲扭身进入了房间，轻轻关上了房门，并反锁了三圈把手。
紧接着她走到窗边，唰的一下拉拢了窗帘。
屋里一片黑暗，检查了一圈确定暂时安全后，林傲略显茫然地伸出手，扶住了自己酸痛的腰。
直到这一刻她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她的异能全部失效了。
“是规则卷轴的范围扩张到整个同洲市了吗？”林傲心里闪过这个念头，但很快她就摇了摇头。
在监狱时她也被规则卷轴限制过异能，当时【变形】的效果并没有消失。
即使排除了这种可能，但为了保险起见，林傲还是决定和林狂切换掌控权试试。
她拿出了空间镜子，用手在冰冷的镜面上摸了摸，无奈地发现没有异能后她连镜子都打不开了，无法拿出放在里面的电击手环。
林傲现在身上就只有一件衣服，两块镜子，屋里更是什么能用上的都没有。
没办法，林傲看了看松软的床，朝着墙面撞了过去。
“嘭。”林狂揉了揉额头，收回的手指上沾了一点刺眼的血迹，她顿时挑了下眉毛。
林傲撞的时候用力过猛，蹭破了额头的皮肤。
“我也用不了异能了。”经过短暂却反复的尝试后，林狂从没有愈合的伤口里得出了这个结论。
她扶着腰慢慢站直了身体，朝着床的方向一点一点艰难挪动。
“不用太慌张，是能量枯竭了。”林狂边感受边说，“我能感觉到异能没有消失，只是暂时无法使用，你可以理解为我们没电了，没电到连寄生都不起效果，无法从杜崇明和半月的身上汲取能量。”
原本情况没有这么糟糕。
但林傲在疲惫之中泡进了能够净化污染的圣池，那里的水或许还有些别的秘密……林狂躺到了床上。
“我有点困。”林狂又打了个哈欠，“能不能睡了？”
【睡吧。】
林傲克制住了自己的焦虑，没有把这种情绪传染给林狂。
以她们现在的状态根本无法离开教堂，也联系不上任何人，只能先睡一觉，等一切恢复了再说。
无法使用异能，顶着一张通缉犯脸的林狂躺在教会的床上闭上了眼睛。
足足三秒钟，她才成功进入梦乡。
林傲的意识跟着陷入了模糊之中。
松软的床上，那截淡金色的触角随着林狂规律的呼吸轻轻律动着。
清晨六点，林傲听到了教堂的钟声。
她在床上翻了个身，揉了揉自己的脸。
躺在床上的人无声无息地发生了变化，林傲变回了伪装过的样子，只是那截触角依然没有消失，从袖子里冒了出来，在林傲面前扭动。
“呼——好歹是恢复了不少。”林傲拿出镜子照了照，审视了一下自身的状态，顺手把触角塞回衣服里藏好。
今天是最后一天，今晚十二点就是教会启动归原计划的时间。饶是如此，林傲还是放任自己在床上呆呆地躺了一会儿。
十分钟以后她才顶着乱糟糟的头发，从床上爬了起来。
林傲在房间里试着用了用异能，确认自己各项异能使用正常，身体真的恢复以后，才洗漱出门。
教堂的走廊上人多了很多，来来往往的教徒都是陌生的面孔，林傲不动声色地观察了一会儿，又去了一趟圣池，趁着时间还早，从池子里取走了不少水。
做完这一切才七点钟，离八点大主教的训示还有一个小时，林傲想了想，还是先去了传播室。
偌大的传播室里坐满了人，教堂今天没有对普通人开放，坐在传播室里的都是教会自己人。
林傲在第三排长椅上见到了眼神闪躲的赵晴。
她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迈开脚步朝着赵晴走了过去，挤在了她旁边的空位上。
“早上好。”林傲和赵晴打了个招呼，露出了一个开朗的笑容，“今天早上人好多啊。”
赵晴僵硬地眨了下眼睛，屁股在椅子上动了动，“哈哈，早上好，是啊人好多啊。”
“本来昨天早上我就该回来的，结果发生了一些意外。”林傲叹了口气，“我之前和你说的那些你有窥视到吗？”
赵晴瞳孔颤了颤，完全没用心听林傲说的内容，条件反射地摆了摆手：“没有，绝对没有！”
“没有？”林傲忧心忡忡地皱了皱眉，“那我这么晚才回来，教会没有问你具体情况吗？”
“教会怎么会问我这种事！”赵晴应激地说，很快反应了过来，松了口气说，“哦，你说的是追杀局长那件事啊。”
林傲略微诧异地瞟了赵晴一眼，沉默几秒说，“你怎么了？反应好奇怪。”
赵晴挠了挠头，“可能是起太早了没睡醒，也可能是最近太忙了没有休假，所以状态不太好……没事不用管我。局长那边的情况我已经和教会汇报过了，但你为什么这么晚才回来？出什么事了？”
林傲说：“我去了一趟元洲市，所以回来晚了。对了，我还去了一趟宝洲市，从那里换了一些白色之羽回来。你之前答应过我的，任务期间使用的白色之羽积分翻倍报销……”
“报销的事情好说。”赵晴终于回过神，听到了林傲在说些什么，“你怎么会跑到元洲市和宝洲市去？”
“我刚刚就说了，发生了一些意外……我从局长那里发现了一些和元洲市有关的蛛丝马迹，以防万一，去了一趟元洲市，还见到了阿克曼主教。”林傲看着赵晴，明知故问，“你到底怎么了？怎么魂不守舍的。”
“你见到了阿克曼？”一道惊讶的声音突然从林傲的头顶传来。
林傲循着声音抬头，看到了飘在空中，穿着红色睡袍的卡特里娜主教。
“咦？”卡特里娜盯着林傲的后背，“你跟我出来一趟。”
林傲心里浮现出一些不好的预感，但她别无选择，只能起身跟在了卡特里娜的身后，在众人莫名的眼神里走出了传播室。
就在这时，卡特里娜身旁的空气里传来的奇怪的波动，一只没有眼睛的信鸽从虚空中凸显了出来。
它的嘴里叼着一封红色的信，上面封着火漆，落款是阿克曼。
卡特里娜皱了下眉，接过了那封信。
信鸽立刻消失在了走廊中。
卡特里娜拿着信，转过身用复杂的眼神看了看林傲，又看了看手里的信封。
林傲的心提了起来。
卡特里娜拆开了手里的信，当着林傲的面念出了上面的内容。
“同洲市的林傲，天赋不错，好好培养……”卡特里娜顿了一下，“早点让她拥有一个S级异能，把她送到我这里来。”
“哗啦。”
这封信在卡特里娜手里烧了起来。
“休想和我抢人。”
卡特里娜看向了林傲，手指轻轻一动，林傲背后的触角从袍子底下钻了出来。
“放心，我不问你这两天做了什么，又吃了多少外卖。”她看着有些慌乱的林傲，用见多识广的平淡语气说，“你想不想去中州市的教堂？”
林傲心中一凛, 下意识地看向自己背后的金色触角。
她和卡特里娜主教过去的交集并不多，卡特里娜主教在同洲市最信任最熟悉的人是叶安。
叶安的A级异能是【消失】，这样的能力无疑能在归原计划里发挥出举足轻重的作用, 更何况几天之前她还获得了一个S级的冰雪异能，实力获得了质的飞跃。
如果卡特里娜主教想要培养一个得力的属下，于情于理，她都应该选择叶安才对。
但她却对林傲发出了邀请……为什么？
林傲能理解阿克曼主教想要拉拢自己的原因，元洲市不是一个好地方，阿克曼主教没得选，抓到一个算一个。
可中州市却不一样，那里是神国的中心, 教会总教堂的所在地, 也是最接近神明的地方。卡特里娜主教没有理由轻易地邀请一个不重要的教徒去那里。
她一定是看中了林傲身上某种特质，才会这么说。
上一次见面和这一次见面, 林傲最大的变化就是那条新长出来的金色触角。
再结合卡特里娜主教对这条触角的态度, 林傲几乎已经获得了肯定的答案。
只是不知道这条触角到底代表着什么，居然比S级异能更值得卡特里娜主教栽培。
“你不愿意吗？”卡特里娜主教问, “还是说你有什么顾虑？”
顾虑可太多了，那可是教会的总部啊……林傲在心里腹诽了一句, 硬着头皮装出了喜悦的表情。
“我当然愿意！”她两眼放光地说, “这是我的荣幸。”
卡特里娜主教脸庞柔和了几分，轻轻颔首, “不过你想要去中州市还没有这么简单, 归原计划是你的机会，好好表现吧，我会考察你的。”
林傲悬着的心随着这句话缓缓归回原位。
只要不是立刻送她去中州市就好……林傲加入教会可不是为了升职的，升职对她来说意味着更多的危险, 但这也不全是一件坏事。
获得卡特里娜主教的栽培意味着她能够更深一步地了解教会的秘密，只有了解教会，林傲才不会像刚到这个世界那样，踩进一个又一个陷阱。
“我会努力的。”林傲认真地点了点头，又故意表露出自身的疑惑，“但您为什么会给我这个机会呢？”
作为一个失忆的神经病，她问出这个问题合情合理。
卡特里娜主教看了眼林傲背后的传播室，扯了扯自己身上的睡袍，“今天的训导马上就要开始了，你先回去吧，这个问题你晚点可以去找叶安。”
“好的。”林傲也意识到现在不是一个刨根问底的好时机，她微微鞠躬，把触角塞进教袍里，刚准备转身回到传播室里去，卡特里娜主教却喊住了她。
“如果阿克曼给你发了信件，不必理会她。”卡特里娜主教严肃地说，“好了，我这里没有别的事，你可以进去了。”
“……好的。”林傲再次说。
回到传播室的时候，偌大的房间里已经没有空位置了，林傲看了一眼赵晴旁边自己原来硬挤出来的空位，那里已经被陌生教徒霸占了。
同洲市现在的教徒人数真的很多啊……林傲叹息一声，和那些没位置的人一起站到了传播室的角落里，站着听完了大主教今天的训导。
今天的训导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内容，林傲按部就班地听完，传播室内的人慢慢散了出去。
从离开的脚步来看，每个人今天都很忙碌。
但林傲身上没有什么任务，她昨天晚上才回到教会，教会还没来得及给她安排新的事做。
她先去档案室把自己做任务的积分登记上，然后和赵晴一起做完了任务汇报，把自己追杀局长时遇到的事情都写了一遍，又写了自己跑到元洲市和宝洲市的原因，以及这么晚才回到教会的理由。
教徒在做任务的时候经常会为了追一个心仪的异能者跑到很远的地方去，或是推迟回来的时间，教会对这些事早就习惯了，杀掉那些会带来污染的异能者不算大事。林傲做任务汇报的时候没有遇到太多的刁难，只是流程略有繁琐。
完事以后，林傲主动去找了叶安。
叶安正待在自己的房间里。
升到了S级以后，她在教会的地位获得了很大的提升，虽然赶不上大主教和卡特里娜主教的待遇，但也比普通的教徒好了很多，有了一件间极为宽敞奢华的新房间。
也仅此而已了……这算不上真正的看重与栽培。
见到林傲来找自己，叶安坐在高背圈椅里深吸一口气，慢慢收敛了脸上复杂的表情。
“恭喜你，林傲。”叶安微笑着开口道。
“现在说恭喜也太早了。”林傲挠了挠头，“这件事八字还没一撇呢，我都不知道卡特里娜主教对我的考验是什么。”
说着她在衣服里掏了掏，露出了自己那条新长出的触角，直奔主题：“对了，你之前遇到过这种情况吗？我这是变异了吗？”
叶安看着林傲身上的触角震惊地张大了嘴巴，过了几秒才释然地开口解释道：“这……怪不得卡特里娜主教会选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