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车场内停着的几辆车,尤为瞩目。
宾利与库里南并排停着。
远远地,库里南后座车门打开,旁羡像是被人赶下车,踉跄着下车。
他理了理身上的校服,朝季司音和阮雾的方向挥了挥手:“嗨,雾妹妹。”
季司音呸了他一声:“少和我们雾雾套近乎。”
旁羡嬉皮笑脸:“怎么是套近乎呢?咱俩谁跟谁,你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嗨,雾雾。”
季司音一脸嫌弃:“我要吐了,请你停止这种油腻的行为。”
以防旁羡和阮雾多接触,季司音扯着旁羡的胳膊,往边上的宾利走。
“你离我家雾雾远一点!”
“哎——让她和我一辆车不行吗?你别这么小气!”旁羡扒拉着门,“雾妹妹,和我一辆车呗?”
阮雾嘴角艰难扯出一抹笑来。
季司音抬脚,踹了旁羡一脚:“滚进去。”
她朝阮雾使了个眼神:“雾雾,你坐那辆车,反正我们去的ktv很近的,十来分钟就到,等下车了我们再见哈。”
阮雾:“不是——”
还不等她说完,季司音就和旁羡上了一辆车。
“砰——”的一声。
车门紧闭。
阮雾有种束手无措的慌乱感,想走,但是自己又答应了季司音。
过了一会儿,她无可奈何地转身,打开车门。
半个身子弯进车厢里,察觉到后排还坐了个人,她抬眼。
看清那人的脸后,阮雾的心脏微不可察地颤了下。
陈疆册双手交握在胸前,双眼紧阖着,他没有转头看过来,双唇翕动,像是在和别人说话:“能快点上车吗?送完你,我要回家睡觉。”
“……”
“……”
仍是一片寂静。
陈疆册不耐烦地睁开眼,往车门这边看。
看见阮雾的时候,他眼眸里一闪而过惊讶。
“怎么是你?”陈疆册眼里吊着慵懒的笑,“阮雾学妹。”
阮雾也想知道,怎么会是陈疆册。
迟疑半晌。
她还是上了陈疆册的车。
阮雾:“旁羡学长和季司音一辆车走了。”
陈疆册重复了遍她的话:“旁羡学长。”
阮雾不觉有异。
紧接着,封闭的车厢里,传来陈疆册清冽的嗓音,没有太多波澜起伏,平滑的仿佛是条直线:“怎么不叫我学长?”
车缓缓往前驶,驶进人流,穿过人潮汹涌的校门。
车窗贴膜,隔绝了室外的光亮,车厢内亮度很低。
昏昧中,阮雾别过脸,她语速温吞:“学长,今天麻烦你了。”
陈疆册也没有看她,他阖着眼,嗓音里透着困倦,“只是学长吗?”
阮雾顿了顿,似是猜到什么,她暗骂了他一声幼稚,面上还是尤为配合:“——陈疆册学长。”
陈疆册这才心满意足。
之后过去的路上,二人再没说话。
中途,陈疆册接到个电话。
“嗯,我让保镖过去的。”
“你老实点待着。”
“少骂几句吧,不痛不痒的,浪费口水。”
“你有本事去爷爷那儿告状。”
“监视你怎么了?”
“你太吵了。”
“挂了。”
阮雾听不见手机那端的声音,只能听见陈疆册单方面的说话声。
怎么说呢?
让她有种,豪门家族不可告人的秘密的感觉。
她始终保持着往车窗外看的姿势,坐姿放松,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等到了ktv楼下,她推开车门:“今天谢谢你了,陈疆册学长。”
说完,不等陈疆册回答,她直接把车门关上。
期间,甚至没回头看陈疆册一眼。
搞得陈疆册以为自己是什么洪水猛兽,让她这么想逃离。
陈疆册盯着车窗外渐行渐远的背影,轻嗤一笑,视线收回时,突然注意到什么,他低头,看见后排座椅上,多了个东西。
他捡了起来。
是阮雾的校牌。
少女五官还未舒展开,脸上还有些微的婴儿肥。
嘴角挂着浅浅的笑,给人的感觉却是清冷难接近。
陈疆册拿着手里的校牌,眼梢轻佻,笑了出来。
阮雾下车后,和季司音、旁羡集合。
旁羡促狭似的和她说话:“你和疆册哥相处得怎么样?”
话语里藏着恶趣味。
阮雾面容平静:“还行。”
旁羡捉摸不透:“还行是什么意思?”
另一边的季司音看不下去,“他俩的事,要你管?滚啦,进去唱歌了。”
季司音抓着阮雾走进ktv,不顾身后的旁羡。
她和阮雾说:“你别管旁羡,在他眼里,全世界的女人都得为陈疆册疯狂。”顿了顿,她问,“不过你和陈疆册在车上,应该没发生什么吧?”
“没。”阮雾说,“我们没说几句话。”
季司音放下心来:“我就知道,雾雾,再帅的男人都无法撼动学习在你心里的地位。”
阮雾哑然。
很快进到ktv包厢,包厢里坐了十来号人,后来陆陆续续又来了不少人。只不过如同季司音之前答应的那般,除了上厕所的时间,季司音时时刻刻黏在阮雾身边。
也有男的凑过来,问阮雾要联系方式。
阮雾都给了。
季司音愣愣:“你对他们,感兴趣?”
阮雾说:“他们不是你朋友吗?”
季司音:“朋友的朋友——和陈疆册一样,但你为什么不给陈疆册联系方式?”
阮雾说:“他也没亲自问我要联系方式啊。”
季司音捉摸不透其中的意思:“别人帮忙要,不一样吗?”
“我感觉他没有很想要我的联系方式,刚才我和他坐在一辆车里,他也没说过这件事。”阮雾分析着,“是不是别人打着他的幌子,问我要联系方式?”
“……”季司音被点醒,“——旁羡!那狗崽子觊觎你不是一天两天了!”
拿着话筒撕心裂肺唱着“死了都要爱”的旁羡,忽然声音停住。
包厢里所有人看着旁羡被季司音扯着耳朵,他大喊:“疼疼疼——姑奶奶,放手啊!”
大家都在看热闹,没人上去劝架。
一时间,包厢里满是欢笑声。
阮雾坐在人堆里,望着一张张陌生的面孔,脑海里不合时宜地想起一张脸来。
车厢后排的座位并不拥挤,少年双腿颀长,却无法伸展开来。
他匿在半明半昧的光影里,侧脸线条深邃清晰,双眼紧阖着。
她在车窗中偷窥他的脸。
他没有看她一眼。
国庆七天,阮雾被爸妈带着去周边城市玩了七天。
白天在外面玩,晚上回酒店补作业。
阮父总是不能理解:“放假给学生布置作业,和放假让员工在家里加班一样。我不明白你们老师的想法,放假难道不应该让学生好好玩吗?”
闻言,阮雾颇为赞同地点头。
阮母冷笑两声:“员工是替公司赚钱,学生难道是给老师学习知识吗?——你俩少说风凉话,你是学生,学生的主要目的就是学习,学习成绩好了,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阮父立马补充:“——谈恋爱不行。”
阮母说:“谈恋爱可以。”
阮父唉声叹气:“老婆,你总是一副开明又不开明的样子,我很难受。”
阮母理直气壮:“我说的有错吗?既然大家都说学生就应该好好学习,那她学习成绩拔尖的情况下,干些别的事也无可厚非。她可以打游戏,和朋友出去玩,那为什么不能和男朋友打游戏,和男朋友出去玩呢?”
阮父说不过她,气的脸涨红:“你这是偷换概念!”
阮母:“搞得你没有偷换概念一样——绵绵,快点写完作业!”
第不知道多少次家庭夫妻大战。
又一次以母亲胜利告终。
阮雾复又低下头,认真写作业。
假期最后一天,全家人从外地回家。
阮雾只在家里睡了个午觉,醒来后,便收拾行李去学校报道。
见她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阮母关心道:“要不明天去学校?我给你们班主任打个电话说一声就好。”
阮母是普高的语文老师,也是她们那所学校的语文组长。
全市高中语文组时常开会、培训,因此,作为学校语文组长的阮母,自然人脉深广。她与一中的许多语文老师都认得,更何况,阮雾的班主任,是阮母的大学同学。
阮雾想了想,放下书包:“妈妈,我想再躺一天。”
阮母笑:“行,那你回屋吧,我给你请假。你要不要吃点零食水果?”
阮雾说:“想吃炸鸡。”
阮母说:“我让你爸爸去买。”
阮雾抓抓头发:“那我先上楼睡觉,等爸爸买完炸鸡回来,叫我哦。”
她并没有补觉,而是躺在床上玩手机。
等到阮父回来,她抱着全家桶边看电视边吃炸鸡。
对她而言,今天才是假期。
第二天早上,阮父送阮雾去学校。
只是阮父起晚了,阮雾到学校的时候,早自习已经开始了。
教学楼大厅站着学生会纪检部的学生,手里拿着蓝色的记名板。记着迟到的学生和没戴校牌的学生名字。
阮雾翻找著书包,愣是没找到校牌的踪影。
不是吧?
她分明放进书包里的啊。
怎么就找不到了?
她又找了遍,还是没找到。
班主任说过,被记名字的,要打扫教室一周。
阮雾无可奈何地走向教学楼。
学生会的人见她不仅迟到,胸前还空空如也:“你校牌呢?”
阮雾清了清嗓,企图蒙混过关:“我昨天请假了,刚来学校,校牌还在教室里。”
“……”
“……”
几位纪检部的学生面面相觑。
随即,阮雾看见他们的目光越过她,看向她身后。
“会长。”
“学长。”
阮雾下意识循声回望。
眼前蓦地一暗,鼻尖有熟悉的清冽薄荷香。
有道阴影席卷她的视线。
阮雾抬眸,看见的是陈疆册站在她眼前,他双手好似拿着什么东西,朝她伸手过来。
光尘浮动。
她眼睫轻颤。
然后,她感受到自己颈间多了样东西。
她低头,是她不知去向的校牌。
“你的校牌。”陈疆册嗓音里带着浓重的倦意,“回教室吧,别在这儿干站着了。”
他的目光没有在她身上停留,而是看向她身后的几位纪检部部员:“我和她前后脚进的学校,她估摸着是请假的学生,算不得迟到。校牌也在,就别记她的名字了。”
学校虽说是寄宿制学校,但也有走读学生。
二者很好区分,看校牌系带的颜色。寄宿生的是蓝色系带,走读生是黄色系带。
陈疆册手里的校牌是黄色系带,阮雾颈间的是蓝色。
学生会会长都发话了,其他人哪有不答应的理。
他们收起记名板,没记她的名。
阮雾虽然好奇自己的校牌为什么会在陈疆册手里,但囿于人多,她又赶着上早自习,于是没问。
她走后。
学生会的人问陈疆册。
“学长,那是你女朋友吗?”
“谁家女朋友看到自己男朋友,脸上没有一丝笑的?”陈疆册声线倦懒。
“说的也是。”纪检部副部长问他,“不过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你起这么早来学校,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没办法,人校牌在我手里,我不早起送校牌,你们不就把她的名字给记了吗?”
副部长嗅到了一丝八卦的气息:“不是女朋友,但是是未来女朋友,是吧?”
陈疆册斜睨他一眼:“日行一善,懂?”
“拉倒吧,就你还日行一善。你不就看人学妹长得漂亮吗?”副部长揶揄道。
说话间,团委老师过来,招呼他们去换宣传栏里的百名榜。
陈疆册破天荒早起来学校,做点好人好事,还被叫着去做苦力,他低啧了声,很是不爽。
然而当看到高一的百名榜时,他脸上的不爽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如春风般喧嚣的笑。
副部长被他脸上的笑弄得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我还是头一次见到你,笑得这么……骚里骚气。”
然后,他顺着陈疆册的视线望过去。
百名榜前十都有照片,第九名的女生,漂亮清丽。证件照照片都美得跟艺术照似的。
好像在哪儿见过。
——“日行一善?”副部长撞了撞陈疆册的肩,打击道,“别发情了,第一名的乖乖女,应该不太会和你谈恋爱。”
陈疆册:“……”
她回到班上,感受到周围人投送过来的注视,有些诡异。
她问季司音:“大家怎么都用这么奇怪的眼神看我?”
季司音高举着课本,看似在背单词,实则课本后面藏着一块蛋糕,她吃得嘴角都沾上奶油还不自知。见到阮雾,她的激动之情溢于言表:“雾雾,这次月考,你是全班第一,年级第九。”
阮雾反应淡淡,好似排名是意料之中。
季司音问她:“你成绩这么好,为什么会在十五班和我同流合污?”
“同流合污不是这么用的。”阮雾放下书包,拿出里面的习题册,解释,“我中考最后一天发烧了,所以最后两门学科没有考好。”
“我说呢,怪不得每次抄你作业都是全对的,我就感觉不太一样。”
阮雾拿出英语课本,翻开书本前,先抽了张纸巾,给季司音擦嘴。
阮雾说:“我也给你带了一块蛋糕。”
季司音:“真的吗?”
阮雾点头:“待会下课再吃,现在是早自习,别偷吃了,吃的满嘴都是奶油。”
季司音傻笑,但也是乖乖地应着,把蛋糕塞进桌肚里,拿起书,有模有样地背起了英文单词。
回到学校,校园生活是日复一日的上课、下课。
阮雾偶尔路过百名榜,看见自己的照片挂在上面,也没什么骄傲感。
她的视线不由自主地往宣传栏前方十米左右的地方望去。
陈疆册站在她面前,给她挂上她的校牌。
她的校牌到底为什么会出现在他手上?
想不明白。
学校里,关于陈疆册的流言蜚语许多。
都不需要阮雾主动打听,女生八卦的话题,十个有三个与他有关。
毕竟他那张脸,比学表演的艺考班男生都要帅。
说陈疆册长得帅,衣品好,会穿搭,平时上课接送的车不是库里南就是宾利,家境优渥。
说他高中这两年,没少谈女朋友。
谈到这个话题的时候,人群里总归是有些嫉妒和羡慕的声音。
阮雾倒觉得挺正常的,他看上去,就不是什么专一深情的男生。
她还听到,陈疆册最近在追的女生,是高一新生。
阮雾坐在操场草坪上,听到这话,仰头,眼前是蔚蓝的天,秋末的阳光温柔,风也宁静。
她没什么情绪的脸,扯了抹笑。
肩头陡然一重,是季司音头压了过来:“我难受。”
季司音花了七位数赞助费来到一中,为的就是谈一场甜甜的高中恋爱,结果才过了两个多月,二人就分手了。
阮雾说:“世界上最不缺男人了,没必要为了他难受。”
季司音:“我心痛。”
阮雾很霸道:“不许痛。”
季司音:“我想哭。”
阮雾:“不许哭。”
季司音被这番对话逗笑:“雾雾,你就不能安慰安慰我吗?”
阮雾坦诚:“我是真觉得男人那么多,没必要在一个男人身上浪费时间。”
她随手往外指,篮球场上到处都是意气风发的少年。
“这么多男生,你睁眼看看,保不齐有你喜欢的那款。”
“哎,我才分手几天啊,就看别的男生,不好吧?”话虽如此,季司音还是扬眸望去,然后,她拉着阮雾的胳膊,尖叫,“那个那个!那个男的好帅!”
阮雾也不知道她口中的“那个”是哪个,她只知道她顺着季司音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第一时间看到的,是陈疆册。
每周三上午的第三节 课。
她们班和陈疆册班,都是上体育课。
陈疆册俨然是人群的焦点,篮球场上围观他为他加油的女生很多。
他一进球,女生们都在喊。
季司音说:“好烦啊,她们挡着我看帅哥了。”
她问阮雾:“跟我过去看帅哥吗?”
阮雾拒绝了。
季司音起身前,摘下耳边的耳机,把手机一并扔给阮雾:“帮我保管着——”
她们刚才一直在听歌,一人一只耳机。
阮雾看季司音奔跑的背影,欢脱兴奋,哪还有失恋的颓废模样?
她收回视线,低头,把手机音量减低。
秋日的阳光晒得人身上暖融融的,她手撑着脸,远远看去,像是在睡觉。
篮球场处的沸腾欢呼声不知何时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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