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虽然我们燕城因水患导致铺子价格不如从前,但也是不便宜的,你可莫要背着家里长辈夸下海口。”
阿笙闻此,微微敛了眉目,故作谦和道:“我就略选一些。”
大主府想着大概是小女娘想给自己置办一些嫁妆,也未太在意,便着商贸行的一并将商铺文书全都带过来。
但他未曾想,阿笙这“略选一些”便是将他主城八大道中空余的店铺买了一半下来。
而且她眼光极准,净选人口密集之处。
商行司的侍官愣着神地看她选完店铺,而后拿出一个装满银票的箱子,快速利落地签完字,办好交接。
见此,大主府不由提醒道:“如今这些店铺大多受了水气,还得修缮,这笔开支可不小。”
阿笙闻此,问道:“不知燕城对于这类灾害的补贴是多少?”
“四成。”
“足以。”
阿笙浅笑了笑,据她所知,帝京是三成,江淮敢拿四成出来,足见这里对商户的扶持和优待。
况且,寒城有出海口,这里的货运量是帝京东的两倍,阿笙转头便与管事商量,将寒城作为航道第二出海口的可行性。
大主府在一旁听着二人的对话,眉头越听越紧,这小女娘还当真是主家?
阿笙与管事聊完,默了默,又看向大主府,问道:“不知现下可还有合适的宅子可以出售?”
“还买啊?”
大主府下意识地反问,他见过女娘买钗子、裙子,没见人买宅子、铺子这般起劲的。
阿笙笑得恬淡,缓声道:“可容我略选一选?”
第二百二十二章 生意
江淮的清晨总带着些雾气,阿笙浅尝了一口客栈娘子做的奶包,神情恹恹的。
在寒城她每日都不如在家睡得沉,如今早起倒成了日常,但总没有那么精神,缺着三分神气。
阿笙刚用完早膳,便听闻有人来敲门,她前去应门,便见客栈的主家孙娘子亲自来了。
“今日怎么是娘子来?”
平日送餐食这种事都是堂前的小厮在跑腿。
“堂前有人寻您,是方家的管事。”
阿笙一个女娘初来寒城,孙娘子怕惊了她,遂多说了几句。
“方家主是个深明大义的人,此番水患,我这客栈的修缮都是方家帮的忙。”
“姑娘若是方便,可否出去见一见?”
阿笙知她也为难,遂点头应了下来。
她整理了一番遂才下去。
来的是方家的大管事,见着阿笙出现,恭敬地见了礼。
“家主得知公子此前受了姑娘的恩惠,遂特命我来感谢。”
说着便见他从腰间拿出来一块玉牌。
“这是我方家的玉牌,姑娘在江淮行走若是需要帮助,可持此玉牌去方家任意产业求助。”
“商道上方家也说得上一些话。”
阿笙并未推辞便接了下来。
管事双手奉上,甚是恭敬。
“听我家公子道,那几名追杀他们的刺客身上佩戴着军刀?不知姑娘可否告知当日的情形。”
阿笙将那日情形道来,便听那管事闻道:
“姑娘是如何识得?”
阿笙浅声道:“从前我随黄字阶的先生外出相地时,曾经落入密林当中,不知出路,幸好遇到了江东大营巡防的兵士,才得脱困。”
管事听她此言,颇有些意外。
“姑娘是华清斋的学生?”
阿笙点了点头。
“难怪有此勇气。”
听闻华清斋之名,这管事的态度显然殷切了许多。
“华清斋高才当得我方家礼遇。”
说着又是拱手一拜,而后对孙娘子道:“姑娘在客栈的一切花销都由我方家承担。”
孙娘子得了这话笑着应了下来。
阿笙连连摆手,道不用。
“用的,用的。”
那管事笑道:“我家家主对于华清斋的裴院首甚是尊敬,得知他的学生到了这,定然是要厚待的。”
说完又与孙娘子交待了甚多。
阿笙见方家这盛情难却,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回应。
末了,遂提醒了一句。
“那些追着方公子的人虽然身上挂着江东大营的东西,但人却未必是夏将军的人。”
听闻阿笙提及这话,管事的神色也凝了凝。
根据谢家的消息,夏利川并未再派兵,但除了寒城之外,姑苏与燕城的子弟也遭到了截杀,留下的证据都指向江东大营。
若非谢家拦着,韩家等一众遇刺子弟的家族便直接动手了。
现下,庄氏等几大族一直在规劝着其余世族,最后是裴氏发了话,城内的人才未去寻城外军队的麻烦。
如今这僵持的局面还要等到帝京有了消息才算有了定数。
管事再次拜了拜,“多谢姑娘提点。”
“姑娘此后可还要去别的地方?”
阿笙点了点头,“原本还要去姑苏的,但现下因为水道还未修缮完毕,不能行船。”
姑苏与寒城一水之隔,本也方便,但阿笙如今也只能等了。
方家管事拱手又道了一些客套的话便带着人离开了。
“姑娘今日可要外出?”
这几日,阿笙都十分繁忙,她从长房那里接过来的除了铺子之外还有布坊、织坊和一些良田,这些都要清点和修缮。
但好在事情都吩咐下去了,有几名管事带着人在处理,她便轻松了许多,只是还要再去看看新置办的那些。
阿笙点了点头。
孙娘子闻此便让阿笙稍后,随即从后院带来一名年轻的女娘,看模样比阿笙小一些。
“这是我家闺女墨儿,我看你一女娘在外多有不便,这几日便让她帮衬你一些吧。”
未及阿笙拒绝,孙娘子道:“方家发了话,我这里定然是要将你照顾周到的,就带去吧,她对城里也熟悉。”
闻此,阿笙浅浅见了礼,“那便多谢娘子和墨儿姑娘了。”
见她不推却,孙娘子遂才放心让人离开。
今日阿笙要去看看城中几家新购来的铺子,墨儿得知了地方,满是笑意。
“庄家这几日正在帮忙修缮那里,姑娘可以一同报与庄家帮忙。”
说着便拖着阿笙往城中而去。
墨儿对于城中的街巷十分熟悉,她就这般拖着阿笙往小巷子钻,未过几条巷子便能看到热闹的人群。
这些人都十分有序地排在一间阁楼之前,那里分了两席,分列四人,两人记录,两人核对,将来上报的商家一一清点。
“这里的铺子是庄大姑娘负责帮忙,用的都是庄家的工匠。”
说着墨儿睇了睇对街正在修缮的一家药铺。
“做工都是极好的。”
“此前水患的时候,庄大姑娘还将庄氏许多山势较高的铺子、宅子都让出来收容这里的百姓。”
“她可是大善人。”
墨儿说起庄大姑娘是赞不绝口。
“你对这庄氏嫡女很熟悉?”
墨儿听阿笙这般问连连点头,甚是骄傲。
“她自小便精于诗书,为人和善、尔雅,又是个大美人。”
“听闻,她要与裴氏议亲了,也不知是嫁与裴氏哪位公子。”
“从前我们都在猜,庄大姑娘当该是配九公子的,可惜九公子如今……”
墨儿此后的话阿笙是未听进去多少了。
原来这就是琳琅口中的庄姐姐……
“唉,是庄大姑娘的宝驾。”
正街的方向,一辆宝驾缓缓而来。
玄马雪蹄,珍珠璎珞,这辆马车阿笙在帝京见过,彼时京中一直在传三大世族的嫡女齐齐现身帝京。
谢琳琅一次聊天时告诉阿笙,她会出现在帝京亦是为了联姻之事,但却未说明到底是哪家。
看样子都是冲着彼时尚在帝京的裴钰去的。
众人目光聚集之处便见一位锦衣女子从那宝驾之上下来。
她一袭娟色罗裙,其上是浅云浮山的绣画,一双眉目若明月柔亮,面对旁人频频的问安,始终端持着柔和的笑意。
芙蓉花色不及一二,阿笙脑海中浮出这般的语句,当真是一位美好的女子。
阿笙浅笑着看庄翎月入了那楼内,抬步便往一旁的街道走去。
“姑娘不去登记么?”
阿笙摇了摇头,“庄氏慷慨救助众人,但我本也不缺什么,何故刻意去占这番便宜。”
但墨儿却站在原地并未挪动,阿笙以眼神询问,却见她蹙了蹙眉。
“姑娘,最好还是承了庄氏的恩情吧。”
她看着阿笙细细道:“这样你将来的生意才会顺些。”
月升茶楼二楼,阿笙点了两盏茶,一盏与自己,一盏与墨儿。
她扫了一眼对街的热闹,半支着脑袋听墨儿与她讲寒城行商的一些“规矩”。
在寒城行商绕不开的便是庄、谢等可追溯至太祖时期的世族,他们世居江淮,造桥铺路,协助主府治理一方。
有灾难之时,他们援灾,无灾之时,他们助兴民生。
正是因此,江淮各府少了许多麻烦,能专心发展商贸,也让江淮的富庶远超其余州城。
他们施的恩却并非不要回报。
亦如那淮水坝,便是从前庄、谢二族合力修建。
自建成起,每年就连寒城府都要向这二族缴纳费用,桥、路亦然。
但这些钱财的回报对他们而言却并非最重要的。
江淮有一个特色便是太祖许他们的地方行令。
央国建立之初,裴氏等不少世族便已然在此居住,当年为了让这些世族向皇权垂首,太祖许了江淮可行地方令。
换言之,除了朝廷普及各城镇的行令,江淮这个地方的治理便多是地方令在起作用。
而地方令主在民意。
这些大世族的恩惠,所求更多的便是笼络民意。
在他们需要地方府衙颁布某项行令的时候,这些受过他们恩惠的百姓便会出面替他们开这个口。
除此之外,他们几乎不干涉商铺经营或百姓的生活。
阿笙低垂着眉目听着墨儿的话,她执盏拂了拂漂浮的三两茶叶,却也不见将茶水送入口。
换言之,庄氏等世族一代又一代人通过这种方式将江淮打造成了他们想要的样子。
难怪谢琳琅他们这般不在意天家,因为无论皇权更迭,这里在他们世代的建造下,已然固若金汤。
阿笙在的这五日,城中除了还偶尔可见的除水、搬迁,城内百姓的日子倒是如常,对城外的军队倒是视若无睹,断然没有外界传言的慌张。
这便是江淮世族给他们的底气。
“也就是拜山头?”
阿笙听了墨儿这许多话,总结了这么一句。
墨儿听着点了点头,“有那么个意思。”
“我娘说,我们这些小老百姓本来也顾不上什么大局,能跟着有口饭吃就很不错了。”
“况且,他们对我们是当真好。”
墨儿说完低头抿了抿杯中的茶水。
“从前还有很多穷人家的孩子读不上书,几大世族便开了许多免费的书塾。”
“若有成才的,还能得举荐。”
看着墨儿骄傲的神色,阿笙始终带着淡淡的笑意。
她心中清楚,这便是世族笼络人心、维持自身权利的手段,也确实惠及民生,实属双赢之策。
但这大概也是天家忌惮他们的原因。
这江淮的百姓与其说是央国的百姓,不如说是世族的百姓。
阿笙浅浅支着下颚,看着楼下长长的队伍,这里面候着的数十上百人中,不乏锦衣华服之人,却还是来此登记,无非就是为了受这“恩惠”。
“拜山头啊……”
“姑娘无需去拜这山头。”
一声清朗,阿笙回头却见一位女使模样的女子,端着谦和的笑意,带着两名仆从走到二人面前,而后浅浅向阿笙一礼。
“裴氏女使熙箬得公子之令,来见过姑娘。”
裴氏族内会派人来寻阿笙的定然只有裴钰了,况且这里是江淮,阿笙也没觉得自己所行之事能瞒得过他。
墨儿愣愣地快速左右扫过阿笙与来人,下意识站了起来。
阿笙朝她浅挥了挥手,让她无需慌张。
熙箬倒是未看墨儿,浅笑着对阿笙道:“姑娘若是想在江淮做生意尽管按您想的去做就行,那些规矩无需理会。”
阿笙听闻这话,闻道:“那我这生意岂非做得特殊?”
与众同归,才不至于将生意往独了做,如万象商会一般,商贸一道便是个大网,条条路都连着一方。
熙箬浅笑道:“姑娘是裴氏的女儿,若是拜了这里的世族岂非掉了身份。”
阿笙这才想起,自己还挂着裴老夫人孙女的身份。
的确,江淮世代受裴氏庇护,若是她拜了这山头反而有辱裴氏的颜面。
但阿笙亦不想将生意做特殊了。
看出她的为难,熙箬道:“公子说,若您愿意可以直接将江淮的商铺挂在裴氏名下,这样便算全了此事。”
“再者,姑娘一下子在这里置办了太多的产业,几大世族已经注意到您了,按公子说的做您也能省心些。”
阿笙对于这话确实不置可否,在江淮做生意的确与帝京不同,便也许了这个提议。
“他人呢?”
许是阿笙这语气过于随意,熙箬愣了愣,方才明白她在说谁。
“公子如今在江宁。”
“为何在江宁?”
这话熙箬当真是回答不了,唯有垂首道:“这,我便不清楚了。”
阿笙浅笑了笑,“若他得空,便让他来这里吧。”
“什么?”
熙箬仿似自己听错了什么,这般随意指挥裴氏家主的来往。
“姑娘,这件事我恐怕做不了主。”
不仅她做不了主,如今裴氏族内也没人做得了这个主,江淮世族派人去请了又请,家主却是恍若未闻。
“但据我所知,公子没有来寒城的打算。”
闻此,阿笙想起了从前裴钰在燕城被人围观的情形,倒也明白为何他不肯轻易露面,更何况对于大多数人而言,裴钰已经“死”在了那年的春季。
“那我去寻他吧。”
阿笙微微叹了口气,“反正现下姑苏也去不了,也不知要在寒城耽搁多久。”
熙箬闻此,微敛眉目,恭敬地缓声道:
“姑娘,公子那里现下不方便其他人拜访。”
阿笙微微一愣,抬眼看向熙箬,却见她的眉目在此刻的天光下变得清冷了不少。
此时她才省起,他现下又是那个让众人遥不可及的裴氏家主了,不再是清贫的沈自轸。
裴氏有着严格的规矩,绕是裴氏子弟都是无召不得打扰他,她这个挂名的裴氏孙女提出这般要求,当真是僭越了。
阿笙收回神色,淡淡道了一句,“我知道了。”
熙箬并未在意她此刻清淡了的神色,欠了欠身,便带着人离开了月升茶楼。
阿笙看着茶盏中烟气尽散的茶水,一时有些出神,她就这般看着浮在水面的细碎茶叶沉了底。
待那茶水彻底凉透,她却还是一口未尽。
第二百二十四章 愿不绝此路
帝京花月巷是出了名的秦楼楚馆聚集之地,白日里不见人烟,等到天光渐歇,华灯初上,那些高门阔府的堂前客便会转身走入这美人乡,好不热闹。
也因这花月巷里多是私杂之事,鱼龙混杂,临着两条街的租金相较于正街便宜了不少。
恩科之时便有不少外乡的学子租住在这。
巷内,一青年人如常客般走入了一家花楼内,约一炷香的时间便从那花楼的后院走了出来,钻入了深巷当中。
那里有一处民宅。
宅舍之内烛火幽微,几名青年在内正商讨着事,便听见人轻敲门扉。
几人警惕地静了下来,听得门口之人轻声道出了暗号,复才松了口气,开门将人放了进来。
屋内,主位之上坐着的正是曾经在清风馆内颇有名声,而后又与人建立明德堂的章明杰。
自明德堂其余七名创办者出事之后,他便隐秘身影去了南方,在那里再次建立了民社,得到不少寒门清流的支持。
此次,皇帝一意孤行以兵力挟持江淮,德高望重的袁家老家主冒死上谏,却落得个草席裹尸的下场。
袁家历代编纂书籍经典无数,当今文士谁人未拜读过袁阁老之作,他的死如巨石砸向了平静的水面,惊起了千层浪。
而此后朝中大臣多番谏言皇帝亦是置若罔闻,折在这里面的文官并非一两人。
这番作态闹得民意沸腾,有不少民社之人决意不再袖手旁观,欲向民意阁谏言,却再三被拒。
此时,民社当中便出现了皇帝不过是利用清流对抗世族的言论,他们只是皇帝养的奴犬罢了。
这番言论引得群情激愤,也不知从哪里便传出了“昏君不得为政”的言论。
自南北而来拥护这一言论的人不在少数。
据章明杰等人的调查,恐怕里面混进了不少世族势力,他们在其中煽风点火,欲将原本的请愿变成了有组织有预谋的另一场大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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