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宁定定瞧了老许几秒,叹声:“说吧,找我什么事?”
说到底,还是在意的,老许从兜里掏出一个u盘,说:“这是我从茆七的行车记录仪里挑拣着拷出来的,没经过邮箱,查不到痕迹。”
江宁两手满满,没接,“这不符合章程,我退出这个案件了。”
老许晃了晃那枚金属银u盘,说:“你看过就当给我提个思路,这事太诡异了!”
什么事能让老许这位脚踏唯物主义、心向唯心主义的老刑警直呼诡异?勾起江宁的好奇心,他放下鱼箱,空出手去接,“三十天的内存,速度这么快,昨晚没少熬夜拉帮手吧?查出什么了,事实还是疑点?”
“都有。”老许说。
“什么意思?”
“姜馨案和罗呈呈案暂不并案,茆七解除共犯嫌疑。”
江宁愕然,“不是茆七?那是谁?”
相比茆七解除嫌疑,这两起案件不作并案,同样令江宁错愕,因为疑点重合太多。
老许满腹愁绪,“还不知道是谁,或者有没有这个谁,都是问题。我忙得焦头烂额,所以让你看过,给我个思路。”
“我知道了。”江宁说完,转身卸掉身上工具。
这办事速度,老许放心多了,不禁一乐,“你不钓鱼了?”
“有事做,没那闲情!”江宁手握上门把,有些赶客的意思问,“你进来吗?”
老许甩手,“不进不进!我忙得很!”
临了又说:“我可冒了险了,希望对你有帮助。”
“嗯。”江宁重重点头,“谢谢!”
老许不啰嗦,走了。
江宁关起门来,进房开笔记本电脑连接u盘,潜心察视老许截取的行车记录仪画面。
因为是整理过的截取视频,从头到尾的一个多小时播放时间,都是重点。江宁闷头看,面色越来越凝重,不知不觉播放完毕,他深深地舒口长气,才发觉自己一直处在紧绷状态,后背一层黏腻的冷汗。
左凭市的夏天,常年维持在三十七八度高温,卧室也没开空调,到底是什么样的画面能让江宁暴冷汗?
五点多钟,房间窗外,夕阳犹如烈日,蒸腾在江面之上。
江宁浑身冰凉,心又沸腾,他难以言喻这种感觉,就像……就像茆七所言的鬼怪作祟——惊吓,同时肾上腺素飙升的心脏暴跳。
行车记录仪的画面里还有他,就是6月9日他跟随茆七走进甘蔗地,被拍下来了。她身上的血不是因为扒尸,她也没有进入抛尸现场,她疯语念叨的“我找不到了”,找不到的居然是……
江风猛地从窗窜入,惊竖皮肤汗毛,江宁不由打了个冷战。
这份行车记录仪确实佐证了罗呈呈抛尸现场茆七的不在场证明,可是……那太诡异了,这里面茆七的所作所为,根本不像是一个正常人的举止。
压下电脑屏幕,令人莫名恐惧的画面消失。
江宁去浴室擦汗换衣,离开那个环境,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阳台落地窗开阔,江宁坐在躺椅里,身体被余晖晒透,思路逐渐回归正轨。
行车记录仪的诡异,才是茆七在最后关头交出证据的理由吗?这里面的内容,与她所诉的“鬼怪作祟”相呼应,太合衬,就显得特意了。
江宁没有全信,持怀疑态度,因为茆七素来冷静,从第一次走访她的态度和言语江宁就看得出。还有昨晚,她情绪低谷之时的疯态,全然无后顾之虑。
传唤踩点到,在问询室里睡觉,面对审问时,辩驳有理有据,立场无比坚定,种种表明她不怕警察,也不惧司法扼喉。
江宁有理由怀疑她抛出这份行车记录仪,是早有预谋,在最恰当的时机摘除掉自己的嫌疑,也让他们警方白忙活一场。但六月初的预谋,也太早了,她根本未知警察因罗呈呈案在查她。
两个观点在江宁的脑海中拉扯,当然,他不信鬼神,这里面只有真实和造假二说。真实就是真实,但造假就有痕迹,茆七若是装神弄鬼,特意营造的行车记录仪画面,会对事件轨迹特别加深记忆,以达到语言,事件,记录,完美嵌合的状态。
只要根据她当时的轨迹走一遍就能抓出蛛丝马迹。
身随念动,江宁立即去拿车钥匙,出了门又回身,在玄关置物柜里摸走一个小透明袋。
路况良好,车一路疾驰。
在等石景路的红绿灯时,一停下,江宁就满脑子的茆七,传唤时的画面一帧帧从脑中划过。
还有一个矛盾,在交出行车记录仪后,茆七说她不愿被窥探隐私,但江宁在跟她接触时,了解到她根本不在意外界,除了仲夏如和那个人。
那个人……叫仲翰如,在提起他的名字时,茆七精神世界的动荡,以及急态地澄清案件与他无关。
到底是什么原因让她对仲翰如的羁绊如此深,是刘献金吗?还是07年四月一日的会面?即使姜馨案罗呈呈案与茆七无关,那刘献金的死呢?总归逃脱不了关系。
是该要跟仲翰如见一面了,在此之前,江宁得先去一个地方。
绿灯,车流行驶。
天色已暗,江宁的车停在茗都公寓外围。
下车,直奔公寓楼。
江宁疾行在小区道路上,发觉这里异常安静,七点多的饭后散步时间,路径无行人,包括游乐场所也没孩童。
怎么回事?疑惑一闪而过。
电梯大厅也没有人踪,江宁独自等待,好不容易来了两个巡逻的保安,低低私语。
保安见江宁面生,议论声少了压制。
“小区最近真安静。”
“可不,租房的都走了几波,买房的走不掉,不然啊……”
“这阵子发生这么多诡异的事,这几日巡夜,我都瘆得慌。”
“我也是,走到黑暗地方,老浮想联翩的。”
诡异的茆七,诡异的小区。江宁没在意,当乐子一想。
到602,江宁堂堂皇皇敲门。
既然汪魏说他徇私,那就干脆坐实了。
等了片刻,茆七开门。
这回不是门链扣住的门缝,而是堂而皇之的将门敞开。
室内亮光,她穿着薄棉长袖长裤睡衣,灯光隐约透出布料里的身体,江宁发觉她其实很瘦弱。她平常穿着宽松,他被她身上那股韧而狠的劲给欺骗了。
空调冷气扑面而来,茆七一张脸藏在灰白的暗影里,她淡声开口:“你来干什么?”
“……警察、惯例走访。”不知怎地,江宁话语艰涩。
茆七微仰了视线,看着江宁,“现在是晚间七点二十三分,警察也不管别人是否在休息吗?”
江宁一时无言。
茆七又说:“公安局跟我说已经解除我的嫌疑,不再传唤,我不会追责你,请你不要再来打搅我的生活。”
茆七后退一步,江宁伸出手,“等等!”
“怎么?”茆七保持后退的姿势,问道。
江宁收回手说:“真的只是惯例走访,问一点事,以后我尽量不出现在你面前。”
茆七:“好,你问。”
江宁:“我想知道从六月开始到现在,除去在家,你都出门做了什么,在什么时间遇见什么人,说了什么话。”
“我记不清时间。”茆七出门少,这些回忆起来没困难,但是时间不具体。
“无妨,有多少说多少。”
江宁拿出手机录音,茆七开始说。
几分钟,叙述完毕。
江宁揣好手机,手掌心在大腿裤子上蹭了蹭,显得有些局促。
“昨天,抱歉……对不起。”
立场矛盾归矛盾,昨天确实是他冲动了,疑罪从无,他不该让情绪牵着理智走。
茆七不作声,继续退步,手抓住门把,准备要关门的姿势。
江宁是准备吃这个闭门羹的,却听她喊自己。
“江宁。”
这是她第一次喊他的名字,她双眼幽深,在逐渐阖关的门缝里跟他说:“换个方向,查莉莉许。”
“为什么查她?”
“我不喜欢有人看我。”
江宁一头雾水。
茆七早已关上门。
江宁摸出一个透明袋子,里面是一把刻刀,忘了还她了。
第49章 七这个字好,是阳数之稚,是开始……
茆七回到室内, 她望向工作台面,那里有两盒打开的色粉,一盒是她买的, 另一盒是之前莉莉许说色粉受潮了, 另补给她。
不管是当时还是现在, 涂抹色粉,茆七都没察觉质地异样。现在想起来, 那天莉莉许的意图是让她和江宁碰面,好为透露“去西北”埋下伏笔。
8号去西北,8号罗呈呈抛尸, 9号茆七开车途经抛尸地……
莉莉许可真敢做啊,当真以为茆七没握住她的把柄吗?她们认识多年,有些了解,有些情分, 但不代表她可以任她随意摆布。
要不是当前有更重要的事, 茆七还真想当江宁的面与莉莉许对质。最后她只是拿起手机,默默拉黑删除掉莉莉许的联络方式,算是仁至义尽,当还了莉莉许带她入手作行的恩情。
解决了一起干扰,茆七现在要更关注在西北区精神病院上, 她伏案写画, 根据视觉印象画空间图。
从房间出来是一条长走廊,宿舍坐落朝向跟病房一样;走廊一直行走,蓦然到了遇见白衣侍者的餐厅, 餐厅墙壁如波纹般高竖拢合,墙壁上设有几道拱门。
一共是几道门呢?茆七闭上眼睛回忆,数着, 一,二,三,四……
一共七道门!门后仍旧是无尽的走廊,茆七从走廊进入餐厅,只有从门通过的方式,一门通往宿舍,那其余六门通往哪里?
工作台面的图纸上,一个穹型线条囊括的空间里,延伸出七个出口,七条放射线条,一条已经明确标注“宿舍”,另外六条打问号。
这么一画就具象了,三层的空间绝对跟七六五四层不同,那几层是方正的南北朝向,由走廊一分为二。但三层有七条走廊,再怎么微缩建面也扩不出这么多空间。
会否是楼型从三层开始发生改变的,那二层一层的框架应该也跟三层一样,那这两层的功能也不作为容纳病患使用吗?
没思路了,时间到九点五十分,茆七放下笔,躺回到床上。
三层陌生,形态转变,其实还有一个可利用的资源,就是玉妙音的承诺,她可以让茆七的空间图更为完整。
闭上眼睛,茆七等待着等待着。
再次有实地意识,她身在林跃的宿舍。下意识看向阳台,视线穿过微曦灯光,夜色更深了。
现在已过十点,果然能开灯,果然是能开灯的三层。
茆七走到林跃床前,在床沿坐下,她双手叠放于腿面,目光落向门口,安安静静地等待。
没多久,门开了。
仲翰如进入宿舍,手掌在身后推关上门,他迎着茆七的目光,发觉一丝不同。
茆七先出声问:“我让你藏的东西放哪了?”
仲翰如抬手指向床边的柜子,“在立柜里。”
“嗯。”茆七站起身,开柜在里面翻。
柜子深,她整个上身没进去,脸侧忽有一只手臂探进来,精准地摸出一个鼓囊的黑袋,还怕袋子撞到她,另只手拉住她手臂,带开她的身体。
茆七身在仲翰如胸膛前,他手臂拿出黑袋,她现在是被他半拥住的姿势,他的呼吸也似乎落在她头顶。还有他的视线,她仰头,也仿佛触摸到里面的真诚。
茆七低眼,转开身和仲翰如保持距离,她接过黑袋,解开倒出物品在床上,找出画笔和黏土,便盘腿坐地动起手来。
仲翰如则立在一边床沿,安静地垂眼,看她两手灵敏将黏土捏型,后握刻刀修廓,再用指腹点抹上色,短短时间便做出了三道“菜”,形真意具。
仲翰如认得,那是昨晚在餐桌上的五香卤肝,干切烤五花,和几缕逼真到流血的生肉。她很认真,也很厉害,能利用记忆复刻出这些菜。
但同时,仲翰如也琢磨出一些她的心绪,那是她目光里一丝不同的原因。
“好了。”茆七蓦然出声。
仲翰如视线一抖,从她脸上挪开,说:“那接下来如何做?”
茆七拍净手站起来,“去找玉妙音。”
“那这些……‘菜’呢?”仲翰如又问。
“收起来。”
怕串色,怕弄坏,仲翰如束手无策地望着茆七,“怎么收?”
茆七看出他的顾虑,说:“随便收,我的手作没那么娇弱。”
她弯腰将三道“菜”一式分成两份,一份给仲翰如保管,一份自己收好。
“你收着,以防……需要。”茆七没细言,像在刻意回避什么。
仲翰如明白她的意思,就听她问声起,“你知道玉妙音住哪间屋吗?”
仲翰如回:“医务人员好像在走廊前半段,哪间不清楚。”
“那我们先去找。”茆七说着,又去立柜拿了什么,揣进口袋。
目前看来,只要还在走廊里,不通过那道门就暂时安全。
走出林跃宿舍,茆七先往身后看,此处已临走廊末尾,她看到的只有一堵红墙。
看来只有往前走的路。
那就往前走吧。
仲翰如跟在身后,茆七侧脸问:“巡逻者不住这吗?”
两人一间室,厨房和医务都占去大部分空间,按照巡逻者人数体量,这里容纳不进。
“不在。”
那就是另一条走廊,茆七想。
仲翰如的声在后,她下意识放缓脚速,等他跟上。他五感也灵敏,跨步与她并肩。
茆七问:“我们从第几间开始看?”
等不到回应,茆七转眸看仲翰如,他眼眸低垂,目光柔和脉脉,衬得这昏幽环境都不那么可怖。
茆七偏过视线,望向前方,再次问:“我们从第几间开始看?”
“往前九步,右手第一间。”仲翰如也望向前路。
一步,两步,三步,茆七数着。九步到,附耳去听右手边的门,没听到声便打开。
探眼去看,室内灯亮,床位上的人已熟睡。
再听一间,有谈笑声,不像玉妙音的嗓音,又到下一间。无声,开门,人熟睡了。
又到一间,这回茆七仍旧没听到声,她压门把打算开门,室内突然喝出一声:“谁?”
茆七吓到丢开手,门把当一下弹回去,响动不小!她惊慌地看向仲翰如,他面不改色地伸手揽住她肩膀,将她推到身后,自己再轻步上前,背侧在门框边,右手腕隐蔽地贴着一柄匕首。
仲翰如作出防备状态,少倾,里头无人开门,相反还传出欢声笑语。他朝茆七扬了扬下颔,让她继续往前。
茆七听言迈步,仲翰如断后,留出几分警惕在身后。
再稍等会,确保安全,茆七将想法告诉仲翰如,“这里虽然可以开灯,但无形有道门禁,他们都约定俗成不出寝室,所以走廊才没人。”
仲翰如说:“医院职工不存在被巡逻者追捕,为什么也不在夜间出动?”
茆七沉吟片刻,“我也猜不出,不过目前对我们有利,方便找玉妙音。”
收整状态,再次行动。
这回茆七谨慎多了,贴耳在门听不到声,便叩门试探,如果没人出声,就是睡着了,或者空房间。
又一间无人声,茆七依序操作,再信心满满打开门,蓦然间四目相对,她怔住了。
那是玉妙音,她比之前茆七见到时还要瘦,眼眶塌陷,皮肤呈现出一种干瘪的状态,哪还有之前生动秀韵的姿态,这才短短两天啊。
见有异样,仲翰如戒备拉满,悄然伸左手向门,却被茆七握下,紧紧地抓住,低声说:“玉妙音在这。”
仲翰如松口气,轻点头,随后被她拽进室内。
他们进来后,玉妙音慌忙将门关上,而后又惊又喜地说:“你们真的下到三层了!”
“在解剖室的次日,护士站被烧了一半,在这里没人会这么疯狂,我猜到是你们所为,但没猜到你们居然完好地下楼了!”
“太、太、太……”
玉妙音说了一堆,没给茆七开口的机会,这会语塞,茆七问她,“怎么了?”
玉妙音吸吸鼻子,笑着道:“太好了,替你们感到高兴。”
在这个恐怖的医院,有交过心的人,让她倍感亲切,即使他们剑拔弩张过,即使他们不是朋友。
茆七倒无玉妙音这么多感触,她找她存着目的,不是为叙旧。刚要说话,突然间仲翰如不见了踪影,她四下环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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