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非但没能在那人到来之前,将这个招式诡异的白衣青年给解决在当场,反而被他运转自如的变招挡住了攻势,还让他的帮手赶到了此地。
那还不是一个简单的帮手!
如果说,这天下间的武功要排个序列的话,因为各方武林高手没到需要以死相搏的地步,或许很难得到一个准确的排名。
可若只是要排出一个天下最为精妙的箭法,便没那么难。
箭风长啸,那个挥掌而来的人也在出手的那一刻厉声长啸,让来人那张脸上的陈年剑伤都扭曲了起来。
方歌吟也在第一时间喊出了他的名字:“元限,你要做什么!”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诸葛神侯的师弟,傅宗书的师父——
元十三限!
他手中好像有弓,但发出的那一箭却似乎并不是从弓上发出的,而是被他身怀的山字经和忍辱神功催动,化作了这天下第一流的箭法——
伤心小箭!
这一箭刚刚练成的时候,便已用元十三限的妻子智小镜的血做了第一个祭品,如今早已心随意动,变成了一道避无可避的杀招。
他对于方歌吟的质问没有给出任何的反应,对他的那个帮手也几乎视而不见。
前一支箭仍在空中,他那挥出的仇极掌中,竟好像又带出了一支利箭,还要远比先前的那支箭更快。
方歌吟的血河剑倒劈直下,血河三宝之中的游刃箭化作了一大一小两道金芒。
一道直指那手如疾电向他锁来的白发青年,另一道则迎上了元十三限的伤心小箭。
箭与箭在空中撞击在一起,发出了一道厉响。
金芒与那寒铁箭一并坠落了下去,俨然还是那慢一步发出的金色小箭占据了上风。
可在方歌吟的脸上却丝毫不见喜色,反而在下一刻化作了惨白。
在他的视线之中,只见那金色的箭何止是不能如他的名字一般游刃有余,反而在跌坠下去的刹那,“砰”的一声炸裂了开来。
血河三宝的其中一宝已废。
更为诡异的是,在那一片金色的碎片当中,本已被击落的那支铁箭,竟像是得到了后发之箭的牵引,一个转头又被拉拽了起来!
背后的冷风让方歌吟不得不回身应战,以防那接下了另一支游刃箭的白发青年,又拿出了什么了不得的手段。
可他刚要回头,却见到了一个对他来说几乎要命的场面。
元十三限发出的那两支箭瞄准的根本不是他,而是——
“小娥!”
桑小娥原就距离方歌吟不远,未能退出战场。
若是这来袭的两人武功一高一低,他们夫妻二人还正好能彼此配合应战。
要比默契他们不会输给任何人。再加上,方歌吟会桑小娥的长空神指,桑小娥又会方歌吟的天羽奇剑,那么这交错作战,无疑是大多数敌人的噩梦。
可他们怎么也没想到,今日的两个刺杀之人,居然一个是元十三限,另一个,则是武功绝不低多少的神秘人。
两两相斗,反而是方歌吟这方落入下风。
而对于元限来说,只要能达成目的,无论是用什么手段都没有关系,更何况只是针对薄弱的一环发起进攻!
他那两支小箭所指向的,正是桑小娥。
从未和元十三限交过手,饶是方歌吟都未必能够挡得住那伤心小箭,更何况是桑小娥。
当方歌吟喊出她名字的那一刻,一支箭已经扎在了她的心口。
而另一支虽是在方歌吟的“一气贯日月”之下被击飞了开来,可方歌吟的背后,已有另一道杀招直指要害而来。
当方歌吟带着桑小娥逃出这战场的时候,浑身的气息已比先前颓败了不知多少倍,甚至比他在年轻的时候被劫馀老怪追杀时遭到的重创,还要严重得多。
若非他的轻功乃是集合了各派武功精要,融会贯通而成,甚至带着他越过了方才经行的一处断崖,只怕根本无法甩开后方的两人。
但当他转头看向桑小娥的时候,脸上已满是沉痛忧虑之色。
他看得到,桑小娥的脸色已难看得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虽然凭借着身上的真气,暂时阻遏住了那支伤心小箭贯体而出,那也已是一道足够致命的伤势。
若不能尽快运气救治,怕是只有死路一条。
更麻烦的是,方歌吟没有忘记曾经听过的传闻。
元十三限的伤心小箭发射的距离很远,远到只要他能看到,就一定能命中,甚至能做到在数百丈外命中对手。
或许没有传闻中的那么惊人,但也不会相差太多。
他现在的遁逃并不代表着安全。
还有……若是他的真气为了提气运功继续消耗下去,就算能逃到一个安全的地方,他也会没有余力为桑小娥疗伤,只能眼看着妻子死在自己的怀中。
他奔逃之间目光急转,终于惊喜万分地看到,在远处赫然有一处官家的驿站。
若是在那驿站中有两匹马的话……
不,只要有一匹就足够了。
驿站的一匹好马,足以载着他和桑小娥两个人离开此地。
方歌吟不敢耽搁,当即带着桑小娥朝着那个方向疾奔而去,更是来不及和这驿站之中的人知会,便已直奔马厩的方向。
不知是不是因为此地偏僻,就算是驿站也并没有多少人会途经,夜幕尚未低垂,那马厩之中负责照看马匹的马夫竟是已握着缰绳,垂头睡了过去。
方歌吟一把自他的手中夺过了缰绳,眼见那马夫惊醒过来,正要抬头,当即低声道了个歉。
然而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他忽然惊觉,那马夫的手竟然不是一双劳作之人粗糙的手,而是一双保养得宜极为漂亮的手。
方歌吟凛然一惊,便对上了一张秀丽异常的脸。
那“马夫”的头颅依然没有彻底抬起,或许更是完全无法真正抬起,只有那一双秀刀一般的眉毛,自眉尾被推到了鬓角,还有那眉峰之下的一双眼睛……
刀风迎面,来得猝不及防,方歌吟猛地发出了一声惨叫。
鲜血自他的脸上流淌了下来。
而几乎是在同时,另一个声音已响起在了他的身后。
“我真不喜欢自己动手,可谁让……”
方歌吟听不到他后面的话了。
他拔剑还击,只劈断了两缕雪白的头发,却有一只手,以一记“趋魂迥元”,猛地贯穿了他的胸膛。
一枚白棋,被捏碎在了一只修长的手中。
细碎的粉末缓缓自他的指缝之中落了下去,落在了面前的棋盘之上。
夜风本就将棋盘一侧的烛灯吹得摇曳了一瞬,现在便顺势将这些粉末吹起,只在上面留下了一点残存的痕迹。
被烛灯照亮的半边青铜面具,却很难让人看出,在那下头藏匿着的,是什么样的表情。
直到一个清淡柔和的声音从他的背后响起,方才打破了这一室的平静。
“我以为你不会这样早出手。”
头戴青铜面具的白发男子并未回头,只是任由那说话的女子走到他的身侧,方才徐徐开口:“我不出手的话,光凭着元十三限和狄飞惊,未必能够杀了方歌吟。何况,你已经失败过一次了。”
方歌吟是什么样的高手,江湖上有目共睹。
他或许因为对义子的判断失误,在众人面前折损了大侠的形象,但谁也不会怀疑他的武功高低有作伪的成分。
剑法上,有天羽剑派的宋自雪传他二十四奇剑,还有萧秋水的四大剑技绝招傍身,内功上,除却他自己习练得成的之外,还有破解百日十龙丸所得的馈赠,以及血河派卫悲回遗骨的传承。血河三宝在手,出招更是诡异难测。
除了已经破碎虚空而去的关七,恐怕没人敢说,自己能够胜得过他。
“你说的不错,若没有你的牵制,就算元十三限以血肉化箭,伤心小箭也未必能真正击伤方歌吟。”答话的女子并未因为那句“失败”而气恼,只是顺着男子的话说了下去。
她或许算不得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但那张脸笼罩在月华当中,依然带着一种神秘而恬淡的美感。就是此地似乎没有人在认真欣赏。
“方歌吟应当也没想到,被雷损视为左膀右臂的狄飞惊,明明在众多的传闻中都是脖颈断折,练不了武功,却师承未老先生,练成了一手大弃子擒拿手,甚至能以眼发功。”
“所以传闻从不可信,我只要一个结果。”白发男子端详着面前的棋局答道。
女子笑了笑,“执掌青龙会的公子羽想要的,可不仅仅是一个结果而已。”
跟随在他身边多年,唐蓝怎么会不知道,在她面前的这个男人看似清逸出尘,实则想要的东西太多太多,满心的欲.望与算计。
若非如此,他明明师从昔日的天下第一名侠沈浪,还跟着他在海外孤岛上长大,进入中原武林后本可以有一个众人瞩目下新秀成长的开场,却为何要以多年的时间先策划出了这一盘棋局,藏匿在幕后那么多年。
她本就站得距离公子羽很近,在说出这话的时候,便下意识地伸手想要去触碰他的面具。看看这个未老而头先白的野心家,此刻在面具之下到底是一张什么样的脸。
但她的手刚刚抬起,就已被一道冷然的目光定在了当场。
“做好你自己的事情,不要来管我。方歌吟身死,他统领的各派失去主心骨,对青龙会来说,是蚕食的最好时机。我不希望你再犯上一次的错误。”
唐蓝的目光扫过了公子羽面前的棋盘。
若是她能见到先前迷天盟中师青若和苏梦枕的对话,就会发现,公子羽的棋盘所布,和师青若的那一副几乎没有区别。
唯二的两个区别在——
方歌吟身死,便在眼前的这棋局上粉碎出局。
代表傅宗书的那枚黑子之上隐有裂痕,仿佛在公子羽这里,他也并不是什么极为重要的人物,也担不起这棋局的中心。
她笑了笑,答了声“知道”,便已转身离去。
她当年离经叛道,不满于蜀中唐门对她的安排,宁可抛弃唐门大小姐的身份,也要跟随公子羽离去,如今大业将成,又怎么会在意他的语气。
当这一缕香风离开此地的时候,身处这高楼之上的便已只剩下了公子羽一人。
他犹豫了许久,方才伸手,自靠近那黑棋的一圈棋子中,拿起了那一枚被他注视良久的白子。
身侧的烛火将他摩挲白子的手指映照得有些透明,仿佛在这暖黄的光晕之中,他先前还是一片冷然的目光,也恢复了几分温度。
甚至让人有种错觉,他此刻正在透过眼前的棋子,看着另外的地方,另外的人,还是自己的恋人。
可下一刻,那只先前贯穿方歌吟身体的夺命之手,忽然猛地发力,将那枚白子捏碎在了手中。
只在白灰落下的时候,有三个又像是呢喃又像是咬牙切齿发出的字,响起在了这明月高楼之上。
“你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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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青若定定地看着面前的方歌吟和桑小娥遗体,终于忍不住长叹了一口气。
她当日和苏梦枕辨析汴京城中的局势,发觉方歌吟危险的时候,便已将迷天盟的帮众派遣出去,金风细雨楼的眼线也随之行动。
可当这些人反复比对探听,从方歌吟留下的混淆视听线索中找出他与夫人的行动轨迹,再追赶上去的时候,找到的已是他们二人的尸体。
名满天下的方歌吟方巨侠,生前何其风光,死时竟也如此狼狈,甚至并未被杀害他二人的凶手善待,只将尸体遗弃在了那伪造出的驿站之中。
金风细雨楼和迷天盟的人沿途以寒冰填塞了灵车,紧急送来汴京,但依然无法阻止一件事。
在这已经入夏的天气里,气温本就不低。
于是当方歌吟桑小娥夫妇的尸体被人找到的时候,已有腐烂的迹象,只能隐约辨认出生前交战所留下的痕迹。
师青若接过了无情递来的薄荷叶,方觉鼻息之间舒坦了几分。
“桑夫人身上的致命伤只有一处,是一处箭伤,江湖上能造成这种箭伤的武功,应该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
“不错。”无情点了点头。
后方抱剑而立的冷血在脸上闪过了一瞬的尴尬。
他很难不在此刻想到先前师青若说过的话。
她说神侯府只知墨守成规,明明有不小的本事,却不知道为了清除恶徒、免于义士牺牲而稍有变通……今日方歌吟夫妇的身死,好像又是对他的当头一棒。
江湖上能造成这种箭伤的武功,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能当着方歌吟的面击伤桑小娥的,就更是只剩下了两种,一种是方歌吟自己的游刃箭,而这显然没有可能,那么就剩下了最后一种——
元十三限的伤心小箭!
而元十三限,正是诸葛神侯的师弟。
若是世叔能不顾自在门的同门情谊,对这位师弟早一些痛下杀手,会不会他根本没有机会栽培出六合青龙和文雪岸这样的恶徒,没法成为奸相傅宗书的其中一个靠山,也不会有……不会有今日的惨剧。
冷血答不上来。
在方歌吟的身上,这种箭伤的痕迹还要更为明显,几乎要了他半条命的一处,是一道更为凶戾的箭痕。
伤心人,伤心箭。元十三限的伤心小箭里还藏匿着他在多年之间的抑郁不得志,和他始终无法与诸葛神侯在明面上抗衡的愤慨,便显得尤其好认。
而致命的一击……
“等等。”无情刚要开口,忽听师青若打断了他的话。
她俯身下来,以那只戴着手套的手,从那血肉模糊的伤口上抓住了一点几不可见的细丝,慢慢地牵拉了出来。
在装盛着净水的盆中洗涤过后,呈现在众人面前的,便是一根稍长的白发。
这白发和寻常人年迈体衰之后的乌发转白,好像完全不同,还带着一点泛银的偏色,不见一点黑色的残存。
“这应当……不是元十三限的头发?”无情皱起了眉头。
这十多年间,世叔和元限有过数次交手,也与他们这些弟子提起过。元限手握的山字经是一门极其特别的佛宗吐纳工夫,能让元限的伤心小箭虽未得逢时势练成、每日仍旧劳心伤肝,却还是极大程度地延缓了他的衰老。
也正是这门武功,促成了他以血肉化箭的诡异出招。
他的头发更趋近于半黑半白,不是这个样子。
无情忽然神情一震,“所以这是另外的一位动手之人留下的线索?”
方歌吟就算被人偷袭,也不会被这样轻易地贯穿胸膛。可惜这血肉模糊的伤口在腐败之后,更加难以辨认伤人的招式,这根头发或许真能给人指明方向。
师青若却后退一步,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说道:“……不,这不是线索和证据,而是挑衅。”
或许更准确的说,那是一封战书,还是对着她发出的。
那根头发,别人或许认不出来,师青若却一定认得出。
当一个人想要的太多,又必须通过一次次算计来得到这些东西的时候,他的头发怎能不因为心神劳损而变白。
他甚至该当感谢自己的武功根基够高,若不然他就不仅仅是“愁白了头发”,还要提前变成个小老头了。
那是青龙会龙首公子羽的头发!
这东西也本不应该会出现在这里。
他心思缜密,在幕后坐镇多年,已有了自己的一套行事准则,根本不会因为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刺杀而改变自己的计划。
他既能让方歌吟的身上找不到极有特色的伤势,让人将目标锁定到他的身上,也自然不会将这样一根具有标志性的头发,混入方歌吟的伤口之中。
除非……他希望有一个见到方歌吟尸体的人能够看到这根头发,将目光锁定在他的身上。
他在等着有人“发现”他。
若是公子羽的猜测并没有错的话,在先前唐蓝为相府打造了仿制版的魔针被发现后,有个人已经联想到了他这头,那么方歌吟尸体上的这根头发,将会是对那个人来说的第二份“铁证”。
“……他真是个疯子!”师青若忍不住骂出了声。
无情循声转头:“师夫人怎么了?”
师青若答道:“无事,看到这等惨剧发生却没能阻止,我心里有点不痛快,出去透透气。”
她话刚说完,便已转头走出了这间屋子。
屋外的热风已带上了令人烦躁的温度,但屋上用于降温的流水自檐口滚落下来,又带来了些许凉意。
这一串水幕珠帘垂挂在面前,映衬着庭前绿意,倒是让她先前有些焦躁的心情慢慢平静了下来。
公子羽的这封“战书”无疑是打乱了她的计划。
她先前虽因唐蓝的缘故,将青龙会列入了自己的对手名单中,却还只是让苏梦枕留心于这一路潜藏的势力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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