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诺穿书了,成了当朝太子的亲闺女,年方三岁。
好消息,父母恩爱,兄弟姐妹情深,全家和睦。
坏消息,不久后的夺嫡大混战中,父亲被废,全家流放,齐齐死在路上。
沈知诺想改变剧情,可受系统限制,她无能为力,只好躺平。
皇子皇孙们为了争夺帝位,明争暗斗,厮杀恶战,斗得你死我活。
直到一次宫宴上,他们听到太子家那小胖娃的心声……
【斗斗斗,最后大兴四分五裂,你们也全死光光。】
皇帝神色一凛,眯眼扫视大殿上的众多子孙:他辛辛苦苦打下来的江山,竟被这帮败家玩意霍霍没了?
众皇子皇孙心中大骇:他们最后,全死光光了?
见众人的目光齐刷刷盯过来,太子惊得立马向皇帝告假,只想抱着孩子撤退。
可小姑娘又说话了:【还对老皇帝那么恭敬干嘛,你担心他身体,不过劝他少吃些丹药,他就疑心你不想让他长生不老,最后听信谗言废了你,他自己还不是吃死了。】
皇帝:!!??
太子:……
沈知诺发现,莫名其妙的,整个皇室都开始挣着抢着带她,老皇帝甚至还在大殿的龙椅旁按了一个小龙椅……
数年之后,皇室成员一派和谐,大宣国泰民安,繁荣昌盛。
老皇帝主动退位,太子登基,沈知诺成了全大宣最受宠爱的公主。
沈知诺困惑不已:难道她穿的不是全员团灭的权谋文?
*团宠文/萌娃文/读心术
*甜文/1V1/双初恋/HE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系统 穿书 团宠 萌娃 读心术
搜索关键词:主角:沈知诺,狄归鸿 ┃ 配角: ┃ 其它:萌娃,团宠,读心术,穿书,甜文,爽文
一句话简介:权谋文主角全能听到我的心声!
立意:爱可以让人心向光明。
年中/年终盘点奖章
2024年度
古言组年度盘点优秀作品
(在年中/年终盘点活动中入选的作品将获得此奖章)
“母妃,您快去看看,妹妹好像中邪了。”
东宫,九岁的文安郡主拎着裙摆从东偏殿冲出来,一脸惊慌地跑到凉亭下,凑到正在画画的太子妃耳边说了这么一句,随后扯着她手就往起拽。
文安郡主一向文静乖巧,鲜少有这般慌乱失措的模样。
太子妃一把抱住女儿,先是安抚地拍拍她的背,这才温声嗔道:“青天白日,说什么胡话,你妹妹能吃能睡,像只小猪,何来中邪。”
文安郡主急得跺脚,都快哭了,“母妃您去看看就知道了。”
太子妃这才察觉出事情不对劲儿来,从榻上起身,牵着女儿的手匆匆往外走,去了东偏殿。
一进门,就见三岁的小奶团子正坐在临窗榻上,伸着圆乎乎的小手在空中戳来点去,软乎乎的小奶音满是困惑:【狗狗,我怎么碰不到你?】
系统:【我是虚幻的,你摸不到的。】
一见这副场景,太子妃登时花容失色,原地呆住。
诺诺的嘴巴根本没有张开,她是怎么说话的?
她说狗狗,可这屋里哪有什么狗狗?
这孩子到底是在和谁说话?
难不成,真的像慧慧说的那样,诺儿她,中邪了?
一想到有这个可能,太子妃头皮发麻,一身汗毛竖了起来,攥着大女儿的手情不自禁收紧。
文安郡主被捏得发疼,可她也顾不得将手抽出来,反倒觉得这疼刚刚好。
这疼提醒她,方才不是她的幻觉,妹妹是真的中了邪。
太子妃心中惊悚,抬脚就要上前抱起小女儿,文安郡主赶紧拉住她的手,一边使眼色,一边将她往外拽。
太子妃虽不解,可还是跟着出门。
母女俩到了门口,又走出几步,文安郡主才停下,招招手示意太子妃俯耳过来。
太子妃焦急担忧地往窗口方向看了一眼,蹲下问,“怎么了?”
文安郡主小声说:“母妃,你是不是要去问妹妹在和谁说话?”
太子妃点头:“正是,为何拦着母妃?”
文安郡主:“母妃,您别问了,问不出来的。”
太子妃蹙眉不解问:“怎么说?”
文安郡主:“方才,我听到诺儿和人说话,我就想问她在和谁说话,可一张嘴,就像有针扎一样,整个嘴又痛又麻,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一听这话,太子妃脸色一变,忙捧着女儿的脸左看右看:“现在可还疼,要不要喊个太医来瞧瞧?”
文安郡主摇头:“已经不疼了,母妃别担心。”
太子妃仔细检查了女儿的嘴,发现没什么伤口,她也不像疼的样子,略微松了一口气,“你快和母妃说说,方才是怎么回事?”
文安郡主点头,把刚才的经过说了。
方才她抱着诺儿在榻上玩,可突然之间,就听到诺儿和一个自称阿桶的男子在说话,不过诺儿是喊他狗狗的。
她左右看了看,见屋内除了坐在角落绣花的宫女,没有什么狗狗,更没有男子,连忙问妹妹怎么了,可一张嘴,嘴就像被无形的针扎了一样,说不出话。
她第一反应就是妹妹中了邪,赶紧跑来找母妃。
太子妃听完,用力抱了抱大女儿,“慧儿做得对,这样,母妃进去陪着诺儿,你快去衙署找你父王回来。”
文安郡主点头,也抱了抱母妃,安慰道:“母妃别怕,慧儿这就去,很快回来。”
说罢,小姑娘从太子妃怀里出来,连贴身小宫女都顾不上带,拎着裙摆跑走了。
太子妃不放心,忙招呼廊下手足无措的小宫女:“快跟着郡主去。”小宫女应声,跑着去追。
太子妃深吸一口气,转身进了东偏殿,角落绣花的宫女起身行礼,太子妃挥了挥手让她下去。
屋内安静下来,太子妃这才放轻脚步走到临窗的罗汉榻前,轻轻坐在了小胖姑娘身后。
她本打算再听听小姑娘和那什么狗狗的对话,可小姑娘被她坐下的动作惊动,扭过头来看。
见是她,顿时笑得见牙不见眼,小胖身子一扭,就从榻上站起来,扑到她怀里:奶声奶气地喊:“娘亲。”
怀里抱着沉甸甸的奶娃娃,太子妃一阵心酸,眼泪就要掉下来。
她忍着泪安慰着自己,没事的,不管是中的是什么邪,她一定能找到办法将那邪祟从诺儿身上驱除掉。
她将小姑娘紧紧抱在怀里,亲了亲她肉乎乎的小脸蛋,又亲了亲她的小圆手:“娘亲在呢,诺儿可饿了,要不要吃糕糕?”
小姑娘被亲得咯咯笑:“诺诺要吃。”
太子妃说好,抱起小姑娘出了东偏殿,却也不进正殿,喊人搬了把椅子,就那么抱着小姑娘坐在春日正午太阳底下晒着。
她想,不管是什么妖魔鬼怪,总该是怕日头的。
可沈知诺怕晒,她两只小手挡住眼睛:“娘亲,诺诺好热。”
太子妃又心疼起女儿来,只得抱着她起身,又挪到凉亭下。
宫女先端来水盆,又端了点心果子来,太子妃抓着小姑娘的两只小手给她洗干净,这才给她拿了一块云片糕让她吃着。
沈知诺一边慢慢啃着,一边想着刚才系统和她说的话。
她其实是胎穿,一出生就是太子家的小郡主,爹爹疼,娘亲爱,哥哥姐姐也宠着,这么多年,可谓受尽万千宠爱。
她只当是老天爷见她上辈子活得太惨,补偿她的。
她想着,现在她是郡主,以后皇祖父去世,父王就是皇上,母妃是皇后,那她就是大宣最受宠的公主。
她已经做好了好吃好喝好玩,躺平一辈子的准备。
可今天突然有个黑色小狗形状的系统找上门来,说什么她是活在一本书里的小炮灰,她父王会被削去储君之位,全家流放,最后惨死在路上。
那可不行,她上辈子是个孤儿,孤零零一个人活着,这辈子好不容易有了家人,怎么能轻易让他们死了呢。
她刚才想多问问的,可母妃来了,被打断。
现在闲下来,她就想再仔细问问,看看到底是怎么个事,还想问问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够改变这破烂结局。
还没等问呢,就见姐姐牵着父王进了院子。
她好奇地仰头看向母妃,用拿云片糕的小手一指门口,开心地说:“娘亲,爹爹回来了。”
她就说刚才姐姐跟她玩得好好的,怎么突然不见了,原来是去接爹爹去了。
太子妃摸摸小女儿的头,看向太子。
太子虽已年近四旬,却仍旧和年轻时那般玉树临风,丰神俊朗,岁月出了让他身上多了一些沉稳和内敛,几乎没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迹。
和他对上视线那一刻,她那颗慌乱不安的心就像有了着落,踏实了些。
夫妻二人用眼神交流片刻,太子妃就知道,方才慧儿已经把事情跟太子讲了。
太子见妻子目露不安,安抚地在她手上拍了拍,随后将张着双臂朝他扑来的小女儿抱住,开口问:“诺儿啊,你同爹爹说,先前你在同……”
话说一半,太子的嘴瞬间疼得麻掉,后面的话直接掐断,那一瞬,他终于信了慧儿说的话。
方才慧儿急冲冲跑来户部,神神秘秘将他拉出去,与他讲发生在诺儿身上的奇异之事。
一开始他是不信的,听完之后,哈哈笑着说慧儿也会编故事了,又说这种玩笑可不能乱开。
可慧儿急得红了眼,说是母妃让她去找父王的,不信她,总该信她母妃吧。
他这才正视起来,再一想自家这个大女儿平时最是稳重懂事,万万不会在他当值时跑去衙署说故事。
但这事着实太过匪夷所思,他仍旧半信半疑,却也没再问,同户部尚书交代一声,带着慧儿急匆匆赶回东宫。
要说先前信了五分,可眼下见妻子神色惶恐不安,他心中已然信了七八分,但还是心存侥幸,这才抱起诺儿,问出了口。
结果好嘛,他这嘴,像有人拿着一把针齐齐扎在上面一样,瞬间疼得失去知觉,这会儿还是麻的。
见太子话说一半戛然而止,太子妃就明白过来怎么回事,伸手点了点自己的嘴,又摸了摸文安郡主的脸,示意她们母女也是如此。
虽不知为何,可三人都知道,当着小娃娃的面,是无法问出什么的。
太子给文安郡主递了个眼色,文安郡主便朝着妹妹伸出胳膊:“父王要和母妃说话,诺诺到姐姐这里来。”
自小到大,她都是被家里人轮番抱在手里的,总是这个刚抱一会儿,那个又要抱,沈知诺早已习惯。
但她最喜欢娘亲和姐姐抱,因为她们身上香香的软软的,不像父王常年习武,身上硬硬的,但父王比哥哥们又好一些,父王身上总是带着淡淡地檀香味道,哥哥们每天跑来跑去,身上时常出汗,经常臭臭的。
见文安郡主要抱她,小姑娘转身就扑到姐姐怀里,还把手里的云片糕喂到她嘴边:“姐姐吃。”
为了方便父王母妃说话,文安郡主抱着妹妹溜溜达达走远了些。
太子和太子妃便立刻把脑袋凑到一起,先是互通信息,结果发现自打文安郡主走了之后,小姑娘再没和那个什么狗狗说过话,二人商量一番,决定先按兵不动,再听听。
于是又给正抱着妹妹看花的文安郡主使了个眼色,文安郡主便又抱着妹妹走回来,一家四口便都在凉亭内坐了,慢悠悠喝茶,吃点心。
沈知诺吃饱喝足,见父王母后和姐姐都不说话了,便又在心里和系统说起话来:【狗狗,你在吗?】
一只黑色小狗登时出现在沈知诺眼前:【小主人,阿统在的呢。】
之前系统已经说了,穿书局现在更人性化了,比如说为了方便人类幼崽理解什么是系统,就把派往十岁以下宿主身边的系统全都设置成小动物形象。
当然这些小动物是虚无的,只有被绑定的宿主能看见,也只有宿主能和它进行交流。
所以,看见小黑狗再次出现,沈知诺并不担心被父王母后和姐姐看了去。
便安心和它说起话来:【狗狗,先前你说,我父王会被皇祖父削了太子之位,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太子手里端着茶杯正在喝茶,一听这话,手一抖,茶水撒了满衣襟。
他被削了?
怎么会?
为什么?
太子妃看了一眼自家夫君,同样震撼不已。
太子沈煦,乃是皇上和皇后娘娘的嫡出皇长子,文韬武略,宽厚仁和,处理事务上不失手段,但又比多疑狠辣的皇上多了几分柔和。
皇上曾多次夸赞太子未来定是一位守成明君,便在沈煦二十岁那年册封他为太子。
如今沈煦已经三十八岁,做了整整十八年的储君。
这十八年来,他一直勤勤恳恳在各个衙署轮值,从未行差踏错,对陛下那更是忠心耿耿,从来不曾从生出二心,加上他心怀百姓,对下宽容,更是获得群臣拥戴。
这样一个堪称完美的储君,怎么就被削去了太子之位,阖家被流放了呢?
太子和太子妃二人心中虽震惊,可到底都是三十多岁的人了,风风雨雨的大场面也经历过不少,便都沉住气静静坐着,等着往下听。
可文安郡主才九岁,一听此番变故,再一想史书中看过的那些被贬太子们的悲惨下场,一张小脸瞬间就白了。
太子妃心疼女儿,本想将人抱进怀里安慰,可慧儿抱着诺儿,她怕惊动诺儿,不敢动,只悄悄伸手抚了抚慧儿的背,无声安抚。
见沈知诺问,系统搜索了一下剧情,答:【就是今年冬天的事了,太子腊月初五被贬,你们一家腊月初六就踏上了流放之路,去往西北戍边,大年三十那夜在路上遭遇暴风雪,又遇到刺杀,全家都死了。】
虽然这话系统之间也大致说了一遍,可那时一个会说话,还会在空中漂浮的黑色小狗凭空出现在眼前,她太过震惊,对系统那句言简意赅,机械音腔调十足的剧情讲述,并没有什么太过真切的感受,或者说,没有回过神来。
可眼下坐在姐姐腿上,看着一旁的爹爹娘亲,望着周围真真切切生活了三年的家,她突然间难过起来。
【我爹爹,我娘亲,我姐姐,我大哥哥,我二哥哥,一个都没活下来?】
系统答:【对,全死了。】
沈知诺扁了扁嘴,有些想哭。
那么好的爹爹娘亲,那么好的哥哥姐姐,她不想让他们死。
她自己也不想死,这么相亲相爱的好日子,她还没过够。
这一幕看得太子和太子妃心疼得不行,恨不得立马把小女儿抱过来安慰,还是文安郡主瞧见父母要起身,忙悄悄摆了下手,示意他们别动,自己用力将妹妹抱紧了些,还在她小脑袋上亲了一口。
沈知诺怕被爹娘姐姐发现她不对,小脑袋一扭,窝进文安郡主怀里,小奶音闷闷的:【那我要做什么,才能扭转这个结局?】
系统:【这个嘛,阿统也不是很清楚。】
沈知诺:【那我能说嘛?我把这些告诉我爹爹,让我爹爹早做提防。】
系统:【小主人,先前不就说了嘛,禁止宿主以任何方式透漏剧情,不然就会受到主系统的惩罚。】
太子妃和太子对视一眼,宿主是什么,他们不知道,主系统是谁,他们也不清楚,但他们能理解这个意思。
大概就类似于那些得道高僧,法力高强的道士,都是不能随意泄露天机的,不然就要遭到天谴。
沈知诺却不死心:【我想试试。】
不知道也就算了,既然知道了,她怎么可能什么都不做,眼睁睁看着一家人去死。
系统:【那你就试一次吧,不然你也是不会死心的。】
太子和太子妃便想起先前嘴上针扎一样的痛,二人都紧张起来,想出言阻止。
那么痛,诺儿这么小的孩子,哪里受得了。
可他们当着这孩子面说不出相关的话来,也同样心存一丝丝侥幸,盼着能和诺儿直接沟通这件事。
文安郡主也一脸担心地看着妹妹,抱着妹妹的手情不自禁收紧。
沈知诺也不磨蹭,扭头看向太子:“父王,你要当……”
“心”字还没说出口,下一瞬,小姑娘嘴上一麻,小脸一白,下意识用手捂住了嘴。
得了,这是真的不行。
见小姑娘疼得脸都白了,太子立马变了脸色,心跟着纠起来。
太子妃更是心疼得眼泪刷一下就涌了上来,当即想起身将小姑娘抱过来,太子急忙伸手制止,用眼神示意她稍安勿躁。
不过这一回,一家四口算是都死心了。
沈知诺缓了一会儿,见爹爹娘亲偏头在看院中开得正盛的桃花,没人留意她说了一半的话。
她便继续和系统说话,小奶音明显带着怒气:【我什么都做不了,那你这个狗狗来我身边干嘛?你要是不来跟我说这些话,我至少还能开开心心活到死的。】
系统解释:【小主人,是这个样子的,你来到这个世界是个错误,我是穿书局派来接你回去的,当你死后,我会把你带走。】
沈知诺:【你要带我去哪?】
系统:【去你该去的世界,在新的世界,你可以寿终正寝。】
沈知诺心念一转,语气里满满都是期盼:【那能不能顺便把我爹爹娘亲,还有哥哥姐姐一起都打包带走?】
系统:【抱歉,那倒是不能的,本统的任务只有小主人一个,他们都是这个世界上原本就存在的人,该在这里生,这里灭。】
沈知诺气得想打人,可也无可奈何,在心里唉声叹气:【那我能不能做什么呢?】
系统:【这个倒是没有什么明确的规定,不过小主人,你也才三岁,能做什么呢。】
沈知诺暗自攥拳:【我也不知道我能做什么,但是总不能坐以待毙。】
小黑狗系统围着沈知诺飞了两圈:【小主人加油。】
太子太子妃感动得不行,对视一眼,握住了彼此的手。
他们的诺儿啊,还那么小一个孩子,就知道要救家人,他们更不能引颈受戮。
只是,要想自救,总得知道到底是为何被贬?
沈知诺也想到一块去了,又问:【狗狗,那我爹爹到底是哪里得罪了皇祖父?】
听到小女儿这问话,太子欣慰又心酸。
欣慰的是,他的诺儿小小年纪就这等聪慧,一问就问到了关键。
心酸的是,小小的孩儿本该是无忧无虑,只管吃喝玩乐的年岁,却要操心这等生死大事。
都是他这个做爹爹的太无用了。
系统查了查,答道:【老皇帝近年来喜食丹药,太子却觉得丹药有损寿命,便时不时地劝上几句,老皇帝本就是个生性多疑的性子,年岁上来之后身体不复以往康健,便越发疑神疑鬼。再加上太子在朝中的威望越来越高,他就疑心太子不想他好。】
太子脸色一白。这个阿桶所说,的确是事实,今日陪陛下用午膳时,他还提过一次,当时陛下脸色确实不怎么好。
可难道,就因为他劝谏了几句,陛下就那样对他们一家?
他和妻子两个成年人就不说了,可几个孩子可是陛下的亲皇孙,他曾那么喜欢的亲皇孙,尤其是慧儿和诺儿两个女娃娃,陛下他怎么就狠得下心。
太子妃一看太子的脸色,就知道阿桶说中了,心中登时心凉。
都道天家无父子,她以前瞧着陛下和太子父子亲情,还道有例外,可眼下再看,自己还是太过天真。
沈知诺听得来气,踢蹬了一下小短腿:【这个老皇帝简直不识好人心,我父王一心为他着想,他却记恨我父王,将我全家流放。】
系统却说:【按剧情提示,倒也不单单是因为此事。你其他皇叔们也不乏有才之辈,都是皇家血脉,没几个人心甘情愿居于臣下,但凡有野心的,对那张龙椅多多少少都有些心思,只不过太子之前表现太过完美,和老皇帝之间父慈子孝,他们没机会下手罢了。如今他们二人好不容易出现了嫌隙,他们借此机会自然大加利用。】
沈知诺听得有些糊涂,追问:【那到底是哪些人害了我父王?】
系统:【很难说是具体哪一个人,哪一件事,总之你父王是夺嫡大混战的牺牲品。】
沈知诺有些着急:【那该怎么防范?】
系统:【抱歉小主人,这我就不知道了。】
沈知诺发愁,【那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狗狗,那你还知道别的事情吗,都说给我听听。】
系统:【我这一版系统是新出的,有些功能还不是很完善,剧情大致走向是清楚的。】
【但要想知道某个角色相关的具体剧情,只有他出现在我面前,我扫描他的脸过后,才能查到。】
沈知诺有些失望:【这样啊,那怎么办,那难道我要走到每个皇叔面前去?可我有那么多皇叔呢,我要怎样才能把所有人都见一遍?】
太子看了太子妃一眼,也是忧心忡忡。
当年天下大乱,各路诸侯打来打去整整打了二十五年,这二十五年里,百姓死伤无数,人口减了大半。
陛下平定天下之后,宽刑薄税,鼓励生养。
为了起到带头作用,陛下广纳后宫,光是他自己就生了二十二个儿子,十八个女儿,至今仍旧活在人世的有十六个儿子,十四个公主。
涉及夺嫡,公主自然排除在外,那么除了他,再除去和他一母同胞的十一弟外,他那十四个兄弟,到底是哪些人要害他?
亦或是,所有人都参与其中?
太子眉头紧锁,心头仿佛压着一块大石头,透不过气来。
正思索着,就见两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说说笑笑进了院子,这是他的两个儿子,十四岁的长子沈为晏,十二岁的次子沈为清。
两个少年从章华殿读书回来,先是来给母妃请安,结果一进院门就见父王也在,两人快步上前,笑着行礼:“父王安,母妃安。”
太子点头:“起来吧。”
兄弟两个起身,一同伸手,要去抱大妹妹怀里窝着的小妹妹。
沈为清性子欢脱,用肩膀撞了一下大哥,将他撞开些,随后抢到了妹妹,嘎嘎嘎一阵傻乐。
沈为晏性子稳重,笑着摇了摇头,语气有些无奈:“你啊。”
兄弟二人围着小妹妹说话,“诺儿想二哥哥没啊?”
沈知诺满腹心事,蔫头耷脑地点点小脑袋:“想了。”
说着,还伸出两条小胳膊,一边一个搂住两个哥哥的头。
这么好的哥哥,还有不到一年可能就要死了,她真的舍不得。
沈为清受宠若惊,歪头看向兄长:“大哥,今儿诺儿竟没嫌弃咱们是臭哥哥,还搂着咱们呢。”
沈为晏心细,察觉出小姑娘不对劲儿来,转头看向太子和太子妃,“诺儿这是怎么了,怎么没什么精神?”
太子妃伸手将小姑娘抱过来,让她靠在自己肩上,轻轻拍着:“许是天气太热,中了些暑气,你们父王要考你们学问,我带慧儿和诺儿进屋睡一会儿。”
说罢,给太子使了个眼色,带着两个女儿进了屋。
太子便带着两个儿子去了书房,将服侍的宫女太监都打发远远的,父子三人将门紧紧关上。
沈知诺本想再和系统多聊聊,怎奈三岁的身体实在是容易困倦,被太子妃抱在怀里轻轻晃了一会儿,便沉沉睡去。
等小女儿睡熟,太子妃轻轻把她放在榻上,拿了个小被子轻轻盖在她圆滚滚的小肚子上,轻声叮嘱文安郡主:“慧儿,你守在这里,娘去书房。”
“娘你放心去,我看着妹妹。”文安郡主乖巧应好,挨着妹妹躺了下去,轻轻拍着她。
太子妃俯身在两个女儿脸上都亲了亲,这才出门。
书房内,太子把今日之事详细同两个儿子说了。
沈为晏震惊过后,紧皱眉头:“父王,那我们该当如何?”
沈为清又惊又惧,但更多的是愤怒,此刻几乎要七窍生烟,也不等太子回答,一拍桌子:“父王,先下手为强,儿子去杀了他们!”
太子看着小儿子,低声道:“休要莽撞。”
沈为晏按着弟弟的肩膀,将他按回椅子:“你先坐下,咱们从长计议。”
太子妃推门走进来,听到父子几人对话,上前摸摸小儿子的头,安抚道:“阿清先别气,也别急,到腊月初五还有大半年,咱们尚来得及筹谋。”
一家四口坐在一起商量许久,依旧毫无头绪,最后太子决定:“咱们还是不能轻举妄动,还是得再听听那个阿桶怎么说。”
几人附和,太子妃又说:“眼下还有一件顶顶重要的事,不知道只是咱们自家人能听到诺儿和阿桶说话,还是其他人也能听见,但无论如何,眼下绝不能让其他人接近诺儿,以防万一,诺儿被当成妖魔。”
沈为晏点头:“尤其是不能让诺儿到皇祖父面前去,要是皇祖父也能听到,回头诺儿再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岂不是犯了大不敬的杀头之罪。”
沈为清也说:“也要时刻提防着皇叔们。”
太子深以为然,郑重颔首:“正是如此。”
沈知诺一觉睡到傍晚醒来,刚好到了晚膳时分,自己乖乖抱着碗吃了一碗鲜虾小馄饨,又吃了两个牛肉丸和一些青菜,这才说吃饱了。
随后和哥哥姐姐在院中玩了一会儿球,天色黑了下来。
被母妃抱着洗过澡,换了一身干爽的衣裳,正准备和姐姐一起去东偏殿,就听母妃说:“今儿不去东偏殿,都在这睡。”
一家人一日三餐聚在一起吃,但哥哥姐姐现在都有自己单独的院子,只是姐姐舍不得她,这才每日留在东偏殿陪着她睡。
但母妃留她在正殿睡也是常事,一听这话,她便从姐姐身上下来,一屁股坐在床上,摆着小手和姐姐告别。
怎知,还没等说话呢,就见二哥哥指挥着宫人抬着两张榻走了进来,吩咐道:“两张并排放在窗前。”
这样加上原本就在窗前的那张罗汉榻,屋子里就有了三张榻。
沈知诺扶着姐姐的手站起来,好奇地张望:“大哥哥,二哥哥,你们在做什么?”
太子妃先一步笑着说:“今儿晚上,咱们一家睡在一处说说话。”
除了除夕那晚,一家人聚在一起守岁,这可是少有的新鲜事,沈知诺很开心。
毕竟,如果扭转不了剧情,那一家人如此这般开开心心聚在一起的日子,也不多了。
她拍着小巴掌,笑得像朵太阳花,小奶音糯糯的:“诺诺要和哥哥姐姐一起睡。”
太子妃摸摸女儿的小脑袋,又亲了亲她软乎乎的小脸,温柔地笑:“好,都依你。”
小姑娘便伸出两条小胳膊抱住文安郡主脖子,指着那几铺榻:“姐姐,抱诺诺过去。”
文安郡主说好,抱着妹妹走过去,看着宫人忙忙活活地铺被褥。
沈为清凑过来,伸手将小胖团子抱到怀里,在她肉嘟嘟的小脸蛋上贴了贴脸,夹着嗓子说:“诺儿挨着二哥哥睡好不好呀。”
刚刚开始变声的少年,声音粗嘎难听,像一只鸭子,可每每在小妹妹面前,偏要做出一副细声细气的温柔模样,听得别扭死了。
沈知诺用两只小胖手推着他的脸,故作嫌弃地皱起小鼻子,“二哥哥臭臭,诺诺才不要挨着二哥哥。”
奶声奶气的一句话,惹得屋内众人都笑出声来。
沈为清故作伤心状,哀嚎道:“二哥哥洗了澡澡的,还特意放了香香,哪里臭了嘛,不信你闻闻。”
沈知诺咯咯咯笑,歪着脑袋躲,“二哥哥就是臭,臭死了。”
沈为清跳脚:“好啊,你个坏娃娃,故意气你二哥哥,看我不打你。”说罢,扬起手,作势要拍她。
小姑娘小奶音尖叫出声,对着一旁笑着看热闹的沈为晏伸出小手:“大哥哥救我。”
沈为晏伸手接住,将小奶团子护在怀里,“别怕,大哥在呢。”
沈为清张开两只手,做成爪子状,啊呜啊呜叫着,作势要扑过去:“我要吃掉你这只小胖猪。”
“大哥哥快跑。”小姑娘搂着沈为晏脖子,急得在他怀里上蹿下跳,着急忙慌催促,随后又朝笑得前仰后合的文安郡主喊:“姐姐救诺诺。”
文安郡主笑着跑过去,抱住二哥的胳膊,用力往一边拖。
沈为清一把将大妹妹拎起来,往肩上一抗,去追大哥和小妹妹。
兄弟两个一人带着一个妹妹满屋子追着跑,四个孩子嘻嘻哈哈闹成一团,简直要吵翻天。
太子牵着妻子的手站在一旁,满脸笑意看着,看着看着,他心底一阵阵发酸,不知不觉湿了眼眶。
他已年近四旬,人生过半。
说实话,只要天下太平,大宣江山稳固,百姓安居乐业,他们一家子能够安安稳稳度日,这个储君谁来做,他并不是很在意。
可问题在于,他在储君之位上待了十八年,已经下不来了。
若他下来,必定粉身碎骨。
他的妻子没了活路,孩子们也将会被斩草除根,一个不留。
十一弟和他是一母同胞,一直和他一条心,若他倒了,想来十一弟也无法善终。
还有母后那里。他这个儿子就不说了,好歹活了三四十年了,可孩子们呢,母后那么喜欢几个孩子,要是他们没了,母后该有多伤心。
还有长姐,她那样火爆的脾气,到时再因为他的事和陛下闹出什么不愉快来,怕是公主府也会不得安宁。
除了亲人,还有他的外祖家,妻子的外祖家,所有追随他的臣子,部下,也都将受到牵连。
身在其位,他已无路可退。
他只能去争,否则,必死无疑。
不光是为了他自己这一家人,更为了那些一心为着他的人。
所以,他不能心软。
他不但不能心软,甚至心底还钻出一丝狠意。
有那么一瞬,他甚至想,就让陛下拼命去吃那些丹药好了。
天家无父子,陛下与他,先是君臣,后是父子。
从今往后,他要时刻注意,不要越了边界才好。
皮猴一样的孩子们闹腾了好一阵,终于挤在三张榻拼成的大床上躺好了。
文安郡主睡在最里侧靠窗,沈知诺挨着姐姐睡中间,然后是沈为清兄弟俩。
沈为清睡下去也不老实,不是戳戳沈知诺的小圆脸,就是捏捏她的小胖手,稀罕得不行:“诺儿,你可真像个糯米团子。”
沈知诺便抬起小脚丫去踹他:“二哥哥坏。”
兄妹俩闹个没完,后来还是沈为晏怕闹得太疯,诺儿夜里该睡不着了,便强行将弟弟拎到边上去,自己挡在了中间,轻轻摸着小姑娘的头,柔声哄着:“诺儿乖。”
面对温柔的大哥哥,沈知诺甜甜笑了:“大哥哥最好。”
太子和太子妃躺在床上,用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悄声说着话。
太子妃靠在太子肩头,心有不甘:“夫君,你这个储君做得几乎挑不出毛病来,十八年来,谁人不说一声好,可陛下就因为你劝谏他少服丹药,便将咱们一家撵去流放,虽说这其中也有他人的缘故,可陛下的心,着实太狠了些。”
太子拍拍妻子的肩头,意味深长道:“兴许,就是因为我做得太好了。”
太子妃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不会吧?”
太子没有作答,只攥了攥妻子的手。
太子妃心中发凉。是啊,太子越完美,在朝中的威望越高,看在陛下眼里,对他的威胁就越大。
陛下今年五十八了,在寻常百姓家里,也到了尽享天伦,颐养天年的年岁了,可陛下却仍旧把权柄牢牢抓在手中。
陛下原本就生性多疑,这几年上了年岁,越发疑三惑四。
她轻声说:“夫君,即便你一心为了陛下,可有些事,还是要多思虑几分,有些话,还是要仔细斟酌了再说罢。”
太子点头:“我晓得的,事关咱们一家的性命,我日后定会谨言慎行。”
太子妃知道太子性子沉稳,他如此说,她便放了心:“我也会约束孩子们,让他们少犯错。”
“犯错”二字一出口,相拥在一起的夫妻二人瞬间都醍醐灌顶,两人异口同声说道:“或许,我们该犯些错了。”
二人说完,相视一笑。
临窗榻那边,孩子们闹腾够了,终于消停下来。
沈为晏沈为清两兄弟心中想着先前从父王母妃那里听到的话,陪妹妹玩了一会儿,便都假装睡着了,沈为清还故意发出轻微的鼾声。
文安郡主见哥哥们都没了动静,知道这是为何,熟练地拿了小被子给妹妹盖好,随后伸手将小团子搂进怀里,也闭上眼睛装睡。
沈知诺下晌睡了差不多两个时辰,眼下精神头十足,一点睡意也无,可见哥哥姐姐们都睡着了,怕吵着她们,便也一动不动静静躺着。
躺了一会儿觉得无聊,便又在心里和系统说起话来:【狗狗,你在吗?】
先前,沈为清只是从父母口中听到了发生在小妹妹身上的神奇事,听完之后一直抓耳挠腮,想亲耳听一听。
可从下晌一直等到现在,也没听见小妹妹和那个什么阿桶说话,可谓等得心急如焚,此刻终于听到妹妹召唤那个阿桶,当即激动万分,差点儿蹦起来。
真是凭借强大的毅力才把自己身子定在榻上,最终还是忍不住,用脚偷偷踢了踢大哥沈为晏,一是怕大哥睡着,再就是分享一下自己的激动。
沈为晏轻轻回踢了一下,表示自己知道了。
拔步床上,太子和太子妃也停止了交谈,二人轻轻转身,看向几个孩子。
文安郡主听了几次了,倒是已经能够淡定处之,只是怕惊动妹妹,便放轻了呼吸,静静听着。
听到召唤,小黑狗嗖一声凭空冒出来,在沈知诺头上飞了两圈:【诺诺小主人,阿统在呢。】
屋内熄了烛火,沈知诺本以为看不见小黑狗,结果就发现飞在空中的小黑狗周身泛着一层淡淡的白色荧光,还挺好看。
她下意识抬起小手,想去摸,却又摸了个空,也不在意,问:【狗狗,先前你说,我们全家在流放路上遭遇刺杀,你知道是谁干的吗?要是知道是谁干的,那应该就知道是谁在背后害我父王了。】
这话一语中的,太子妃闻言回头,看了一眼靠在他身后的丈夫,就见太子也正在看她,太子妃用气声说:“夫君,你觉不觉得,咱们诺儿,有些太过聪慧了?”
诺儿八个月就会说话,什么东西看一遍就会,但沈家孩子一向聪颖,她也没多想,可今日再看这孩子,所思所虑,极其周到,又岂是一个寻常三岁孩子能办到的。
听出妻子的疑惑和担忧,太子声音微不可闻安慰道:“莫多想,那个阿桶说,诺儿来到这里是个错误,兴许诺儿是天上的仙女下凡,不然谁家孩子能如咱们诺儿这般,每一句话都问到点子上。”
太子妃便笑了:“夫君明鉴。”是啊,诺儿定是上天派来救她们一家的。
夫妻二人悄声说话的功夫,系统开了口:【这个暂时还不知道,我能看到的只有“遭遇刺杀”几个字。】
沈知诺又问:【那狗狗你还知道什么,都跟我说一说。】
系统:【我只能查到眼前人的具体相关剧情,你想先知道谁的?】
沈知诺:【还是先说我父王吧,我想知道我父王具体是怎么惹了皇祖父翻脸不认儿孙的?】
系统查了查,说道:【剧情简介上说,老皇帝自打今年年春,服食丹药的剂量日益加大,看着是神采奕奕,满面红光,可实际上身体早已透支。】
太子和太子妃对视一眼,心中了然。
今年年春,陛下又新纳了几个年轻貌美的妃子,想来是力不从心了,这才加大了丹药的剂量。
系统接着说:【一次朝会上,老皇帝突然口吐鲜血,栽倒在地。】
【太子忧心老皇帝身体,便一而再再而三地劝谏皇上少服丹药,有一次甚至从太监手里抢了下丹药,被老皇帝当即掷了一个杯子砸在头上,骂他孽障,存心不良。】
一听这话,沈知诺心一纠:【那我父王伤得可严重?】
系统答:【简介上只说太子额头冒血,踉跄着离开,具体伤势如何,倒是并未细说。】
沈知诺气得两只小拳头攥紧,小肚皮一鼓一鼓:【老皇帝,敢打我父王,我再也不喜欢他了。】
一直安静听着的文安郡主假装不经意般,将妹妹抱紧了些。心中暗道,从今天开始,她也不喜欢皇祖父了。
认真假寐的沈为清气得又差点儿跳起来,腿刚一动,被一旁的沈为晏及时按住,嘴也被捂住了。
沈知诺气了一会儿,又问:【从这件事之后,老皇帝就疑心我父王了吧。】
系统:【正是,那之后,父子二人之间便生了裂痕,这事发生时,殿内还有不少宫女太监在,很快就被其他有野心的皇子皇孙们知道了。】
【那些人一直蠢蠢欲动,机会难得,他们便大加利用,有向老皇帝进谗言的,有在朝堂上煽动臣子以各种莫须有的罪名弹劾太子的,总之,无所不用其极,都借机来踩太子一脚,老皇帝便越看太子越不顺眼。】
太子轻轻叹了口气。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沈知诺追问:【那最终是哪件事让我父王被夺了太子之位?】
系统:【这件事说来有些尴尬,小主人你确定你要听吗?】
沈知诺急得蹬了两下小短腿:【当然要听,狗狗你快说。】
系统:【简介上说,你父王一次宫宴上醉酒,出去透气时,非礼了老皇帝喜爱的一个新妃子。】
这下沈知诺躺不住了,圆滚滚的小身子一翻,跪坐起来,小奶音坚定无比:【那不可能,我父王是全天下最好的爹爹,不可能做出这样事来。】
父王和母妃自幼青梅竹马,两人成婚二十年,感情仍旧好得要命。
父王贵为太子,可从始至终只娶了母妃一个,生了他们兄妹四个。
皇祖父还曾几番提醒父王要多纳几个侧妃,以便为皇家开枝散叶,可父王却充耳不闻。
这么多年,父王要是有这个心,那太多的高门贵女会挤进东宫来,可他一直守着母妃一个人,其他女子连看都不看一眼。
如今父王都这个年纪了,怎么可能做出如此让母妃伤心的事情来。
再说了,父王对皇祖父一向恭敬孝顺,对后宫的娘娘们也恪守礼法,怎会冒天下大不违去非礼皇祖父的妃子。
文安郡主内心无比震撼,可她挨着妹妹最近,愣是没敢动,但她也觉妹妹的话说得极对。
沈为清实在是按耐不住,跟个鬼一样,直挺挺坐起来,伸着脖子往床边看了一眼,就见父母都安安静静躺着,他不死心又瞅了两眼,感觉大哥在扯他衣裳,这才连忙躺回去。
他偏头看了一眼大哥,见大哥沈为晏正用眼神警告他,他忙用嘴型无声说道:“我是怕母妃和父王打起来。”
“你是盼着父王母妃打起来,你好看热闹吧。”沈为晏无声回了一句,狠狠瞪了弟弟一眼,示意他老实躺好。
床上,太子妃枕在太子手臂上,明面上看上去是安安静静躺着,可手却在太子手臂内侧拧了一把。
太子吃痛,凑过去耳语:“清荷,我冤枉啊,我发誓,绝对不会做出此等下作事来。”
太子妃又拧了一把:“我知道,但是我听着心情就不舒畅。”
太子:“……”
沈知诺跪坐起来,才反应过来不要吵到哥哥姐姐,小脑袋左右看看,见哥哥姐姐们都静静睡着,她便又慢悠悠躺下去,还抱着姐姐的手轻轻放回自己身上,又扯了小被子盖好自己的肚子。
这才强调道:【我爹爹绝不可能做出对不起我母妃的事情来,狗狗你再看看,是不是看错了。】
系统确认了一遍,【小主人,阿统没有看错,剧情简介上清清楚楚就是这么写的。】
沈知诺:【那我知道了,那肯定是有人陷害我爹爹的,狗狗你帮我查查,看到底那个妃子是谁,我们好顺藤摸瓜。】
“定是如此,我儿懂我。”太子心中一阵激动,凑到妻子耳边说:“清荷你看,连咱们诺儿都知道这事另有蹊跷。”
太子妃忍不住笑,轻轻拍拍太子的手臂:“我知道。”
见妻子没有抓着自己那莫须有的罪名不放,太子放下心来,亲了亲她的鬓发,借机表衷心:“清荷,这辈子我就只跟你过,永远都不会有其他女人。”
老夫老妻了,可每当太子和她说这些情话,太子妃心里还是甜蜜得不行,她伸手挡住他的嘴,轻声嗔道:“孩子们都在呢。”
听出太子妃语气里的笑意,太子也笑了,挨着躺回去,静静听着。
系统便认真查了起来,可查了半天也没查到什么有效信息,【小主人,只能看到是老皇帝那一段时日宠爱的一个年轻貌美的妃子,其他信息皆不知。】
沈知诺在心底叹气,愁得小脸都皱巴成了一团:【皇祖父的后宫那么多年轻貌美的妃子,那我要怎么才知道,到底是哪一个呢?】
系统出着主意:【小主人,你要是真想知道,那要不这样,你什么时候到后宫去转转,我挨个妃子扫描一遍,就能查出来了。】
沈知诺大眼睛一亮:【好主意,那就这么办了。】
一听这话,太子和太子妃对视一眼,都发起愁来。
他们今儿刚商量了,暂时不让诺儿接触外人,本已打算短时间内不让她出东宫,也不让任何人进东宫。
可诺儿这孩子精力充沛,以前老喜欢出去转,要是冷不丁不让她出门,可要怎么跟她解释呢?
两人正愁着,就听小姑娘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小奶音困意十足:【狗狗,我困了,我们明天再聊哦。】
系统:【好的,小主人,晚安。】
三岁的娃娃,可当真是说睡就睡,不过几息的功夫就沉沉睡了过去,还打起了小呼噜。
文安郡主睁开了眼睛,将自己的手从小被子下拿出来,给妹妹把被子盖好,看向哥哥们。
沈为晏沈为清两兄弟几乎同时从榻上起身,两人光着脚下地,沈为晏顺手把大妹妹抱起来,兄妹三个走到床边,太子已经扶着太子妃坐了起来,三个孩子便都上了床。
黑灯瞎火的,一家五口围成一个圈,跟做贼一样,脑袋凑到一起,窃窃私语起来。
沈为清摩拳擦掌,有些激动道:“父王,接下来咱们该当如何,您尽管吩咐,儿子上刀山下火海,万死不辞。”
沈为晏也点头:“父王,您尽管吩咐。”
文安郡主靠在太子妃怀里,母女二人都看向太子,静静等着他说话。
太子先是夸赞了两个儿子:“你们兄弟俩都是好孩子,父王这心里甚感欣慰。”
随即话锋一转:“可眼下时局不明,切不可轻举妄动。”
说罢,拍了拍性子火爆的小儿子肩膀,“尤其是阿清,这皇宫之中,各个都是人精,从今儿开始,你行事一定要谨慎,切莫露出什么端倪来。”
沈为清拍着胸脯道:“父王放心吧,儿子只是莽,又不是傻,保证不会说漏嘴的。”
沈为晏也说:“儿子和二弟整日待在一处,儿子会提醒二弟的。”
太子点点头,又看向文安郡主:“慧儿,为了不引人起疑心,你两个哥哥要照常去章华殿读书,去演武场习武,照看诺儿的事,父王就交给你了。”
文安郡主知道事关重大,忙从母妃怀里坐直起来:“父王放心,女儿知道轻重,一定会照看好妹妹。”
小姑娘保证完,又担心起来:“可是父王,诺儿方才和阿统说,要去后宫里见各位娘娘,女儿怕哄不住。”
太子妃和太子对视一眼,都沉默了。
别看诺儿小,可主意正着呢,脾气又犟,要是小姑娘真心想去哪,或要做什么,还真跟个小牛犊一样,一般人还拉不住。
二人都已经想象得到小团子拉着慧儿的手,浑身使力,拼命往外拽的情景了。
见父亲母亲为难,沈为清自告奋勇道:“父王,母妃,要不,儿臣这几日告假,陪着慧儿照看诺儿?”
沈为清喜欢练武,可每天要在章华殿听先生念上半日的书,他脑袋就疼,哪里有跟着诺儿听那些新奇事来的有趣。
看着小儿子那蹭蹭发亮的眼睛,太子和太子妃对视一眼,都觉得有些不妥。
沈为清屁股往前挪了挪,凑近了些再劝:“有儿臣在,保证看牢了诺儿。即便诺儿要去哪里,有儿臣跟着,要是皇祖父,或是哪位皇叔靠近,儿子驮着诺儿就能跑。反正儿臣还小,又混账惯了,即便有失礼之处,想必皇祖父和皇叔们也不会怪罪的。”
太子和太子妃都忍不住笑了。这个阿清,还挺有自知之明。
沈为晏其实也担心诺儿,也想留下来,但他不能。
二弟一向不爱读书,以往也会以各种理由逃学,溜出宫去玩也是时常有之,大家早已习惯,皇祖父都懒得再骂他了。
可他是东宫长子,是皇长孙,皇祖父一向看重他的学业,他要是没去上学,皇祖父一定会遣人来问。
沈为晏便说:“那儿臣就和以往一样,照旧上学。”
太子点头:“我也得照常上朝,照常去户部当值。”
太子妃说:“那我明日给母后请了安之后,就去后宫各处走走,和父皇那些新妃子打打交道。”
安排好各自该办的事,最后太子妃又道:“明儿还是让可靠之人到诺儿身边来,看看能否听到诺儿和阿桶说话。”
众人都无异议,如此这般说定,兄妹三个回到榻上,太子太子妃也躺好,一家人先后睡去。
一夜无话。
第二日一早,太子妃把自己的奶娘古嬷嬷喊了来,让她服侍诺儿用早饭,其间诺儿又和系统说了几句话,古嬷嬷毫无异常,显然是没听到的。
太子便又喊了自幼便跟在他身边的太监丁明过来,让他带着诺儿去喂前阵子邻国送来的贺礼,陛下赏赐给诺儿的那两只绿孔雀,丁明全程乐呵呵,毫无异样,显然也是听不到的。
随后又喊了几个宫女太监依次进来服侍,不管诺儿和阿统怎么聊,他们都神色如常。
太子小声道:“如此看来,似乎只有我们一家能听到。”
太子妃点头:“貌似如此,可我还是不放心,要不,我请阿姐过来坐坐,让她听听看?”
太子忙摆手:“阿姐性子火爆,别回头听到什么,再闹起来,岂不糟糕。”
太子妃一想也是。
澜真公主和太子是一胎双生的龙凤胎,最是护着太子,要是让她知道了太子未来储位会被夺,他们全家会被流放又惨死,怕是澜真公主当真要不管不顾闹到皇上面前去。
太子想了想说道:“十一弟这阵子要回京了,待他回来,定要到东宫来的,让他听听便好。”
太子妃点头:“那倒是再妥当不过。”
太子招呼长子,父子二人出门往外走,上朝的上朝,上学的上学去了。
太子妃料理好东宫事务,便要去皇后宫里请安,临走前,特意叮嘱几个孩子:“就在东宫玩,不要出门。”
见母妃望着她说的这话,沈知诺乖乖点点小脑袋:“诺儿听话。”
太子妃亲了亲女儿的小脸蛋,出门走了。
太子妃一走,沈知诺便在心里对系统说:【狗狗,我们出去见人吧。】
沈为清一直在一旁假装摆弄布老虎,一听这话,眼睛蹭地就亮了。
文安郡主却有些着急起来,忙给二哥使眼色,让他别瞎捣乱。
小黑狗凭空蹦跶出来,晃着尾巴在沈知诺面前飘来飘去:【好的,小主人。】
沈知诺便从榻上趴着下地,拉起文安郡主的手往外拽:“姐姐,诺诺要出去玩。”
要是在平时,文安郡主自然立马答应,可眼下却是不行的,她也无法解释,只能蹲下去,抱住胖乎乎的妹妹,温柔哄道:“诺儿,母妃不让出去,咱们就在东宫玩好嘛?”
沈知诺有事要做,哪里肯,大眼睛咕噜噜一转,从姐姐怀里挣脱出来,跑到二哥哥面前,小手一指窗外:“二哥哥,诺诺要出去玩。”
沈为清就等着这句话呢,闻言立马从榻上蹦起,抱起妹妹就走:“走,二哥哥带你去。”
“二哥你回来。”文安郡主又气又急,可沈为清脚下生风,抱着小姑娘已经跑远了,文安郡主跺着脚骂:“就知道你不靠谱。”
骂完也无他法,只得拔腿去追。
服侍的宫女太监们见小主子们出门,忙跟上去。
兄妹三人出了东宫,慢悠悠在皇宫里头逛,文安郡主心中不安,便一直扯着沈为清的袖子,拉他躲着人走。
所以,逛了好半天,除了偶尔路过的宫女太监,愣是没碰着一个人。
沈知诺直着急,【狗狗,我姐姐今天好奇怪哦,怎么总是捡没人的路走的。】
系统:【小主人,那你想想办法吧,阿统只能扫到人脸才行的。】
沈为清听见了,便四下里张望,远远瞧见十四皇子,眼睛一亮,抱着小妹妹,牵着大妹妹就快步迎了上去。
文安郡主当真不愿意过去,可她又拽不过二哥,只好跟着跑。
到了近前,沈为清带着文安郡主朝着十四皇子行礼:“给十四皇叔请安。”
沈知诺被二哥哥抱在怀里,也抱起小拳头,奶声奶气道:“给十四皇叔请安。”
十四皇子今年二十三了,却长了一张笑呵呵的娃娃脸,一看就是好脾气的模样。
见到侄子侄女,便笑着让几人起身,随后对着沈为清怀里的小胖团子伸出手来:“诺儿来,让皇叔抱抱。”
他成婚好几年,妻子终于怀上了第一胎,他平日里就喜欢诺儿,如今见到,就会想着自家以后的娃娃也如诺儿这般可爱就好,便越发喜欢。
沈知诺还挺喜欢这个每次见面都笑呵呵的十四皇叔,张开胳膊就要过去。
怎知沈为清立马后退一步,把妹妹抱牢了,嬉皮笑脸道:“十四皇叔,我还没抱够呢,您改日再抱。”
知道这个侄子素来是个小混账,十四皇子伸手点点他,“又逃学不是,等我见了你皇祖父,定要告你一状。”
沈为清才不怕他告状,嘻嘻笑:“不怕气着皇祖父,您就可劲儿告去。”
叔侄俩说着话的功夫,沈知诺便又问了起来:【狗狗,你扫了我十四皇叔的脸了嘛?】
十四皇子闻言一愣,下意识问出口:“什么扫……”
“我的脸”三个字还没等说出口,他的嘴突然又痛又麻,顿时失语。
系统答:【扫了。】
沈知诺:【那我十四皇叔有陷害我父王吗?】
系统快速翻阅剧情:【那倒是没有的,十四皇子生性闲散,只顾着吃喝玩乐,没有什么野心。】
听着那奇怪音调的男子声音,十四皇子的眼睛空前瞪大,有心问问是怎么回事,可嘴上麻得不行,完全不听使唤,嘴皮子都掀不开。
生怕诺儿发现什么不对,沈为清假装看向别处,抱着小姑娘转了个方向,避开了十四皇子。
沈知诺放心了:【那就好,那十四皇叔最后怎样,善终了吗?】
系统:【没有善终,他的妻子怀孕了,临盆之际突然流产,十四皇子妃流血过多,一尸两命,十四皇子万念俱灰,自此一蹶不振,后来遁入空门,出家当和尚去了。】
十四皇子心中掀起滔天巨浪,面色煞白,双手颤抖,整个人僵在原地。怎么会这样?他的妻儿怎么就没了?
沈知诺问出了同样的问题:【我十四皇婶好好的怎么会流产?】
系统答:【有人害的。】
沈知诺问:【谁干的?】
系统查了查:【十四皇子妃的庶妹被人收买了,在吃食里做了手脚。】
一听这话,十四皇子再也顾不得往下听,拔腿就跑。
妻子的娘家庶妹前几日登门来探望,说是思念姐姐,便留了下来,要小住一段时日。
他要赶紧回去,快快回去。
沈知诺听到脚步声,两只小手攀着哥哥的肩头往过看,纳闷问道:“哥哥,皇叔怎么跑了?”
她还打算想个法子提醒他的,这怎么就跑了。
沈为清摇头,故作糊涂道:“不知道啊,兴许是内急吧。”
正说着话,前头不远处,就见刚下朝的承武帝坐着龙撵出现,慢慢悠悠朝这边来了。
承武帝先是瞧见一道身影如同闪电一般从他前方飘过,他皱眉,问身边太监:“方才那个,是不是老十四?”
太监答:“正是。”
承武帝蹙眉不悦:“什么急事,跟火烧屁股似的跑那么快,明儿他进宫,提醒我问问他。”
太监应:“是。”
承武帝便不再管十四皇子,吩咐继续往前走,他虽已上了年纪,可目力极好,一眼就瞧见了前方站着的三兄妹。
看到那胖呼呼的奶娃娃,承武帝笑了,声若洪钟喊了一声:“阿清,把诺儿抱过来,让朕瞧瞧。”
沈为清脸色一变,权当没听见,将怀里的小胖团子往肩上一抗,右手把文安郡主拎起来往腋下一夹,撒丫子朝远处狂奔而去,一溜烟就跑不见了。
老皇帝:“……”
老皇帝身边的太监们:“……”
被沈为清抛下的东宫宫人们:“……”
一个二个的,今儿这都是怎么了呢?
承武帝看着眨眼就跑没影的孙子,冷哼一声,“这混账小子,朕有阵子没骂他,他便越发没规矩了。”
服侍在侧的太监康元德笑着道:“这个时辰,皇孙殿下本该在章华殿读书的,可却在这碰见,想必是又逃了学的,那瞧见陛下您,能不跑嘛。”
承武帝笑着摇了摇头:“朕的这些个孙子,也就阿清这混账小子,有朕年轻时候的几分鲜活劲儿,罢了,随他去吧。”
太监们抬着御撵继续前行,承武帝又说:“晚些时候你去东宫,把宝宁郡主接来陪朕用晚膳。”
康元德笑着应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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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为清带着两个妹妹跑出去老远,又拐了几个弯,确定老皇帝瞧不见他们,这才停下来。
他是个野猴儿一样的性子,从小爬树翻墙,没个消停,体力可谓极好,疯跑了这么一长段路,脸色都没怎么变。
可两个小姑娘就惨了。
文安郡主像个小鸡仔一样被二哥夹在胳膊下,感觉自己要被勒死了,她两只小手死死拽着二哥的袖子,有气无力道:“二哥,快放我下来,我肋骨要断了。”
“哦哦。”沈为清连忙弯腰,将大妹妹放在地上,关切地问:“慧儿没事吧?”
文安郡主捂着一侧肋骨,一屁股坐在地上,不满瞪着二哥:“我又不是没长腿,你夹着我做什么。”
沈为清一脸愧疚:“对不住慧儿,二哥以后注意。”
正道着歉呢,突然呲牙咧嘴哎呦一声:“诺儿,你揪二哥耳朵作甚,快松手。”
小姑娘又揪了一下,比刚才更用力。
“诺儿乖。”沈为清在观察大妹妹,想看她肋骨是不是真的被他勒伤了,便一时顾不上小妹妹,只敷衍地哄了句,说着还在小姑娘小屁股上轻轻拍了一巴掌。
可小姑娘不但没有变乖,回应他的是一巴掌扇在他脸上,肉乎乎的小巴掌劲儿还挺大。
沈为清这才察觉出不对劲儿来,忙歪头去看,就见小姑娘小脸煞白,小嘴抿着,显然是在忍耐着什么。
沈为清吓了一跳,“诺儿怎么了?”
小姑娘仍旧不说话,一只小手却拼命往地上指着。
沈为清忙将小姑娘放在地上,两只手却没敢松开,一直护着她:“诺儿可是哪里不舒服?”
沈知诺都要气死了,一把推开二哥的胳膊,小短腿倒腾几步,跑到路边,蹲在地上:“呕~”
她早上刚吃过早饭就出门了,这时候还没消化呢,就被二哥这个莽夫抗在肩上好一阵颠,她的肚子磕在他肩膀上,磕得她胃里翻江倒海。
文安郡主见妹妹要吐,也顾不得再揉肋骨,赶紧从地上爬起来,几步跑过去将小团子抱在手里,轻轻拍着她的背,心疼得不行:“诺儿,你是不是肚子痛?”
听到姐姐快哭了,沈知诺想安慰几句,却说不出话来,只能摆了摆小手示意自己无事,弯腰撅着小屁股,继续干呕。
文安郡主最是护着妹妹,见小娃娃小脸都呕白了,又心疼,又生气,扭头狠狠瞪了一眼沈为清:“二哥,都怪你。”
沈为清自知理亏,蹲在沈知诺另一侧,心虚地不停挠头,“我去喊个太医来吧。”
文安郡主急得不行:“一去一来太久了,抱着诺儿去吧。”
沈为清自然没有异议,抱起沈知诺就走,沈知诺呕得没了力气,蔫蔫地趴在沈为清肩上。
其实她想说自己没事的,根本用不着看太医,可她知道说了也是白说,平日里她但凡打个喷嚏,娘亲都要让太医给她请个平安脉,这会儿都干呕成这样,哥哥姐姐怎么会答应不看太医。
沈为清一边快走,一边低头看了看文安郡主:“慧儿,你还好吧,要不二哥背着你?”
文安郡主急忙摆手拒绝,“我自己能走,二哥你好好抱着诺儿就行。”
兄妹三人便一路朝着太医院去了,生怕再颠着妹妹,沈为清这回没有再跑,只是快步往前走。
东宫的宫女太监们终于气喘吁吁追了上来,文安郡主便吩咐一个腿快的小太监:“你快去凤仪宫找我母妃,就说小郡主有些不舒服,我们带着她去太医院瞧瞧,不过不要惊动我皇祖母,悄悄地说。”
小郡主在东宫那可是个宝贝疙瘩,一点闪失不能有的,小太监瞧了一眼神色恹恹的小郡主,神色一凛,领命快步而去。
一听到自家妻儿深陷险境,十四皇子急匆匆跑出宫,从侍从冬来手里接过缰绳,直接翻身上马,打马狂奔。
冬来不知发生何事,但见自家殿下面色不好,当即上马去追。
十四皇子回到府外也不下马,直接骑马越过门槛,一路跑到内院,到了门口翻身下马,急步往里跑:“薇儿,薇儿!”
不知自家殿下为何这般惊慌失措,园中忙活的侍女忙高声告知:“殿下,王妃在屋子里呢,芸姑娘陪着呢。”
一听这话,十四皇子的脸色更是不好,加快速度往屋里冲,声音越发急切:“薇儿!”
身后的冬来神色严峻,跟着往里冲,一只手还按在了腰间刀柄上。
屋内,十四皇子妃坐在榻上,手里绣着一件孩童的小衣裳,她的娘家庶妹魏芸坐在一旁给她,手里也拿着个绣绷在绣花,姐妹二人一边绣花,一边说说笑笑,好不亲热。
听到十四皇子那叫魂一般的喊声,十四皇子妃扑哧一声笑了,“最近我这肚子大起来,我倒没怎么样,你姐夫倒是时常一惊一乍的。”
魏芸嘴角的笑意僵了下,很快恢复如常,笑着说:“那是姐夫挂心姐姐和孩儿呢。”
十四皇子妃笑着放下手里的小衣裳,起身,扶着肚子往外走,魏芸也跟着起身,上去搀扶。
还不等二人走到门口,十四皇子就已经冲进门来了,他两步上前,扶住妻子,上下左右打量:“你可还好,可有哪里不适?”
十四皇子妃笑着嗔他:“我好着呢,你整天这般大惊小怪的,当心让人笑话去。”
见妻子好好的,十四皇子松了一口气,此刻才觉察出自己双腿竟是发抖的。
想到那个不知道是人是鬼的神秘男子说的那番话,他只觉一阵阵后怕,他再也顾不得其他,一把将妻子抱进怀里,窝在她颈间,语气竟还带上了一丝委屈:“没事就好,你要吓死我了。”
十四皇子这番举动有些莫名其妙,十四皇子妃哭笑不得,伸手拍了拍他的背:“好了好了,芸儿还在呢。”
十四皇子松开妻子,冷了脸,偏头去看。
就见魏芸站在一旁,低着头,看不清神色,似是察觉他在看她,屈膝行礼道:“姐夫。”
十四皇子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突然出声:“冬来。”
冬来一直守在门外,闻言两步进来:“殿下。”
十四皇子指着魏芸,冷声道:“把她给我带下去,关起来,稍后发落。”
一听这话,屋内众人皆是一愣。
冬来虽不解,可他并没有丝毫犹豫,当即上前扭住了魏芸的胳膊,就将她往外带。
魏芸脸色大变,惊呼出声:“不知芸儿哪里做错,姐夫为何如此对我?”
十四皇子妃内心震撼,上前两步拦住冬来,看着十四皇子困惑问道:“殿下,芸儿可是哪里冒犯了您?”
丈夫虽然贵为皇子,可他性子和善,极好相处,自打成婚,二人一直恩恩爱爱,他对她的娘家人也都是亲热有加,这还是破天荒头一遭如此对待她的娘家人。
她相信,他不会无缘无故如此,这其中定是有什么缘故。
十四皇子扶着妻子手臂,温声道:“薇儿,让冬来先把人带下去,我细细跟你说。”
说罢,给冬来使了个眼色,冬来领命,带着魏芸往外走,魏芸挣扎不过,当即哭出声来:“大姐救我。”
十四皇子妃心疼妹妹,却也不好当众忤逆丈夫的命令,只得安慰道:“你莫怕,先下去休息,我同殿下问清楚缘由就来看你。”
冬来将人带走了,十四皇子挥手将屋内噤若寒蝉的侍女婆子都打发下去,随后拉着妻子到榻上坐了:“薇儿,你听我说,今儿我进宫去给母后请安,路上遇着为清带着慧慧和诺儿……”
十四皇子拉着妻子的手,把宫里遇到的惊奇事说给她听。
十四皇子妃听得目瞪口呆,她斟酌半天,也没找到个合适的词来形容自己内心的震撼。
她沉默好一阵子,伸手摸上丈夫的额头。
十四皇子知道妻子想什么,任由她摸了一会儿,攥住她的手:“我没发烧,你是不是觉得我疯了,但我真的没疯,我是真的亲耳听到了那番话。”
十四皇子妃深知自家丈夫的为人,可她还是觉得难以接受:“夫君,先不管那个藏头缩尾的男子是人是鬼,就说芸儿,她素来和我要好,为何要害我?这事,也太过荒谬了。”
“是吧,我也觉得荒谬。”十四皇子点头附和:“但我就是觉得那男人说的是真的,当时我吓坏了,连凤仪宫都来不及去,见着父皇也顾不上打招呼,一心往回赶,一路上我这心哪,就跟在油锅里煎一样,火烧火燎,我生怕我回来晚了一步,你和孩子……”
说到这里,十四皇子不敢再往下说,又伸胳膊把妻子抱进了怀里:“薇儿,我真的怕死了。”
十四皇子妃拍着丈夫的背安抚:“别怕,这不是好好的嘛。不过,那个男子说,你最后去当了和尚了?”
十四皇子点头,十分委屈:“你要是不在了,我一个人还有什么意思?”
虽然这事并不曾发生,但十四皇子妃听着这话,心中还是十分感动,又觉得很是甜蜜。
夫妻二人静静抱了一会儿,才分开,十四皇子妃问,“那接下来,要怎么办?”
十四皇子脸色一冷,“此事我定要查个水落石出,看看她到底为何要害你和孩儿。”
十四皇子妃担心道:“事情还没发生,即便芸儿有害我之心,她也断然不会认的。”
谋害皇室,那可是杀头死罪,没有证据的情况下,这事搁在谁身上,谁都不会轻易认。
十四皇子拍拍妻子的手:“放心,交给我。”
十四皇子妃捕捉到他眼中那一丝狠意,有些担忧:“夫君,芸儿打小就跟在我身边,我还是觉得她不会那般待我,你问的时候,别吓着她。再说,那男子的话还不知是真是假,别冤枉了她才好。”
十四皇子理解她的心情,可妻儿的安危不容他心软,他安抚地拍拍妻子的手,“你放心,我就是去问问,顶多吓唬她一下,绝对不碰她一根头发丝。”
十四皇子妃这才放下心来。
十四皇子便去了关着魏芸的屋子,一进门,冷脸吩咐:“把她给我吊起来,将狗牵来。”
很快,屋内传来一声声犬吠,还有女子魂飞魄散的尖叫。
不过一盏茶功夫,十四皇子走了出来,面色阴沉,负手立于廊下。
在他身后,冬来牵着狗出来,将狗交给小厮,走到十四皇子身旁问:“殿下,如何处置魏芸?”
十四皇子一脸厌恶地皱了皱眉:“捆了,你亲自给魏家送回去,把事情告诉魏大人,让他自己看着办。”
冬来:“是。”
十四皇子:“另外,告诉魏大人,三天之内,我要知道是谁在背后撺掇。”
冬来诧异:“还有幕后之人?”
十四皇子冷笑:“事情绝对不会像她说的那般简单,我总觉得,她不过是个愚蠢的棋子罢了。”
冬来凛然应是,招手喊来两个侍从,带着他们进门,将已经吓得晕过去的魏芸放下来,拿绳子捆了手脚,直接抬走,丢上马车,送去了魏府。
十四皇子妃正等得心急如焚,就见十四皇子回来了,她迎上去,一看十四皇子黑漆漆的脸,心就往下一沉:“芸儿她,当真要害我?”
十四皇子双手扶住妻子,点头:“是。”
十四皇子妃惊愕万分,困惑不解:“她为了什么?”
十四皇子面露厌恶:“薇儿,我说了,你可不能动气。”
太子妃在凤仪宫请过安,便陪着皇后说话。
二人聊了一会儿,太子妃想起今日还有任务,便起身告退,出了凤仪宫。
还没走出去多远,就见东宫小太监匆匆赶来,上前将沈为清带着沈知诺去了太医院一事说了。
太子妃只觉两眼一黑,只当是诺儿身子不适,阿清等不及太医去东宫,这才带着去了太医院,也顾不得细问,疾步快走,直奔太医院而去。
当她赶到太医院时,太医已经给小姑娘诊了脉,又开了一些药效温和,健脾养胃的蜜丸,正在交代注意事项。
太子妃快步走进去,就见小姑娘靠在沈为清怀里,她一把将人抱到怀里,左右打量:“诺儿可还好?是哪里不舒服?”
沈知诺早就缓过来了,两只小胳膊抱住太子妃脖子,亲昵地和她贴了贴脸:“娘亲,诺儿好好的呢。”
太子妃见小姑娘还笑得出来,心里头松了一口气,这才顾得上让行礼请安的太医们起身,又询问了几句,见太医也说无大碍,这才道谢,抱着小姑娘离开。
出了太医院的门,太子妃才问:“阿清,慧儿,到底怎么回事?”
兄妹二人相视一眼,一时都不知道要怎么说。
沈知诺见她的莽夫二哥挠着脑袋不说话,伸出一只小圆手指着他,气鼓鼓告状:“娘亲,二哥哥坏蛋,见到皇爷爷不不打招呼,还扛着诺儿跑,颠得诺儿肚子痛,二哥哥还夹着姐姐,姐姐肋骨也痛。”
被颠得差一点吐出来,她是挺气的。
但沈知诺更气的是,她明明有机会去老皇帝面前,让系统扫一下他的脸。
可二哥这个不靠谱的,竟然什么都不说,扛着她就跑,害她白白错过了解更多信息的机会。
所以,她要告状,免得以后再出来,二哥还要捣乱,坏了她的事。
太子妃一听这话,心中有了个大致猜测,看着太医院门口人来人往的,也不方便说话,她便瞪了沈为清一眼,亲了亲女儿的小脸,柔声哄道:“咱们先回去,等回去了,娘亲再收拾你二哥。”
回了东宫,太子妃先让人端了水来,看着小姑娘吃了药丸,又喂了几颗蜜饯,这才将小姑娘抱到榻上,让宫女珊瑚陪着玩,她则带着沈为清和文安郡主去了里间。
太子妃小声问:“说说吧,怎么回事?”
兄妹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将先前发生的事情都说了,末了,沈为清挠着头,一脸愧疚:“母妃,儿子错了,您罚儿子吧。”
太子妃板着脸:“你先背过身去。”
沈为清哦了一声,依言照做。
太子妃则牵着文安郡主到了拔步床内,将小姑娘的衣裳掀起来检查,就见小姑娘右边肋骨上被勒出了红痕。
太子妃心疼得不行,“还疼吗?”
文安郡主忙说:“娘亲,早就不疼了,你别怪二哥,二哥也是怕皇祖父听见,才带着我们跑的。”
太子妃叹了口气:“娘知道。”
说罢,起身,去柜子里拿了祛瘀的药膏,给小姑娘轻轻涂了,将她衣服放回去,牵着出去。
听见二人脚步声,沈为清转了过来,把手伸了出去:“母妃,儿子害得妹妹受伤生病,您罚我吧。”
太子妃便抬手在他手上不轻不重拍了一下:“阿清你要记得,慧儿和诺儿是女孩,身子骨娇弱,不是整日和你打在一起的那些兄弟们,你要知道轻重。”
沈为清悉心受教,“儿子记住了。”
孩子虽然手重了些,可事出有因,也是无心之举,太子妃便将此事揭过,又问:“所以,阿桶说你十四皇婶的妹妹会害她,你十四皇叔是听到了的。”
两个孩子齐齐点头,“对,十四皇叔这才急着跑走了。”
太子妃皱眉:“那阿统有没有说,她为什么要害你十四皇婶?”
两个孩子摇头,沈为清解释:“十四皇叔说着话突然跑了,诺儿觉得奇怪,就去看,后来皇祖父就来了,我一想十四皇叔都能听到,那说不定皇祖父也能听到,我就赶紧带着慧儿和诺儿跑了。”
文安郡主补充:“那之后,诺儿不舒服,就再没和阿桶说过话。”
文安郡主问:“娘亲,我十四皇婶应该没事吧?”
太子妃摸了摸女儿的头:“你十四皇叔既然已经知道了,定然会没事的。”
文安郡主便放下心来。
太子妃却满心忧虑起来:“若是陛下也能听见,这可如何是好?”
诺儿和阿桶说的那些话,有一些很是大逆不道。
“还有,你十四皇叔已经听见了,会不会去你皇祖父面前提及此事。”
两个孩子对视一眼,也都唉声叹气,他们怕皇祖父怪罪诺儿。
太子妃想了想,说:“阿清,你快去找你父王,将今日之事悄悄告诉于他,让他去和你十四皇叔说一声,请他看在诺儿救了你皇婶的情分上,不要将此事拿到你皇祖父面前去说。”
沈为清知道事情轻重,郑重应是,急匆匆出门走了。
文安郡主见母妃一脸担忧,抱住她的腰:“娘,要是瞒不住怎么办,慧儿害怕。”
“不怕,有爹爹和娘亲在呢。”太子妃抱住女儿,亲了亲她的头顶,温声安慰,随后又说:“慧儿,娘亲给你个任务,往后若是再遇着你皇祖父,或是哪个皇叔,你就逗着诺儿说话,这样她就没空和阿桶说话了。”
文安郡主重重点了点脑袋:“慧儿记住了。”
母女二人又小声说了会儿话,便走了出去,就见小胖团子躺在榻上,居然在翘二郎腿,春日阳光从棱窗洒进来照在她圆滚滚的小身子上,好一副惬意悠闲的模样。
珊瑚坐在一旁,正笑着给小团子打着扇子,见二人出来,忙起身让开。
沈知诺扭头见是娘亲和姐姐,便弯着眼睛笑起来,一只小圆手拍了拍榻上:“娘亲,姐姐,过来躺。”
母女二人好笑不已,脱鞋上榻,一左一右挨着小团子躺下,凑过去亲了亲她的小脸蛋,小姑娘被亲得咯咯笑。
十四皇子妃焦急问道:“到底何事,夫君你快说。”
十四皇子牵着妻子的手进内,到榻上坐了,斟酌了一番措辞,这才道:“那个毒妇说,她和你同为正三品的户部侍郎之女,可你嫁给了我,你母亲给她相看的不是七品小官,就是一些末等公侯家不上进的庶子,她觉得不公,心生不忿,这才想着害了你,她好嫁过来做填房。”
十四皇子妃震惊得站了起来:“魏芸她这般想?”
十四皇子忙扶着妻子坐下:“她是这么说的。”
十四皇子妃捂着心口,只觉堵得慌:“虽然我们是同一个父亲,可她是庶出,她姨娘又是青楼出身,她想高嫁没有错,可也得看别人介不介意她的出身呀。”
“我母亲先前跟我商量过此事,说想给阿芸找个门户低的,家中人口简单的,婆母和善的,这样嫁过去,她才有底气当家做主。我母亲真是一心为她着想,万万没有故意磋磨她的意思。”
“这么多年,我一直拿她当嫡亲姐妹来亲近,从未因她是庶出就低看她一眼,她怎能为了婚事不如意,就来害我呢。”
“再说,她要是真的看不上母亲为她相看的那些男子,她直接说明,母亲也不会逼迫她去嫁,她怎么能起那样害人的心思呢,我可是她亲姐姐啊。”说到此处,十四皇子妃忍不住伤心落泪。
十四皇子抚着妻子的后背,满眼心疼:“这些我都知道,你别生气,也别难过,为了这种狼心狗肺之人,不值得。”
十四皇子妃兀自落了会儿泪,又不解问:“好,就算她将我害了,可她又怎么如此肯定,你会娶她来做续弦?”
十四皇子立马举手对天,撇清自己的嫌疑:“薇儿,我对天发誓,我从来没有多看她一眼,我以前对她和气,那是因为她是你的妹妹,我完全是看在你的面子上。”
“要是知道她是这样一个心思歹毒的,我早把她赶出去了,这个门都不会让她迈进来一步。”
十四皇子妃抓住丈夫的手,按在自己心口:“夫君,我自然信你,我是说,就算她得手,即便你要续弦,可你一个皇子,又怎么会看上她这样的出身?”
十四皇子点头:“薇儿聪慧,方才我也是这般问她的。”
十四皇子妃皱眉:“她还有别的打算?”
十四皇子再一次露出厌恶,“那个毒妇说,她准备寻机会给我下个药,她的清白被我毁了,到时候再故意让人撞见,如此一来,我也不得不对她负责。”
十四皇子妃气胸口起伏:“她的如意算盘,可真是打得太好了。”
十四皇子忙安抚妻子:“别动气,别动气,我已经叫人把她捆了,用车拉回魏府,送去给岳父大人处置了。”
十四皇子妃捂着肚子,感激地看向丈夫:“夫君,多谢你顾及我父亲的颜面,没有将她直接送去衙门。”
十四皇子摇头:“我不光是为了岳父大人的颜面,我是觉得那毒妇还有隐瞒。”
十四皇子妃一愣:“怎么说?”
十四皇子:“我也不知,但我就是觉得此事绝不是她说的那么简单。”
“夫君是怎么看出来的?”
“那个毒妇当时还说了一句话,让我起了疑心。”
“什么话?”
“她求我放过她时,说她心悦于我,才起了这等歹念。我不信,让她看着我再说一遍,她看我时的眼神,只有惧怕和祈求,丝毫没有女子看向心悦男子时的倾慕。所以我觉得,此事背后,定是另有他人在谋划什么。”
十四皇子妃点头,“自打我们成婚,魏芸没少来,我看她对你也总是大大方方的,并不像有其他心思的样子。”
“可是夫君,若她说的是假话,那到底是谁在背后谋划,又是为了什么?”
十四皇子摇头:“我也百思不得其解。不过无事,我已经让冬来给岳父大人带话了,想必岳父大人能问出些什么来。”
十四皇子妃心中不安:“那要是我父亲也问不出来呢?”
十四皇子沉吟一瞬,说:“要是岳父大人也问不出,那明日咱们就去东宫。”
“今儿在宫里,本来诺儿和那个阿桶还在说话的,可我实在担心你,便也顾不得多听。但想来,那个阿桶是知道缘由的。”
“应是如此。”十四皇子妃点头,想了想起身:“夫君,我还是想回家一趟。”
十四皇子便跟着起身:“我陪你。”
沈为清赶到户部,找到太子,将他拉到外头无人处,把今日的事都说了,当然,他行事鲁莽把两个妹妹一个颠吐一个勒伤的事隐去了没说。
太子眉宇紧锁:“你确定你十四皇叔听见了?”
沈为清点头:“儿子确定。”
太子想了想说:“行,此事我知道了,你先回去,今日莫要再带着诺儿出门。”
“是。”沈为清行礼,转身走了。
太子负手而立,并未急着回去。
他是储君,不好随意出宫,尤其是眼下这个时候,更不能做出什么反常举动,以免惹得陛下猜疑。
可若是等到明天老十四进宫再说,他又怕夜长梦多。
太子想了一会儿,进了署衙,找到户部侍郎魏宗,将他带到无人地方,客气说:“魏大人,孤有一事想请你帮个忙。”
魏宗神色一凛,忙拱手:“微臣不敢,殿下有何差遣,尽管吩咐便是。”
太子委婉道:“也无甚大事,就是托你给十四皇子带个话,告诉他,今日他在宫里遇着为清他们兄妹几个,孩子们对他有失礼之处,让他方便时尽快进宫来见孤,孤定会给他一个交代。”
这话说得有些不明不白,还有些绕,魏宗听得一头雾水,想着十四皇子是自家女婿,便笑着说:“殿下多虑了,皇孙和小郡主们都知书懂礼,哪里会失礼,即便有什么,那也是和他们十四殿下亲近,对自个家亲侄儿,十四殿下怎会介意。”
太子笑了笑,“魏大人只管将话替孤带到即可。”
皇家的人说话都这么隐隐晦晦,魏宗不知道太子殿下在打什么哑谜,便点头应:“是,微臣下值之后,先去十四殿下府里递话。”
太子:“不,魏大人,还请你现在就回去。”
一听这话,魏宗越发觉得太子让他传的话定有机关在内,面色正了正,“是,微臣这就去告假。”
太子拱手:“有劳魏大人。”
魏宗不敢耽搁,去跟户部尚书告了个假,急匆匆离开衙署,在宫门口坐上马车,奔着十四皇子府的方向去。
怎知没走出去多远,就遇着自家管家亲自来寻他,管家过去耳语一番,魏宗脸色骤变,一拳捶在车窗上,低声咒骂:“孽障!速速回府。”
去魏府路上,十四皇子又把先前在宫里听到的那些话回忆了一遍,“先前一听到你有事,我就慌了,后面的话根本没听见去,可现在仔细回想,那个阿桶好像说过,是有人收买了那毒妇。”
十四皇子有些懊恼:“先前我竟没能想起来,不然诈一诈她,兴许就能诈出来了。”
十四皇子妃秀眉紧锁:“也不知那幕后之人到底是谁,又为何要如此做。”
十四皇子也皱眉:“总该不会是冲着我来的吧?我就是一个闲散纨绔。”
十四皇子妃看了一眼自家整日只知道带着她吃喝玩乐的夫君,也觉得不可能。
两人分析了半天,直到马车到了魏府大门口,也没分析出个所以然来。
下车之前,十四皇子拉住妻子:“阿桶的事,太过诡异,此事你知我知,切莫同他人提起。”
十四皇子妃郑重点头:“好,连母亲我也不说。”
两人下车。
门房见是十四皇子和自家大姑娘回来,赶忙开了中门,将二人迎了进去,另外早有眼尖的小厮跑进去报信。
两人也不等,直接往里走,走到一半,就见魏夫人面色难看地迎了出来,魏夫人上前,先是按照尊卑给两人请了安,两人又给魏夫人行了晚辈礼。
外头下人众多,不方便说话,三人便都没有开口,沉默地进了内殿。
落座之后,待丫鬟上了茶水,魏夫人便将人都打发下去,随后走到十四皇子面前,作势就要跪下去。
“母亲您这是做什么。”
“岳母快快请起。”
夫妻二人忙起身,将魏夫人扶了起来。
魏夫人又怕又愧,哭着道:“十四殿下,是臣妇失察,这才让那等歹毒之人到了薇薇身边,差点酿成大祸。”
她后怕女儿身临险境,差点一尸两命。
也后怕谋害皇家子嗣这个罪名,让他们这一家子都没了命。
十四皇子妃安慰了母亲几句,待她平复些,才问:“父亲可回来了?”
魏夫人以帕拭泪:“已经差人去衙署送信了,想必也快了。”
十四皇子妃又问:“那魏芸可曾说了什么?”
魏夫人重重叹了口气:“冬来将人送回来,将话与我说了,我当即叫人将她关起来,亲自去问,可谁知,一个不备,她竟一头撞了墙。”
十四皇子妃脸色一变:“死了?”
魏夫人摇头:“没有死,但伤得也不轻,一直昏迷着,请了大夫在看,到现在还没醒。”
十四皇子皱眉:“如此,看来今日是问不出什么了。”
十四皇子妃又说:“娘,那孙姨娘呢?她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魏夫人:“魏芸那死丫头撞墙之后,我就去审了孙姨娘,她一个劲儿哭着给魏芸求情,问她其他,却说什么都不知道,你们来时,我刚从那边过来,眼下叫婆子守着的。”
十四皇子妃又问:“阿苍呢?”
魏苍,魏家庶出三少爷,是魏芸的亲弟弟,同样是孙姨娘所生。
魏夫人:“阿苍在国子监读书,我就没差人去喊。”
一个十三四岁的孩子而已,十四皇子并未放在心上,看了妻子一眼,便起身道:“岳母,那我便同薇儿先回去,此事若是有了什么进展,还请遣人说一声。”
魏夫人忙不迭应是,亲自送两人出去,刚到大门口,就见魏宗铁青着脸急匆匆赶回来,一打照面,他朝着十四皇子就要下跪,“殿下,老夫有罪,教女不严……”
十四皇子两步上前,一把将人扶起:“不是你的错,岳父大人不必如此。”
魏宗想起太子让他传的话来,忙原话转述,十四皇子听完,点头表示知道。
几人又聊了几句,他便带着魏薇离开,先把妻子送回府,自己直接进宫。
来来回回折腾这么久,各部都已下值,他就直奔东宫而去。
太子见十四皇子来了,将他请到书房,两人落座,太子问:“府中如何?”
十四皇子便把情况一五一十都说了,随后感激道:“大哥,若不是诺儿,薇儿和孩子怕是都要遭难,这救命之恩我这个做皇叔的记下了,日后定会报答诺儿。”
太子摆手:“自家叔侄,不必如此。只是,到底是何人在背后指使?又是为何?”
十四皇子皱眉:“那毒妇撞墙昏迷,暂时也没其他线索,我正为此发愁,这才进宫来,想看看那个阿桶知不知道。”
“对了,大哥,那个阿桶只其闻声不见其影,到底是人,还是……那个?”十四皇子说着,指了指地下。
太子不满瞪他一眼,往天上指了指。
十四皇子往天上瞅了瞅,恍然大悟般:“哦~,原来如此。”
十四皇子又问了许多关于阿桶的问题,太子能答的答,不能答的一个字没说,最后被他问烦了:“十四弟,莫再问了,孤也知之甚少,你不是说要听阿桶和诺儿说话嘛,那你便留下来用晚饭,兴许就能听着。”
两人便出了书房,进了正殿,太子妃一听十四皇子要留下来用膳,便知道他的用意,叫人传膳。
沈知诺睡下午觉刚醒来没多久,还处在发懵的状态,正被下学回来的大哥沈为晏抱在怀里慢慢晃。
白白胖胖的小姑娘窝在大哥哥怀里,一只小圆手攥成拳头放在脸边,一双黑黝黝的眼睛湿漉漉的,乖巧得不像话。
十四皇子看得心都快化了,上前伸出胳膊:“诺儿,让皇叔抱抱。”
沈知诺回神,这才发现十四皇子来了,乖巧喊了一声皇叔,便伸着小胳膊到了他怀里。
早上那阵,先是吐,后去太医院,再后来陪着娘亲姐姐还有二哥哥玩,然后又吃午饭,睡下午觉,还去喂了她的两只绿孔雀,可谓忙得脚不沾地,一直没找到机会再和系统说话。
眼下看到十四皇子,她便又想起来先前听了一半的事,在心里召唤系统:【狗狗,你在吗?】
小黑狗蹦到她眼前:【在的呢,小主人。】
来了!十四皇子精神一震,瞪大了眼睛看向太子,颇为激动。
太子抬手轻轻往下压了压,示意他莫声张,静静听着。
十四皇子便装作若无其事一般,抱着小团子,像沈为晏那样在地上来回走,慢慢晃。
沈知诺歪着小脑袋打量了一下十四皇子,推测道:【狗狗,你说十四皇叔都跑来我家蹭饭了,那我十四皇婶应该还好好的呢吧。】
系统:【应该是的。】
沈知诺:【之前你说那个叫魏芸的被人收买了,你知道是谁收买的嘛?】
十四皇子立马竖起耳朵,太子也都下意识放缓了呼吸。
系统:【这个暂时还不知道,得扫到魏芸的脸才能知道详情。不过剧情简介上是这么写的,‘魏芸的胞弟魏苍在青楼惹上了人命官司,魏芸为了救弟弟,这才答应了他人去害十四皇妃。’】
沈知诺震惊:【她为了救她弟弟,就去害她嫡姐?】
她弟弟的命是命,她嫡姐的命就不是命吗?
这话说道十四皇子的心坎上了,要不是不想惊动小姑娘,他都想在小姑娘小脸蛋上狠狠亲一口。
系统答:【人心有善恶。】
沈知诺震惊过后又问:【可她这样,倒像是被人胁迫,不是收买呀,为什么之前说是收买。】
十四皇子暗自惊叹小侄女心思缜密。
系统:【小主人,这得扫到魏芸的脸才能查到了。】
这种只知道一半的感觉可真不好,沈知诺的心抓耳挠腮,在心里叹气:【她不能随意进宫,我也不能出宫,见不到她呀。】
系统:【那就没办法了。】
沈知诺抬起小脑袋看了一眼十四皇子,又发起愁来:【这事我也没法说,可我要怎么样才能提醒十四皇叔提防魏芸呢。我很喜欢十四皇婶,不想让她出事。】
听到这,十四皇子感动得无以复加,眼眶瞬间就湿润了。
太子见他如此,忙伸手将小女儿接过来,不忍小姑娘费神,便看了一眼太子妃,太子妃点了点头,笑着问十四皇子:“十四弟,弟妹也快生了吧,好久没见她进宫了,最近如何?”
十四皇子见兄嫂齐齐朝他递眼色,瞬间领会,忙答:“薇儿一切安好,多谢大哥大嫂惦念。”
说罢又叹了口气:“只是前几日差点被人害了。”
太子怀里抱着的小姑娘一听这话,立马把小脑袋扭过去,盯着十四皇子看。
太子妃故作好奇问:“怎么回事?”
十四皇子愤恨道:“就是薇儿家那个庶妹,因嫉恨薇儿母亲给她说的亲事不如意,竟然跑来我府上,假意对薇儿好,实则要加害薇儿。”
太子妃捂着心口:“天底下竟然还有这等心思歹毒之人,那薇儿没事吧。”
十四皇子点头:“是啊,幸亏府中一个嬷嬷瞧出她不对劲儿来,禀报于我,我将她拿了审问过后送回了魏家,否则,薇儿危矣。”
太子妃:“老天保佑,那便好。”
一听十四皇子妃脱离险境,沈知诺很是惊奇,在心里问:【狗狗,我十四皇婶躲过一劫,而且和原来剧情不一样了呀。】
系统查了查:【是发生了改变,按照简介上写的,十四皇子被害应是在夏日,现在提前解决了,连魏芸害人的动机都变了。】
沈知诺有些好奇:【那狗狗你知道为什么会改变吗?】
系统:【抱歉小主人,阿统不知道。】
沈知诺也不介意,【不管什么原因,只要我皇婶没事就是好事。】
说着,沈知诺高兴起来:【既然我皇婶的事都改变了,那是不是说,我爹爹的太子之位也能保住,我们一家就不用流放了。】
系统:【抱歉小主人,阿统不能确定。】
十四皇子一听这话,一脸愕然地看向太子,就要问出口,却被太子用眼神制止了,示意他稍后再说。
见小姑娘和阿桶不再聊,太子妃便吩咐宫人摆膳,招呼大家伙入席。
事情在往好的方向发展,沈知诺很心情大好,望着一桌子丰盛的饭菜,胃口大开,抱着她的小玉碗,小奶音很是豪迈:“诺儿要吃三碗饭。”
众人都笑出声。
沈为清见妹妹没有因为早上的事伤着胃口,开心得举了举自己的碗,笑着说:“二哥陪你吃三碗。”
众人依次坐下,可还不待动筷,有小太监进来传话,说陛下身边的大太监康元德来了,说是陛下让他来接宝宁郡主过去用晚膳。
一听这话,众人脸色皆是一变,太子妃更是紧张不已,额头冷汗一下就冒了出来,她二话不说,给太子递了个眼神,当即起身,抱起小姑娘就往里间走。
沈知诺抱着碗:“……”
沈知诺抱着她的饭碗,小手往门口指:“娘亲,皇祖父叫诺儿去呢。”
她这两天就想着多见几个人,让阿统扫一下他们脸,好多了解一些信息,老皇帝更是她迫切想要见的人。
太子妃神色凝重,快步走进寝殿,将小姑娘放在床上,扯过被子将她盖好,轻轻抚了抚小姑娘的额头,又在她小脸蛋上亲了亲,轻声哄着:“诺儿乖,今儿咱们先不去见皇祖父。”
“为什么?”沈之诺十分困惑。
虽然老皇帝在不久的未来会翻脸无情,可至今为止,他还是挺喜欢她这个小孙女的,时不时让人来接她过去玩一会儿,也是常有之事,往常娘亲对此都是乐见其成,今儿这是怎么了呢。
太子妃又在小姑娘脸上亲了亲,却也不多解释,只叮嘱:“诺儿听娘亲话。”
沈知诺越发奇怪。爹爹和娘亲都不是那种见孩子小就随便糊弄的性子,往常但凡他们兄妹几个有什么不懂的,即便是她,爹爹和娘亲都会耐心十足地给他们讲明道理,说清缘由,今天竟然一句话都不解释的。
沈知诺有心再问问,可见太子妃虽然坐在床边守着她,眼神却是看向门口,心事重重的样子,她便抱着碗乖乖躺着,做一个听话的好孩子。
厅堂里,太子面上不动声色,捏着筷子的手却是紧了紧。
沈为晏三兄妹则如临大敌,齐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十四皇子不解,但见众人如此,再一想先前诺儿提到的什么太子之位被夺,全家流放之事,便也莫名其妙跟着紧张起来,定定看着太子。
太子沉默片刻,放下筷子,起身往外走,几个孩子忙要跟着,太子摆手阻止,几人又坐回去。
十四皇子见状,起身跟了上去。
二人来到殿外,就见康元德正候在廊下,见二认出来,他忙上前行礼:“老奴给太子殿下请安,给十四殿下请安。”
太子笑着说:“康公公请起。”十四皇子也笑着点了点头。
康元德把来意又说了一遍,太子轻轻叹了口气,无奈道:“还请康公公回禀陛下,今儿头晌诺儿偶感不适,险些吐了,太医说是脾胃不适,正吃药调理着,不好过去陛下面前,以免过了病气给陛下。”
小孩子最是娇贵,这皇宫中因病夭折的皇子公主也不是没有过,康元德一听,立马担忧问道:“哎呦,那小郡主可好些了?”
太子点头:“无甚大碍,只是太医叮嘱要好生将养几日为好。”
康元德忙点头:“小郡主身子重要,那老奴就不叨扰了,这就回去给陛下回话。”
太子点头:“康公公慢走。”
康元德连连躬身,转身告退,走出去几步,又转过身来,笑着问:“十四殿下,陛下今早还说等您再进宫,去陛下面前回个话,眼下您在宫里,不如随老奴同去?”
十四皇子有些为难地看向太子。他还想等会儿吃完晚饭,找机会私下问问太子那削位流放一事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太子知道他的心思,伸手拍拍十四皇子肩膀,“去吧,你要的那本养花的书,回头若是找见,明儿我带去户部,你到那去找我。”
十四皇子领会,点头说好,跟着康元德走了。
目送二人走远,太子面上的微笑消失,低声吩咐丁明:“去把院门关了,再有人来,就说已经歇下了。”
随即转身回殿,挥手将服侍的宫人都打发下去,又让人把门关上,这才重又坐回椅子上,看向文安郡主:“慧儿,去喊你母妃和诺儿出来。”
文安郡主应了一声,转身跑进去,很快,太子妃抱着沈知诺走了出来。
太子妃用眼神询问太子,太子给她个安心的眼神,笑着说:“来,吃饭。”
当着小女儿的面,太子妃也不好多问,便也笑了笑,拿起汤勺舀了半勺鸡汤,“来,诺儿,先喝口鸡汤。”
怎知,勺子送到小姑娘面前,就见小姑娘两只小胖手把她那小玉碗抱在胸前,一双大眼睛骨碌碌转着,来回打量桌上众人,那小模样,古灵精怪又惹人爱,太子妃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崇安宫。
十四皇子坐在承武帝对面,父子二人默默用着晚膳。
十四皇子心中装着事,吃着吃着就走起神来,端着饭碗,只扒饭,不夹菜。
承武帝吃完,先行撂筷,端起茶杯,一边喝茶,一边打量心不在焉的十四皇子,“家中有事?”
十四皇子回神,忙放下碗筷,恭敬答:“多谢父皇惦记,家中一切安好。”
承武帝放下茶杯,又问:“今早见了朕,为何拔足狂奔?”
十四皇子起身跪地:“当时儿臣忽然内急,一时没瞧见父皇,儿臣有罪,还请父皇宽恕。”
十四皇子胸无大志,无意权势,平日里在承武帝面前从容自在,说话也很随意,可今晚他的言行举止却过于谨小慎微了些。
承武帝静静看了他一会儿,挥了挥手:“行了,你跪安吧。”
十四皇子忙谢恩告退,待走出殿外,夜风一吹,才察觉出后背竟出了汗。
他呼出一口气,暗道日后在陛下面前,要谨言慎行才好,万不能再像以前那般随心随性。
毕竟,连大哥这个做了十八年的太子都能说被废就被废,说被流放就被流放的。
只是,到底是为了什么啊。
他望着东宫方向出了会儿神,摇了摇头,快步往宫外走。既然得知魏芸一事是因魏苍而起,那他还得连夜去一趟魏府。
承武帝坐了一会儿,出声:“康元德。”
康元德忙进殿:“陛下。”
承武帝伸手:“丹药。”
康元德面上闪过一丝担忧之色,可随即应是,从怀里掏出一个白色小瓷瓶,恭敬递到承武帝手里,又端了杯温水过来。
承武帝吃完丹药,靠在榻上闭目养神,康元德默默退了出去。
不多时,承武帝出声:“梁泉。”
从黑暗中走出一个人来,单腿跪在榻前:“陛下。”
承武帝也不睁眼,指了指殿门方向:“这个老十四不对劲儿,你跟过去瞧瞧。”
梁泉应是,起身退后几步,闪身,消失在暗影之处。
东宫,一家六口今夜又如昨日那般,同屋而眠。
沈知诺洗过澡,穿着一身粉色的小里衣,坐在床上,看着哥哥姐姐们指挥着宫人铺榻,心中困惑。
一天如此,可以说是心血来潮,可连着两天如此,沈知诺便觉得有些奇怪了,毕竟这可是男女七岁不同席的古代,更何况是礼法严苛的皇家。
她歪着小脑袋,把大家伙全都观察一遍,可大家都神色如常,说说笑笑,一如往常。
她忍不住又喊了系统出来:【狗狗,我怎么觉得我爹爹娘亲,还有我哥哥姐姐都怪怪的?】
一听这话,屋内众人全都警惕起来,不约而同看向小姑娘,就见小姑娘不知什么时候躺在了床上,两只小手正扳着自己两只小脚丫在玩。
系统:【哪里怪?】
沈知诺挠头:【我也说不上来。】
系统:【那你就别想了,小孩子想多了长不高。】
沈知诺有些无语,她在这里都活不久,还谈何长高。
想了想,她问:【狗狗,我们一家被流放之后,是谁当了新太子?】
系统:【没人当太子。】
沈知诺纳闷:【为什么?】
系统:【一是因为你们一家死后,老皇帝回过味来,后悔了,愧疚了,不肯再立太子。】
【再就是,其他皇子为了争夺储君之位,勾心斗角,凶残厮杀,最后死的死,残的残,囚的囚,无一善终,无人可立。】
太子和太子妃紧握双手,二人心中皆是震撼不已,又担心不已,皆在心中期望小姑娘能说到十一皇子。
可也不知是不是小姑娘和她十一皇叔许久不见,一时没想起来,竟没有问起他,而是问起了陛下。
【那老皇帝呢,他死了吗?】
系统:【死了。】
沈知诺:【什么时候死的?怎么死的?】
系统:【皇子们都斗没了,剩下的皇孙们也没有能立得起来的,他成了孤家寡人,越发沉迷于丹药,最后算是吃丹药吃死的吧。】
沈为清凑到大哥耳边,低声说:“该。”
沈知诺踢了一下小短腿,在心底哼了一声:【自作自受。】
小姑娘趴在床上,独自生了会儿闷气,没一会儿困意袭来,就那么睡着了。
十四皇子出宫之后,让人回府给十四皇子妃送个信说自己晚些回来,他则带着随从骑马赶到魏府,敲响了大门。
第10章
户部侍郎魏宗已经睡下,得知十四皇子夤夜来访,匆匆穿好衣裳,赶出来迎接:“不知殿下前来,老夫有失远迎。”
十四皇子点了点头,“岳父,咱们里面说。”
二人一前一后进了花厅的门,待上了茶,魏宗挥退下人:“殿下,出了何事?”
十四皇子压低声音:“我查到些消息,说是魏苍在青楼惹了人命官司,魏芸为了救他,这才受人胁迫,想谋害薇儿。”
魏宗脸色大变,蹭地站起来,怒道:“这个孽子,看老夫不打死他。”
十四皇子伸手拉住他:“岳父,先莫动怒,还是先问清楚为好。”
魏宗见他如此,按耐住心中腾腾怒气,坐回去:“殿下可知那孽障是在哪个青楼惹上的事?死的又是谁?又是谁胁迫芸儿对她阿姐下毒手?”
十四皇子摇头:“暂且不知,得问魏苍。”
魏宗颔首,朝着门口大声吩咐:“来人,速速去将三少爷喊来。”
外头小厮应声,跑着去找魏苍。
翁婿二人静坐等着,魏宗心急如焚,如坐针毡,时不时起身到门口看一眼。
十四皇子却颇为淡定。如今他妻儿无事,府里上上下下也都排查过一遍,但凡有一丝可疑之人,皆已调离,府中也已加强警戒,可谓密不透风。他心中安定,便从容了许多,再不见白日的慌张。
可眼下冷静下来之后,细细琢磨,越发觉得此事实在过于蹊跷,再联系先前诺儿提过的大哥太子被废一事,便觉此事背后深不可测,搞不好,他是卷到什么阴谋里去了。
很快,魏苍来了,垂头塌肩进门,先是给十四皇子请安,又给魏宗请安。
“孽障,你干的好事。”魏宗抄起手边茶盏就砸出去,瓷杯砸在魏苍额头,摔落在地,碎成瓷片。
十四岁的少年被砸得一懵,随即顾不得额头上的疼痛,扑通跪地,大哭出声:“父亲,儿子犯了大错,您救救三姐。”
一见他如此,魏宗心里登时凉了半截,心道十四皇子所说,怕是真的。
只是,他心中不解。自家这个三儿子,虽为庶出,可样貌出众,又聪颖好学,品行也端正,怎的就跑去逛了青楼,又惹上了人命。
见魏宗气得胸口起伏,久不回应,魏苍又朝着十四皇子磕头:“姐夫,求您饶过我三姐,一切都是我的错。”
十四皇子开口:“你先别哭,先把事情经过原原本本说与我听,一处也不得隐瞒。”
“是。”魏苍抬袖,抹了抹脸,开口说道:“五日前,在国子监,先生出题考试,我得了头名,心中高兴,下学之后就去街上逛了逛,想买些母亲和姨娘爱吃的点心再回,怎知,在点心铺外遇到了几位同窗……”
几个公子也都是官宦子弟,父辈同朝为官,他们又是同窗,便都相熟。
几人见着魏苍,热情上前打招呼。得知魏苍要买点心孝敬家中长辈,其中一个便大手一挥,让店铺伙计捡精致的每样包了一份,抢着付了钱。
魏苍本想推拒,怎奈那人吩咐贴身小厮直接将点心送去了魏府,魏苍只得道谢,想着日后再还这个人情。
那人又说,他们打算去酒楼小聚,难得在外遇到魏苍,便拉着他同去。
魏家家风严谨,魏苍平时鲜少与人在外应酬,便寻了借口推辞,怎奈一群半大少年不依不饶,嘻嘻哈哈就将他扯去了和丰楼。
席间,魏苍本不想吃酒,可架不住几个同窗半起哄半强迫,硬是被灌了两碗。
饭毕,魏苍头晕脚软,再次告辞,准备归家,却又被那群同窗架着去了醉香楼,说是听听小曲。
到了才知,竟然还有舞姬作陪,一名舞姬缠着魏苍,对他百般挑逗。
魏苍头一回遇到这等场合,吓得面红耳赤,仓皇起身,借口如厕,匆匆出门,急行于回廊,准备逃掉。
哪成想,迎面走来一个涂脂抹粉头上戴花的纨绔,那人揽着一名舞姬,摇摇晃晃,魏苍躲闪不急,撞了一下那名舞姬。
那舞姬还拿帕子撩了一下魏苍下巴,调笑了几句,显然撞得并不重。
可那纨绔却勃然大怒,扯着魏苍领子破口大骂,先是骂他小兔崽瞎了眼,连他的女人也敢觊觎,后又骂了许多难以入耳的污言秽语。
魏苍气不过,挥起拳头就打,不过将将两拳,那纨绔竟然口鼻流血,倒地不起,没了气息。
听到这里,魏宗气极怒极,拍案而起:“孽障,平日我是怎么教导你的,君子动口不动手,那样一个乱造口孽的纨绔,你犯得着为他搭上自己一条命!”
骂完,魏宗又心痛不已。大宣律法严苛,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杀人抵命,苍儿怕是保不住了。
魏苍双拳紧握,胸口剧烈起伏,目眦欲裂,似乎杀了那人仍不解气。
一向温文知礼的小男孩竟然气成这般,十四皇子察觉有异,伸手拍了拍他肩膀:“那厮骂了些什么?”
魏苍偏头过去,梗着脖子,不愿细说。
魏宗见他如此,恨铁不成钢,上前一脚将他踹翻:“殿下问你话呢。”
魏苍倔强爬起,跪直身体,眼泪滚滚落下,哽咽难言:“那畜生骂我姨娘,骂我姨娘是千人骑万人压的婊子。”
一听这话,魏宗老脸涨得通红,心口气血翻涌:“混账,一派胡言。”
孙姨娘孙月绣当年曾是个良家女,因父死母丧,被黑心的兄嫂卖到青楼换钱,不堪受辱,挣扎着逃出青楼,被龟奴当街追打,恰巧魏宗从那路过,孙姨娘便扑到他脚下求救。
魏宗听她哭诉完,心生不忍,便给她赎了身,带回府中,交给魏夫人安置。
孙月绣感恩魏宗救命之恩,便尽心尽力在府中当差。
魏夫人见她性情良善,生得清丽,又勤快肯干,便颇为喜欢,将她调到自己身边服侍。
后来魏夫人怀有身孕,便做主将孙月绣抬为姨娘,彼时,孙月绣仍是清白之身。
与父子俩的怒火冲天不同,十四皇子却听出些不同寻常来,顾不得安抚父子二人,开口追问:“你可认得那厮?”
魏苍摇头:“不认得,那晚是头一回见着。”
十四皇子又问:“既然不认得,那他为何知道你姨娘当年之事?”
这话出口,听得魏宗和魏苍皆是一愣。
魏宗皱眉。
是啊,当年孙月绣刚入青楼那天就逃了出来,并没多少人知道,且这事已经过去十多年,那厮为何会知道?
又为何能认出苍儿就是孙姨娘所生,还当着他的面说了那些话,这似乎是在故意惹怒他。
魏苍心头大震。
他以为,那畜生只是为了骂他,信口雌黄罢了,难道他所说那些,竟是真的?
见小男孩面色苍白,摇摇欲坠,几乎要跪不住,十四皇子蹙眉:“你不知当年之事?”
魏苍膝行爬到魏宗面前,颤着双手扯住他的裤腿,满眼哀求:“父亲,您告诉我,那些话可是真的?我姨娘她真的出身,出身青楼?”
魏宗这才想起,儿子还不知道这件事,他心疼儿子,伸手按在他的肩头,将当年之事一五一十全都说了,末了说:“你姨娘是个苦命人,苍儿你别怪她。”
魏苍却已泣不成声:“我不怪,我只是,只是心疼我姨娘。”
他心疼,心疼姨娘遭过的那些苦难。
他更愧疚,为方才心底升起那一丝丝怪罪和嫌弃,感到愧疚。
十四皇子静静看着父子二人,等他们情绪平复一些,才开口:“岳父大人,我觉得此事不简单,咱们还是再问问苍儿。”
魏宗将伏在他膝上痛哭不止的儿子扶起来,给他擦了擦泪,问:“后来呢?”
魏苍便接着说:“那畜生倒地不起,我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见他断气,我吓坏了……”
那舞姬嘴里喊着杀人了,惊声尖叫着跑开。
魏苍知道自己闯下大祸,吓得跌坐在地,静静等着。
他以为来的会是青楼龟奴,又或是衙门捕快,怎知来的竟是个戴着面具的陌生男子,那男子先是叫人将那纨绔的尸体拖走,后又将他带去一间房中,给他倒了杯茶,说可以为他处理此事,但是他有条件。
十四皇子和魏宗异口同声:“什么条件?”
魏苍:“说是他家主子倾慕我三姐,想让我引荐我三姐与他认识。”
魏宗皱眉:“所以你就答应了?”
魏苍:“没,我自己做下的错事,我怎会连累我阿姐,我拒绝了。那人没说什么,便说罢了,让我走。”
“我回了家,谁都没说,这几日我虽照常上学,可却提心吊胆,度日如年,即怕东窗事发,又盼着衙门能早日找上门来,我也解脱了。”
“今日我回府,得知我三姐被关了起来,又听我姨娘说了三姐打算害大姐姐,我才知道,那些人竟自己找上我三姐了。”
十四皇子:“所以,他们怎么找上的你三姐,你并不知道,说了什么,你也不知道。”
魏苍点头:“对,今日之前,我并不知道,都是我害了我三姐。”
说着又磕头:“大姐夫,我三姐都是被我害的,才一时糊涂做下错事,你要罚罚我吧,要打要杀,我都是罪有应得。”
十四皇子不答,看向魏宗:“魏芸那里怎么说?”
魏宗叹气:“还昏迷着,一直不曾醒来。”
十四皇子看了一眼黑漆漆的窗外,说:“魏苍,你把你那些同窗的姓名都写下来,还有他们的父亲是谁也写下来。”
魏苍点头,爬起来,研墨提笔,匆匆写下一串名字,抖了抖,待墨干,双手将纸送到十四皇子面前。
十四皇子接过一看,皱了皱眉,折起,收进袖中,拱手告辞:“岳父,今日不早,我先回去,此事我会去查,你们先莫要声张。”
魏宗忙道谢,又问:“那苍儿这里,我可要将他送去衙门?”
十四皇子摇头:“暂且不必,不过国子监先别去了,在家候着吧。”
魏宗点头:“好,明日我便给他告假,说他染了风寒,需得在家休养。”
十四皇子:“如此甚好。”
说罢,踏着月色匆匆离开。
待他走远,魏府前院花厅屋顶站起来一个人,无声无息踩着屋脊追他而去。
翌日,沈知诺睡醒起来,已经日上三竿。
爹爹娘亲,哥哥姐姐们全都不见踪影,外间却是笑声连连,沈知诺一听那爽朗的笑声就知道,是大姑姑澜真公主的声音。
小姑娘踢开小被子,伸了个小懒腰,在床上滚了两个滚,爬坐起来,两只小手把挡在眼前的头发扒拉开,爬到床边,拿过自己的小衣裳,费劲巴拉穿好,趴在床沿,出溜着下了地,穿上镶了珍珠的粉色小鞋子,噔噔噔跑了出去。
澜真公主正端着茶在和太子妃说话,听到动静转头,就见粉嘟嘟的小胖姑娘顶着一头鸟窝一样乱蓬蓬的头发站在内殿门口,正眉眼弯弯笑着看她。
澜真公主的心当即就化了,她放下茶杯,张开胳膊,细声细气说:“我的乖乖哎,快到姑母这里来。”
小姑娘便像个小炮弹一样一头撞进澜真公主怀里,搂着她脖子,小奶音甜甜的:“大姑姑,诺儿想你了。”
澜真公主抱着小姑娘好一顿稀罕,再也不肯撒手。
沈知诺突然想知道澜真公主的结局,便把系统喊了出来:【狗狗,我大姑姑最后怎样?】
小黑狗凭空蹦出来,飞速绕着澜真公主扫了一圈,答:【你们全家被流放之后没多久,澜真公主也死了。】
澜真公主听着那凭空出现的男声,还有那骇人听闻的话,震惊得瞪大了眼睛,抱着小姑娘蹭地起身,转着圈找人。
第11章
澜真公主转了一大圈,却连个男人的影子都没瞧见,她看向太子妃,困惑开口:“清荷,方才你可听见……”
下一瞬,嘴上宛如针扎,麻了个彻彻底底,再说不出一个字来。
沈知诺被澜真公主抱着起身,趴在她肩头跟着转了一圈,心中纳闷大姑姑怎么了,便歪着小脑袋去,想去看大姑姑的脸。
太子妃一直观察澜真公主,见状急忙伸手,将小姑娘接过来,往文安郡主手里一塞,用身体挡住小姑娘的视线:“慧儿,先带妹妹进去梳头洗脸,收拾妥当出来用早膳。”
文安郡主乖巧应好,抱着胖妹妹快步进了内室:“姐姐给诺儿戴花花哦。”
澜真公主伸手指着自己仍旧痛痛麻麻的嘴,一脸惊愕:“我这嘴……”
太子妃抬起一根手指挡在嘴前,做了个小声的手势,拉着她走到榻边坐了,压低声音,把阿桶存在一事说了。
澜真公主震惊:“天下竟还有这等奇事,我来时你为何不直接与我说?”
之前太子妃故意没有先说,她是想看看澜真公主能不能听到,可话不能这么说,不然澜真公主会怪她见外,于是便道:“此事太过惊奇,阿姐你又一向不信鬼神,若非亲耳听过,即便我说了,你也不会信。”
澜真公主一想也是,点头:“言之有理。”
随即皱眉问:“方才那个什么阿桶说,你们全都被流放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太子妃见澜真公主没有先问她自己的死,反倒先问起他们一家,心中感动,也不隐瞒,将太子储位被夺,还有全家流放路上遇刺身亡的事原原本本都说了。
澜真公主气得一拍桌子:“万万没想到,父皇竟然如此狠心,阿煦这个太子兢兢业业做了十八年,最后竟落得那般下场,还有几个孩子,他怎么就能下得去手。”
见澜真公主红了眼,太子妃忙按住她的手:“阿姐,事情还没发生,一切都还来得及,你先别难过。”
澜真公主握住太子妃的手:“是了,如今我知道了,必不会再叫你们遭难。”
说着眼冒狠光,咬牙切齿:“还有那些躲在暗处藏头缩尾的狗杂碎们,等本公主揪出来,决不轻饶。”
太子妃心头发暖,眼眶发酸:“阿姐,你总是如此护着我们,我真不知该说什么好。”
“少同我说这些没有用的客套话。”澜真公主嗔她一眼,随即话锋一转:“所以,咱们是不能当着诺儿的面问这些事?”
太子妃点头:“对,不光我们不能问,诺儿也不能说,不然她也得受惩罚。”
一想到刚才嘴上痛得那个酸爽,澜真公主正色叮嘱:“那可千万别问诺儿,免得诺儿遭罪。”
太子妃点头:“正是如此。”
澜真公主凑近些,语气迫切:“那你再与我说说,那个阿桶还说了什么?”
太子妃便把十四皇子妃的事说了,澜真公主听得来气,少不了对那些阴沟里的老鼠又是一顿臭骂。
随即又问:“那你可知,我是怎么死的?”
太子妃摇头:“这还是阿桶头一回说起,方才刚起了个头,就被阿姐打断了,这会儿也不知聊没聊了。”
“那还等什么,快进去听听看。”澜真公主当即起身,拉着太子妃就往里走。
文安郡主将妹妹放到梳妆台前的椅子上,打湿帕子给她仔细擦过脸和手,随后拿了梳子,动作温柔地给小姑娘梳头发,“诺儿想戴哪个颜色的花花?”
沈知诺乖乖坐着,两只小手在梳妆台上扒拉半天,挑出两朵粉色戴珍珠的珠花,举起来,“戴这个。”
说罢又抬起自己的小脚丫给文安郡主看,小奶音一本正经:“刚好配我的鞋子。”
文安郡主点头说好,很快将小姑娘那一头乱发梳顺,拿了绸带绑成两个小揪揪,拿过珠花戴好,随后伸手捧着小姑娘的小脸左右打量:“好看。”
沈知诺嘿嘿笑,凑过去,在姐姐脸上亲了一口,小奶音甜甜的:“姐姐也好看。”
文安郡主便开心地笑了,捧着妹妹圆乎乎的小脸连连亲了好几口,亲得小姑娘咯咯笑。
姐妹两人闹了一会儿,文安郡主又把小姑娘穿得歪七扭八的衣裳重新穿好,这才抱起她准备出去用膳。
刚走两步,就见太子妃和澜真公主走了进来,于是四人便一同出去。
太子妃吩咐人将小姑娘的早饭端来,有鲜虾小馄饨,红枣小米粥,牛乳鸡蛋羹,还有一盘煎得外焦里嫩的小黄鱼。
澜真公主将小姑娘抱在怀里,端起牛乳鸡蛋羹,一勺一勺慢慢喂着小姑娘。
太子妃将文安郡主揽进怀里,“慧儿可还要再吃些什么?”
澜真公主也说:“慧儿太瘦了些,是该要多吃些。”
文安郡主却摇头:“我先前吃饱了。”
太子妃和澜真公主知道这小姑娘胃口小,便也不多说,刻意沉默了,视线都落在乖乖吃饭的小娃娃身上,暗自盼着她再把阿桶喊出来说说话。
沈知诺先前被打断,进去内室之后又一直和姐姐说话,此刻坐在澜真公主怀里,才又想起来听了一半的事,便在心里问:【狗狗,我大姑姑是怎么死的?】
小黑狗蹦跶出来:【太子被废那日,恰逢澜真公主的女儿华月郡主身染风寒,久治不好,高烧不退,澜真公主便信了身边人的劝说,出城烧香拜佛去了。】
澜真公主皱眉。她一向不信神佛,都到了让她能去烧香拜佛的地步,可见女儿病得十分严重。
想到那个风风火火的表姐,沈知诺心里难受,在心底叹了口气:【我可怜的华月姐姐。】
随即又问:【那后来呢?】
系统:【澜真公主上山拜佛过后,就往回赶,走到一半就遇人报信,说太子被废,你们全家已经在流放的路上了。】
【澜真公主也顾不得回府,快马加鞭追出城去,追上你们一家,截停囚车,问清缘由,随即直接回程,冲进皇宫,找老皇帝求情,并以自己性命担保太子绝不可能非礼后宫嫔妃,让老皇帝彻查此事,还太子一个清白。】
【可老皇帝正在气头上,哪里听得进去,反倒把澜真公主骂了一通,将她轰了出去。】
【澜真公主在雪地里跪了一个时辰,老皇帝仍旧不肯再见她,她便起身,提着刀,杀到了天牢,想亲自审问那个妃子,怎知她到时,那妃子已经吊死在狱中,尸体都凉透了。】
【随后老皇帝知道了此事,也不知听信了什么谗言,一怒之下,下令将澜真公主赶出皇宫,并下旨,自此往后,澜真公主无诏不得进宫。】
【澜真公主跑了一天,怒极,累极,又担心女儿,便先回了家中,打算先看看女儿,再去追太子商议计策,怎知一进家门才知,女儿方才咽了气。】
澜真公主的手一抖,勺子磕在瓷碗上,发出清脆声响。
太子妃忙轻轻拍了拍澜真公主的后背,无声安慰。
澜真公主稳住心神,朝太子妃轻轻点了下头,又舀了一勺牛乳鸡蛋羹接着喂小姑娘。
沈知诺注意力都在和系统聊天上,并没有察觉到澜真公主的异常,一边心不在焉地吃着,一边追问:【后来呢?】
系统:【女儿夭折,澜真公主伤心异常,却也只能强撑着操办丧事,其间还不忘派出一队护卫去护送你们。】
【等华月郡主下葬之后,澜真公主这才带着儿子去追赶你们,可紧赶慢赶,还是慢了一步,你们一家,连同公主府的那队护卫,全都死了。】
【当看到雪地中那大大小小的尸首时,澜真公主悲痛异常,一口血喷出,当即晕厥。】
【澜真公主醒来之后,护送你们一家的灵柩回京,丧礼过后,澜真公主一病不起,没多久就过世了。】
听完这些,太子妃红了眼眶,将脸靠在澜真公主肩头,心中久久不能平复。
阿姐对他们一家,真的是够情够义。
沈知诺心中也感动,伸着两条小胳膊环住澜真公主的腰,小脑袋在她怀里蹭了蹭,奶声奶气道:“诺儿喜欢大姑姑。”
澜真公主看着小姑娘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心都化了,把碗放到一旁桌上,将人抱起连连亲了几口:“我的乖乖,大姑姑也喜欢你。”
今天听到的都是让人伤心的事,沈知诺不想再听了,便趴在澜真公主肩头,沉默着。
小黑狗等了一会儿,见沈知诺再不说话,便嗖地一下凭空消失。
见女儿蔫蔫的,太子妃也知道这孩子是难过了,于心不忍,便摸摸文安郡主的头,温声叮嘱:“慧儿,你二哥一早说是去喂孔雀,你带着诺儿去瞧瞧。”
文安郡主乖巧应好,对着妹妹伸出手,“诺儿,到姐姐这里来。”
沈知诺小身子一扭,到了姐姐怀里,被抱着往外走。
见两位小郡主出门,贴身服侍的宫女太监们忙跟了上去。
文安郡主小细胳膊小细腿,怀里抱着个圆滚滚的胖娃娃,虽然这景象在东宫时常出现,可还是看得人心惊胆战,生怕俩个小姑娘一起摔倒。
大宫女珊瑚忙弯腰问,“郡主,让奴婢来抱小郡主吧。”
“不用。”文安郡主紧了紧手臂,将妹妹抱牢一些。诺儿肉嘟嘟软乎乎,好抱得很,她才舍不得给别人抱。
珊瑚知道又是这个结果,也不坚持,只伸着胳膊护在一旁。
沈知诺也跟着劝:“姐姐,诺诺太胖,自己走吧。”
文安郡主笑着亲了亲妹妹的小脸蛋:“姐姐抱得动。”
一行人出了正院,往后花园走。
绕过月亮门,刚进后花园,就听见孔雀园那边传来几声孔雀的叫声,听起来有些惊慌。
这两只绿孔雀已经在东宫养了一阵子了,沈知诺每天都要亲自喂,早已熟悉它们的叫声,一听这声不对,她挣扎着下地,两条小短腿以最快的速度倒腾起来,快步跑向孔雀园。
“诺儿慢点儿。”文安郡主带着一群人在后面追。
沈知诺跑近一看,差点儿气个倒仰。
她那不靠谱的二哥,正追着两只孔雀满园子跑,居然在拔孔雀的毛。
沈知诺两只小手往腰上一叉,跺脚,大喝:“二哥,你住手。”
沈为清一见妹妹来了,心虚地挠了下头,一抬手发现自己手里还攥着几根孔雀翎,忙将手背到身后去,笑嘻嘻问:“诺儿怎么来了。”
沈知诺招了招小手:“二哥你出来。”
见那矮墩墩的小娃娃小肚皮一鼓一鼓,显然真生气了,沈为清磨磨蹭蹭挪到园子门口,一出门,脚下一转,就想跑。
文安郡主早就防着他这招了,急忙扑上去,一把扯住他袖子:“二哥你别想跑。”
“慧儿你快放开我,待会儿诺儿要打我了。”沈为清去掰文安郡主的手,却也不敢用力,兄妹二人正僵持着,沈知诺已经到了近前,抬起小脚丫对着沈为清就踹了过去。
奈何这圆卜隆冬的小身板还不太灵活,差点儿把自己给摔着,心中更气,站稳之后,又踹了两脚。
沈为清一个半大小子,整天在演武场摸爬滚打,小娃娃踹这几脚就跟挠痒痒似的,可他为了让小姑娘消气,只得故作疼痛,连声哎呦:“诺儿,二哥错了。”
沈知诺见他认错,也不再踹,踮着脚尖,将沈为清手里那几根孔雀翎抢下来,举到他面前:“你干嘛拔我的孔雀毛?”
沈为清解释:“这不是皇祖母的寿辰快到了嘛,我想给皇祖母做个摆件。”
他早就打起这个主意了,但也知道小姑娘绝不会同意,便一直没动手。
今早他订做的摆件底座送了来,不好再拖,这才趁着小姑娘不在身边,偷摸跑来拔毛,怎知还是被撞了个正着。
沈知诺哼了一声:“你做摆件就做摆件,干嘛拔我的孔雀。”
沈为清蹲下去,好声好气哄着:“诺儿,这火离象征着吉祥如意,你就让二哥拔几根吧。”
沈知诺看了一眼受到惊吓的孔雀,小身子一扭,“不给。”
沈为清蹲着挪到小姑娘面前,双手抱拳作揖,一个劲儿地哄:“好诺儿,你就大方一回好不好,再说,我这都拔了几根了,你不答应,岂不是白拔了。你要是答应二哥,让二哥做什么都行。”
一听这话,沈知诺大眼睛咕噜噜一转,计上心来:“当真做什么都行?”
沈为清拼命点头:“成的,成的。”
沈知诺:“那以后,每天你都带诺儿出去玩。”
她的这个系统不大行,非得扫到别人的脸才能查到相关信息,她想尽快把所有人都扫一遍。
可是爹爹娘亲都有自己的事忙,大哥哥学业上从不懈怠,他们都没空整天陪着她四处转,姐姐力气小胆子也小,不会带着她冒冒失失到处跑,看来看去,全家人只有二哥最合适。
沈为清想都没想,一口应下:“这有何难,二哥带你去玩。”
文安郡主却猜到妹妹想出去玩的真正目的,有些担忧地扯了扯二哥的袖子,小声提醒:“二哥你忘了,父王和母妃都交代说,最近不要带着诺儿出东宫呢。”
沈为清一拍脑门:“是哦,我怎么忘了这茬。”
沈知诺看看哥哥,又看看姐姐,纳闷问:“为什么不让诺儿出去玩?”
沈为清撒谎道:“最近宫里不是在筹备皇祖母的千秋宴嘛,进进出出都是人,有些乱,母妃怕冲撞了你。”
文安郡主在一旁点头附和。
沈知诺想了想,说:“那等这几天忙过去,二哥你再带我出去玩。”
沈为清爽快答应。
沈知诺便把手里攥着的孔雀翎递给他,“这些给你,但你不能再拔了,之前孔雀掉毛,我捡了一些收起来了,一会儿都拿给你。”
沈为清一拍大腿:“那敢情好,早知我就不拔了,追得我累死了。”
沈知诺想起先前孔雀的惨叫,又踢了他一脚:“活该。”
两个孩子出门之后,太子妃和澜真公主坐在一起商量起来。
太子妃推测道:“阿姐,你说华月那场病,会不会也是有人做了手脚?”
澜真公主神情一顿:“怎么说?”
太子妃说:“殿下被贬当日,阿姐恰好就不在城中,我是觉得,这一切来得太巧了些。”
澜真公主自幼喜欢舞刀弄枪,习得一身不错的功夫。
多年前,陛下出巡,澜真公主随驾在侧,途中遇到刺杀,澜真公主拼死护卫,更是以身挡箭,救了陛下一条命。
陛下原本就十分喜欢澜真公主这个长女,那次救驾之后,陛下对她更是宠爱有加,允她佩刀上殿,允她御前不跪。
可以说,澜真公主在陛下心中,是最有分量的子女之一。
平日里若是遇到什么事,其他皇子公主不敢说的话,澜真公主一向都敢直言不讳,即便陛下不爱听,也顶多斥责几句,从不责罚。
而澜真公主作为太子的双生胞姐,对太子一向是极力维护。
既然太子被贬一事,是有人蓄意谋害,那很有可能华月郡主那场病,也是有人刻意为之,就是为了将澜真公主调离京城,以免她从中阻碍。
澜真公主细细一想,当即拍案大骂:“别让我抓到那个畜生。”
崇安宫,梁泉正在向承武帝禀报,“微臣跟着十四殿下一路到了魏宗魏大人府上……”
待梁泉说完,承武帝问:“这么说,魏家三郎是被人故意引去了青楼,又被人刻意激怒,惹他出手杀人,这一切就是为了拿捏魏家三娘子,让她谋害老十四的媳妇和孩子?”
梁泉点头:“依着魏三郎的话,是这么回事。”
承武帝蹙眉,轻敲椅子扶手:“这背后之人布这么大一盘棋,到底是何目的?”
沉默片刻,吩咐道:“老十四一向闲散惯了,手上也没什么得用的人,这样,你暗中帮着查一查。”
梁泉应是。
承武帝又问:“只是,朕有一事不明。”
梁泉拱手:“陛下请讲。”
承武帝:“那魏芸还不曾下手,这老十四是怎么突然发现这事的?”
梁泉:“昨晚魏大人也问了十四殿下同样的问题,十四殿下并未言明。”
承武帝:“这个老十四,还长本事了。”
十四皇子掐着散朝时间,去户部找了太子。太子将人带到自己坐值的厢房,吩咐丁明守着门口,两人小声说着话。
太子问:“怎么样,可有查出些什么来?”
十四皇子便将昨晚从魏苍嘴里问出的那些话一五一十全说了。
太子听着直皱眉:“这是有人故意下套给魏苍。”
十四皇子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只是我一时毫无头绪,不知从何查起,这才来问大哥拿主意。”
太子:“你可知魏苍那几个同窗都是谁?”
十四皇子忙从怀里掏出那张名单,递到太子手中:“都在这,大哥你看。”
太子看了之后,说:“这几个我来查,你去查醉香楼,看能不能查到那蒙面人的身份。”
“再查一查那日与魏苍发生口角之人,看他是谁,以及他是否真的是死了。”
十四皇子:“大哥是说,那人可能没死?”
太子摇头:“不确定。但既然是有人做局,大概率是死了,且很有可能会被毁尸灭迹。但雁过留痕,总能查出些什么来的。”
十四皇子有些为难:“我这从来没查过案,不知该从何处着手。”
太子出主意:“你去五城兵马司借些人手,随便寻个由头将醉香楼封了,然后将那些舞姬歌姬,鸨母龟奴,跑堂打杂的,全都细细盘查一番。”
十四皇子点头:“好,我待会出宫就去办。”
太子又说:“你若担心自己查不清,你再去大理寺借几个人帮你。”
到处去借人,还得挨个审问那么多人,十四皇子想想就觉得头大,他身子往前探了探,打着商量问:“大哥,要不,我把诺儿抱去我府上住一日?”
太子瞪眼:“你少打诺儿的主意,诺儿给你提了醒就够了,剩下的你自己去查。”
十四皇子:“我越来越觉得,此事绝非那么简单,大哥,那要是我一直查不到,那能让诺儿去我家一趟吗?”
太子:“到时候再说。”
十四皇子说好,又问起太子被贬一事,太子也不隐瞒,将自己所知都跟他说了,末了再次叮嘱:“兹事体大,阿桶一事你千万莫在父皇面前说漏了嘴。”
“我记下了。”十四皇子郑重说道,又担忧地为问:“大哥,咱们这么多人都能听到阿桶说话,想必父皇也能听到,也不能总拦着诺儿不让父皇见吧。”
太子叹气:“能瞒一日算一日吧。”
商讨完毕,兄弟两个分头行动。
太子派人身边侍卫去查了魏苍那几个同窗,侍卫当天就回来禀报:“殿下,那五位公子属下一一问过话,领头的是建昌侯家的二公子姜铎,是他给魏三公子买的点心,也是他极力邀请魏三公子去和丰楼吃酒,后面去醉香楼也是他张罗的,两处的花销都是他结的账。”
太子皱眉:“这建昌侯赋闲在家多年,连俸禄都没了,听说家中产业也经营不善,过得甚是清贫,这姜二公子怎的如此大手大脚?”
侍卫:“属下也觉得奇怪,便如此问了,那姜铎一开始还不肯说,后来属下揍了他一顿,他才如实招了,说是有人给了他一千两银子,让他将魏苍灌个半醉,然后带去青楼,他手头常年缺银子,便答应了。”
“姜铎可有说,给他银子的是谁?”
“不曾,说是那人带着面具,没有见到容貌。”
“那魏苍打死人的事,他们可知道?”
“也不曾,说是魏苍受不住舞姬撩拨,突然跑了,他们笑话过后,便继续在楼上喝酒听曲儿,并不知楼下发生何事。”
“那就是说,当日魏苍在楼下与人冲突一事,并未惊动太多人。”
“也有可能,是有人提前清了场。”
“可还有其他线索?”
“没了。”
太子靠在椅子上:“这还真是步步缜密。”
侍卫:“可要属下去十四殿下那里打听打听?”
太子摆手:“不必,让十四殿下自己先查吧,动静闹得太大,若是惊动了陛下,有些麻烦。”
太子等了两日,才等到十四皇子一脸愁容进宫来。
二人一见面,十四皇子就叹气:“大哥,弟弟我实在无能。”
太子问:“蒙面人?”
十四皇子:“毫无线索。”
“簪花纨绔?”
“没查到身份,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醉香楼无人认得这两人?”
“所有人都盘问过了,都说没见过什么戴面具之人,那簪花纨绔说是自称吴公子,是头一回到醉香楼来,无人知道他的具体身份,更不知他家住何处。”
“一点儿有用的线索都没有?”
“真没有,我让五城兵马司和大理寺的人都帮忙查了,什么都没查到。”
“魏芸那里怎么样?”
“醒是醒过了,可昏昏沉沉总是睡,睡醒了就吐,吐完了又睡,整个人不甚清醒,大夫说是脑子重力撞击,受了损伤,得养些日子才能痊愈。”
兄弟二人沉默对视片刻,十四皇子拱手:“大哥,要不,让诺儿出个面,见见魏苍和魏芸,让那个阿桶扫扫他们的脸?”
太子沉思片刻:“看来,也只能如此了。”
兄弟二人起身,出了户部,回了东宫。
待十四皇子说明来意,太子妃虽有些不放心,但见太子已应允,又知此事事关重大,略一思索便也同意了。
她先是喊来沈为清和文安郡主,叮嘱他们一定要看好妹妹,这才去和沈知诺说:“诺儿,你十四皇婶想你们了,你跟哥哥姐姐去你十四皇叔家玩半日可好?”
能多见见人,沈知诺自然求之不得,乖巧点头。
十四皇子便将小姑娘一抱,带上沈为清和文安郡主出宫,直奔十四皇子府。
见到几个孩子突然到来,十四皇子妃惊讶之余,很是高兴,忙吩咐人端来瓜果点心,兄妹几人道谢过后,围坐桌前吃着。
十四皇子将妻子拉到一旁小声耳语几句,十四皇子妃点头,招来身边丫鬟吩咐了几句,丫鬟面上闪过一丝诧异,随后悄声出去。
不多时,一个婆子着急忙慌走进来禀报:“王妃,魏府来信,说是夫人跌了一跤。”
十四皇子妃起身,担忧道:“可严重?”
婆子摇头:“报信的人说是扭了脚,已经去请了大夫,眼下如何,尚且不知。”
十四皇子妃攥着帕子一脸焦急:“殿下,我得回去瞧瞧。”
十四皇子忙说:“我陪你。”
十四皇子妃看了一眼几个孩子,有些为难,“要不,殿下还是留下陪为清几个吧。”
沈知诺正想知道魏芸一事的后续呢,一听这话,忙从椅子上出溜下来,跑到十四皇子妃身边,牵住她的手,仰着小脑袋:“皇婶婶,诺儿要和你回家去探望夫人。”
见妹妹先一步开口,沈为清便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附和道:“是啊,若是不知道也就罢了,如今撞上,我们几个小辈也该跟着去瞧瞧夫人。”
本就是这么打算的,十四皇子妃便笑着说好,一行人出门,坐上马车便出发去了魏府。
冬来先一步跑去魏府,与魏夫人转述了十四皇子的交代。
魏夫人虽然十分不解,可还是依言照做,让身边丫鬟将她一只脚缠上棉布,躺到床上等着。
不多时,十四皇子夫妇带着沈知诺三兄妹到了魏府,去了主院探望魏夫人。
魏夫人见到一位皇孙两位郡主到访,惊得差点儿忘了自己还在装病,一下坐了起来。
十四皇子妃眼疾手快将人按了回去,冲她使眼色:“母亲您扭了脚,快躺着。”
沈知诺兄妹三人也上前,你一言我一语关心了几句。
魏夫人受宠若惊,朝着几个孩子歉意道:“多谢皇孙殿下,多谢两位小郡主,老身并无大碍。”
借着十四皇子妃同魏夫人说话的功夫,沈知诺也不浪费时间,在心里说:【狗狗,你在吗?】
小黑狗蹦跶到沈知诺面前:【小主人,阿桶在的。】
一听小姑娘喊了那个不知是叫阿桶的狗狗,还是叫狗狗的阿桶出来,十四皇子眼睛一亮,下意识看向妻子,想看她是否也能听到。
十四皇子妃先前只是听十四皇子说起那个神奇的阿桶,心中好奇不已,如今亲耳听到那略显怪异的男子声音,第一反应也是看向十四皇子。
见妻子神情略显激动,十四皇子便知,她也能听见。
夫妻二人对视一眼,齐齐看向床上的魏夫人。
文安郡主听到诺儿又喊了狗狗,有些紧张地扯住二哥袖子,沈为清回手握住大妹妹的手,兄妹二人默契地先看向十四皇子妃,确认她能听到之后,又去看魏夫人。
魏夫人还握着十四皇子妃的手说话,面上神色没有丝毫变化。
十四皇子夫妇,沈为清兄妹都莫名松了一口气。心道,看来也不是每个人都能听到诺儿和阿桶说话的。
沈知诺年岁小,个子矮,站到地上,看不到众人神情,一双大眼睛盯着魏夫人的脸,说:【狗狗,你扫一下魏夫人的脸,看她身上有没有什么事发生。】
小黑狗晃着尾巴围着魏夫人转了一圈,随后飞回到沈知诺身边:【小主人,魏夫人算是这个世界不重要的配角,所以事关她的剧情并没有多少笔墨,只有简单几句话。】
沈知诺好奇问:【说来听听。】
系统:【说是魏夫人本来阖家美满,怎知陡生变故,先是嫁入皇家的大女儿难产而亡,后又查出竟是家中庶女所为。皇帝震怒,以纵容子女谋害皇家子嗣的罪名,将魏大人罢官抄家,男子发配充军,女子贬为贱籍。除此之外,再查不到任何关于魏夫人的信息。】
虽然知道这事不会再发生,可十四皇子妃的脸色还是一白,心里一阵阵后怕。心道幸亏有了诺儿的及时提醒,不然她们一家都将无法善终。
魏夫人察觉女儿神色不对,忙坐起来,扶住她,紧张地打量她肚子:“薇儿怎么了,可是哪里不适?”
一听这话,沈知诺也歪着小脑袋看向十四皇子妃。
十四皇子妃笑了笑:“娘,我没事,您别担心。”
十四皇子便上前抱起沈知诺,对妻子说:“薇儿你陪岳母说说话,我带孩子们出去坐。”
待几人走出去,魏夫人拉着女儿的手,低声问:“你快跟娘说实话,你和殿下这是在打什么哑谜?怎的好好的,突然让我装病,又带着几位贵人到家里来。”
十四皇子妃谨记丈夫的叮嘱,关于阿桶的事一个字没有透漏,随便扯了件事,将话头岔开了去。
沈知诺被抱着去了外面待客的厅堂,早已被人喊来的魏苍一见众人,忙挨个行礼请安。
十四皇子让他起来,众人落座,喝茶,吃着瓜果。
沈知诺又喊系统:【狗狗,去扫魏苍的脸。】
系统应声绕着魏苍飞了一圈,【小主人,魏苍那日从国子监出来,去了集市……】
系统把魏苍那日的遭遇言简意赅地说给沈知诺听。
十四皇子听完,发现和魏苍所说,以及他查到的,相差无几。
沈知诺三兄妹却是头一回听到这事经过,都听得一愣一愣。
沈为清看了一眼对面坐着的魏苍,见他低头塌肩,神情憔悴,一副受了重大打击的模样,心中不免升起同情。
心道,如此缜密的圈套,哪怕聪明如他,也不见得躲得过。
文安郡主幼小的心灵受到了冲击,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她本是单独坐一个椅子,此刻却是怎么也坐不住了,起身走到沈知诺面前,将胖妹妹紧紧抱到了怀里。
宫外的世界竟然如此可怕,她可要看好了妹妹。
沈知诺搂着姐姐脖子,和她贴着脸,有些生气地问:【那到底是谁那么坏?】
系统:【这个暂时就查不到了。】
沈知诺:【蒙面人是谁?】
系统:【不知道。】
沈知诺:【那个死了的是谁?】
系统:【也不知道。】
沈知诺:【那原剧情里,魏苍最后怎样?】
系统:【得知魏芸为了救他害了十四皇子妃和孩子后,他留下一封认罪书,上吊而亡。】
沈知诺在心里叹了口气:【也是个可怜的。】
沈为清听得也唏嘘不已,看向魏苍的目光越发怜悯。
十四皇子暗道这个小舅子虽然是畏罪自杀,但毕竟也才十几岁,还是个半大孩子,能将事情先交代清楚再死,也算有些担当。只是魏苍不知,他的死毫无用处,他们家还是遭了难。
看他霜打的茄子一般呆呆坐着,十四皇子心中不忍,伸手在他肩膀拍了拍。
魏苍不知在想些什么,突然被拍了一下,像是受到惊吓一般,猛地坐直:“殿下?”
隐在门后听到了一切的十四皇子妃走出来,走到魏苍面前,伸手摸了摸弟弟的头,问:“你三姐可好些了。”
魏苍愧疚得不敢看长姐的脸,垂眸摇了摇头:“还昏昏沉沉睡着。”
十四皇子不知道人昏迷着,那个阿桶能不能扫她的脸,但还是想试试,便开口同沈知诺说道:“诺儿,你皇婶的妹妹病了,皇叔要陪你皇婶过去瞧瞧,你们可要去?”
“诺儿去。”沈知诺毫不犹豫,伸着两条小胳膊就想让十四皇子抱。
文安郡主可舍不得撒手,忙抱着妹妹起身:“姐姐抱着你去。”
一行人便出门,朝着魏芸的院子去。
不多时,几人到了魏芸居住的院子,推门进了屋门。
里间有个婆子守在床边,听到动静走出来,见是自家三少爷陪着十四皇子和十四皇子妃进门,忙跪地请安。
十四皇子妃让她起身,问了魏芸的状况。婆子仔细答了,悄悄看了几眼跟着进来的三个孩子,纳闷他们是谁。
十四皇子妃摆手:“你先下去吧。”婆子应是,躬身退了出去。十四皇子妃抬脚往里走。
十四皇子和沈为清身为男子,不好往女子闺阁里闯,便都止步,留在明间。
魏苍便也停下脚步,犹豫着是要留下来陪着两人,还是跟着进去。
十四皇子不放心妻子,拍拍魏苍肩膀:“陪着你阿姐。”魏苍应好,跟上了十四皇子妃。
文安郡主抱着妹妹也往里走。既然是说来探望,总要进去看几眼才是。
屋内窗户禁闭,光线昏暗,药味弥漫。
魏芸头裹白布,面色苍白,一动不动躺在床上。
文安郡主瞧着有些害怕,抱着妹妹站得远远的,不肯再往前走。
沈知诺探着小脑袋,往床边瞅了几眼,却被十四皇子妃姐弟俩挡住了视线,便在心里说:【狗狗,你去扫一下魏芸的脸。】
【好的,小主人。 】系统应声,摇着尾巴往床边飞。
十四皇子妃不知道小姑娘口中喊狗狗的神秘男子是神还是鬼,心生敬意和惧意,一听两人对话,忙一手护着肚子,一手拉着弟弟,往旁边让了让,生怕冲撞了。
沈知诺盯着小黑狗,发现它快飞到床边时,像是被一道无形的绳子拽住了似的,再飞不动了,纳闷问:【怎么了狗狗?】
小黑狗转过身来:【小主人,你走近一些,我不能离你太远,有距离限制。】
【啊?这样的嘛。】沈知诺有些惊讶,见小黑狗点头,她有些嫌弃地皱皱小鼻子:【狗狗,你好落后哦。】
小黑狗在空中转了一圈:【小主人你知道的,我这一款宠物系统是测试版,功能还不是很完善嘛,多多见谅。】
沈知诺不见谅还能怎么办,挣扎着从姐姐怀里下来,迈着小短腿往床边走,走了几步问:【好了吗?】
小黑狗往前飞了飞,又停住了:【小主人再往前一点。】
沈知诺照做,又往前走了两小步。
【可以了。】小黑狗飞到床上,绕着魏芸脑袋转了一圈,飞回到小姑娘面前。
沈知诺问:【怎么样,查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吗?】
十四皇子妃坐在床边,貌似在打量魏芸,实际上视线落在两步之外的小团子身上。
文安郡主不动声色的走到妹妹身后,双手将小姑娘环在身前。
明间坐着的十四皇子和沈为清已经从椅子上起身,走到了门边,竖耳倾听。
系统念着搜索出来的信息:【说是前几日,也就是魏苍出事的次日,魏芸带着丫鬟出门去裁缝铺,打算定做两身夏季衣裳。】
【上茶的小伙计不小心打翻茶盏,将一盏茶泼在魏芸身上,女掌柜便请魏芸到内室去换衣裳,怎知一个带面具的陌生男子在那等着她。】
沈知诺:【是魏苍在醉香楼遇到的那个吗?】
系统:【查不到那人身份,不知是否是同一人。那人与魏芸说了魏苍打死人一事,说只要魏芸帮他做一件事,他就可以帮魏苍将此事遮盖过去,否则会捅到衙门,魏苍必死无疑。】
沈知诺看了一眼床上仍旧昏睡着的魏芸,问:【魏芸答应了?】
系统答:【魏芸当时勃然变色,说那人满口胡言。那人便叫魏芸先去找魏苍问个清楚明白,再来寻他不迟。魏芸想到头一天晚上遇见魏苍时他的反常,便又不敢确定了。】
【于是连湿衣裳也来不及换,出了裁缝铺,坐着马车匆匆赶去国子监,让丫鬟去将魏苍喊了出来,等魏苍上了马车,她直接问魏苍可是在醉香楼杀了人。】
【魏苍痛哭流涕,一个劲儿认错,还说自己这辈子完了,只等官差来拿他归案。】
【魏芸沉默良久,让魏苍不要声张,先回国子监,她则回了裁缝铺子。】
沈知诺好奇:【魏苍没拦着他三姐?】
系统:【魏苍当时问了魏芸从何得知此事,魏芸撒了谎,说是听到了一些风声,也没提那人要她做的事。魏苍杀了人,整个人惊惶不安,便也没留意魏芸的不对。】
【魏芸回到裁缝铺,掌柜的却说方才那位客人走了,不过留下口信,说是若魏芸回来,便让她去对面茶楼寻他。】
【魏芸问了几句,从掌柜口中问不出那人身份,只得又匆匆赶去对面茶楼。】
【两人见面,那人便提出让魏芸去给魏薇下药,魏芸当即拒绝,转身欲走。】
【那人却说,若魏芸不答应,他不光会将魏苍杀人一事告到官府,还会将孙姨娘在青楼做过妓子的事宣扬出去,让孙姨娘身败名裂,让魏大人无颜朝堂为官。】
【魏芸很早以前无意间得知孙姨娘出身青楼一事,但一直没敢细问,并不知当年具体情形,一直以为孙姨娘是风尘从良。】
【听那人如此说,便又怒又急,六神无主,心中想着赶紧离开,可却再也迈不动脚。】
【那人便拿出一包药粉递给魏芸,说那药只会让十四皇子妃的孩子胎死腹中,并不会害了十四皇子妃的性命。】
【魏芸问他为何要加害十四皇子妃,那人却不答,只说若事情办成,不光保住了魏苍的性命,还保住了孙姨娘的名誉,以及魏大人的官声。】
【又说,等事情办妥,他家主子会确保魏大人日后官运亨通,魏苍往后科举顺达,仕途顺遂。】
【威逼利诱之下,魏芸接了药,魂不守舍回了家。心中犹豫,第二日闭门未出。】
【怎知到了夜里,那面具男子神不知鬼不觉出现在她床前,将孙姨娘惯用的一方帕子丢在她面前,以示警告,随后离开。】
【魏芸吓得整夜未睡,天一亮就寻了借口去了十四皇子府。不过面对自幼待她宽厚亲和的长姐,她还是下不去手,便躲在十四皇子府不出门,一拖再拖,一直拖到了十四皇子妃临盆前不久,又收到十四皇子府门房送来的一个包裹,里面夹着一件孙姨娘的小衣,还有一枚魏苍从不离身的玉佩。】
沈知诺听得纳闷:【玉佩戴在身上,魏芸认得不奇怪,可她怎么知道那小衣是孙姨娘的?】
系统:【这里没细说,但估计古代女子贴身用的衣物,都是自己亲手做的,兴许上面有什么特殊绣花之类,魏芸作为孙姨娘亲生女儿,能认出也不奇怪。】
沈知诺一想也是,又问:【那后来呢?】
系统接着说:【知道再也拖不得,魏芸就将那包藏了许久的药粉拿出来,取了一半,化了一杯水,自己喝了下去,等了一天,见自己除了肚子有些痛外,并没大事。她这才寻机将另外一半下在了十四皇子妃的饭食中。】
十四皇子妃神色复杂地看向床上躺着的魏芸,心中五味杂陈,说不上什么滋味。
魏苍站在床边,看着长姐静静看着三姐,神情变幻,他也不敢发出一声。
沈知诺感慨万千:【所以,魏芸自己先试吃了药,觉得死不了人,才给我皇婶婶吃了。】
系统:【对。】
沈知诺在心里叹气:【哎,说她坏吧,她也不是那种十恶不赦的坏人。那后来呢?】
系统:【十四皇子妃吃了药,便提前发动,孩子却卡在了肚子里,难产不出,最后血崩而亡。】
【魏芸才知闯下大祸,想一死谢罪,又想等那人出现,确认魏苍和孙姨娘无事再死。】
【怎知这一等,竟等来魏苍杀人之事东窗事发,她暗害十四皇子妃的事也被人匿名告发到官府,她才知上当受骗,却已悔之晚矣。】
【而后,她被官府拿走,主动写下认罪书,将一切罪责揽到自己身上,随后咬舌自尽。】
沈知诺问:【她不知道魏苍也认了罪?】
系统:【她在牢中,被禁止探望,魏苍上吊身亡,魏大人罢官,魏家被抄,这一切,她死前都不知道。】
想到家人那凄惨的一幕幕,十四皇子妃听得心中堵得慌,眼泪忍不住涌了出来,怕被小姑娘看到,她侧了侧身子,偏过头去。
沈知诺唏嘘不已,转身抱住文安郡主,小脑袋在她怀里蹭了蹭,小奶音闷闷的:【狗狗,还是查不到背后之人是谁吗?】
系统:【没了,就这些了。】
文安郡主只觉屋内压抑,她抱起妹妹,看向十四皇子妃,说:“皇婶婶,屋内闷热,我带诺儿出去透口气。”
十四皇子妃悄悄抹了抹眼睛,转身,笑了笑:“好,你们先出去,我马上来。”
文安郡主便抱着妹妹出门。
察觉到魏芸的眼皮颤了颤,十四皇子妃静坐片刻,低声说:“阿芸,此事是坏人太过歹毒,你虽有错,但错不全在你。我心中虽怪你,念在事情尚未发生,我不追究。但你我姐妹,此生缘尽于此。”
按照那个阿桶所说,原本,她和孩子都将没命,丈夫剃度出家,娘家更是无一善终。
如今,有了诺儿和阿桶给她们提示,让她和亲人们躲过此劫,她感恩上苍。
如今又得知背后真相,便不愿再像最初刚得知此事那般,对魏芸满怀憎恨。
但话说回来,无论是何原因,魏芸都不该来害她。
她不会再怨恨她,可她们姐妹之间,也就到此为止了。
一旁静静站着的魏苍见阿姐如此说,背过身去,捂脸泣不成声。
十四皇子妃起身,伸出手:“别哭了,扶着阿姐出去。”
“哎,来了。”魏苍胡乱擦了擦脸,转身,双手扶住十四皇子妃的手臂,小心搀着她出门。
在他们身后,床上昏昏睡着的魏芸眼皮动了动,一行泪顺着眼角淌了下来。
十四皇子妃出了里间,喊来服侍魏芸的婆子,叮嘱她要好好照顾微芸,带着众人离开。
十四皇子让魏苍陪着沈为清兄妹三个走在前面,他扶着妻子在后面慢慢走。
他揽着妻子肩头,沉脸低声道:“薇儿,我不管你和魏芸之间如何,但本王是不会原谅一个谋害我妻儿之人,往后也不允许她再出现在本王面前。”
十四皇子妃点头:“我知道,我和她也不会再回到从前。虽说此事是歹人故意设计,但也不是她来害我的理由。”
“我一向拿她当亲妹妹,可生死时刻,她为了救苍儿和她姨娘,便舍弃我这个阿姐,我无法接受。”
这个疙瘩在她心里,大概这辈子都解不开了。
十四皇子不解看向妻子:“那你为何那样说?”
十四皇子妃叹气:“方才我发现她醒了,我怕她再寻死觅活,便说了那样一句。”
十四皇子冷哼一声:“死了也是她自己的选择。”
十四皇子妃:“她若死了,此事恐会闹大,还不知被人怎么利用。”
“再就是,她毕竟也才十几岁,以前也算贴心,我和她姐妹这么多年,我还是,还是不想她就这么死了。”
十四皇子捏捏妻子肩膀:“薇儿,你就是心太善。”
十四皇子妃拍拍丈夫的手:“殿下放心,往后我不会再让她来我们府里。等这事过了,我让母亲在外地寻一门亲事,将她远远嫁出去吧。”
十四皇子面色这才缓和了,“那你也犯不着为她哭啊。”
十四皇子妃:“我不是为她哭,我只是……”
十四皇子等了一会儿,见妻子没有下文,知她心里难受,便岔开话题:“薇儿,你说魏芸之前为什么要撒那样的谎,说什么是为了做我的续弦,这才来害你?”
十四皇子妃想了想,猜测道:“事情败露,害我无望,又怕背后那人再拿苍儿和孙姨娘做文章,干脆扯个谎,把事情归结到她的贪心上,按着你的脾气,大概率不会再留她性命。”
“这样一来,她算是拿自己的性命,给我们一个交代,也算给那人一个交代,说不定就保住了苍儿和孙姨娘。”
“当然,这些也只是我猜的,魏芸究竟为何扯那样的谎,还得问她才知。”
十四皇子:“随便她是怎么想的,薇儿你以后莫要再见她。”
十四皇子妃没有接话,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十四皇子便又退让:“你要是真想见她也行,不过得让丫鬟婆子们都陪在一旁,不能单独见她。”
“我不是在想见不见她的事。”十四皇子妃摇了下头,“我是在想,此事会不会是冲着殿下你来的?”
“既然有人暗中谋划储君之位,殿下你也是皇子,而且陛下对你也甚是喜爱。”
见妻子旧话重提,十四皇子还是觉得不大可能:“咱先前不是琢磨过,我这样不领职,不当差,手上无权无兵的闲散皇子,哪里值得别人如此费尽心机对待。”
十四皇子妃:“我也不知道,我就是心里不踏实。”
十四皇子原本觉得此事和他无关,可见妻子如此说,他便也没了底:“放心,就算是冲着我来的,咱不是还有大哥和八哥嘛,我看谁能把我怎么样。”
这话说完,二人皆是一愣,异口同声道:“难道是冲着八哥?”
一想到有这个可能,夫妻二人面色都严肃起来。
十四皇子妃担忧道:“要不,你给八哥去封信,让他留心?”
十四皇子想了想点头:“也只能如此了,晚些时候我先进宫,跟大哥把今日之事说了,回来就给八哥写信。”
几人回到魏夫人住的屋子小坐片刻,十四皇子妃和魏夫人低语几句,一行人便离开魏府,回了十四皇子府。
几个孩子在十四皇子府用了午膳,又玩了一会儿,便被十四皇子亲自送回了东宫。
沈知诺年岁小,跑了大半天,早就昏昏欲睡,被二哥横抱在怀里进门,一见太子妃,便伸着小胳膊:“娘亲,抱抱。”
半日不见,太子妃颇为担心,见孩子们好好回来,心里一块石头落地,伸手将小胖姑娘抱过来,先笑着问十四皇子:“弟妹可还好?”
十四皇子拱手答:“多谢大嫂惦念,薇儿一切都好。”
二人寒暄几句,十四皇子便起身告辞:“大嫂,我还有事要去寻大哥,这便先走了。”
太子妃说好,又吩咐沈为清:“送送你十四皇叔。”
沈为清应是,出门去送。
沈知诺困得睁不开眼,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在太子妃怀里拱了拱,小奶音含混不清:“娘亲,诺诺好困。”
“好,诺儿睡觉觉。”太子妃在小姑娘小脸蛋上亲了亲,招呼文安郡主一起,进了内室,母女三人挨着躺到榻上。
沈知诺睡在中间,左边是香香的娘亲,右边是香香的姐姐,小姑娘觉得很幸福,先是扭头亲了亲娘亲,又扭头亲了亲姐姐,嘿嘿笑:“一起睡觉觉。”
太子妃和文安郡主被小姑娘可人的小模样逗笑,一起凑过去在小奶团子软乎乎的小脸上亲了几口,亲得小姑娘眉眼弯弯。
小姑娘当真是困极了,一挨着榻,不过几息功夫便沉沉睡着了。
文安郡主本也困了,可她想着听来的那些事情,便强撑着不睡,一直等到妹妹睡着,才坐起来,用气声说:“娘亲。”
太子妃本也没睡着,闻声睁开眼看过去,就见小姑娘指了指门口,太子妃点头,轻轻起身,牵起大女儿的手,两人轻手轻脚绕过屏风,去了明间。
沈为清送完十四皇子也回来了,母子三人将宫女嬷嬷打发下去,围坐在榻上小声说着话。
沈为清和文安郡主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把今日在魏府阿桶讲得那些事全都说给太子妃听,太子妃听完眉头紧锁:“到底是谁如此歹毒?”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暗中设计几个诡计,就害得十四皇子府和魏府家破人亡。
户部衙署外的廊檐下,太子听完十四皇子所说,也问出了同样的问题。
十四皇子摇头:“不知,阿桶不知那面具男子的身份,也不知幕后之人信息。我和薇儿猜测,兴许那人是冲着我八哥来的。”
太子略一思索,点头说:“有这个可能,若是有人想要谋权篡位……”
若是有人想要谋权篡位,那除了要解决他这个太子,还要解决手里有兵的几位亲王,老八,也就是秦王,便是其中一个。
老八和老十四同为贤妃娘娘所生,兄弟二人感情深厚,若是老十四府里出了那等大事,老十四出家当了和尚,老八绝不会袖手旁观,定要回京查个清楚。
本朝就藩亲王,无诏不得随意回京。
陛下最近这两年疑心甚重,应该不会允许手握重兵的老八随意回京。
但老八那样狂傲冲动的性子,说不定就要违背圣意,执意进京,但老八对陛下一向忠心,必不会多带人手。
等他远离大军,带着为数不多的亲兵进京,就是俎上鱼肉,任人宰割。
一个战功赫赫,手握军权,又桀骜不驯的藩王,本就招了陛下忌惮,若有心人再从中挑拨几句,那多的是罪名等着他。
他一个东宫太子,身边有那么多谋士,都轻易着了逆贼的道。
老八一个只醉心于带兵打仗的武将,又岂是那些擅搞阴谋诡计之人的对手。
太子分析完,总结道:“如此一来,老八没了,那些意图夺储之人,便少了一个强劲的对手。”
一听这话,十四皇子脸色一变,忙举手对天,极力为自己亲哥辩白:“大哥,你知道的,我八哥就是个只知道打仗的傻子,我以性命发誓,我八哥绝对没有觊觎储位的心思。”
太子忍不住笑,伸手点了点十四皇子:“你啊,要让你八哥知道你如此说他,定要狠狠揍你一顿。”
十四皇子见太子丝毫没有介意,松了一口气,也跟着笑了。
太子:“你回府之后,给老八写封信,让他凡事谨慎。”
十四皇子:“好,回去我便写。”
太子点头:“回头我再寻个合适理由,让陛下招老八进京,等老八回来,让诺儿见见他八叔,便什么都知道了。”
十四皇子点头:“如此甚好,那臣弟就先出宫去了。”说罢,拱手行礼,转身走了。
太子望着十四皇子的背影,面色渐渐凝重。
方才有一点他没说。
贤妃娘娘和母后是远房表姊妹,两人素来亲厚,老八和老十四和他们兄弟几个的关系便也自幼亲近。
即便老八没有不臣之心,将老八弄倒,就算断了他这个太子的一条臂膀。
但他方才刻意没提,而是意思隐晦说了那么一句,也算经由老十四,试探老八。
他不是疑心重,只是,天家无亲情,人心实难测。
眼下,除了母后,妻子,儿女,还有自己的亲弟弟老十一,他谁都不会轻易相信,不敢信。
太子心中沉闷,与户部众臣交代一句,出了衙署,慢慢踱步往东宫走。
行至一半,又掉转脚步,往凤仪宫去,想去见见皇后,把阿桶一事,同她老人家透个口风。
怎知刚踏入后宫的甬道,远远地就见几位妃子,珠翠环绕,花枝招展,有说有笑往这边走。
太子登时头皮发麻,寒毛陡竖,急忙转身,拔腿就跑。
第18章
太子殿下素来端庄持重,往日见着后宫嫔妃一向彬彬有礼,可今日的背影,却近乎落荒而逃。
此举惹得众位妃子面面相觑,忍不住小声议论起来。
“那是太子殿下吧?”
“瞧着是的。”
“太子殿下这是怎么了,突然跑什么?”
“不知道啊,许是突然想起有事罢。”
“我怎么瞧着,太子殿下是看见我们了,这才转身跑走的。”
“那不能吧,我们又没得罪太子。”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嘀咕半天,也没讨论出个结果,便继续往前走。
太子回到东宫,匆匆进门,走到桌边,端起茶盏就要喝。
太子妃见状,忙伸手去拦:“这茶冷了。”
太子抓住妻子的手,举起茶盏,一饮而尽:“就要喝这冷的。”
太子妃见太子额头有汗,掏出帕子给他擦擦,好奇问:“今儿这天有这么热吗?”
太子放下茶盏,坐到圈椅上,心有余悸:“别提了,我本想去母后宫里坐坐,怎知途中竟遇着一群嫔妃,吓得我掉头就走,一路可以说是跑着回来的。”
太子妃想象一下那个场面,顿时哑然失笑:“可看清都有谁?”
太子摇头,拿过太子妃手里的团扇,快速扇着:“打了个照面我就走了,哪敢细看。”
太子妃点头附和,“殿下做的对。”
太子又扇了几下,“从今往后,陛下所有嫔妃,不论年长年少,孤都要敬而远之,连看都不会看她们一眼。”
说完又补充一句:“当然,母妃后不算在内。”
瞧着丈夫宛如惊弓之鸟,太子妃又心疼,又好笑,拿回团扇给他扇着:“这倒也不至于,那些年轻的妃子远着些也就罢了,可皇贵妃和两位贵妃的年纪都和母后差不多,都是做了祖母的人,难道殿下遇着她们,也要如避蛇蝎一般,远远躲开?”
太子神情一僵:“那她们几人就算了。”
太子妃又说:“还有贤妃娘娘,那可是咱们姨母,总不好不敬。”
太子从善如流:“孤知道了。孩子们呢?”
太子妃挨着太子坐下,“慧儿和诺儿在里间睡着,为清回屋歇着去了。十四弟那里如何打算?”
太子:“暂时还没章程,他会给八弟先去封信,我晚些时候也给十一弟写封信,让他回程路上小心些。”
太子妃:“如此甚好。”
随即有些担忧道:“殿下,咱们自家人,阿姐,老十四和弟妹,都能听见诺儿和阿桶说话。所以,我觉着,陛下定然也是能够听见的。过几日便是母后寿诞,到时诺儿不好再躲着,这可如何是好?”
太子也正为此事发愁,沉思片刻说道:“要不,我们先去见见母后,同母后提一提这事?”
太子妃赞同:“事不宜迟,这就走罢。”
太子妃喊来珊瑚,叮嘱她要看好两个小姑娘,便同太子出门,去了凤仪宫。
有妻子陪在身边,路上再遇着宫妃,太子便没了先前的慌不择路,淡定许多。
太子妃与宫妃相互见礼寒暄时,太子便负手而立,看天,看云,看路过的飞鸟,总之不看宫妃。
就连宫妃与他请安,他也只是微微颔首,视线寸许不会落在她们身上。
待宫妃离开,太子妃歪头看太子,故意问:“从今往后,殿下当真一眼不看?”
太子一拂广袖:“孤说到做到。”
太子妃笑出声,被太子横了一眼,这才收敛笑意,牵住太子的手,接着往前走。
两人到了凤仪宫,给皇后请了安,皇后往两人身后看了看,“怎么的没带慧儿和诺儿来?”
太子妃答:“孩子们今儿跑去老十四府上玩了半日,累了,眼下正睡着。”
皇后笑着点点头,拉住太子妃的手,将她牵到自己身边坐了:“两个孩子有几日没来本宫这里了,都在忙什么?”
太子和太子妃对视一眼,太子拱手:“母后,儿子有些话要与您私下说。”
一听这话,皇后挥了挥手:“都下去吧。”
“是。”殿内服侍的宫女嬷嬷们齐声应是,鱼贯而出。
待殿内剩下三人,太子走到皇后面前跪下:“母后,儿臣怕是要遭大难了。”
太子妃也跟着起身,两步到了太子身边,默默跪下。
鲜少见二人如此,皇后嘴角一沉:“发生何事,起来说话。”
两人应是,相继起身,也不坐,就站在地上,把阿桶存在一事说了,包括阿桶透露的所有信息,也都一五一十全交代了。
皇后听得瞠目结舌,半晌才开口:“若不是知道你们二人端庄稳重,本宫都要怀疑你们这是编了瞎话在逗本宫。”
太子:“母后,您信不过儿子,您还信不过清荷吗?清荷是您看着长大的,她在您面前,何曾有过一句虚言?”
皇后斜睨了一眼太子妃,对着太子道:“也不知当年是哪个小姑娘,说是想念本宫,便央着她娘带她到咱家小住。”
“来了之后呢,整天跟在她阿煦哥哥屁股后面跑,陪我的时候少之又少,你管这叫没有虚言?”
猝不及防被揭了老底,太子妃忍不住微微红了脸:“母后,那都是小时候的事儿了,您还拿出来取笑儿媳。”
太子眉眼皆是笑意,借着袖子遮挡,悄悄捏了捏妻子的手。
“少在本宫面前眉来眼去的,惹人烦。”皇后嗔了二人一眼,问:“那个阿桶所说,可能确定都会发生?”
太子正色道:“原先儿子也心存疑虑,可老十四那里却应验了,儿臣便断定,阿桶所说为真。”
皇后又问:“凡是咱们皇家之人,都听得见?”
太子点头:“应是如此。”
见皇后震惊过后,却丝毫不见焦急,太子妃忍不住担忧道:“母后,那日陛下打算接诺儿过去用膳,我们借着诺儿身子不适没让诺儿去,可总是这么藏着躲着也不是个事儿,下回陛下若再差人来接诺儿,我们该如何是好?”
皇后八风不动,风轻云淡:“莫慌,原先不知道,着了人家的道,是咱们技不如人。如今既已得了先机,本宫必不会叫你们任何一个出事。”
闻言,太子妃顿时有了主心骨,慌乱了多日的心瞬间踏实下来。
皇后又看向太子:“太子,你有什么打算?”
太子摇头,一脸愁容:“母后,这一切太过突然,儿臣尚无打算。”
皇后冷哼一声,不满道:“这屋就我们母子三人,你还要在你老娘面前遮遮掩掩。”
太子依旧沉默不语。
有些事,他只能在心里想,在暗中筹谋,不能宣之于众,即便是亲娘也不行。
皇后打量太子片刻,不再追问:“行了,你们先回去,待会儿带着几个孩子一同来本宫这里用晚膳。”
二人应是,行礼告退,离开凤仪宫,回了东宫。
沈为晏刚从演武场回来,正抱着小妹妹玩,见父母回来,便带着弟弟妹妹行礼请安。
太子笑着说:“都起来吧。”
沈知诺伸着两条小圆胳膊去够太子妃:“娘亲。”
太子妃将小团子抱进怀里,贴贴她的小脸,又习惯性伸手在小姑娘后背摸了摸,见小姑娘没有出汗,便抱着她到榻上坐了,看着几个孩子说:“你们皇祖母想你们了,让咱们晚上去凤仪宫里用膳。”
沈知诺本来趴在太子妃肩膀上,闻言抬起小脑袋,高兴得拍了拍小圆手:“好呀,好呀。”
终于可以让狗狗扫下一个人了。
太子和太子妃对视一眼,都猜到小姑娘为何这般高兴。
太子妃将怀里小娃娃放到榻上,在她小屁股上轻轻拍了一巴掌:“诺儿跟姐姐玩,娘还有事要处理。”
太子妃身为东宫女主人,东宫大事小事都要过问,时常忙忙碌碌。
沈知诺点头:“娘亲忙,诺儿乖。”
太子妃笑着出门,去花厅见前来回禀差事的各处管事。
太子借口考学问,将长子沈为晏带去了书房,将阿桶在魏府所说告知于他。
末了告诫道:“阿晏,你足智多谋,处事谨慎,父王一向最是放心你。”
“可你毕竟年少,经验不足,但你记着一条,无论遇到何事,但凡直觉不妥,便即刻想法抽身,莫要为了什么颜面就与人纠缠。”
沈为晏拱手躬身:“儿子谨记父王教诲。”
父子二人谈完心,太子妃那边的事也忙完,一家人便出门去了凤仪宫。
沈知诺被大哥抱了一路,一进凤仪宫的门,便挣扎着下地,迈着两条小短腿一口气跑到皇后面前,抱着小拳头,有模有样给皇后行礼,小奶音甜甜的:“诺儿给皇祖母请安。”
见粉雕玉琢的小糯米团子歪歪扭扭朝她行礼,皇后的心登时就化了,伸手把人抱进怀里,佯装生气:“你个小没良心的,可是忘了皇祖母,怎的几日都不来瞧皇祖母。”
沈知诺两条小胳膊搂住皇后脖子,嘟着嘴在皇后脸上连着亲了几口,弯着眼睛笑得像朵花:“诺儿最喜欢皇祖母了。”
明知道这小团子故意在哄她,皇后还是笑得合不拢嘴,点着她的小鼻子:“你个小坏蛋,前几日祖母还听你和你皇爷爷说最喜欢他来着。”
沈知诺原来是挺喜欢老皇帝的,可现在她变心了,小脑袋摇成拨浪鼓,一本正经道:“诺儿最最喜欢皇祖母。”
皇后就开心地笑,先前太子说过,要想听小姑娘和阿桶说话,就不能打扰小姑娘,于是指着榻上几个锦盒道:“那里有一些小姑娘家戴的珠花,慧儿和诺儿去挑着玩吧。”
文安郡主乖巧谢过,招呼妹妹一起过去,开了锦盒。
沈知诺坐在榻上,一边摆弄那一匣子琳琅满目的珠花,一边在心里说:【狗狗。】
小黑狗蹦出来,【小主人,阿统在的。】
纵使已经知道阿桶的存在,可当亲耳听到,皇后还是难免惊奇,目光在小姑娘周身打量,想看出些什么来,可看了一圈,连个影子都没瞧见。
就听小姑娘嘴没张,却又在说话了:【狗狗,你去扫一扫我皇祖母的脸。】
皇后心中纳闷,却也不动声色坐着。
先前太子特意同她提过,诺儿与阿桶说话时,莫要惊动她,免得中途打断,小姑娘又不说了。
小黑狗绕着皇后飞了一圈,随即又飞回到沈知诺面前,【小主人,扫完了。】
沈知诺好奇问:【我皇祖母怎么样?】
皇后转着腕间玉镯,太子和太子妃端着茶杯喝茶,沈为晏沈为清兄弟俩一人拿了一块点心慢慢啃着,文安郡主拿着两朵珠花比较上面的珍珠大小,众人佯装忙碌,实则都竖起耳朵,静静听着。
系统答:【皇后于承武二十二年春,也就是明年春天薨逝。】
一开始的时候,沈知诺听到这个死那个死,心里还会难受,但听得多了,她都已经见怪不怪了。
她歪着小脑袋偷偷看了一眼皇后:【明年春天,我们全家都死了之后?】
系统:【对的。】
沈知诺:【那我父王被削去太子之位,我们全家被流放,我皇祖母没管吗?】
系统:【管不了,那时候皇后已经病得身不能动,口不能言了。】
最近这段日子,太子一家饱受各种惊涛骇浪的冲击,现在不管听到什么消息,都已能做到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
更何况,一家人没有蠢的,虽说之前阿桶并没有提过皇后怎样,但大家心中隐隐也猜到皇后必然也出了事,只不过怕犯忌讳并未说出来而已。
陛下登基之后,广纳后宫。众多嫔妃中,家世显赫的不在少数,貌美如花的比比皆是。
嫔妃们今日你宠冠六宫,明日她被打入冷宫,各人命运起起落落,大不相同。
唯独皇后,历经风风雨雨,一直稳坐中宫。这不是运气,而是手腕和能力的象征。
更何况,皇后身后,还站着施家。施家不但是皇后母族,也是太子妃的母族。
皇后的哥哥,国舅爷施嵘,当年追随陛下打江山,南征北战,功勋卓著,陛下登基之后,封施嵘为镇国公。
后来陛下册封皇后所出的嫡长子沈煦为太子。至此,施家不光出了一位皇后,还出了一位太子妃。
施嵘怕陛下忌惮太子母族势大,他这个太子亲舅舅便急流勇退,借着伤病发作,辞官回家,做起了富贵闲人。
即便镇国公远离朝堂,可施家儿郎大多都是武将,施家在军中的威望仍不容小觑。
若是皇后好好的,皇上想要废储,皇后必定会联合施家,极力阻拦。
即便拦不住,也不会任由皇上将她们一家流放,最不济,几个孩子也是要保下来的。
太子妃和太子心中猜测,说不定皇后病重,并非偶然。
甚至,施家那时,也遭了难。
思索之间,就见小姑娘又问了:【那我皇祖母是病死的?】
系统:【是病故。】
她歪着小脑袋又看了一眼皇后,【那我皇祖母这病,是真的生病,还是有人害的?】
系统:【小主人你可真聪明,一问就问到点子上了。】
太子和太子妃对视一眼。暗道,果真有蹊跷。
沈知诺催促:【狗狗快说。】
系统答:【剧情上是这么写的,十一月下旬,京城突降暴雪,气温骤降,皇后睡至半夜被冻醒,喊人添被,却无人回应,便披衣起身查看。】
【怎知,竟发现寝殿窗户大敞四开,值夜的两名宫女竟然都睡着了。】
【皇后将两人唤醒,两人慌忙磕头请罪,对为何会睡死,却是一无所知。】
【两名宫女都是在皇后身边服侍多年的,一向谨慎妥帖,从不曾出过差错。】
【皇后深知此事古怪,便下令连夜调查,却没查出什么,只能推测是有人在二人的饮食上做了手脚。】
沈知诺问:【知道是谁做的手脚吗?】
系统:【两人的晚饭和其他宫人一样,其他人都没事,一时半会儿没能查出来。】
【皇后先是着凉,后又折腾一晚,染了风寒,第二日便发起高热,连烧数日不退,再也没顾得上去追查。】
沈知诺:【那我父王没有查吗?】
系统:【查了的,但也没查出来。】
沈知诺又问:【所以,有人故意让那两个宫女沉睡不醒,就是为了打开窗户,让我皇祖母冻得生病?】
系统:【按照已知剧情推断,应是这样的。】
也不等小姑娘问,系统又说:【是谁打开的窗户,却是无从得知。】
太子妃和太子看向彼此,都在心里叹了口气,果然又是如此。
真像诺儿说的,这个阿桶,不怎么顶用啊。
沈知诺不理解:【宫中医术高明的太医那么多,难不成一个风寒都治不好吗?】
系统接着说:【皇后虽一病不起,却也没到致命那么严重。是后来得知镇国公府出事,镇国公父子几人都被陛下下旨抓入大牢,皇后惊怒之下,又中了风。】
沈知诺:【那这中风是真的中风,还是被人害得?】
系统:【原本治风寒的药里就被人动了手脚,即便没有镇国公府一事的刺激,皇后也会日渐病重,慢慢瘫痪。】
沈知诺听得来气:【太医做的手脚?】
系统:【和皇后有关的信息里还查不到是谁做的,反正总归是能够接触到药的人。】
沈知诺:【可是,我皇祖母不是很厉害的嘛,怎么也轻易被人害了。】
系统答:【皇后是厉害,可毕竟也是五十好几岁的人了,年纪上来,很多事情便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剧情还说,因着储位早定,年长皇子都已离京就藩,宫中太平了多年,皇后便放松了警惕,大意了。】
沈知诺:【那个人这般大费周章地要害我皇祖母,也是为了后面害我父王吧?】
系统:【正是如此。】
沈知诺有些疑惑:【狗狗,先前你说我父王是宫宴上喝酒,才被人陷害非礼宫妃。可我皇祖母都病得那么严重了,宫里为什么还要举办宫宴,我父王为什么要饮酒?】
系统:【那是邻国使臣来访,太子殿下以储君身份代陛下接待使臣的宫宴,太子不得已才喝了几杯。】
沈知诺:【那就说得通了。】
随后又问:【那你知不知道镇国公府出了什么事?我舅公他们为什么被抓?】
系统:【和皇后有关的信息里只简单提了一句罪名:贪赃枉法,侵占民田,图谋不轨。】
沈知诺一时想不到再问别的,便歪着小脑袋又去看皇后,就见皇后正慈爱地看着她。
她也不起身,拿着一朵粉色珠花,就那么手脚并用蹭蹭爬到皇后怀里,抱住她脖子,和她贴了贴脸:“皇祖母,谢谢你的珠花,诺儿喜欢。”
“诺儿喜欢就好。”皇后亲亲小姑娘的小脸蛋,拿过珠花给小姑娘戴在头上,笑着说:“好看。”
沈知诺从皇后怀里下来,爬到榻边坐好,两只小脚丫上下踢了踢:“诺儿要下去玩儿。”
“姐姐给你穿鞋子。”文安郡主放下珠花,立马起身下榻,想去拿小姑娘的小鞋子。
“大哥来。”
“二哥来。”
沈为晏和沈为清兄弟俩异口同声,抢在了文安郡主前头,一人拎起一只小鞋子,熟练地给小姑娘穿好。
文安郡主便上前将妹妹抱下来,放在地上。
沈知诺双脚一落地,便背着小手,在殿内溜达起来,边溜达边在心里说:【狗狗,我皇祖母宫里肯定有内奸,我要把他们全都找出来。】
小黑狗绕着小姑娘上下蹦跶:【好的,小主人,你带着阿桶去扫他们的脸。】
皇后和太子太子妃对视一眼,暗道这个主意好。
沈为清眼睛一亮,悄悄揉了揉文安郡主的头,弯腰低声说:“慧儿,咱们跟着诺儿。”
不用二哥说,文安郡主本就是这么打算的。
见矮墩墩的小胖姑娘已经溜溜达达走出去一段距离,兄妹二人装作无事闲逛,慢悠悠跟了上去。
沈知诺先是走到门口候着的那名宫女面前,仰着小脑袋看了看她,认得她是银蝶。
见小仙童一样的小郡主在看她,银蝶忙屈膝施礼:“小郡主可有吩咐。”
沈知诺冲她笑了笑,摆摆小手,示意自己没事。
到了扫描距离之内,小黑狗也不用沈知诺喊它,自动飞到银蝶面前,围着她的头转了一圈,随后飞到沈知诺身边。
【小主人,这名宫女名叫银蝶,在凤仪宫五年了,做事虽妥帖稳当,可却不善言辞,便一直在外围做着端茶倒水的活,没办过什么重要的差事。】
【你们一家被流放后,老皇帝再没踏进过凤仪宫,凤仪宫几乎成了冷宫。】
【宫人大多踩高捧低,好多人都托关系调离了凤仪宫,去了得宠的嫔妃处当差,银蝶是为数不多留下来的人之一。】
【她一直尽心尽力服侍皇后,直到皇后薨逝,才被调去了他处,除此之外,再无其他信息。】
沈知诺便问:【这么说,银蝶没害过我皇祖母的了。】
系统:【原剧情之中,是没有害过的。】
【那银蝶就是好人了,可是又不能直接跟皇祖母说,要怎么办才好。】沈知诺有些发愁。
系统以沉默表示它的无能为力。
小姑娘双手叉腰,看了看银蝶,又看了眼皇后,大眼睛咕噜噜一转,计上心来,伸着圆乎乎的小手牵起银蝶的手,往里走。
银蝶只当小郡主想跟她玩,便笑着,微微弯腰跟上。
沈知诺牵着银蝶到皇后面前,趴到皇后腿上,奶声奶气道:“皇祖母,诺儿喜欢银蝶。”
银蝶受宠若惊,忙行礼:“奴婢多谢小郡主厚爱。”
皇后把小姑娘和阿桶方才的对话一字不落都听了去,知道小孙女是在给她提醒呢。
这么丁点大的孩子就知道为她这个老太婆操心,皇后心中感动,真想立刻把小姑娘抱进怀里狠狠亲上几口。
可不想打断小姑娘的扫脸计划,更是碍于那个劳什子扎嘴惩罚,不想一不小心惹得小孙女受痛,便只能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皇后伸手摸摸小姑娘的头,满眼慈爱道:“既然诺儿喜欢,那就让银蝶到你身边服侍可好?”
这可不是沈知诺想要的,她摇了摇小脑袋,把银蝶往皇后面前推了推:“银蝶跟着皇祖母。”
皇后仔细打量这个平日里存在感极低的宫女,笑了:“好,那皇祖母就听诺儿的,以后就让银蝶贴身服侍,你看可好?”
沈知诺满意点点小脑袋,拍着小巴掌:“好。”
贴身服侍,那就意味着升职加薪了,这惊喜来得太过突然,银蝶一时愣住。
还是太子妃笑着提醒:“还不快谢恩。”
银蝶反应过来,忙跪地给皇后磕头:“奴婢谢娘娘恩典。”
皇后抬抬手,“起来吧,站到本宫身边来。”
银蝶应是,站到皇后身边,冷静下来才想起还要给宝宁小郡主磕个头的,可小郡主蹦蹦跶跶又跑走了,只得将此事暂时记在心里。
因着太子一家过来,皇后想要说些体己话,先前就宫人都打发到殿外候着去了。
沈知诺便又往门口走,走了几步,一回头,发现二哥和姐姐又跟着她,她心中纳闷。
母妃忙的时候,就是姐姐带着她,所以姐姐寸步不离跟着她,是再正常不过了。
可捣蛋二哥为什么也跟着她?跟着她也就算了,为什么还要鬼鬼祟祟的?
她一回头,二哥就扭着脑袋看一旁花架上的茶花去了,装作一副若无其事地样子。
当她傻,看不出来呢。
要不是眼下她还有大事要办,她定要追着二哥,问清楚他在搞什么名堂。
沈知诺也不管二哥,伸手牵起姐姐的手,姐妹俩晃着小手接着走,还没等走到殿门口,就见方嬷嬷带着一干宫女提着食盒从小厨房走了过来。
文安郡主抱起妹妹,把路让开。
一下见到这么多人,沈知诺有些兴奋,搂着姐姐脖子,招呼系统:【狗狗,快去扫。】
小黑狗得到命令,从沈知诺身边飞起,飞到那一行五人身边,快速绕着五人各自转了一圈。
看着小黑狗绕完圈圈,沈知诺迫不及待问:【怎么样?】
系统快速搜索几人信息,答:【这五人中,其中三名宫女在原剧情中是小小配角,连姓名都没有,只用宫女甲乙丙来代指,没什么关于她们的剧情。】
系统能查到信息的人物,都是原剧情中着了笔墨的角色,这一点沈知诺知道,便问:【那另外两人呢?】
系统:【这两人都有些复杂,小主人你要先听哪一个?是方嬷嬷,还是宫女彩娥?】
沈知诺有些紧张地说:【先说方嬷嬷吧,她怎么样?】
据她所知,方嬷嬷跟在皇祖母身边几十年了,皇祖母十分看重她。要是方嬷嬷背叛了皇祖母,皇祖母该有多伤心。
听小姑娘这样问,皇后,太子,太子妃的一颗心也都悬了起来,视线齐齐移到了在指挥宫女布菜的方嬷嬷身上。
系统念着方嬷嬷的信息:【方嬷嬷,皇后从娘家带来的陪嫁丫鬟,到了年纪时,皇后给她张罗了一门好婚事,让她嫁人了。婚后,方嬷嬷和丈夫生了两儿一女,如今儿女都已成家立业,也已生了孩子,方嬷嬷也做了祖母和外祖母。】
沈知诺还是头一回知道这些事,有些不理解:【那方嬷嬷怎么还进宫了?】
系统:【她和皇后主仆情深,成家之后也没断了和皇后的联系,逢年过节都要去给皇后请安,当然,那时候皇后还不是皇后。】
【后来,承武帝打下了江山,登基为帝,后宫女人便如雨后春笋,一茬接一茬。】
【你皇祖母虽贵为皇后,可每日面对的糟心事却层出不穷,既要打理后宫,又要应对嫔妃,身边可靠之人也不够用,一时不慎,刚刚两岁的五皇子就被人害死了。】
沈知诺震惊,她只知道五皇叔幼时夭折,并不知道是被人害的。而且才两岁,那不是比她现在还小嘛。
听到阿桶这话,皇后想起多年前那可怜的孩子,眉眼间浮上一丝悲伤。
太子想起那个懂事乖巧,经常扑到他怀里喊哥哥的五弟,心中也难过起来。
太子妃先是捏了捏太子的手无声安慰,又坐到皇后身边,扶住她手臂,低声说:“母后,都过去了,您别太难过。”
皇后伸手拍拍太子妃的手,长长叹了口气。
文安郡主见祖母和父亲神色不对,怕妹妹看出什么来,忙抱着小姑娘转了个身,让小姑娘对着门口方向。
沈知诺本想看看皇祖母的,怎知姐姐突然转身,她看不到了,便趴在姐姐肩膀上,小奶音闷闷的:【那我皇祖母一定很伤心吧。】
系统答:【五皇子夭折后,皇后悲痛欲绝,大病不起。方嬷嬷得知了这个消息,和家里交代一句,当天就进了宫,陪皇后度过最难的那段日子,后来就被皇后留了下来。】
沈知诺:【那方嬷嬷不管家里了吗?】
系统:【那时方嬷嬷儿女都已经长大了,大儿子刚娶了媳妇儿,二儿子也定了亲事,大儿媳心善孝顺又能干,把家里料理得妥妥帖帖,完全无需她操心。】
【再说,方嬷嬷在皇后身边服侍,走出去体面不说,月俸加上各种赏赐,比她丈夫和两个儿子三人加一起赚得还多,一家人对她全面支持。后顾无忧,方嬷嬷便安心留在皇后身边服侍,一直留到了现在。】
沈知诺:【那倒是能够理解了。那你说,方嬷嬷这里情况有些复杂,是什么意思?】
系统:【巧了,就是三日后的事,有人找上方嬷嬷,以她三个孙子的性命威胁她,让她在皇后的饭食里下药。】
皇后听得心一揪,握着太子妃的手不自觉用力,太子妃没有抽手,下意识放轻呼吸,静静等着听下文。
沈知诺小脑袋从姐姐肩头抬起来:【那方嬷嬷答应了吗?】
系统:【没有。她借口考虑,将那人敷衍回去,偷偷给皇后留了一封信提醒,便向皇后告假,回家住了一晚,次日便去城外拜佛,路上假意失足坠湖,淹死了。】
沈知诺:【她是自杀,却做成意外的假象?】
系统:【是。】
沈知诺不解:【为什么?】
系统:【方嬷嬷不想害皇后,又不想家人因她遭难,便选择自己去死,想着一死百了。】
【但大宣律法规定,后宫众人不得自戕,自戕乃是满门抄斩的大不敬之罪,她便只能做成意外。】
沈知诺:【哎,也是可怜人。那我皇祖母后来知道吗?】
系统:【知道了,皇后看到方嬷嬷留下的信后,又气又怒又伤心,哭了好久。后来尊重方嬷嬷的遗愿,对外宣称方嬷嬷意外身亡,着人厚葬,又妥善安排了她的家人。】
皇后听完这些,恨铁不成钢地瞪着方嬷嬷。
沈知诺不抱希望地问:【狗狗,那找方嬷嬷的人是谁,你也不知道吧?】
小黑狗得意地摇尾巴:【小主人猜错了,这回阿统是知道的。】
阿桶竟然知道?太子和太子妃对视一眼,都有些惊喜。
沈知诺也有些出乎意料,【狗狗,先前找魏苍和魏芸那个蒙面人你都不知道,现在怎么知道了?是有什么规律吗?】
系统:【小主人你也说那是蒙面人了。】
沈知诺:【……】
【好吧,那找方嬷嬷害我皇祖母的人是谁?】
系统:【康妃宫里的管事,窦嬷嬷。】
就见小姑娘又问了:【那是康妃指使的吗?】
系统:【那就不知道了,得扫了窦嬷嬷的脸才能知道。】
太子和太子妃没想到竟是康妃,二人都有些惊讶,齐齐看向皇后。
皇后抬手往下压了压,示意二人先听着。
沈知诺:【那狗狗,你知不知那些人对方嬷嬷的孙子做了什么,才能要挟到方嬷嬷的?】
系统搜索一番,答:【说是窦嬷嬷把方嬷嬷三个孙儿的样貌特征说的一清二楚,还把他们今日都做了什么,吃了什么都说的大差不差。】
皇后看了一眼带着宫女往外走的方嬷嬷,暗道这是出了家贼。
沈知诺却是一时没想到这个缘故,只好奇问:【那窦嬷嬷是怎么知道的?】
系统:【剧情里并没提。】
沈知诺:【关于方嬷嬷还有别的信息吗?】
系统:【查不到了。】
沈知诺抬头去看方嬷嬷,就见方嬷嬷带着方才布菜的宫女已经走出殿门了,小姑娘有些着急:【我得想法子提醒方嬷嬷才行呀。】
正说着,肚子咕噜噜叫了一声,小姑娘伸手捂住肚子:【狗狗我饿了。】
皇后可舍不得小孙女饿肚子,闻言出声道:“诺儿,慧儿,来,都过来,先用膳。”
恰好方嬷嬷招呼宫女端着水盆进来,众人便都净手,走到桌边依次坐了。
皇后把沈知诺抱在腿上,亲自喂饭,太子等人也都开始动筷。
大家都安安静静吃着饭,一是皇家规矩讲究食不言,再就是大家都想听听小姑娘和阿桶接下来的对话。
怎知小姑娘饿着了,一个劲儿闷头干饭,一句都没聊。
众人对视一眼。小姑娘年岁小,忘性大,今日这对话怕是就到这了。
怎知,小姑娘吃饱之后,竟然还没忘呢,又接着问了起来:【那狗狗,另外一个宫女呢?她怎么回事?】
系统又蹦跶出来:【另外一个宫女叫彩娥,是和银蝶同时到的凤仪宫。但她和银蝶不同,她容貌较好,善于钻营,掐尖要强,一心想往上爬。】
沈知诺好奇:【我常来皇祖母这里,也经常能见到彩娥,可我看她也挺守规矩的,也没见她怎样啊。】
系统:【小主人你是个三岁的小孩子,她对你无所求自然规矩。可每回你父王单独来凤仪宫时,这个彩娥就总是争着抢着到太子殿下面前服侍,想方设法试图引起太子的注意。】
太子正端着茶杯喝茶,闻言手一顿。还有这事?
沈知诺:【那我父王呢,可做了什么?】
太子妃看向太子,用眼神问了同样的话。
太子满眼茫然,浑身上下都写着“不关我事”四个大字。
太子妃见状忍不住笑了,她太过了解丈夫的为人和品性,知他定是毫无回应。
果然,下一瞬,系统答:【你父王从来没有正眼看过她。】
沈知诺放下心来:【我就说我爹爹是全天下最好的爹爹嘛。那后来呢?】
系统接着说:【彩娥想入东宫的梦想破碎,便把目标转移到了其他皇子身上,想着只要能嫁入皇家,随便是哪个皇子都行。】
太子妃和皇后都不动声色,稳稳坐着。皇宫里的女人,哪个不想做人上人,有这种想法再正常不过。
人往高处走的心可以理解,沈知诺也没有大惊小怪,只是好奇问:【她看上我哪个皇叔了?】
系统:【她看上好几个,其中花了最多心思接近的,是你十一皇叔。】
想到那个总是不苟言笑,冷冰冰一张脸的十一皇叔,沈知诺有些震惊:【我都有点儿怕我十一皇叔呢,她竟然还敢拿我十一皇叔当目标?】
系统:【因为十一皇子是皇后的亲子,经常会来凤仪宫给皇后请安,彩娥见他的机会,比接触其他皇子的机会更多,成功的几率也就越大。】
沈知诺:【那倒是能理解了。那我十一皇叔怎样,回应她了吗?】
系统:【十一皇子天生感情淡漠,在他眼中,这些宫女就和自然界的飞鸟游鱼,花草树木差不多的。】
沈知诺推测:【所以,彩娥就放弃我十一皇叔,再次换了目标?】
系统:【小主人你猜错了,她一直以为自己只是想要那锦衣玉食的生活而已,直到那次,她不小心冲撞了一个和皇后不对付的高位嫔妃,被那嫔妃身边的太监连扇十几个嘴巴,恰好十一皇子路过遇到,一脚将那太监踹飞出去,当着那嫔妃的面,将彩娥带回了凤仪宫,从那以后,彩娥就深深爱上了十一皇子,无法自拔。】
【以前她偶尔还敢在十一皇子面前献献殷勤,可从那之后,她反倒收敛了,觉得自己配不上十一皇子。】
【后来你们一家出事,皇后宫里的人几乎走没了,她反倒和银蝶一样留了下来。银蝶不善言辞,彩娥伶俐,就负责跑外面的事。】
【后来因为替皇后去领炭火的时候没领到,和惜薪司的人起了争执,打了起来,她被惜薪司的管事太监下令狠打了一顿,受了不轻的伤,但她还是坚持服侍到皇后去世。】
【皇后离世后,她便拿出所有积蓄打点关系,去陪伴被囚禁的十一皇子了。】
【只是当年挨得那场打没有及时诊治,留下了病根,到十一皇子身边没多长时间,就死了,不过能死在心上人身边,对她来说,也算得偿所愿了。】
沈知诺:【那我十一皇叔最后怎样?】
系统:【小主人,现在只看得到十一皇子断腿之后被囚禁,要想知道具体的,得扫他的脸。】
众人听得唏嘘不已。
沈知诺也沉默了一会儿才说:【现在我十四皇叔家的事变了,那我们家也可能都好好的,我皇祖母也可能好好的,我十一皇叔也可能不会出事,那彩娥应该也不一样的结局吧。】
系统:【小主人你说的‘可能’都有可能,我看其他一些同事负责的世界,也有莫名其妙发生偏差的。】
沈知诺两只小手托着小脸蛋,【希望我们的世界往好的方向偏差。只是我也不能干等着,我要怎样提醒皇祖母这些事呢?】
系统也不知道,便没回应。
正愁着,就听皇后说:“银蝶啊,你去将方嬷嬷和彩娥喊来。”
银蝶应声出门,没一会儿,带着方嬷嬷和彩娥进来。
皇后拉着方嬷嬷的手:“本宫想你家那三个小孙子了,明日你回家去,将他们接进宫来陪本宫一日。”
方嬷嬷以前就带过几个孙儿进宫来给皇后请过安,还不止一次,这个吩咐也不算突兀,方嬷嬷忙笑着谢恩。
沈知诺一听这话,大眼睛亮了亮:【狗狗,那明日我也到皇祖母这里来,说不定见到三个孩子,我就能想到办法提醒皇祖母了呢。】
系统:【小主人言之有理。】
对方嬷嬷一事,皇后心中早已有了盘算。闻言,便想着明日还得在小孙女面前演场戏,让这孩子彻底放下心来。
小小年纪,多思伤身。
为了让小姑娘不操心她宫里的事,皇后又对彩娥和银蝶说:“你们两个在本宫身边也服侍多年了,都是好样的,回头你们的婚事本宫给你们做主,若是瞧上什么样的,回头跟本宫说说。”
银蝶和彩娥心中都是一喜,忙跪地磕头:“奴婢谢皇后娘娘。”
沈知诺又问:【彩娥现在还没爱上我十一皇叔吧?】
系统:【没呢,她还在撞太子这堵南墙呢。】
沈知诺放心自家爹爹,如今也知道彩娥并没什么坏心,撞撞南墙也不是什么大事,便没再问。
想了一会儿又说:【要不,咱们把凤仪宫所有的宫人都扫一遍?】
时候不早了,小姑娘脸上都出现了困意,皇后心疼得紧,忙说:“本宫有些乏了,太子,太子妃,你们带着孩子们回去歇息吧。”
有些事,不急在这一时。再说,如今已经得了提醒,哪里还用得着诺儿一个一个帮她筛人,否则,这个皇后她也不配当了。
想到后宫那些魑魅魍魉,散漫了多年的皇后瞬间燃起了斗志。
太子妃和太子得了皇后的眼神暗示,便起身,带着孩子们,行礼之后,离开了。
回去路上,沈知诺还是被爹爹横抱在怀里,爹爹的怀抱很稳很稳,娘亲走在爹爹身边,牵着她的小手,哥哥姐姐们在后面小小声说着话。
小姑娘望着夜空上晃晃悠悠的星星和月亮,觉得自己很幸福,嘿嘿笑了,笑着笑着,打起了哈欠,往爹爹怀里蹭了蹭小脑袋,很快睡了过去。
孩子们都走了,凤仪宫瞬间安静下来。
皇后挥手打发其他人下去,唯独留了方嬷嬷。
皇后经常单独留方嬷嬷陪她说说话,方嬷嬷也没多想,站在榻边,给皇后轻轻捶着肩。
皇后拉着她的手,阻止她,指了指面前的椅子:“方芹,你坐下,本宫有话和你说。”
皇后神色未变,语调寻常。
可自打皇后在娘家做姑娘时,方嬷嬷便陪在身边,以她对皇后的熟悉,还是察觉出了不对劲,暗道皇后这是有大事要同她说。
多年前,后宫那些嫔妃上蹿下跳闹腾得厉害的时候,皇后若是要吩咐她私下去做一些事,便是这种神色。
方嬷嬷敛了面上笑意,谢过之后,坐到皇后下手的椅子上,正色道:“娘娘,您有什么事,尽管吩咐老奴。”
皇后不提阿桶之事,只说:“本宫这里得了信,有人要以你那三个小孙儿的性命要挟你,让你在本宫的饭食里做手脚。”
方嬷嬷一听这话,一脸骇然,忙跪地,举手起誓:“娘娘,老奴就是去死,也不会害您一分一毫,否则天打雷……”
“慎言。”皇后低声呵斥,将她打断。
想到那个什么原剧情里方嬷嬷投湖而死,皇后叹了口气,伸手将方嬷嬷拉起来:“本宫自是知道你不会害我,这才将此事同你说,日后莫要动不动就下跪起誓,你我这一把年纪了,莫说那些个不吉利的话,本宫不爱听。”
方嬷嬷动容,连连点头:“老奴记下了。”
皇后嗔她一眼:“你老实坐下,好好听着,本宫的话还没说完呢。”
方嬷嬷应是,坐回椅子:“娘娘,您可知是哪个贱婢让老奴害您?”
皇后娘娘身边大大小小的事情,几乎从不瞒她。但不该问的,她一向极有分寸,从来不会多一句嘴。
只是此事涉及娘娘安危,还有她三个小孙儿的性命,她这才顾不得避讳,大着胆子追问。
皇后也不隐瞒:“应是康妃宫里的窦嬷嬷。”
方嬷嬷攥紧拳头,义愤填膺:“竟是那个腌臜老货。”
“往日里她见着老奴,一向低眉顺眼,姐姐长姐姐短的,净喜欢说些好听的话。”
“老奴只当她是瞧着康妃无儿无女,又不得陛下看重,想和咱们宫里打好关系,好让康妃在宫里的日子好过些,没想到竟是存了那样歹毒的心思。”
皇后:“这宫里有几人不带着面具活着,你也莫气。”
方嬷嬷又问:“那此事,可是康妃指使?”
皇后:“暂且不知。”
方嬷嬷神色凝重:“不管是不是康妃指使,但这老货既起了谋害娘娘之心,便是留不得的,娘娘您可有决断,要怎么处置她?”
皇后:“此事本宫也只是听说,你先装作不知即可,莫要打草惊蛇。这两日,她应该会找上你,到时不管她说什么,你先应下,回头咱们再商量。”
按理说,把窦嬷嬷带到诺儿面前晃一晃,一切便可知晓。
可自家小孙女才将将三岁,她可不想让那样的腌臜之事,乌糟之人,污了小孙女的眼。
宁肯费些周章,还是自己把事情解决了为好。
一听皇后话里的意思,方嬷嬷仿佛回到了数年前主仆并肩作战,在后宫大杀四方的时候,她瞬间热血沸腾,摩拳擦掌,“老奴一切听从娘娘安排。”
见方嬷嬷精神抖擞,斗志昂扬,皇后忍不住笑了,伸手点点她,颇有些无奈:“你啊,还是那么个好斗的性子。”
方嬷嬷也笑:“有安生日子谁不愿过,那还不都是被逼的。”
“此话在理。”皇后正色道:“康妃和窦嬷嬷那里先不急,拿贼拿赃,等他们先伸出爪子再说,只是你三个孙儿那里,得好生提防着,先做好安排为妙。”
方嬷嬷点头,神色担忧道:“老奴正想同娘娘提这事儿呢。”
皇后提醒:“你家里应是出了家贼,恐会对你孙儿不利,明儿一早你便出宫回家,先暗地里查,查出什么来也先别处置,着人盯好即可。”
“你再把三个孩儿都带进宫来,这几日就在宫里住着,家里只剩下大人,有什么事也好应对。等这事过了,再把孩子们送回家去。”
方嬷嬷起身,作势又要下跪,被皇后抬手阻止,便感激道:“多谢娘娘。”
皇后摆手:“此事原就是因本宫而起。明儿我让太子从东宫调两个侍卫,悄悄住到你府上,住到等此事了结为止。”
方嬷嬷又一连声道谢。
此事就算说完,皇后又说:“银蝶和彩娥那两个丫头都是好的,往后你多带带她们。”
虽不知皇后为何突然提起银蝶和彩娥,但方嬷嬷也没多问,点头说好。
皇后让方嬷嬷下去,先喊了银蝶进来,问:“你可有心上人?”
先前皇后说了那番话,银蝶以为皇后说的是等她到了出宫年纪,再给她张罗婚事,没想到皇后这时候就来问了,便摇头,诚实道:“奴婢没有。”
皇后点头,又问:“那你可曾想过,要嫁个什么样的?”
银蝶想了想,攥着手指说:“有本事撑住门户,正经过日子,不打骂妻儿的。”
皇后有些诧异:“为何?”
银蝶神色哀伤又窘迫,一时有些难以启齿,沉默了一瞬才说:“回娘娘的话,奴婢的爹是个贪酒的,每回喝醉了酒,都要拳打脚踢,拿我娘和我们兄妹几个出气,那种日子,奴婢一辈子都不想再过。”
“可怜见的。”皇后拉过银蝶的手拍了拍:“放心,本宫会给你物色一个可靠的男人,必定叫你后半辈子舒坦度日。”
银蝶瞬间湿了眼眶,跪地给皇后磕了三个头:“奴婢多谢娘娘恩典。”
皇后又说:“你也许久不曾回家了吧,明儿你回家住上两日,看看你娘和你兄弟姐妹。”
银蝶面露喜色,刚起来,又跪下磕头谢恩。
皇后喊了方嬷嬷进来,指着银蝶说道:“本宫给这孩子放了两日假,明儿一早你着人准备几盒点心给她带着,再去库房里挑几匹料子,再选几件首饰,选那些宫外能用得上的,让她一并带回去。”
方嬷嬷笑着应:“是,老奴待会儿就去准备。”
还不待银蝶再次谢恩,皇后又吩咐方嬷嬷:“你再选两个力气大些的婆子,让她们陪着银蝶回去,她那个爹不是个好的,让银蝶回去给她娘撑撑腰。”
一听这话,银蝶感动得无以复加,眼泪刷一下就流了出来,跪地哽咽道:“奴婢代奴婢母亲叩谢娘娘大恩。”
皇后摆手:“行了,别动不动就跪,晃得本宫眼晕。你回家住两日便赶紧回来,后头宫里有大事,本宫还有差事给你。”
银蝶自是一百个应是。
等银蝶出去,皇后又唤了彩娥进来,也不耗费时间绕弯子,开门见山道:“你想去东宫服侍太子?”
彩娥一听这话,脸色瞬间变了。
她是打了太子的主意,也没少对太子暗送秋波。
可她一向认为自己做得很隐蔽,不然为何太子一个眼神都没给过她。
只是没想到,竟然被皇后娘娘先识破了。
觊觎储君,这罪可大可小,全看主子如何想,如何判。
彩娥心中突突打鼓,却也不否认,跪地磕头,咬牙道:“奴婢知错。”
见彩娥还算敢做敢当,皇后点点头,语重心长道:“太子和太子妃感情深厚,太子这辈子怕是不会再轻易纳别的女子,东宫你去不了,往后别再琢磨了。”
彩娥在太子那里屡屡受挫,其实早就打了退堂鼓。
只是太子人品贵重,太子妃宽厚和善,她便想着,到东宫做个侍妾也是好的,便不想轻易放弃。
可眼下,皇后娘娘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她若再执着,那便是不识好歹,忙磕头:“是,奴婢从此刻起,便断了这念头。”
皇后笑了笑,“是个拎得清的好孩子,起来说话。”
等彩娥起身,皇后仔细打量她,见她皮肤白皙,五官出色,容貌确实不错,心道给十一皇子做个侧妃倒也够格。
可一想自家那个冰疙瘩儿子,便道:“十一皇子性子淡薄,对女子而言,也算不得什么良人,你也莫要想着他。”
彩娥心头砰砰砰一阵跳,袖子下的两只手攥紧了。
她是有过这个念头的,可那是上次在太子那里受了打击,只在心里想了那么一下而已,连她自己都还没当真。
皇后娘娘是怎么知道的这事?
莫不是,皇后娘娘能够看透人心?
见彩娥目露惊愕,皇后也不解释:“本宫知道你想嫁个好人家,后半辈子也好有个依靠,但嫁入皇家,也只是面子上看着风光罢了,并非人人都过得像太子妃那般舒心。”
彩娥点头,深以为然,坦白道:“奴婢多谢娘娘教诲。奴婢在宫里待了这么多年,也没少听没少看,知道娘娘教诲是真,原也没奢望若有机会嫁入皇家后,能过上什么夫妻恩爱的生活,只不过想给自己找个体面的夫家,争口气罢了。”
听他话里有话,皇后便问:“怎么说?”
彩娥:“不瞒娘娘,奴婢家中原有三姐妹,当年选人进宫时,奴婢爹娘一刻都不曾犹豫,直接推了奴婢入宫来。”
“家中其余姐妹却早就在爹娘的安排下,各自寻了门好亲事。奴婢如今二十二岁了,仍在宫里当差”
说完这话,彩娥暗道自己说错话,心下一紧,语无伦次解释:“娘娘勿怪,奴婢不是说在宫里当差不好,奴婢喜欢在宫里当差,奴婢只是……”
皇后摆手:“无妨,你接着说。”
彩娥见皇后没有怪罪,敛了敛心神,接着讲:“等到三年后奴婢出宫时,已是二十五的老姑娘,怕是再难寻到合适人家。”
“奴婢一想到当年奴婢哭着跟爹娘说不想入宫时,姐妹们幸灾乐祸说风凉话的样子,还有往后奴婢嫁不出去,她们看我笑话的眼神,奴婢便心中不甘。”
“便想着,要是能入了哪个皇子的府,哪怕是做个最低等的侍妾,那也算出人头地了。”
皇后纳闷:“你娘是后娘?还是你是庶出?”
彩娥摇头,一脸落寞:“都不是,奴婢也是嫡出,是爹娘亲生的,只不过上有长姐阿兄,下有幼妹弟弟,奴婢是中间不起眼的那一个罢了。”
家中孩子多,做父母的偏心,也是人间常有。
皇后点了点头:“行,本宫知道了,你放心,你的婚事本宫为你做主,定让你嫁得风风光光。”
彩娥的眼泪便不受控制地哗哗流,又是连磕几个头:“奴婢多谢娘娘大恩。”
皇后让她起来,又叮嘱:“此事交给本宫,往后你安心当差,莫要自己再瞎琢磨。”
彩娥自是应是,千恩万谢退了出去。
从此往后,收了所有不该有的心思,安分守己在凤仪宫当差,和银蝶还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姐妹,当然,这是后话了。
皇后安排完所有的事,又把方嬷嬷喊进来,主仆二人同榻而坐,说了好一会儿的话,直到夜深,这才各自歇下。
次日清晨,宫门一开,银蝶就带着大包小包,在两个高大粗壮的婆子陪同下,从宫人进出的那道门出宫,回家探亲去了。
她走了没多久,方嬷嬷也坐着马车回家去接孙儿。
日上三竿,东宫。
沈知诺睡饱醒来,先是伸了几个懒腰,又在床上打了几个滚,才被娘亲姐姐照顾着拾掇妥当,抱去用早饭。
饭罢,太子妃去忙,小姑娘便左手牵着再一次逃学的二哥,右手牵着香香姐姐,在东宫各处溜达。
【狗狗,咱们今天先把东宫的宫人都扫一遍。】
小黑狗蹦出来,在沈知诺面前上下左右来回飘着:【好的,小主人。】
沈知诺先在太子和太子妃居住的正院转了一圈,见珊瑚正吩咐宫人拾掇冬装晾晒,想了想,说:【狗狗先扫珊瑚。】
文安郡主有些紧张起来,下意识看了一眼二哥沈为清。
珊瑚是太子妃身边的管事大宫女,平日太子妃忙的时候,除了古嬷嬷,就是她照看文安郡主和沈知诺最多,虽为主仆,可在文安郡主心里,是拿珊瑚当亲人的。她怕听到什么不好的消息。
沈为清见大妹妹不安,明白她的想法,隔着小妹妹,伸手揉了揉大妹妹的头,无声安慰。
小黑狗依言照做,快速围着珊瑚飞了一圈,搜索出珊瑚的相关剧情:【小主人,珊瑚忠心耿耿,一心为主,你们全家被流放时,她也跟着去了,当刺客来袭时,她将你们姐妹死死护着,中了十多刀都没让开,最终死在刺客刀下。】
文安郡主有些动容,但紧绷的小脸微微松了松,放下心来。
只要珊瑚是好的那就好,如今她们一家都已经知道了这些事,总会想法子改变的,当然也就不会带累珊瑚跟着一起去死。
沈知诺听完系统的话,也松了一口气,甩开哥哥姐姐的手,蹬蹬蹬跑到珊瑚身边,伸出两条小胳膊求抱抱。
珊瑚开心地笑了,弯腰将小姑娘抱起来:“小郡主,可是要奴婢抱着您去哪里玩呀?”
沈知诺搂住珊瑚脖子,小手在她后背拍了拍:“珊瑚,我喜欢你。”
文安郡主比较内向,不好意思直白说这样煽情的话,可也走了过去,靠在了珊瑚身上,用肢体语言来表达她的喜欢。
珊瑚早就知道自家两个小郡主喜欢自己,可见她们如此,还是欢喜得湿了眼眶,抱着小郡主蹲下去,将文安郡主也揽进怀里,笑着说:“奴婢也喜欢咱们两位小郡主,一辈子都喜欢。”
沈知诺便嘿嘿笑了,从珊瑚怀里出来,牵着姐姐的手跑走了。
珊瑚这里她做不了什么,只要想办法保住自家,那珊瑚自然也就没事了。
小姑娘又找到了带人在库房清点物品的古嬷嬷,古嬷嬷见三个小主子跑来,忙迎出来,先请了安,又蹲下去扶着小胖姑娘笑着问:“小郡主可是找老奴有事?”
这下不光文安郡主紧张,沈为清的心也吊了起来。古嬷嬷作为太子妃的奶娘,对东宫几个孩子来说,可谓是家中长辈。
沈知诺冲古嬷嬷笑了笑,没有作答,让小黑狗去扫古嬷嬷的脸。
小黑狗扫完,说:【古嬷嬷的剧情和珊瑚差不多,都是为了护主而死,不过是死在流放之前,太子被废那日,你们一家被抓,她冲到老皇帝面前去替你父王诉冤,被老皇帝下令打死了。】
沈为清和文安郡主都放下心来。
沈知诺伸手抱住古嬷嬷,也拍拍她的背,奶声奶气,却又一本正经道:“嬷嬷,诺儿喜欢你,你要好好的,活到一百岁呀。”
古嬷嬷乐得合不拢嘴,“哎,哎,老奴记得了,往后小郡主出嫁,老奴还要跟过去照看呢。”
连着珊瑚和古嬷嬷都没问题,文安郡主心中高兴,难得俏皮地开起玩笑来:“古嬷嬷,您要跟着诺儿去,那慧儿怎么办呀?”
古嬷嬷开心地笑,忙又抱着文安郡主哄:“老奴也跟着我们文安郡主去,一家住一日,两头跑。”
文安郡主得意地扬起小脸:“那还差不多。”
沈知诺嘿嘿笑,从古嬷嬷怀里出来,带着哥哥姐姐又跑走了。
把东宫能见着的人都扫了一遍,没发现一个有问题的,兄妹三人都有些自豪,觉得父王和母妃治下有方,溜溜达达往回走,准备先收工了。
可当从花园往回走的时,就见一个二三十岁的太监提着扫帚正在清扫道路,见到三位小主子过来,忙退到路边行礼请安。
小黑狗一直跟在沈知诺身边飞,见到人也不需要沈知诺再提醒,直接飞过去扫脸。
扫完说:【小主人,这个太监是老皇帝安插在东宫的。】
沈为清脸色一沉,拳头就攥了起来,文安郡主见状,忙抱住二哥胳膊,生怕他冲上去揍人。
沈知诺在心底哼了一声:【老皇帝为什么要安插人手在我们东宫,是要监视我们一家吗?】
系统搜索一番,答:【老皇帝近几年来疑心甚重,不光在东宫安插了人手盯着,还在其他皇子府上也都安插了眼线,就连已经出京就藩的那些王爷也都一视同仁,一个不落。】
不是单单盯着他们家,沈知诺心里平衡了一些:【那这个太监是什么时候来我们东宫的?】
系统查了查:【只说是这两年,具体什么时候倒是没有多说。】
沈知诺有些发愁:【要是其他人安插的眼线,那我还可以跟我爹爹说我不喜欢他,让我爹爹把他调离东宫,可若是老皇帝安排的,不好动他吧,不然老皇帝会更加疑心了。】
【可我要是不提醒我父王,那这个太监把东宫的事都往老皇帝那说,那可怎么办?】
沈知诺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好法子来,【哎,头疼。】
系统:【权谋文就是费脑子。】
见妹妹发愁,文安郡主拽拽二哥袖子,小小声提醒:“二哥,你想想办法。”
沈为清正憋着一股气呢,闻言点头,走上前去,对抱着扫帚还候在一旁没敢走的太监说:“我看你扫地扫得挺好,我那院子还缺人,从今儿起,你就去我院子扫地吧。”
沈知诺小脑袋一歪,好奇看向自家二哥:【狗狗,我二哥这个主意好哎。不过你说,我二哥为什么突然把这个太监调去他那了?】
系统:【不知道啊,不过你二哥性子跳脱,做事一向让人琢磨不定。】
沈知诺:【我头一回觉得,我二哥这想一出是一出的性子还挺好的。】
听妹妹在夸自己,沈为清挺了挺身板,有些骄傲。
那太监却是诧异又震惊,忙跪地:“郡王殿下,奴婢原是被分在……”
沈为清听都懒得听,一挥手直接打断他:“管你分在哪,本郡王说的话你敢不听?你信不信我让人打你三十大板?”
太监知道这小郡王是个混不吝的小霸王,说得到那就一定做得到的,也不敢再辩驳,磕头应是。心里琢磨着回头寻着机会得往崇安宫跑一趟,和那边说一声才好。
沈为清摆手:“行了,现在就过去吧,往后就在本郡王院里好好当差,没事不要瞎跑。”
太监无法,起身,行礼过后,抱着扫帚走了。
沈知诺看着那太监的背影,还是有些担心,想着寻个机会还是得给家人提个醒,正想着,就听她那一向不靠谱的二哥又说话了:“此人行迹鬼鬼祟祟,目光躲躲闪闪,瞧着就不像个好的,回头我得跟父王提一提,好好查查他。”
沈知诺头一回对她二哥刮目相看,【狗狗,我发现,我二哥好聪明呀,我以前还以为他是个草包呢。】
系统附和:【这或许就是你们人类所说的大智若愚吧。】
文安郡主偷着笑,还趁妹妹不注意,冲二哥无声说了句:“草包。”
沈为清磨牙,抬手去拧大妹妹的脸。
沈知诺仰起小脑袋,就见二哥在掐姐姐的脸,掐得姐姐龇牙咧嘴,却不敢说话。
小姑娘怒了,当即抬起小脚丫去踹:“二哥你又欺负姐姐,看我不打你。”
沈为清放手,一把将小妹妹捞起来,往空中一丢,吓得小姑娘惊声尖叫,小奶音都劈了叉。
沈为清哈哈笑着将小团子接住,抱着就跑。
果然,下一刻,大妹妹追上来打他:“二哥你又这样丢诺儿,上次母妃骂你,你忘了是吧?”
沈知诺也气死了,两只小手扑腾着就去抓沈为清头发:“二哥最坏了。”
兄妹三个追着跑着,闹成一团。
回到正院,见太子妃还在忙,沈知诺便也不打扰,惦记方嬷嬷的几个孙儿,便跟姐姐和二哥说:“诺儿想去看皇祖母,二哥你带我去。”
兄妹两个当然知道妹妹是为什么要去,二人对视一眼,沈为清将小姑娘放到榻上,揉了揉她的小脑袋:“行,诺儿你和慧儿在这等着,二哥去跟母妃说一声就来。”
撂下这一句,也不等妹妹回应,起身出门,跑去找太子妃。
太子妃正在和账房核对账目,见二儿子站在门口朝她使眼色,便知他这是又从诺儿那边得了什么消息,便放下手里的事,让管事自己先核,走了出去。
母子二人进了另一间,沈为清便压低声音,将今儿一早从阿桶那里听来的消息言简意赅都和母亲说了。
得知身边人都是好的,太子妃舒了一口气,“珊瑚和古嬷嬷那里,回头母妃会好好赏她们,那个眼线就先放你院里你看着点,不过别打别骂,也别盯得太明显,免得被陛下察觉出什么来。”
沈为清拍胸脯:“母妃放心,儿子知晓。”
沈为清又说诺儿想去凤仪宫,太子妃同意了:“去吧,小心避着点人。”
要避着谁,沈为清自然知道,点头应好,回去接了两个妹妹,带着她们出了东宫,往凤仪宫走。
沈为清记着母妃的叮嘱,带着两个妹妹东绕西绕,尽可能挑僻静少人的地方走。
可绕来绕去,竟然还撞到了一个人,十三皇子。
沈为清第一反应就是抱着小妹妹,牵着大妹妹,掉头就跑。
十三皇子是个习武的,几个起落追上,拦在几人面前:“为清,见着你十三皇叔不请安,跑什么呢?”
沈为清抱着妹妹不动声色往后退,面上却嬉皮笑脸:“原来是十三皇叔啊,侄儿眼拙,方才竟然没认出来,侄儿给您赔罪。”
沈知诺原来打算的是,路上要是遇着什么人,便顺便让狗狗扫下脸的,结果她二哥不知道又抽什么风,一路带着她和姐姐东躲西藏,就跟做贼一样。
好不容易撞见十三皇叔,她心中一喜,便把狗狗喊了出来,结果还没等走近呢,自家二哥莫名其妙抱着她就跑,她简直要气死了。
此刻见十三皇叔把她们拦下来,也顾不得再生二哥的气,忙叫小黑狗去扫十三皇子的脸。
小黑狗扫完,飞回沈知诺身边:【小主人,你不是一直想知道十四皇子妃那事是谁干的吗?】
十三皇子听到那突然出现的怪异男声说出的内容,心中猛地一跳。
是谁在说话?他怎么知道那事?
他四下里看了一圈,可除了三个孩子,再没见到人,他怀疑自己听错了,伸手揉了揉耳朵。
一听这话,沈为清精神一振,往后退的脚步立马停下,直直盯着十三皇子。
文安郡主想到之前听来的那些恶毒之事,下意识抓住二哥袖子,往他身后藏了藏,眼神警惕地盯着十三皇子。
沈知诺则是眼睛一亮:【你是说,那是我十三皇叔干的?】
听着这句话,十三皇子脊背发寒,立马意识到自己刚才没有幻听。
他也听出这话是站在他几步之外的小姑娘说的,可她明明没有张嘴啊。
还不等他琢磨出个所以然来,就听方才那道怪异男声又响起了:【正是十三皇子,就是他设计魏苍失手杀人,以此威胁魏芸去害十四皇子妃的。】
第24章
【正是十三皇子, 就是他设计魏苍失手杀人,以此威胁魏芸去害十四皇子妃的。】语调怪异的男声如此说道。
这话听在十三皇子耳中,顿时让他脊背发寒, 浑身的汗毛全都竖了起来,不受控制地往后踉跄几步, 险些摔倒。
他双目圆睁,四下里搜寻, 仍旧一无所获,只觉毛骨悚然。
是谁在说话?
他怎么会知道?
还有,太子家那个小丫头, 明明嘴都没张, 她是怎么发的声?
沈知诺瞧见十三皇子目露惊愕,神色恐慌,忍不住好奇问:【狗狗,十三皇子怎么跟见了鬼一样,他转着圈在找什么呢?】
小黑狗围着十三皇子又飞了一圈:【抱歉小主人, 阿桶没有识别他人内心想法的功能。】
系统不知道,沈知诺就也懒得管,接着问:【那他为什么要害……】
话还没说完呢, 就被他二哥抱着转身就跑。
沈知诺:“……”
沈为清听完系统说的那句话,气得整个人都要炸了。
这个十三皇叔简直不是人,虽然他和十四皇叔不是同一个娘生的, 可到底是同一个父亲的亲兄弟呀。
平日里瞧着都是兄友弟恭, 一派和气, 谁知道背地里竟然耍那样的阴私手段,可真是够歹毒的。
再者说了,即便兄弟之间有什么龃龉, 男人之间解决了就是,为什么要谋害别人的妻儿,简直就是个龌龊小人。
一腔侠义的少年义愤填膺,恨不得冲上去和十三皇子理论。
可他也清楚知道,此等涉及人命的大事,不是他一个身为晚辈的半大孩子能管得了的。
眼下当务之急,是带着两个妹妹赶紧离开。
毕竟阿桶已经扫完了十三皇子的脸,后面的事情,等着听诺儿和阿桶慢慢聊就好了,没有必要非得当着十三皇子的面说。
那样一个心思歹毒,心狠手辣之人,他们还是尽可能地远离为好。
沈为清心里这般想着,便就这么做,仗着自己臂力好,左手抱着小妹妹,右手抱起大妹妹,脚下生风,拔足狂奔,一溜烟拐进旁边的巷子,不见了踪影。
等看不到人了,十三皇子才回过神来,抬脚就追。追了一段路,就见几个孩子跑进了凤仪宫,进去之后,院门哐当一声关上了。
他停下来,心中如同有几只猫乱窜,抓心挠肝,憋闷得要死。
他往前走了两步,有心追去凤仪宫,逮着那几个孩子问一问,问那说话的人是谁,再问问那人是怎么知道的那些事,他明明已经办得格外谨慎小心了,不该有人知道才对。
可那样的事,他怎么能问出口,又怎么敢问出口。
更何况,又是在凤仪宫这种地方。
十三皇子阴沉着脸原地站了好一阵子,最后还是转身,匆匆出宫去了。
一回到府里,沉着脸吩咐身边随从:“让张虎来见我,即刻。”
随从拱手应是,转身快步离开去喊人。
沈为清一手抱一个妹妹跑进凤仪宫,招呼门口候着的小太监赶紧把院门关上,随后躲在门后,趴在门上往外瞧。
沈为清趴在门缝上,被他抱在怀里的两个小姑娘就被迫贴在了门板上。
沈知诺的脸被门板挤得都变形了,伸手去抓沈为清耳朵:“二哥你在干什么?”
见十三皇子站了一会儿转身走了,沈为清这才松了一口气,原地把两个妹妹放下来,一屁股坐在门槛上,大口喘气。
甩着胳膊唠叨着:“哎呦,累死我了。诺儿,你以后少吃点儿吧,再胖下去,以后二哥可抱不动你喽。”
沈知诺先前正和狗狗聊得好好的呢,刚聊到一件大事,二哥就抱着她开跑。
虽说没有像上次那样把她扛在肩上颠了,可疯跑了这一路,头上的两个小揪揪都给她跑散了一个,珠花都跑丢了,那可是今早她挑了半天才挑好的呢。
眼下被放了下来,小姑娘正扒拉眼前的头发,就听二哥又嫌她胖,心里顿时来气,也顾不得糊了一头一脸的头发了,抬起小脚丫,照着二哥的腿就来了两脚。
沈为清看了一眼妹妹,就见小团子披头散发,气得圆鼓鼓的,模样实在是好笑。
他忍了又忍,最后实在没忍住,拍着门板嘎嘎嘎大笑出声:“慧儿你看,诺儿像不像个小疯子。”
沈知诺更气了,抬脚又去踢:“都是你跑成这样的。”
沈为清前仰后合,笑得更欢了。
妹妹不明其中缘由生了气,可文安郡主这回却是觉得二哥做得很对,更何况二哥这回长进了,是抱着她们跑的,并没伤着她们任何一个。
她等妹妹踢完几脚解了解气,伸手将小姑娘抱到了自己怀里,给她捋着头发:“诺儿不气,二哥许是内急,这才跑的。”
说完,还朝沈为清偷偷使眼色。
沈为清笑着捂肚子,“哎呦,不行,我肚子疼,我得去一趟净房。”说罢,起身跑走了。
文安郡主在妹妹小脸上亲了亲,柔声哄着:“诺儿乖哦,姐姐给你扎头发。”
二哥经常手欠嘴也欠,总惹得她想打他,可姐姐又温柔又香香的,沈知诺才不舍得让姐姐操心,便乖乖偎依在姐姐怀里,任由她给自己理头发。
文安郡主以手作梳,给小姑娘理顺了头发,又从自己头上卸下来一个珠花,给小姑娘把小揪揪绑好,这才抱着妹妹往殿内走。
十三皇叔的事,诺儿和阿桶刚才还没说完,等一下肯定要接着往下说的,这样大的事情,还是让皇祖母亲耳听听为好。
但想着二哥肯定是先去和皇祖母通气了,怕他们一时半会儿说不完,便刻意放慢了脚步,还抱着妹妹到院中花架那去看了看那几盆开得正盛的月季。
沈知诺见那粉色月季好看,伸着小手要去摘,文安郡主怕上面的刺扎了小姑娘的手,忙抱着她后退一步,招呼不远处廊下候着的宫女过来帮着摘了一朵。
沈知诺拿着看了看,插在姐姐的发髻上,随后让宫女又摘了一朵,插在自己脑袋上。
文安郡主见妹妹头上那朵花插在脑袋正中间,忍不住笑了,伸手给她插好一点,算着二哥应该和祖母说完了,便抱着妹妹进门。
果然,姐妹两个一进殿门,就见二哥沈为清坐着皇祖母身边,优哉游哉吃着点心。
文安郡主若无其事,沈知诺却惊讶了,当即知道她二哥刚才撒谎了。
她就说二哥刚才那样子,并不像真的肚子不舒服嘛。原来是怕她打他,这才找借口跑了。
皇后见两个小孙女进来,笑着招手:“快到祖母这里来。”
文安郡主把妹妹放在地上,姐妹俩牵着手上前,朝着皇后行礼。
“诺儿给皇祖母请安。”
“慧儿给皇祖母请安。”
皇后笑着将两个孙女牵起来,顺势把小胖姑娘抱进怀里好一顿亲香,随后让人端来点心瓜果,招呼几个孩子吃。
又将文安郡主揽到身边,叮嘱她:“慧儿,你身子骨弱,力气小,往后让你二哥抱着诺儿,别把自个累着了,回头不好长个头。”
文安郡主乖巧道:“皇祖母,慧儿不累。”
说起这个,沈为清接话道:“皇祖母,您别看慧儿这么瘦,可她那两条小细胳膊力气可大着,就诺儿这样圆圆的,我抱一会儿胳膊都发酸,可是慧儿却能一直抱着。”
这倒是个事实,沈知诺点了点小脑袋,奶声奶气附和道:“姐姐力气大。”
皇后哈哈笑了,揉了揉小孙女的脸蛋,给几个孙儿解释道:“自打诺儿在襁褓起,慧儿就抱在怀里,这几年日日抱着,怕是哪一天都没落下,这力气可不就练出来了。”
文安郡主原来还觉得奇怪,二哥明明比自己高那么多,力气也比自己大那么多,可每次在抱诺儿这一件事情上,二哥却是比不过她的,每每还要说诺儿胖。
她原以为二哥是故意装的,逗诺儿呢,听闻祖母这一番话才知,原来是这么一回事,便弯了眼睛,学着妹妹的话:“祖母,慧儿力气大着呢。”
皇后笑:“力气大也不能总是抱着诺儿,也不光是为了你,诺儿也要多走走路,锻炼一下身子骨才好。”
这一点沈知诺十分认可,她如今长得这么圆,可不就是被抱多了。
常年的,她都是被人抱在怀里的。
再这么下去,估计往后走路都不需要迈腿了,往地上一躺,叽里咕噜就能往前滚了。
沈为清不知道妹妹心中所想,只举起自己胳膊看了看,又看了看慧儿那小细胳膊,顿时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他从椅子上起身,走到榻边,伸手想去抱小姑娘:“来诺儿,让二哥练练手。”
沈知诺一巴掌就把他的手拍开,躲到皇后怀里,还不忘指着自己头发告状:“皇祖母,二哥最坏。”
皇后笑着将小胖孙女搂进怀里,伸手护着:“过几日等你十一皇叔回来,叫你十一皇叔收拾他。”
一听这话,沈知诺和沈为清的眼睛都亮了。
沈知诺高兴的是,很快就可以让系统扫十一皇叔的脸了。
沈为清这个喜欢练武的,却是打小便把他十一皇叔当成偶像来崇拜的,但凡有机会都要黏在十一皇叔身边,忙追问:“还要几日,我十一皇叔才能回宫?”
皇后算了一下日子:“三五日差不多了。”
沈为清笑了:“那在您的寿诞前就能见着了。”
皇后笑着点头。
几人说话的功夫,文安郡主已经去梳妆台那儿拿了把梳子还有两朵珠花过来,跪坐到皇后身边,给妹妹重新梳起头来。
沈知诺怕姐姐不好梳,便从皇祖母的怀里下来,乖乖坐到姐姐面前。
想着为清先一步进殿同她说的那些话,皇后便不再作声,沈为清也挨着皇后另一边安静坐下。
沈知诺环顾殿内,没有见着方嬷嬷的人,猜到她去接几个孙儿还没回来。
她也不问,就那么靠在姐姐身上由她梳头,在心里和系统聊了起来:【狗狗,我刚才还没问完呢。】
沈为清坐在皇后身边,闻言偷偷扯皇后的袖子,指了指妹妹。皇后不动声色微微点头,示意她听着呢。
因为半天没说话而自动休眠的系统蹦哒出来:【小主人你尽管问。】
那样心思歹毒的人,沈知诺是连皇叔都不想再叫了,直接问:【十三皇子为什么要害我十四皇婶,是我十四皇叔和我十四皇婶得罪了他吗?】
她父王是储君,其他皇子们为了争夺皇位,针对她父王,她能理解。
可她一直没想明白,十四皇叔志不在朝堂,连个职位都不肯领,为什么还要被人谋害。
系统再次搜索出十三皇子的资料,快速过一遍答:【十四皇子虽然闲散,但他是八皇子的亲弟弟。】
一听这话,沈知诺心里一紧:【狗狗你是说,我八皇叔也想当皇帝?】
沈为清也面带忧色看了一眼皇后。
要说十一皇叔是他最崇拜的人,那八皇叔就是他第二崇拜的人了。
可要是八皇叔也想和父王抢夺皇位……
沈为清面色紧绷,不愿再往下想。
文安郡主见阿桶说到关键之处,生怕打扰了诺儿,梳头的力道放得极轻。
系统搜索一番,答:【八皇子想不想当皇帝,暂时还看不到,但八皇子手上有兵,在军中威望颇高,性子又颇为桀骜不驯,属于那种谁都不服的。】
【你父王既是嫡子,又是长子,加上文武双全,能力出众,他做太子,名正言顺,任凭谁都挑不出个错来。就连狂傲如八皇子,也对你父王这个大哥甚为佩服。】
【但要是你父王倒了,那以八皇子的脾气和实力,肯定要争一争这储君之位的。】
【所以,不论是谁,但凡他想做下一任太子,都会把八皇子当成一个劲敌来对待。】
沈知诺:【那就因为我十四皇叔是我八皇叔的亲弟弟,所以十三皇子就来害我十四皇婶了?】
系统又看了一遍十三皇子的相关剧情:【按已知剧情来看,十三皇子是这么打算的,十四皇子和妻子伉俪情深,要是十四皇子妃出事,那么十四皇子必定会出事。】
【而八皇子堪称是护弟狂魔,得知弟弟出事,必定不会置之不理,盛怒之下失了理智,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擅自回京也未可知。而陛下又多疑,到时候有心人想对付八皇子,简直易如反掌。】
【还有一点,即便八皇子没有不臣之心,他对你父王也是一大助力。先解除八皇子这个威胁,也方便日后来对付你父王。】
皇后听完,暗道一句好谋算。
先前太子同她分析的,几乎和阿桶所说,相差无几。
只是,老十三竟有这等心机?她以前怎么没瞧出来。还是说,背后另有他人指点?又或是,他被人当枪使了?
沈知诺:【那狗狗你知不知道,我十四皇叔出家之后,我八皇叔怎样了?】
系统搜了搜:【暂时看不到,得扫八皇子的脸。】
【我八皇叔就藩在外,一时半会儿回不来,我们先不管他吧。】沈知诺接着问:【那十三皇子是自己想当皇帝,还是说他站了别人的队?】
系统:【十三皇子自己想要皇位。】
沈知诺不理解:【为什么非要当皇帝啊,就当个衣食富足的亲王不好吗?】
【你看我皇祖父,每天起那么早,睡那么晚,还要时刻提防着别人来害他,抢他的位置,当皇帝也很累的啊。】
系统:【因为明年又有一批成年亲王要去就藩了,十三皇子就在其中,他被封为岷王,听说老皇帝给他圈出的封地在百越,那里穷山恶水,土地贫瘠,十三皇子不想去,便想铤而走险,搏一搏。】
百越?沈知诺想了想,猜到大概类似于后世的广西。
不过系统之前说过,这个世界是架空,此刻大宣很多地方打下来了,可都还没开发。
这个时代出行都靠车马,从京城到百越,跋山涉水,千里迢迢,去了那种地方,估计一辈子都别想着再回来了。
十三皇子不想去那么偏远贫瘠的地方,倒也正常。
沈知诺:【那我皇祖父为什么非得让十三皇子去百越?大宣这么大,既然他不想去,不能给他换一块好一点的地方吗?】
系统:【那就得问老皇帝自己了,我这里暂时查不到。】
沈知诺又问:【那十三皇子的母妃,就是敬妃,她知道吗,她参与了吗?】
系统搜了搜:【暂时查不到敬妃的事。】
【不过这里有一句话,说是十三皇子害了十四皇子之后,也算是一箭双雕了。】
一箭双雕?沈知诺咀嚼这几个字的意思,不解问:【是说即害了我十四皇叔,又害了我八皇叔吗?】
系统:【这就不知道了。】
皇后却是蹙了蹙眉。
对那些豺狼虎豹一般野心勃勃的人来说,老十四这个闲散皇子,根本不配做他们的对手。
这里说的一箭双雕,一是指八皇子,另外一个,怕是另指他人。
沈知诺想起那个蒙面人,便问了问。
系统:【看十三皇子的剧情,他所有背地里见不得光的事,都是他身边一个叫张虎的人做的,那戴面具的人应该就是张虎。】
皇后看了一眼沈为清,沈为清点头,将这人的名字记在了心里。
沈知诺又问出心中一个疑惑:【那个簪花的人,是真的死了吗?魏苍和我二哥差不多大,他又是读书人,长得还挺瘦的,怎么几拳就能打死一个大人呢。】
系统:【这就不知道了。】
沈知诺也不费神琢磨了,反正十四皇婶没事就可以了。
不再去想那两个人,只是问:【那十三皇子后来怎样,怎么死的,什么时候死的?】
系统早就说过,整个大宣皇室,最后死得差不多了,所以十三皇子定然也是死了的,她就想知道他是怎么死的。
系统:【冬月二十三,十三皇子被老皇帝一杯毒酒赐死,罪名是残害手足,结党营私,蓄意谋反。】
沈为清捏了捏拳头,暗道死得好。
文安郡主也觉得解气。要不是诺儿,那样好的十四皇婶就要出事了。
皇后神色未变,心里却琢磨着“结党”两个字。
不知和他结在一起的是哪些人,才让他一个排行十三的皇子敢打皇位的主意。
沈知诺想不到皇后那么深远,只是好奇:【冬月二十三,那不是比我们家出事还早了一些日子。】
系统:【是。】
沈知诺:【我父王腊月初五被贬,十三皇子那时候已经死了,那就是说,我父王被陷害一事,他没有参与?】
一听这话,皇后心中讶异万分。
诺儿这话,竟和她心中所想不谋而合了。
对于一个大人来说,分析出这个结果不是什么难事,但诺儿才三岁啊,竟能想到这一层来。
皇后看向乖乖巧巧盘腿坐在那等着梳头的小胖团子,当真是又惊又喜,要不是怕打断她和阿桶对话的思路,她当真要把小孙女抱进怀里好好亲上两口。
系统:【十三皇子相关的剧情上,没看到他害你父王的事。】
沈知诺双手托着小脸蛋,【那到底是谁害了我父王啊。】
小姑娘愁了一会儿,又振作起来:【没事,反正现在才春天,到腊月初五还早着呢,这么长时间,咱们总能把所有人的脸都扫完的。】
小黑狗围着沈知诺飞了两圈,停在她面前:【小主人说得对。】
沈知诺:【关于十三皇子,还有别的事吗?】
系统:【暂时没有了。】
沈知诺便说好,又说:【我本来该提醒一下我十四皇叔的,可我也没办法,不过好在魏芸的打算败露,我十四皇婶已经没事了。我那天听我父王说,我十四皇叔因为这事,把府里狠狠整顿了一番,应该往后都没事了。】
解开心中一个谜底,沈知诺只觉得轻松多了。
这才发现姐姐还在给她梳头呢,也不知姐姐今天的速度怎么这么慢。不过姐姐平日里没事,也爱给她梳头,给她打扮,便也没多想。
文安郡主见妹妹和阿桶不聊了,便加快手里速度,给小姑娘把两个小揪揪都重新梳好了。
沈知诺可以动了,便出溜下地,【狗狗,我们接着干活吧,皇祖母宫里的人咱们昨天才扫一半呢。】
小黑狗当然没有意见,摇着尾巴,跟在小姑娘身边飞着。
文安郡主起身跟了上去。
皇后无奈笑着摇头。诺儿这孩子,怎的这么勤快的。
笑完,对沈为清招手,等男孩凑近,低声吩咐道:“去找你父王,把方才听来的事说给他听,再跟他讲,老十三知道了阿桶的事,让他想办法应付。”
沈为清面色一肃,点头应是,匆匆出门走了。
沈知诺见二哥越过她往外跑,转头看着姐姐:“二哥去哪了?”
文安郡主看到皇祖母低声和二哥说话来着,猜到二哥去做什么,可面对妹妹那双黑黝黝的大眼睛,她却只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她弯腰想抱妹妹,又想起皇祖母先前说要让诺儿多走走,便又牵住妹妹的小手,随便答:“不知道,许是跑哪玩去了吧。”
沈知诺便也不再问。二哥这个家伙以前也是到处跑的,就是这几天不知怎么的,书也不读了,武也不练了,总是跟着她和姐姐。
她牵着姐姐的手,一下一下晃着往外走,准备去找昨天没扫过的宫人。
刚走出殿外,就见方嬷嬷领着她家三个小孙儿来了,大概五六七八岁的样子,一排的小萝卜头。
沈知诺眼睛一亮,牵着姐姐的手就跑了过去:“嬷嬷,我想跟他们玩。”
方嬷嬷见到两位小郡主,忙带着三个孙子请安,文安郡主笑着让她们起。
方嬷嬷带着孩子们起身,“两位小郡主,容老奴先带着他们去见过娘娘。”
这是应该的。沈知诺牵着姐姐走在前头,带着他们一同往里走。
进殿之后,方嬷嬷带着孩子们给皇后磕头请安。
皇后见到干净知礼的三个孩子,心中喜爱,拉着问了话,好一番夸,直夸得几个男孩红了脸,夸得方嬷嬷一张老脸笑成了包子。
皇后瞧着好笑,见小孙女眼巴巴站在一旁等着,便一挥手:“去玩吧。”
沈知诺牵着姐姐,招招小手:“走,我们去外头玩捉迷藏。”
三个孩子在家出门前就得了祖母的叮嘱,说此番进宫是要陪小郡主玩的,让他们好生服侍着,三人还有些紧张来着。
此刻见跟画上仙童一般漂亮的小郡主笑着叫他们去玩,三个孩子片刻不曾犹豫,先朝皇后娘娘行了一礼,便都欢欢喜喜跟着去了。
三个小男孩加文安郡主,在宝宁小郡主面前,可都算是大孩子。
可这几个大孩子,却被三岁的宝宁郡主指挥得团团转,让往东往东,让往西往西,玩得不亦乐乎。
凤仪宫一时间欢声笑语,热闹非凡。
听着外头的动静,皇后忍不住笑着道:“今儿可真是热闹。”
方嬷嬷也跟着笑:“谁说不是呢。”
沈知诺一边玩,一边也没忘了自己的任务,凤仪宫满院子跑着玩的同时,顺便让狗狗扫一扫剩下的人。
不过让她高兴的是,除了找出一个侍弄花草的太监是老皇帝安插在凤仪宫的外,再没什么奸细眼线的了。
看着那摆弄花草的太监,沈知诺替皇后打抱不平:【狗狗,你说我皇祖父怎么这样,让人盯着我爹爹和皇叔们也就算了,怎么还盯着我皇祖母,我皇祖母又不会造反。】
系统:【因为皇后还有两个成年儿子啊,老皇帝自己身体不如从前了,就生怕儿子篡他的位。】
沈知诺叹气:【当皇帝可真挺累的。】
不过也能理解老皇帝的想法,任谁都知道,皇祖母要是做了太后,那日子可比现在做皇后舒心多了。
【就是不知道我皇祖母知不知道这事。】沈知诺往殿内看了一眼。
她皇祖母能在众多嫔妃之中屹立不倒,肯定有些厉害手段的。
但那也意味着,皇祖母肯定也做了一些不好被拿到明面上来说的事,要是那些事被这太监探听道,再告到老皇帝那里去,可就麻烦了。
见妹妹又在皱着小眉头,文安郡主借口喝口水,让几步外的彩娥照看妹妹,转身进了内殿,将此事同皇后说了。
皇后点头:“此人祖母知道,你去把诺儿几个带进来喝口甜汤,日头大了,莫跑出一身汗来。”
文安郡主应声,转身出门,招呼几个小的进来。
沈知诺还真跑热了,一进殿就往桌子那跑,也不用人抱,手脚并用爬到椅子上,见桌上摆着几碗绿豆汤,抱起一碗,咕嘟咕嘟就喝。
皇后看得直乐,“哎呦我的乖乖,快慢着些,当心呛着。”
沈知诺喝了两大口,解了渴,放下碗。
小姑娘跑得脸蛋红扑扑的,嘴边还粘着些绿豆沙,模样可人又有趣,众人都忍不住笑了。
文安郡主也不等宫女服侍,自己掏了帕子出来,给妹妹擦了擦嘴,又拿了勺子,将碗里剩下的绿豆沙舀了喂给妹妹吃。
方嬷嬷的三个小孙儿教养很好,站在那里,笑得腼腆,并不上前。
皇后看得赞赏,笑着招手:“你们几个也过来。”
方嬷嬷在一旁笑着道:“还不快谢恩。”
几个孩子行礼谢恩,这才上前,一人端了一碗,安静吃着。
沈知诺吃完那小半碗绿豆沙,由着姐姐给她擦了嘴,便爬下椅子,走到榻上,扑到皇后腿上,指着方嬷嬷家的三个小孙儿:“皇祖母,诺儿想让他们留在宫里陪诺儿玩。”
按照阿桶所说,方嬷嬷的事也就这两天了,要是她三个孙子都留在宫里,想来事情会有所改变吧。就是不知道皇祖母让不让,毕竟这有点不合宫规。
皇后本就有如此打算,闻言就势笑着道:“好啊,就让他们几个小子留下来陪诺儿玩。”
沈知诺眼睛一亮。皇祖母就这么答应了?她知道皇祖母宠着自己,可这也太惯着了吧。
小姑娘很高兴,搂着皇后脖子和她贴了贴脸,奶声奶气道:“谢谢皇祖母。”
说完又凑到皇后耳边,指着窗外说道:“皇祖母,诺儿不喜欢那个剪花的太监。”
皇后笑着点头,吩咐彩娥:“你去把他打发远一点儿,日后无事也莫往正殿前头来。”
沈知诺拍着小巴掌笑了。这人一调走,那今天在凤仪宫当值的,就都是安分守己的了。
只是还有一部分人今天休息没见着,回头有机会要把他们全部扫一遍。
毕竟,还有四个人,她还得找出来。
就是皇祖母生病那晚,睡死过去的两个,偷偷开窗往里放冷风的算一个,还有给那两人饭食中下了药的那个。
见到了晌午,皇后张罗着用膳,让方嬷嬷带着几个孙儿一同落座,方嬷嬷却是死也不肯,带着几个孙儿回了自己住的厢房去用午饭。
沈知诺和姐姐皇祖母一同用过午膳,便困得小脑袋一点一点。
皇后便带着两个小孙女一同在榻上歇起了午觉。
沈为清去户部寻了太子,将今日发生之事一五一十说了。
太子面色阴沉。他早猜到十四皇子妃这事怕是他哪个好兄弟所为,可却没想到竟是不显山不露水的老十三干的。
他拍拍沈为清肩膀:“为父不方便出宫,你去一趟十四皇子府,将此事告诉你十四皇叔。”
沈为清点头:“好,儿子这就去。可是父王,要是十四皇叔知道了,会不会直接找到十三皇叔算账?那样,阿桶的事会不会闹出来?”
太子沉默片刻,无奈道:“事关他妻儿的两条性命,你十四皇叔要怎么做,为父也无从阻拦。只是你转告你十四皇叔,报仇可以,但做事之前多想想你十四皇婶和还她腹中的孩子,莫要她们娘俩这回无事,他再陷了进去。”
“再告诉他,诺儿这边,还是帮着瞒一下,轻易不要透露出去。”
看如今这架势,怕是皇家大部分人都能听到阿桶说话,陛下定然也在其中。
但,能瞒一日算一日吧。
至少,让他再多做些准备的好。
“还有,告诉你十四皇叔……”太子不放心,又仔细交代一番。
沈为清频频点头:“父王放心,儿子一定一字不落转达道。”
这个二儿子虽说性子顽皮,可办正事的时候却是十分靠得住,太子放心道:“去吧。”
沈为清走出去几步,又折返回来,一脸担忧,小声说:“父王,十三皇叔听到阿桶说话了,不过只说了两句,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我就抱着诺儿跑了。父王你说他回头会不会来找诺儿麻烦?”
太子心中同样忧虑。这几日,他和太子妃睡前都要讨论阿桶的事,这一点也早就想到了。
母后,长姐,还有老十一,都是自家人,大家原就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自然也没什么可说的。
像老十四这种,受了诺儿提点,保住妻儿性命的,自然也会感激诺儿。
可还有其他人呢,那些做了坏事,被诺儿拆穿的人,他们又会怎样?
比如说老十三,背地里策划那些阴谋想害老十四,定是花了一番力气的,如今就这么轻飘飘地被诺儿揭穿,他定然要恨死诺儿的。
那他会不会对诺儿不利?
不对,这个问题不该这么问。
老十三对从不曾和他有任何过节的十四的妻儿都能下那样的狠手,那对坏了他大事的诺儿,他是一定会想着报复的。
现在的问题是,他会怎样报复?
不管怎样,身为诺儿的父母兄长,他们一定会拼尽全力护住诺儿。
万不得已,也只有先下手为强了。
太子这样想着,面上却波澜无惊:“无妨,此事交给为父,你先去找你十四皇叔。”
沈为清应好,出门走了。
十四皇子府。
沈为清把从阿桶那里听来的关于十三皇子的事全都说了,包括太子的叮嘱也原样转述。
可十四皇子脑中只有老十三要害他妻儿这件事,哪里还听得进去其他的。
他睚眦欲裂,拍案而起,两步奔到墙边,摘下弯刀,疯了一样往外冲:“老子去宰了他个畜生。”
沈为清早有预料,一下扑上去,将人死死抱住:“十四皇叔,你先冷静,你想想我皇婶,还有我那没出生的弟弟妹妹。”
想到妻子和孩子,十四皇子如同被兜头泼了一盆冷水,被愤怒冲昏了的头脑清明了些,停住了脚步。
是啊,如今妻子和孩子还好好的,他不能冲动行事。
见劝住了,沈为清松开手,趁机又劝:“我父王的意思是,反正此劫已经躲过了,如今最最要紧的,是我十四皇婶安然生下孩子,其他的,可以从长计议。”
十四皇子抽刀,回身,猛地劈向书案。
书案应声断裂,倒塌在地,笔墨纸砚一应物品哗啦啦掉了一地。
十四皇子胸口剧烈起伏,“我沈景此生,定与沈昌那厮势不两立,不死不休。”
望着一地狼藉,沈为清突然对十四皇子刮目相看。
没想到往日总是面上挂着笑的十四皇叔,竟然还有这样血性的一面。
又等了一会儿,等十四皇子彻底平复情绪,沈为清这才又上前问:“十四皇叔,你可有话让我带给我父王?我父王说,若你这边要做什么,最好同他知会一声。”
十四皇子拍拍刚到他肩膀高的侄子:“代我多谢你父王,就说我这边不会轻举妄动,但我会先出口恶气,不然我怕是要憋死。但后面要是有什么大的盘算,我会进宫亲自与你父王说。”
沈为清说好,又说:“还有,我父王说,诺儿和阿桶的事,还请十四皇叔先帮瞒着些。”
十四皇子郑重点头:“放心,即便我去找了沈昌那畜生,也不会把诺儿抖搂出来,我就说是我自己查到的。”
沈为清放下心来,又宽慰两句,告辞离开,回宫去了。
沈知诺对宫外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下午睡醒,和几个小男孩约定明日再来找他们玩,张罗着回东宫。
来的时候是沈为清带着两姐妹,他嫌宫人跟着麻烦,便一个都没带,眼下他还没回,皇后便吩咐彩娥带着两个宫女两个太监送两个小姑娘回去。
走到半路,遇到太子妃带着珊瑚和古嬷嬷来接,彩娥几个便中途回转。
沈知诺扑到母妃又香又软的怀里,搂着她脖子贴脸:“诺儿想母妃了。”
小奶音甜甜糯糯的,听得太子妃心都化了,抱着女儿往回走,还不忘问大女儿:“慧儿可累,若是累就让珊瑚抱着。”
文安郡主摇头:“母妃,慧儿是大姑娘了,自己能走。”
太子妃便笑着说好,一行人回了东宫。
沈知诺在殿内绕了一圈,没看到沈为清的影子,纳闷问:“娘亲,二哥还没回来吗?”
太子妃早得了太子让人传的信,便笑着说:“你们父王让你们二哥去办差事了,怕是要晚一会儿才回。”
沈知诺觉得难以置信:“我二哥能办差了?”
见小姑娘瞪圆了眼睛,一副震惊的模样,太子妃扑哧一声笑出来,伸手点点她的小鼻子:“当然能,别小瞧了你二哥。”
正说着,门口就传来一声粗嘎如鸭子的声音:“谁小瞧我,是诺儿嘛?我要吃了你。”
说着,张牙舞爪,做饿虎扑食状,啊呜啊呜着朝小姑娘扑来。
小姑娘真怕被又他拎起来往空中丢,吓得直往太子妃身后躲,跳着脚去够太子妃:“娘亲救我,姐姐救我。”
几个孩子笑声连连,围着太子妃闹成一团。
次日,一夜未睡的十三皇子顶着重重的一对黑眼圈出府,准备进宫。
怎知马车刚出巷子口,迎面就快速冲来几匹马,差点装翻他的马车。
他本就心烦意乱,此刻在车厢内撞了几下,怒气陡升,隔着帘子冷冷下令:“什么人敢冲撞本王,给我狠狠打。”
外头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讽刺意味十足道:“我倒要看看,天子脚下,是谁这么嚣张。”
十三皇子皱眉,掀开帘子,走出去,就见马上那面带阴森笑容的男子,不是十四皇子又是谁。
想到自己琢磨了一晚也没琢磨明白的那件事,他一时有些心虚,扯了扯嘴角,露出笑容,试探着问:“难得见十四弟这么早出门,这是要去哪啊?”
十四皇子攥着缰绳的手紧了紧,“呦,老十三的马车啊,我还当是哪家的奴才不长眼,敢往我身上撞呢。”
这颠倒黑白,带着明显挑衅意味的说辞,听得十三皇子府的人脸色都变了。
十三皇子心下一紧。
老十四和他虽不亲厚,可每回见着,倒也十三哥长十三哥短的同他寒暄。
今日主动找茬不说,竟连哥都不叫了,直接喊起老十三来了。
想来是,他也知道了那事?
也对,张虎说魏家那边都出事了,那自然是事情败露了。
只是,这老十四是什么时候知道的,是自己查出来的,还是说,也是从太子家那小丫头那里听来的?
这件事,到底有多少人知道?
还有,那个只闻声,不见人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那东西说的话,是只有他一个人能听见,还是其他人也能听见?
老十四可是听见了?陛下呢?陛下听见过没有?
昨天夜里折磨了他整整一个晚上的诸多问题,又再次一股脑涌入他的脑海,他的头越发胀得厉害,简直要炸开。
见十三皇子神情憔悴,皱眉按头,十四皇子冷笑一声,暗道日子还长着。
他将马鞭在手里敲了敲,高声问:“哪个是张虎?”
十三皇子府的车夫和随从齐齐看向骑马护在马车旁的一个男子,那男子微微低下头去,没应声。
十四皇子一夹马腹,驾马慢悠悠走过去,待走到近前,突然扬手,一鞭子狠狠抽在张虎脸上,直接将他抽翻在地,随后一勒缰绳,纵马就朝他踏了过去。
张虎在地上快速翻滚, 堪堪避开重重落下的马蹄。
“老十四,你想干什么?”十三皇子厉声呵斥,从车辕上一跃而下, 拦在张虎面前。
十四皇子一踏未中,也不执着, 勒住缰绳,马嘶鸣一声, 停在十三皇子面前。
他端坐马上,居高临下看着十三皇子,不发一言。
十三皇子微微仰头, 细心打量十四皇子的神情, 越看心越往下沉,拳头不禁捏紧。
兄弟二人默默对峙,双方随从都不动声色将手按在了腰间武器之上,气氛一时剑拔弩张,一场打斗一触即发。
许久, 十三皇子扯出一个笑容,率先开口:“十四弟,今日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可要入内坐坐,喝杯茶消消火气?”
十四皇子也笑了:“老十三,今日就不叨扰了, 咱们来日方长。”
撂下这句话, 调转马头, 带着侍从,如同来时那般,风驰电掣般打马离去。
望着被众侍从簇拥着离开的那道背影, 十三皇子突然意识到,他可能犯了一个错误。
这个老十四虽然平日里不求上进,散漫随性,可他终究是他们沈家的儿郎,并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更何况,有八皇子那样一个彪悍跋扈的亲兄长,他又怎会是个善茬。
张虎肿着脸凑到近前,低声问:“殿下,十四殿下是不是已经知道那事了?”
十三皇子点头:“该是知道了。”
张虎脸色一变:“果真是因为魏家那个庶女败露了?”
十三皇子摇头:“不知。”
那日张虎同他说起魏家起了变故时,他也是这么以为的,可昨日进宫遇到了那等诡异之事后,他不确定了。
张虎忧心忡忡:“殿下,若是他将此事禀到陛下那里,咱们该如何是好?”
十三皇子心中纷繁杂乱,并未作答。
沉默片刻,压低声音问:“你做的那些事,可有留下首尾?”
张虎神色一紧:“不曾。”
话虽如此,可心中却打起鼓来。
这话,昨晚殿下问过几遍了,没想到今日又来问。
“那就好。”十三皇子点头,看了一眼张虎脸上那道泛着血迹的鞭痕:“回去上药,这几日你就留在府里,哪儿都不要去。”
张虎拱手:“是。”
“进宫。”十三皇子转身上了马车。
待他坐稳,车夫一甩鞭子,马车向前驶去。
张虎目送马车走远,捂着脸转身回府,匆匆翻出一瓶金疮药,随便涂抹一番,喊来手下交代几句,换了一身不起眼的衣裳,戴了顶草帽,压低帽檐,遮住半张脸,从王府后门悄悄出去。
走出狭窄的巷子,四下里张望,见没有人尾随,快步疾走,朝着城南方向而去。
半个时辰后,张虎到了城南一片低矮民房,站在一个馄饨摊子前,点了一碗馄饨,一边吃着,一边警惕地扫视四周。
不多时一碗馄饨下肚,张虎起身,付钱结账,又到一旁的包子铺买了几个包子,借机又看了一圈,这才走进巷子。
七拐八绕,来到一处破败的房屋前,敲门,低声道:“开门,是我。”
门吱嘎一声打开,一个人探出头来,还不等路人看清那人的脸,张虎一把将那人推回去,自己也进门,顺手把门锁上。
屋内那人,正是当日在醉香楼,魏苍失手“打死”的那个纨绔“吴公子”。
只不过此时他没有涂脂抹粉,头上也没有簪花,身上那花里胡哨的衣裳更是不见了,只穿了一身南城这一片百姓常穿的粗布短褐,整个人瞧起来,和那日在醉香楼简直判若两人。
自然,吴公子的身份也是假的,真名乃是崔平贵,张虎的姨家表弟。
见到张虎,崔平贵惊讶不已:“表哥你怎么来了?上回你不是说,半年之内咱们都不要见面吗?还有你这脸怎么了,被谁打的?”
张虎把包子扔给崔平贵,没有回答他那一连串的问题,冷面低声交代:“你收拾收拾,赶紧出城,往南边走,走得越远越好,再也不要回来。”
崔平贵拿着包子,脸色一变:“殿下发现了?”
张虎面色难看:“殿下还没发现,只不过事情砸了,接下来殿下还不知会怎样。若是殿下发现你还活着,怕是要将此事迁怒到你我二人身上。”
“原本我想着等日后殿下成事,你这一回也算将功赎罪,我去殿下面前认个错,再帮你求个情,此事也就过去了,可眼下看来此路是不行了。”
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塞到崔平贵手里:“这里是五百两银票,你拿上,即刻就走。”
崔平贵捏着信封,因为用力,关节泛白:“那表哥你呢?”
“殿下让我这几日不要出门,我是偷着出来的,不能在外久待。”说罢,张虎转身就往外走。“你不必担心我,管好你自己就成。”
崔平贵追上两步:“表哥,我娘那里,还请你多照料。”
“放心,姨母那里有我。”张虎开门,左右看看,见无人,出门走了。
待他走后,崔平贵揣好银票,拿好早就准备妥当的籍书和过所,简单收拾了个包袱,往肩上一挎,包子一拿,门一锁,贴着墙根,脚步匆匆,一路往南城门去了。
一路紧走慢走,片刻不敢耽误,眼瞅着到了城门,这才松了一口气,略微放慢脚步,缓一缓发酸的腿脚。
可就在离城门差不多百十来丈远的地方,突然从一旁的巷子闪出一行三人,都做统一侍从打扮,各个身材魁梧,来势汹汹直直向他走来。
崔平贵脸色大变,掉头就跑,怎知迎面又扑上来两人,他一甩包袱朝那两人砸去,随后抽出匕首,挥刀就劈。
几招过后,终不能敌,被下了匕首,按倒在地,绑了手脚,堵了嘴,拖进了巷子。
突如其来的一番打斗,惊得路上行人惊呼连连,纷纷避让。
前方城门口的守兵听到动静,也提刀朝这边跑来,高声厉喝:“何人在城门重地喧闹生事?”
留下来的那名侍从快步迎上前去,亮出令牌:“十四殿下府上捉贼。”
守兵上前看了眼令牌,打着哈哈,寒暄几句,转身回去。
巷子里,十四皇子手捏马鞭等在那里,见人五花大绑擒了进来,微微抬了抬下巴。
冬来将崔平贵的头发用力一薅,将他的头抬起来。
崔平贵一见是十四皇子,瞳孔一缩,面上一片灰败,暗道此命休矣。
十四皇子看向一旁的妻弟魏苍:“去看看,是否认得。”
魏苍一早被姐夫喊出门来,跟了一路,却不明就里,眼下见了地上那人,心中隐隐有了猜测,心如擂鼓,依言上前,弯下腰去,仔细辨认。
待看清那人容貌,他蹭地站起来,指着那人,激动得声音发颤:“姐夫,正是他,原来他竟没死。”
十四皇子将马鞭在手上砸了砸,冷冷笑了声:“带走。”
下朝之后,承武帝回到崇安宫,打发宫人下去后,喊来梁泉:“这几日如何,四处可还都消停?”
梁泉:“回陛下,别处都还好,就是安插在东宫的人,被小郡王调到他自己院中去了。”
承武帝眉梢微挑:“可有说,为何要调人过去?”
梁泉:“说是见那人扫地扫得好,像是临时起意。但这也太过凑巧,陛下,您说会不会是小郡王发现了什么?”
承武帝想了想,摇头:“若是为晏,有这个可能,为清没那个心机。”
梁泉:“那可还要再安排个人过去?”
承武帝摆手:“暂且不用。为清这两日还没去章华殿读书?”
梁泉:“小郡王不曾去过章华殿,连演武场也没去了,整日带着文安郡主和宝宁小郡主。”
“这混账小子,越活越回去了。”承武帝摇头,又问:“还有什么别的事?”
梁泉:“今早,十四殿下将十三殿下堵在府前,二人起了冲突,十四殿下先是一鞭子将十三殿下身边的张虎抽翻马下,随后又差点纵马将他踩伤。”
承武帝语气微讶:“老十三做了什么,惹得一向好脾气的老十四不顾皇家脸面,当众闹起来?”
梁泉:“微臣还未查明,但微臣猜测,兴许是和魏家庶女那件事有关。”
承武帝脸色一沉:“你是说,想害老十四媳妇的,是老十三?”
梁泉:“微臣还未查到证据,尚且只是猜测。”
承武帝冷脸:“给朕去查。”
梁泉应是,又说:“陛下,还有件怪事,昨儿十三殿下去给敬妃请安回去路上,遇着为清小郡王带着文安和宝宁两位小郡主,也不知说了什么,小郡王冷不丁抱起两位小郡主就跑。”
“十三殿下脸色极其难看,紧追不舍,一直追到凤仪宫门外,这才作罢,随后行色匆匆直接出宫去了,连工部都没去,也不曾向工部尚书告假,直接旷职了。”
一股熟悉感迎面扑来,承武帝蹙眉:“为清冷不丁就跑?”
梁泉:“是,和那日小郡王见着您一样。”
承武帝:“老十三突然出宫?”
梁泉:“是,和那日十四皇子一样。”
承武帝往后靠在椅子上,自言自语道:“这些个小子,闹什么名堂呢。”
梁泉:“陛下,可要宣十三殿下过来问话?”
承武帝:“今日老十三可在宫里?”
梁泉:“在,一早便去了敬妃宫里。”
承武帝:“为清几个呢?”
梁泉:“今儿也在凤仪宫。”
承武帝:“行了,朕知道了,你去忙吧。”
梁泉应是,躬身退了出去。
承武帝出声:“康元德。”
大太监康元德走了进来:“陛下。”
承武帝起身:“走,先去皇后那里坐坐,再去敬妃宫里瞧瞧。”
康元德高声唱和:“摆驾凤仪宫~”
敬妃宫里。
敬妃看着眼下乌青的儿子,语气关切:“昌儿,你这是没睡好?即便是差事繁忙,也要休息好才成啊,不然这身子骨不熬坏了嘛。”
十三皇子摆手:“儿子无妨,儿子今日来,是有件事想请母妃帮忙。”说罢,看向殿内候着的宫人。
敬妃领会,挥手将人打发下去,这才问:“何事?”
十三皇子:“请母妃想个法子见见宝宁。”
想想东宫那跑几步都晃晃悠悠的小胖丫头,敬妃不解:“为何见她?”
十三皇子也不隐瞒,压低声音:“昨日儿子从母妃这里离开,途中遇到东宫几个孩子……”
等十三皇子说完,敬妃张目结舌,惊得许久没说出话来。
半晌,她伸手去摸儿子的额头:“昌儿,你莫不是中了邪吧?”
十三皇子无力闭了闭眼,随后睁开:“母妃,儿子好好的,您去见见宝宁就知道了。”
见儿子没有发热,言行举止也都还算正常,敬妃放下心来,却又后知后觉地瞪大了眼:“昌儿,若你所说为真,那你父皇那里,可曾听到过这些话?”
敬妃越说越觉得可怕,再也坐不住,攥着帕子,急得原地团团乱转:“这可如何是好,你父王本就把你封去了百越那等地方,若是再知道你的谋算,会不会直接要了你的命啊?”
“我可真是后悔,早知事情会变成这样,我就该劝你认命,老老实实去百越就藩好了。”
这些话说得本就烦躁的十三皇子越发心烦,他伸手拉住敬妃:“母妃您先别慌,父皇的性子您也不是不知道,此刻毫无动静,就说明父皇尚不知情。”
敬妃仔细一琢磨,点了点头:“我儿言之有理,可即便你父皇没听到过,还有老十四呢,他会不会到你父皇面前去告发你?”
十三皇子皱眉:“这就是儿子不解之处,看他今日那恨不得杀了我的架势,是已经知道无疑了,可他为什么没有直接质问儿子?也没有去父皇那里告状?”
母子二人讨论了半天,最后十三皇子沉着脸说道,“老十四定是在憋什么大招,想私下里报复回来。”
想到十四皇子的亲兄长八皇子,再想想自己儿子势单力薄,敬妃心慌意乱,再次转起圈来:“这可如何是好?”
“母妃别急,只要他不往父皇那里去说,儿子倒是不怕他来阴的。”
十三皇子安慰两句,又说:“但母妃你得尽快见一见宝宁,看看宝宁和那鬼神不知的男子说的那些话,您能不能听见,等您这边得了准信,回头儿子再做打算。”
深知此事干系重大,敬妃点头:“东宫那几个孩子这两日都在凤仪宫里闹腾,正好我这宫里有盆月季开了,我这就给皇后送去。”
十三皇子:“如此甚好,多谢母妃,那儿子就先去工部当值。”
母子二人商量好,十三皇子匆匆走了。
敬妃着人将那盆橘黄色的月季端进来,浇了浇水,擦了擦叶片,仔细打理一番,叫人抱着,起身出门,往凤仪宫去了。
沈知诺兄妹三个用过早饭,便到了凤仪宫,陪皇后说了会儿话,沈知诺便拉着姐姐,带着方嬷嬷家三个小孙子去外头捉迷藏去了。
沈为清留下来,凑到皇后身边,转述太子那边的消息。
沈知诺一边带着几个孩子玩儿,一边继续昨日的工作,带着狗狗四处扫脸。
连着扫了几个,都没问题,沈知诺很高兴,正准备往小厨房去扫下一个,就见院门口快步走进来一个年岁不大的小宫女,小宫女进院之后就开始跑,一路跑进正殿去了。
沈知诺好奇看过去,拉着文安郡主问:“姐姐,她怎么了?”
宫中规矩森严,宫人们若是无缘无故像这般跑动,那是要挨罚的。
文安郡主摇头,抱起妹妹往里走:“咱们去看看。”
那小宫女跑进殿内,凑到皇后身边,低声耳语:“娘娘,陛下朝着这边来了。”
皇后看向身旁的孙子,低声吩咐:“为清,你皇祖父来了,快带着诺儿回去,回去之后,和你母妃说一声,直接出宫,去你大姑姑府上住两日。”
多少年了,除了初一和十五陛下会到她宫里来住一晚,其余时间压根不会踏足凤仪宫。
可如今几个孩子总往她这跑,她便留了个心眼,安排人远远盯着,没成想今儿还真起了作用。
沈为清正吊儿郎当靠在皇后身边磕瓜子,一听这话,脸色一变,蹭地一下蹦起来,拔腿就往外跑,“孙儿去也。”
奔到院中,见大妹妹抱着小妹妹正往里走,他也来不及将她们分开左右各抱一个,直接将抱着小妹妹的大妹妹抱起来,嗖嗖嗖就跑到院门口,做贼一般探头出去瞅了一眼。
好家伙,皇祖父果然坐着御辇往这边来了。
沈为清把脑袋缩回来,深吸一口气,紧了紧手臂,将两个妹妹抱牢一些,随后一个箭步冲出去,朝着相反的方向,如同一阵疾风一样,狂奔而走。
那速度快的,两条腿直接倒腾出了残影。
承武帝:“……”
他指着那背影,看向康元德:“朕没看错吧,那跑过去的,是为清抱着文安和宝宁吧?”
康元德躬身:“是小郡王抱着两位小郡主。”
承武帝冷哼一声:“那这就是有意躲着朕了。”
这话康元德可不敢接,笑了笑没做声。
他想说句“那哪能呢”来宽慰一下陛下,可只要不是瞎子,任凭是谁都瞧得出,几位小主子就是躲着陛下呢,他可不敢当着陛下的面睁着眼睛说瞎话。
承武帝心中疑惑更甚,挥手,御辇继续向前,到了凤仪宫门前。
就见皇后已经候在门口了,御辇停下,皇后笑意盈盈上前,行礼请安:“臣妾参见陛下。”
承武帝下了御辇,伸手扶起发妻,“朕说过多少次了,你我老夫老妻,不必讲究这些虚礼。”
皇后笑笑没说话,跟在承武帝身后往里走。
进殿之后,待宫人上了茶水,皇后笑着开口:“陛下政务繁忙,日理万机,今儿怎的有空到臣妾宫里来了?”
做了几十年的夫妻,彼此都清楚对方是什么人,承武帝也懒得说虚话哄皇后开心,直接言明来意:“朕好些日子没见着宝宁了,听闻这两日她在你这里玩,便过来瞧瞧。”
皇后笑着答:“这可真是不巧了,刚才几个孩子在这玩腻了,便都走了,陛下但凡早来一盏茶的功夫,都能见着呢。”
承武帝捏着茶杯,打量皇后:“朕怎么觉着,这几个孩子是在躲着朕呢?”
皇后故做惊讶状:“陛下说的是哪里话,您可是孩子们的亲皇祖父,孩子们平日见着您什么样陛下又不是不知道,尤其是诺儿,哪回见着陛下不粘着,拉都拉不走呢。”
这说的都是以前,可这阵子孩子们都变了。承武帝心中这么想,却没说出来。
他明知道皇后在撒谎,可却没有证据。想到老妻蛮劲儿上来那不依不饶的样,承武帝没再多说,喝完手中的茶,起身往外走:“朕还有事要忙。”
“恭送陛下。”皇后丝毫没有挽留,爽快送客,声音里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欣喜。
承武帝脚步略微一顿,很快接着走了。
走出院门,也不再坐御辇,抬手将众人挥远,面色微沉:“康元德,朕在皇后这,怎么就这么不受待见呢。”
这话听得康元德额头直冒冷汗,忙说:“我的陛下哎,娘娘要是不待见您,能多年如一日的,一年四季的鞋袜都亲手给您做?”
“天冷了,给您送衣裳,见您批折子熬夜,还时常给您送汤,娘娘心里可惦记着陛下呢。”
承武帝一想也是,面色稍微缓和了些,“走吧,去看看敬妃。”
话音未落,就见敬妃带着宫女嬷嬷迎面走了过来。
敬妃已经两月有余不见承武帝,没料到竟然在这遇见了,登时面露喜色,加快脚步往上迎。
走了两步脚步又是一顿,脸上笑意一僵。暗道糟糕,她差点儿忘了十三说的那番话。
她紧张起来,下意识想躲开,可陛下已经瞧见她了,来不及了。
只得硬着头皮走过去,行礼请安:“臣妾参见陛下。”
承武帝让她起来,背着一只手打量敬妃,“这是要去哪儿啊?”
敬妃稳住心神,指了指身后宫女端着的那盆月季:“回陛下,皇后娘娘喜欢月季,恰好臣妾宫里这花开得好,便想着给娘娘送去。”
承武帝点点头:“老十三今儿去了你那里?”
敬妃攥着帕子的手一紧:“是,先前来过。”
承武帝往前走了半步:“老十三可同你说了些什么?”
承武帝身材高大魁梧,这半步让本就心虚的敬妃压力大增,心里一个咯噔,腿有些发软,强撑着才站稳:“不曾,就请了安,随后就去当差了。”
承武帝盯着敬妃看了一会儿,直觉她在撒谎,可他仍然没有证据。
想着最近这几日,众人古古怪怪,全都有事瞒着他,承武帝在心底冷笑。
行,那他就等着看,看这些人到底在耍什么把戏。
见承武帝面沉如水,半天不说话,敬妃心中七上八下,小心翼翼,又装作若无其事地试探着问:“陛下可是有事要找老十三?可要臣妾差人去喊他过来?”
承武帝摆了下手:“无事,你去吧。”
敬妃应是,带着宫人退到一边,等承武帝坐上御辇走远,这才如劫后余生一般拍了拍胸口。
还好还好,陛下这个样子,显然是还不知道十三做的那些事。
贴身宫女掏出帕子给她擦了擦汗:“娘娘怎的热成这样?”
敬妃摇头:“没事,走吧,去见皇后。”
一行人进了凤仪宫,早得了信的皇后正坐在榻上等着,敬妃行礼过后,送上月季,皇后笑着收了,让她坐。
敬妃坐下,四下里看了一圈,没发现几个孩子的踪影,便若无其事问起:“怎的没瞧见宝宁几个。”
皇后知她来意,也不客气,直接问:“怎么,有什么大事找宝宁?”
她一个大人找一个三岁的孩子能有什么大事,敬妃一噎,旋即陪笑道:“娘娘说笑,臣妾就是听说这几日宝宁几个在娘娘这里玩,随口这么一问。”
皇后也不答,端着茶杯默默喝茶。
皇上那里,她为了太子和几个孩子的前程,不得不虚与委蛇,敷衍周旋。
可其他人嘛,她懒得费那闲工夫应付。
敬妃又试探着问了几句,见皇后冷冷淡淡不爱搭理,什么都没问到,便也坐不住了,起身告退。
待人走后,皇后吩咐:“彩娥,把这花种到御花园去吧。”
她不想要,扔了又怪可惜。
彩娥应是,抱着花盆,喊了个小太监,拎上铲子,出门往御花园种花去了。
猝不及防的,沈知诺又被自家二哥抱起就跑,还是被姐姐抱在怀里,再被二哥抱在怀里的,还跑得那么快,她都感觉风在耳边呼呼刮。
她一手搂着姐姐脖子,一手搂着二哥脖子,生怕自己被摔出去。
她越过二哥肩膀,看见了老皇帝,伸手揪二哥耳朵:“二哥,皇祖父在后头呢。”
沈为清不应,心道就是因为皇祖父来了,他才要跑的。
沈知诺不知道二哥抽得是哪门子风,整个人都无语了。
进了东宫大门,沈为清将两个妹妹往地下一放,也不顾两个小姑娘没站稳,齐齐一屁股坐在地上,撒腿就跑着去找太子妃,把皇后的叮嘱说了。
沈知诺气得蹬腿,被姐姐扶起来后,第一时间就是去找太子妃,扯着她袖子,仰着小脑袋告状,“娘亲,二哥哥见到皇祖父又跑,又跑,皇祖父会不会生气呀。”
见到皇祖父不去见礼,竟然三番两次的拔腿就跑,任凭你是亲孙子,可在九五之尊面前,这也很危险的好吧,她是真的担心老皇帝会因为此事罚他们。
她这么小,她可不想挨罚,还有姐姐,姐姐那么瘦,也千万不能挨罚的。
太子妃自然也知道诺儿的担心是对的,可为了诺儿的安危,这样的风险也只能先担着。
好在,为清从小就是个混不吝的捣蛋鬼,七八岁狗都嫌的时候,崇安宫院里养的金鱼他捞出去烤着吃过,陛下养的八哥他也放飞过。
迄今为止,为清可是唯一一个气得陛下不顾帝王仪态,像个寻常百姓家的祖父一般,亲自拎着棍子撵着揍过的孙子辈。
如今不过是抱着两个妹妹躲着些陛下,想来陛下气归气,应该也不会太在意吧。
不过皇后的叮嘱是对的,得赶紧让几个孩子出宫躲几日,免得回头陛下又差人来接,却是再难推拒了。
沈知诺见母妃不说话,拽着她袖子摇啊摇:“娘亲,诺儿和你说话呢。”
“娘亲听见了,诺儿别担心,你皇祖父不会生气的。”太子妃弯腰将小姑娘抱起来,柔声安慰几句,又说:“你大姑姑差人送信来,说想你们了,想让你们几个去公主府住几日,诺儿要不要去?”
想到好久没见到华月表姐了,再一想可以带着狗狗去公主府扫人脸,沈知诺眼睛亮晶晶的,拍着小巴掌说好。
于是,太子妃便一刻也不耽搁,让珊瑚和古嬷嬷带上日常服侍的宫女太监,陪着几个孩子即刻出宫去公主府,连包袱都没让收拾,说是晚些时候会让人送过去。
出宫之后,沈知诺从车窗探出小脑袋,看了看身后的宫门,还有些没回过神来:“姐姐,二哥,娘亲怎么那么急的?”
文安郡主抱着妹妹,和她贴着脸:“娘亲说姑母想咱们想得紧。”
沈知诺:“可是我的绿孔雀还没喂呢。”
要搁在以往,她要是说想去喂喂孔雀,母妃总是耐心十足,笑着说好的,今天也太急了些吧。
见小姑娘歪着小脑袋琢磨,沈为清伸手就在小姑娘脑袋上揉了揉,把她两个扎得好好的小揪揪生生给弄散了,还在一旁嘎嘎嘎怪笑。
沈知诺气得抬脚就去踹他:“二哥你欠不欠。”
这一闹,却是把方才心中疑惑给闹得忘到脑后去了,直到公主府都没想起来。
澜真公主看着突然出现的三个侄儿侄女,又惊又喜:“哎呦,这怎么……”
沈为清上去就挽住澜真公主胳膊,一个劲儿朝她使眼色:“姑母,我母妃说您想我们了,让我们来住两日。”
大姑姑话没说完,就被二哥打断,沈知诺仰着小脑袋,看看二哥,又看看大姑姑,黑黝黝的大眼睛来回转:“姑姑想诺儿了吗?”
澜真公主反应过来,哈哈笑着,甩开嬉皮笑脸的侄子,把地上站着的那圆卜隆冬的小奶团子抱起来,狠狠亲了一口:“想,想,姑母想死我们诺儿了。”
沈知诺被亲得嘿嘿笑,在心里召唤系统,小奶音颇有些兴奋:【狗狗出来,干活了。】
凤仪宫。
彩娥搬着敬妃送的那盆月季刚出门没一会儿,银蝶就回来了。
她眼睛肿着,人却是神采奕奕,进门就跪地磕头:“奴婢多谢娘娘大恩。”
一听这话里有话,皇后便笑:“可是回家遇着什么事了?”
第26章
银蝶想到家中发生的事, 眼眶又是一红,抬手抹了抹眼角,“不怕娘娘笑话, 奴婢回家后,家里差点儿打起来, 幸亏娘娘让两位嬷嬷跟着奴婢同去,这才镇住了场子。”
皇后听得好奇, 抬抬手,“起来吧,坐下说话。”
银蝶谢过之后, 从地上起身, 在下首绣墩上虚虚坐了,“承蒙娘娘厚恩,奴婢才有机会归家……”
大宣朝,宫女一旦入宫,无故不得轻易出宫, 回家探亲那更是想都不用想。
银蝶入宫多年,这次是得了皇后的恩典,头一次回家, 到家之后,才发现,她那父亲当真不做人。
银蝶的父亲名叫马泊生, 原是一名从八品的鸿胪寺主簿, 三年前因嗜酒贪杯误了一回差事, 便被罢了职。
自此待在家中,脾气越发暴躁,对着银蝶母亲打骂得越发频繁。
银蝶家中有个弟弟叫马雯远, 以前男孩年纪小,只会一边哭着向马泊生求饶,一边用身体护着母亲。
马雯远今年长到十六岁,身量已和成人无异,少年血气方刚,见着母亲被欺,自然要去阻拦,拉扯之间,难免会推搡马泊生几下。
马泊生便会暴跳如雷,劈头盖脸连儿子一起打。
一来二去的,父子俩的关系越来越僵。
马泊生就觉得这个儿子废了,往后指望不上,就想纳个小妾,重新生一两个儿子,以备日后养老。
银蝶家中本就不富裕,自从她爹丢了差事之后,家中少了俸禄,银钱上越发捉襟见肘。
家底不丰,但幸好家中就银蝶弟弟一个男孩,紧着点花,往后娶妻生子也勉强能周转得开。
可马泊生要纳妾,回头还不知要生下几个孩子,这摆明了要分银蝶弟弟的家产。
事关儿子未来,银蝶她娘又担心往后这个家中怕是连她们母子立足的地方都没有,自然不同意,哪怕自己被打死也不同意马泊生纳妾。
马泊生为此大动肝火,对着银蝶她娘又是好一番打骂。
往日里一些小的冲突,银蝶弟弟挨几下打也就忍了,可今年年初这一回,少年是憋足了火气。
也是马泊生骂得太过难听,什么诅咒的话都说了出来,少年气血上涌,忍无可忍,一时冲动便还了马泊生两拳。
马泊生挨了亲儿子的打,哪里咽得下这口气,扬言要休妻,还要和银蝶弟弟断绝父子关系,更要去官府告他殴打生父,忤逆不孝。
大宣极重孝道,若马泊生当真那么做了,银蝶弟弟一辈子就毁了,别说前程,怕是想娶个好人家出身的媳妇,都无人肯嫁。
银蝶她娘只得跪下磕头,哭着服软。
气得马雯远说他不读书,不考科举,也不娶妻了。
可银蝶她娘却哭着骂儿子,还打了他一巴掌,让他跟马泊生认错,还说他要是不听,她就去死。
这样一来,母子二人就又被马泊生给拿捏住了。
马泊生小人得志,便趁此机会想狠狠教训母子俩一番,好在家中立个威,便抄起棍子去打银蝶弟弟,那一棍子下去是真狠,马雯远抬手去挡,胳膊直接被敲骨折了。
去岁乡试,马雯远已经中了举子,今年初本该参加春闱的,就因年初断了胳膊,这便耽搁了下来,下次再考,又得是三年之后。
而马泊生最终还是把那小妾给纳进了门来。
银蝶这次回家,见弟弟胳膊上还挂着板子吊在脖子上,自然要仔细问上一问。
银蝶难得回家一次,母子二人不想惹银蝶生气,更不想她担心,最初死活不肯说实话,只说是不小心摔的。
后来银蝶发了一通脾气,逼问之下,才得知这一切,当真是气得心肝乱颤,当即要去找马泊生理论,被娘俩给拉住。
母女三人意见相左,正争执间,偏那小妾不知死活,仗着马泊生宠她,在家作威作福惯了,竟然舞到银蝶面前,想要拿走银蝶带回家的那些赏赐。
银蝶当然不肯,厉声斥责,谁知那小妾竟然假装摔倒,哭嚎着让人喊来马泊生,诬陷银蝶打了她。
马泊生又闹将起来,护着那小妾,指着银蝶破口大骂。
说银蝶如今能在宫里过上锦衣玉食的好日子,还不多亏他这个当老子的当年将她送进宫才得来的,如今回了家,竟然不把他这个做老子的放在眼里,简直目无尊长,无法无天,畜生不如。
马泊生让银蝶把从宫里带来的东西,全都送去那小妾屋里,此事就算了了,不然谁也别想安生。
银蝶哪里肯,不光不给东西,还控诉马泊生为了纳妾就那般打骂妻儿,简直有悖人伦。
见以前在他面前连大气都不敢喘的女儿,竟然在他面前耍起横来,马泊生哪里接受得了,抬手就要去打银蝶。
银蝶在宫中历练多年,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任由他打骂的小女孩了,她往前一步,盯着马泊生,说让他打,打完她就去报官,告他殴打宫中女官。
马泊生扬着手半天,愣是没敢落下去,可觉得丢了面子,转身便去打银蝶她娘,说都是她个死婆娘撺掇的。
银蝶扑上去阻拦,银蝶弟弟吊着一只胳膊护在母亲和姐姐身前,挨了几巴掌之后,发了狠,单手掐住了马泊生的脖子,掐得他脸色发紫,险些背过气去。
那小妾见马泊生吃了亏,又哭又嚎扑上来帮忙,嘴里嚷嚷着儿子杀老子了,婆娘谋杀亲夫了……
好好的一场团圆,弄得乱七八糟。
陪同银蝶回家的两个婆子,不想打扰银蝶和家人团聚,自打到了马家之后,便一直在厢房休息。
冲突刚起时,两人听到动静,便过去问了银蝶可要帮忙,银蝶说不用,两人便默不作声,待在一旁静观其变。
后来一看这架势,二人哪里还坐得住,急忙上前帮忙。
一个抓住那小妾狠狠抽巴掌,将其抽得晕头转向,口鼻流血,歪到在地。
另一个则是扭着马泊生的胳膊,连踢带踹,直接将他摔出门去。
两人大获全胜,挡在银蝶面前,厉声训斥,说银蝶是皇后娘娘跟前得脸的女官,哪里轮得到他们两个贱民来打骂。
银蝶见两人都被镇住,便趁此机会警告二人往后不要欺人太甚,若再敢欺到她母亲和弟弟头上,她便去皇后娘娘面前请了懿旨,将二人抓去下大狱。
虽说大宣律法轻易不干涉各家宅中事务,可皇权至上,两个欺软怕硬之人略一琢磨,便都被吓得偃旗息鼓。
毕竟,不是哪个宫女都能带着那么多赏赐,还带了两个嬷嬷回家探亲的。
两人连滚带爬从地上起身,连句狠话都没敢放,就那么灰头土脸地走了。
银蝶谢过两个嬷嬷,请她们去休息,关起门来,母子三人这才抱头一番痛哭,不过哭过之后,倒也安生了一晚。
直到今日银蝶临走之前,马泊生和那小妾都没再出现。
银蝶不知下回归家是何年何月,放心不下,便带着两个嬷嬷找过去,对着二人又狠狠敲打了一番,这才离家回宫。
说着昨日的事,银蝶真是又气,又解气,“不瞒娘娘,我们母子三人被我那父亲压制多年,这是头一回挺直腰板,扬眉吐气,奴婢感激娘娘的大恩大德。”
皇后摆手:“无妨,日后逢年过节的,你多回去看看你娘和你弟弟。”
一听往后还有机会出宫,银蝶喜不自胜,又是一番磕头谢恩。
随后起身告退,可走了几步,又转身回来,面露难色,欲言又止。
皇后见状,问:“可是还有话要说?”
银蝶一咬牙,下定决心,扑通跪地:“娘娘,奴婢斗胆,有个大逆不道的请求,想请娘娘恩准。”
皇后:“说来听听。”
银蝶激动得心突突直跳,攥了攥手指才开口:“奴婢想请娘娘为奴婢母亲做主,准许她和奴婢父亲义绝。”
方嬷嬷一直在皇后身旁静静站着,先前听银蝶说起家中那些乱糟糟的事,虽心中也气,可并未表现出任何情绪。
直到听到这句话,霎时惊得目瞪口呆。活了这么多年,她还是头一遭听到做女儿的为父母张罗义绝的。
皇后也是一愣,随即确认道:“不是和离,是义绝?”
银蝶郑重点头:“对,义绝。”
皇后重新打量起眼前这个素来寡言内向的女子:“你母亲可知情?”
“奴婢母亲尚不知情,但她会同意的。”银蝶眼泪滚落:“奴婢母亲成婚这二十多年,奴婢亲眼见她日日战战兢兢,如同活在地狱,但凡有机会摆脱,她定会求之不得的。”
皇后又问:“你弟弟那里又该如何?”
银蝶:“奴婢得寸进尺,恳请娘娘让奴婢弟弟跟着奴婢母亲。奴婢问过自家弟弟了,他宁肯自绝仕途,也愿意与那样的父亲恩断义绝。”
这想法简直胆大包天,离经叛道,听得方嬷嬷倒吸一口冷气。
皇后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却突然羡慕起银蝶的勇气来。
见皇后半晌不说话,银蝶往前膝行半步,伏地叩首:“求娘娘恩准。”
皇后轻轻叹了口气,起身,亲自将银蝶扶了起来:“你是个有担当又孝顺的好孩子,本宫愿意成全你。”
“可众口铄金,人言可畏,你想过没有,你母亲义绝之后的日子该怎么过,你弟弟又该如何自处?”
银蝶却铁了心:“回娘娘,奴婢这些年在宫里当差,攒下了一些银子,足够在城外买个小庄子,等我母亲义绝后,奴婢便将母亲和弟弟都接过去,关起门来过好自己的小日子就行,管别人如何说道。”
倒也难得通透。皇后点头,又问:“你把银钱都给了他们,那日后你出宫呢?”
银蝶斩钉截铁:“若娘娘准许,奴婢愿意永不出宫,一辈子服侍娘娘。”
“以前奴婢还曾盼着,日后能嫁个好男子。可这一趟回家,奴婢却忽地觉得,相比嫁个往后不知如何待我的男子,留在娘娘这样的好主子身边服侍一辈子岂不更好。”
皇后和方嬷嬷对视一眼,都叹了口气。这孩子是被她爹那样的给吓怕了。
皇后:“一辈子长着,往后的事往后再说,不必把话说死。既然你执意如此,那本宫就帮你做了这个主,准你母亲和你父亲义绝。”
银蝶心中欢喜,又紧张地问:“那奴婢弟弟?”
皇后笑:“准他跟着你母亲。”
银蝶喜极而泣,砰砰磕头:“多谢娘娘,多谢娘娘。”
“起来吧,磕坏了头,回头还怎么当差。”皇后说完,指了指柜子,同方嬷嬷说:“我记着,城东还有处二进的宅子一直闲置着,你将地契找出来。”
方嬷嬷依言照办,将地契找了出来,皇后接过,交到银蝶手里:“这宅子回头过户到你名下,你留着往后自住也好,安置你母亲弟弟也好,都由你。”
银蝶惊喜连连,心中又酸又暖,捧着地契泣不成声,不知该如何感谢是好,当即又要跪。
“别磕了,地都要磕坏了。”皇后拉住她,看了眼方嬷嬷,“你拿着本宫的令牌,跟着银蝶出宫走一趟,把这事给办了吧。”
方嬷嬷应是,取了皇后令牌,带着银蝶出宫去了。
当日,银蝶母亲和马泊生到相关衙门办理了义绝手续。
因着有皇后口谕,又是皇后身边的方嬷嬷亲自陪着来的,衙役自然偏向了银蝶母亲这边,从犄角旮旯翻出几条律例硬往上套,将马家房屋财产一分为二,一人一半。
银钱物品好分,房产却是没法从中切开,衙役征求银蝶意见后,主持协商,最后马泊生要了住宅,银蝶母亲要了家中唯一的商铺。
衙役又当堂出具一份马雯远和马泊生断绝父子关系的契书。
随后,在马泊生难以置信的目瞪口呆中,银蝶母亲带着儿女雇了几辆马车回到马家。
又在小妾撕心裂肺的哭天喊地中,带上分到的一半银两和物品,搬上自己所剩无几的嫁妆,直接搬到了皇后娘娘赏赐给女儿的宅子里。
当一切办妥,银蝶按照皇后嘱咐留在新家料理琐事,方嬷嬷则回宫复命。
方嬷嬷绘声绘色将事情始末说与皇后听,末了忍不住笑:“娘娘,您是没瞧见,银蝶娘几个从马家往出搬的那个高兴劲儿,若不是不好张扬,怕是都要放上几挂炮竹庆祝一番才好。”
“几人到了新宅,脚一落地,便朝着皇宫方向磕了三个头,对娘娘您是千恩万谢。”
皇后听完全过程,笑了:“往后银蝶那孩子不用整日愁眉苦脸了,也能活得松快些。”
如此一来,她也算对银蝶的一片忠心有所回报了。
方嬷嬷又说:“银蝶母亲和弟弟也都是拎得清的,母子俩把主屋留给银蝶,还当着老奴的面一再表态,说那宅子就是暂借银蝶的,等日后银蝶弟弟立起来,自会另寻了宅子搬出去。那男孩还立誓说,在独立门户之前,他绝不成亲。”
皇后笑着点头:“如此甚好。”
皇后以为,此事完美告一段落。
怎知,几日后的大朝会上,竟有闲得蛋疼的御史上奏弹劾皇后滥用皇权,违背大宣律例,纵容身边宫女挑唆母亲与父亲义绝,教唆胞弟与父亲断绝关系,此等不忠不义不孝之举,若是就此放过,让后世之人效仿,岂不乱了纲常。
那不知死活的御史当朝以命相谏,恳请陛下对皇后申饬,再将那大逆不道的宫女送去慎刑司问罪。
在他身后,又跟着跪下去一连串的御史,一叠声的“臣附议”“臣附议”“臣附议”……
一时间,朝野上下,一片哗然。
当然,这是后话。
十四皇子坐在上首,魏家父子陪坐一旁,几人说着话。
十四皇子将十三皇子一事说完,起身朝着魏宗拱手长揖:“岳父,此事原是我连累了魏家,女婿在这给您陪个不是。”
魏宗哪里敢受这礼,忙道不敢,起身相扶:“殿下言重了,我们本是一家,何来连累一说。”
十四皇子面色不大好看:“苍儿和魏芸也是受了无妄之灾,我先前说的那些气话,便就此作罢吧。”
十四皇子大度,可魏宗却是不敢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当即表态:“苍儿这里先不说,单说阿芸,虽说事出有因,可她起了害她嫡姐之心,却是不可姑息。”
十四皇子没做声。话虽那样说,可他一想妻儿差一点儿就没了性命,怎么都无法原谅魏芸。
毕竟,魏芸自己解决不了,完全可以将此事告知于他和魏宗,大家一起想办法,总能把事情给解决了。
魏宗接着说:“殿下放心,你岳母已经在给魏芸寻夫家了,这两日已经有了些眉目,她今日已能起身,老夫晚些时候就将她送去庄子上,等到了日子,便将她远远嫁出去。”
这些话原本就是妻子同他说过的,十四皇子点点头:“但凭岳父岳母安排。”
一旁的魏苍垂眸不语,心中难受。
他知道阿姐是为了救他和姨娘,可他也知道,阿姐犯的是谋害皇家子嗣的大罪,如今阿姐还能安然嫁人,已是姐夫格外开恩了。
关于魏芸一事说完,魏宗让儿子下去,屋内就剩翁婿二人,这才压低声音问:“殿下,那十三殿下那里,您作何打算?”
两位皇子当街起了冲突一事,已经在各位大臣中传开了。想到自家女婿无兵无权,魏宗有些忧心忡忡。
十四皇子:“此事不急,回头再说。”
魏宗试探着问:“殿下可是要将此事告知八殿下?”一想到八殿下的性子,他眉头紧皱,担心更甚。
十四皇子:“有这个打算。不过岳父不必忧心,我并非想让八哥替我出头,只是有些事我得让他知道,免得他不慎着了别人的道。”
一听这话,魏宗略微放下心来,不再多言:“那是应该的。”
二人又聊了几句,十四皇子告辞回府。
见到妻子,当即把今日之事全都说了,又问:“你可要再见魏芸一面?她这一去庄子,你们往后怕是再难见了。”
十四皇子妃想了想,摇了摇头:“罢了,见了也是徒增尴尬,还是不见了。”
理智上,她清楚,这件事的根源是在自家夫君的皇子身份上,魏芸算是被殃及的池鱼。
但情感上,她还是无法接受魏芸为了维护她亲弟弟和姨娘,就选择牺牲她这个嫡姐。
但是一想到若是没有诺儿,不光魏芸死了,魏苍死了,她们全家都会因为自己夫君遭了难,她又十分愧疚,觉得对不起娘家。
她内心纠结,犹豫良久,终是叹了口气:“这两年我给魏芸准备了一些添妆,待会儿还是叫人送过去给她吧。”如此,也算两清了。
见妻子神清落寞,十四皇子将她拥入怀里抱了抱,“好,都依你。”
十四皇子妃整理心情,想起来问:“你抓了那个叫崔平贵的人,他是怎么回事?”
十四皇子:“崔平贵本就是老十三手底下的人,只是前阵子犯了过错,被老十三撵了出去,后来老十三背地里谋划害你这事,需要一人假扮纨绔去醉香楼,以命做局。”
“张虎一时没找到既可靠又愿意拿命完成任务之人,就想替他表弟谋个戴罪立功的机会,便私下里让崔平贵领了这差事。”
“张虎原是想着事成之后,趁着他主子心情好,再将此事坦白,想来老十三也不会同他们太过计较。”
“没想到事情起了变故,张虎怕老十三将事情败落怪罪到他们兄弟头上,便去找了崔平贵,给了他一些银两,想让他远遁。”
说到这里,十四皇子冷笑:“老十三今晨在我面前装傻,无非是以为我没有抓住他把柄罢了,殊不知那崔平贵此刻已经被我擒了来,待得日后时机合适,我定要和他好生掰扯一番。”
想到今早之事,十四皇子妃怕丈夫再冲动行事,温声劝道:“知道背后是谁做的就好,算账也不急于一时,咱们慢慢来。”
十四皇子揽住妻子肩头:“我知道,等你把孩儿生下来,咱们再从长计议。”
说罢,又一脸愧疚道:“薇儿,是我对不住你和孩子,早知道,当年我就不娶你了,让你嫁个寻常郎君就没了这些祸事。”
他万万没想到此番灾祸竟是因他自身而起,眼下知道了,再一想那什么原剧情里妻儿和岳丈一家的惨烈,他真想拿刀砍自己几刀。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十四皇子妃嗔她一眼:“夫妻本为一体,既然我享受了嫁给你这个皇子带来的权势和地位,那也要承担因你身份而来的危险。”
十四皇子还是内疚:“不光是你,还有岳父岳母,你们一家,也全都因为我……”
十四皇子妃捂住他的嘴:“夫君,当初我父母决定让我嫁给你时,便清楚知道,我们魏家自此便和你绑在了一条船上,我们是一家人,好坏都该在一起,无人会怪你。”
十四皇子将妻子再次揽进怀里,下巴搁在她肩上,沉默一会儿,说:“薇儿,我想去跟父皇领个差事。”
十四皇子妃一愣,随即笑了:“好,你愿意就好。”
公主府。
沈知诺刚喊出系统来,一身红衣的华月郡主就如一阵风般刮了进来,一把从澜真公主怀里把小胖团子抢过去,左亲一口,右亲一口:“诺儿,姐姐要想死你了。”
澜真公主看着风风火火,从不知稳重二字怎么写的女儿,没忍住翻了个白眼:“你稳当些,莫把诺儿摔了。”
华月郡主权当没听见母亲的唠叨,捏捏小姑娘的手,又揉揉小姑娘的脸,夹起嗓子问:“诺儿你是不是又吃多了肉肉呀,怎么好像又长圆了些。”
听着那刻意细声细气的语调,一旁的沈为清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搓着胳膊一脸嫌弃:“华月你能不能别装文静,好好说话行吗,听得我直哆嗦。”
华月郡主今年十岁,比表妹文安郡主大了一岁,可她的性子却和文安郡主截然相反,最大爱好就是舞刀弄枪,梦想是有朝一日能够游走江湖,仗剑天涯。
她喜欢太子舅舅家的表兄弟表姐妹,唯独和沈为清这个二愣子看不对眼,两个人一见面就掐,可谓从小打到大。
这次也不例外,此刻听了沈为清欠意十足的话,华月郡主登时火冒三丈,大喝一句:“沈为清,你又找打。”
说罢,把沈知诺往榻上一放,撸了撸袖子,冲过去就打,沈为清自然不会老实等着挨揍,拔腿就跑,一眨眼的功夫,两人就打到院子里去了,一人抄起一根棍子就比划上了。
沈知诺看着被两人先后撞翻的花盆和花架,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奶声奶气:“我二哥和我华月姐姐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呀。”
往那一坐圆墩墩的一个小奶团子,却非要做出一副老气横秋的模样来,逗得澜真公主哈哈直乐:“不用理会他们两个泼皮,姑母去给你们拾掇屋子,诺儿和慧儿先玩。”
文安郡主说好,上前抱起妹妹往外走:“诺儿,咱们还是去看看吧,免得二哥不知轻重,把华月姐姐惹哭了。”
沈知诺点着小脑袋说好,到了院中,就见两人提着棍子挥来舞去,打得正欢。
见两个妹妹出来,沈为清跳出一丈外,一抬手:“停。”
华月郡主最近正在练习棍法,打得正起劲儿,怎肯停,挥着棍子又去打。
沈为清一把抓住棍子,将小姑娘往自己面前扯了扯,神秘兮兮低声说:“姑母没跟你说吗?”
华月郡主一时没反应过来,用力往回抢着棍子,不耐烦道:“挤眉弄眼的,说什么?”
沈为清往小妹妹那边抬了抬下巴:“就是阿桶那件事。”
华月郡主眼睛一亮,也不抢了,用手罩着嘴小小声说:“我娘同我说了,我给忘了,怎么,今儿诺儿把那玩意给带来了?”
沈为清不满:“什么叫那玩意,阿桶就像神灵一般的好嘛。”
华月郡主点头:“我说错话了,我知道的,要不是阿桶,我和我娘都会没命的。”
沈为清也不计较,“那咱们现在过去听诺儿和阿桶说话?”
华月郡主兴奋得两眼放光:“现在就能听吗?好好好,快快快。”
见两人打着打着,突然把脑袋凑到一起嘀嘀咕咕起来,沈知诺歪着小脑袋看姐姐:“打得好好的,怎么突然不打了?”她还没看够呢。
文安郡主猜到两人大概是在说阿桶的事,但不能说,摇头:“许是打累了吧。”
沈知诺耸了耸小肩膀,也不再管,【狗狗,你去扫一扫华月姐姐,看能不能知道她那回生病是怎么回事。】
小黑狗摇着尾巴转了一圈:【小主人,太远了,扫不到。】
沈知诺正想下地自己走过去,就见华月郡主棍子一扔,神情激动地朝这边跑来了:“诺儿,姐姐抱你。”
沈知诺眼睛弯弯:【狗狗,快去扫。】
【好的, 小主人。】小黑狗应了一声,等华月郡主跑到近前,飞过去绕着她转了一圈。
一听到那古古怪怪的男子声音, 华月郡主心跳都加快了,整个人紧张起来。
来了, 来了,那个神灵一般的阿桶来扫她的脸了。
娘亲那日回府, 神秘兮兮把她们一家人喊到一起,关好门窗,把关于阿桶的事, 以及从阿桶那里听来的话都说给他们听了。
他们震惊过后, 全都想进宫去亲耳听听的,可母亲拦着不让,现在终于来机会了。
这几日她一直琢磨那个扫脸是怎么个扫法,但一直没琢磨明白,想来大概就是拿个扫帚一样的东西, 在脸上来扫来扫去吧。
虽然看不见那扫帚,也感受不到被扫,但华月郡主还是立马停下脚步, 站在原地再不敢往前走一步。
小黑狗动作很快,围着华月郡主飞了一圈,回到沈知诺身边:【小主人, 扫完了。】
沈知诺迫不及待问:【怎样?】
文安郡主见表姐四肢僵硬, 傻呆呆站在那里, 怕她被诺儿瞧出不对,便把胖妹妹放在地上,走到华月郡主面前, 牵住她的手,无声说:“阿姐,动一动。”
华月郡主这才敢动,小姐妹俩亲昵地手挽着手,齐齐看向矮墩墩的小姑娘。
两个姐姐一向玩得很好,沈知诺倒是没在意,溜溜达达走到廊檐下的美人靠前,手脚并用爬上去坐好,一下一下踢着小短腿,静静等着系统回答。
沈为清手一扬,手里两条棍子凌空飞出去,稳稳插回院内的兵器架上。
他走到美人靠那挨着沈知诺身边坐了,习惯性想揉揉妹妹头上的两个小揪揪,手伸到一半,想起来不要打断她,便把手收了回去,安静听着。
系统搜索一番,答:【话说你父王出事那阵子,华月郡主身染风寒,连日高烧不退……】
华月郡主的剧情和澜真公主的剧情息息相关,系统便把澜真公主的事又大致说了一遍。
华月郡主早就从母亲那里听到过这些信息,可此刻亲耳再听,仍旧觉得震撼。
当听到因为她死,母亲悲痛欲绝,一边心焦被流放的太子舅舅一家,一边强撑着为她操办丧事时,一向不爱哭的华月郡主瞬间湿了眼眶,忙把脸埋在文安郡主肩膀上,偷偷抹眼泪。
文安郡主轻轻拍着表姐的背,悄声安慰:“阿姐别难过,那些不会再发生了。”
华月郡主擦了擦眼睛,抬起头来,笑了笑,“我没事。”
嘴上说着自己没事,可当听到太子舅舅全家命丧大雪纷飞的除夕夜,母亲带着哥哥追过去时看到满地尸体吐血晕厥,华月郡主还是忍不住一阵阵心悸,再次落下泪来。
她转身把大表妹紧紧抱在怀里,哽咽着小声说:“慧儿别怕,阿姐会保护你们的。”
阿桶说的那些事,文安郡主已经听了不止一次,最开始担忧恐惧,如今已经能做到面不改色了。
可当被表姐抱在怀里安慰,小姑娘还是感动得红了眼眶,回手用力抱住表姐。
沈为清见两姐妹抱在一起偷偷抹泪,心里也不怎么好受,有心走过去安慰两句,又怕惊动身边的小团子,愣是没敢动。
沈知诺对哥哥姐姐们的异样丝毫不知,听阿桶讲完大姑姑的事,问:【那我华月姐姐那场病是自己得的,还是别人害的?】
系统:【剧情上是这么写的,那日刚下过雪,华月郡主的堂妹邀她一同去庄子上玩雪赏梅。】
华月郡主凑到文安郡主耳边,悄声嘀咕:“我有好几个堂妹,不知道阿桶说的这是哪一个。”
文安郡主把手指挡在唇边,又指了指美人靠上坐着的小团子,示意华月郡主先听。
华月郡主点头说好。
系统:【华月郡主最是坐不住的性子,一听有玩儿的,立马答应,当即带上两个贴身侍女,带着简单的行装,跟着堂妹出城,去了庄子上。】
沈知诺:【那我姑母同意了吗?不担心吗?】
系统:【大宣建朝多年,早已安稳太平,又是天子脚下,治安良好。华月郡主本就是野惯了的,以前也经常往城外跑。】
【再说,华月郡主刀枪棍棒什么都能有模有样的耍几下,身边两个侍女也都有些拳脚在身,澜真公主并没有什么不放心的,便爽快答应了。】
沈知诺歪着小脑袋回头看了一眼表姐,心中颇为羡慕。
娘亲可是把她和姐姐看得好严的,别说大雪荒天的冬日出城去玩了,即便是艳阳高照的春天,娘亲也不会让她和姐姐私自出宫的。
羡慕过后,又接着问:【那后来呢?】
系统:【后来到了庄子上,华月郡主发现她堂妹还邀请了别人,不过那些小姑娘都是以前在一起玩过几回的,华月郡主便也不在意。加之本就是爱热闹的,见人多,还挺高兴。】
【一群小姑娘便在庄子上住下,折梅花,堆雪人,打雪仗,打冰球,围炉烹茶,热热闹闹,玩得不亦乐乎。】
【后来有人提议,去湖上凿冰钓鱼,一群年岁差不多的小姑娘,都是贪玩的年纪,便一连声附和,争先恐后要去玩。】
【华月郡主的堂妹做东,便让人取了凿子钓具板凳木桶等一应物品,带着小伙伴们去了湖上。】
【一群小姑娘兴致勃勃,也不需侍女婆子们动手,自己拿着家伙事就干上了,乱哄哄的,也不知道是谁又提议,说干脆大家比赛,看谁先刨出冰洞,先钓上鱼来,又有人说只能自己来,不许下人搭手。】
【华月郡主一向不服输,甩着凿子挖得起劲儿,怎奈数九寒冬,湖面结了一层厚厚的冰,华月不过十岁,力气大再怎么,刨了一会儿也刨不动了。】
【后来有人给她出主意,说湖边冰薄更好凿,还建议她往对面人少的地方去,说这边人多,鱼都被吓到那边去了。】
【华月郡主一心想赢,觉得那人说的有道理,二话不说,拖着凿子,就跑了过去。】
【果然如那人所说,华月郡主抡着凿子没凿几下,冰层就破了,冰下果然有鱼游过。】
【华月郡主开心得不行,扔了凿子就去捣鼓鱼竿,可还没等把鱼竿扔下水,就听咔嚓一声,脚下的冰碎裂了。】
沈知诺听得心一揪:【我华月姐姐掉进去了?】
系统:【是的,掉进去了。】
光是想想,沈知诺就觉得头皮发麻,脊背发寒,两条小胳膊下意识抱住自己:【那也太冷了吧,不得风寒才怪。】
听着一娃一桶这对话,华月郡主想象了一下,冰天雪地,整个人被刺骨的湖水包裹住……
她也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文安郡主同情地抱住表姐,两只手在她背上用力搓着,悄声安慰:“阿姐放心,不会发生了。”
“我没事,别担心。”华月郡主点头,小小声地问:“慧儿,你说,这一切是巧合吗?”
文安郡主摇头:“我也不知道,但我觉着不像,咱们先听诺儿接下来会怎么问,诺儿可厉害了,每一回都能问到点子上。”
说到这个,文安郡主不自知地抬起下巴,十分骄傲。
华月郡主点头说好,两姐妹不再说话,站在美人靠外,静静往下听。
果然不出文安郡主所料,沈知诺开问了,小奶音满是担忧:【那我华月姐姐很快被救上来了吧?】
系统:【并没有。】
沈知诺不解:【我华月姐姐那两个贴身侍女,青霜和飞雪都没在一旁吗?】
系统:【一开始都在的,青霜手里拿着华月郡主脱下来的斗篷,可后来几个小姑娘打打闹闹不小心撞了她一下,冰上滑,她没站稳,跌了一跤,又撞到身边另外两个侍女,哗啦啦摔倒一片,青霜手上斗篷掉落在地,等爬起来将斗篷捡起来,才发现混乱之中,斗篷被人踩了几脚,不知怎么的,还破了一个口子。】
【青霜黑了脸,四下里看了一圈,却没找出是谁弄的,便去跟华月郡主说了这事。】
【华月郡主那会儿正忙着凿冰,也没多想,让青霜不要声张,免得坏了大家的兴致,让她回去换一件就是,青霜便回住处去换斗篷,华月郡主落水时,她还没回来。】
华月郡主和文安郡主对视一眼。这么凑巧?怕不是别人算计好的。
沈知诺:【那飞雪呢?】
系统:【飞雪当时是寸步不离跟在华月郡主身边的,就因为离得太近,冰面裂了的时候,她第一时间去拽华月郡主,一同掉了下去。】
沈知诺:【我表姐是不会游水的,那飞雪会不会?】
系统:【飞雪会是会,可冬日里,两人都穿着厚厚的棉衣,一吸水,顿时重如千斤,加上华月郡主落水之后连连呛了几口水,一时心慌意乱,拼命扑腾,偏她力气还不小,飞雪一时就没抱住。】
沈知诺听得紧张,两只白面馒头一样的小圆手情不自禁攥成了拳头:【那湖上其他人呢?就那么眼睁睁看着?】
系统:【能跟华月郡主时常在一起玩的,那也都是世家大族或官宦家的女儿,都是养尊处优的一群闺阁小姐,年纪也都才十几岁,哪里见过这样的变故,当时全都吓得惊慌失措,除了喊快救人,没有一个能拿得出合适的应对之法。】
沈知诺一想也是,但还是忍不住埋怨:【小姑娘们没主意也就算了,难不成那些侍女婆子的也没办法?她们可都是大人吧。】
系统:【当时场面混乱,还有人大喊‘冰裂了’‘冰裂了’‘快跑’之类的,那些侍女婆子第一反应肯定都是护着自家主子赶紧离开湖面,回到岸上。】
挽着胳膊靠在一起的两姐妹再次对视,齐齐点头,心中都已肯定,这就是有人故意算计的。
沈知诺追问:【那后来呢?】
系统:【华月郡主的堂妹见堂姐落水,脸色大变,不顾身边侍女劝阻,拎着钓竿匆匆跑过去救。她还算聪明,没有直接跑过去,而是在不远的地方趴下来,爬了过去。】
【算着距离,她趴在湖面上,远远地把手里的钓竿递过去,她的贴身侍女追上来,也跟着趴下去一起拽住钓竿。】
【飞雪几番周折,已将胡乱扑腾的华月郡主抱在怀里,伸手就拽住了钓竿。】
【怎奈飞雪平时跟着华月郡主一起习武,力气颇大,当然也是因为冰面上没有阻力太滑的缘故,飞雪一个用力,竟然将那主仆二人直接拽了过去,冰面承受不住,再次塌陷,那两人也落入了水中。】
这一波三折惊险连连,听得沈知诺心急如焚:【那最后是谁救了我华月姐姐上来?】
系统:【最后还是庄子上的管事听到动静赶来,忙指挥庄子上几个会水的婆子下水,加上赶回来的青霜也跳入水中,大家伙合力,这才将人给救了上来。】
【我的天,总算救上来了。】
沈知诺长长松了一口气,一直紧绷着的小肩膀终于放松了,只觉累得慌,小脑袋一歪,靠在了自家二哥身上,两条小短腿也抬了起来,整个人半躺在了美人靠上。
沈为清心里一直高高吊着的石头终于落地,伸手在小胖团子头上揉了揉,又回头,同情地看了一眼自家表妹,心道这可真不容易。
小姐妹俩听得那叫一个惊心动魄,两人的手一直紧紧攥在一起,此刻听到终于救上来了,都松了一口气,把手松开,这才发现两个人的手都勒得泛白了。
沈知诺缓了一会儿,才开口:【狗狗你接着说。】
系统:【等落水的几人都救了上来,先前躲得远远的那些小姑娘们才一拥而上,指挥自家侍女婆子裹衣服的裹衣服,抬人的抬人,把人送回了屋子。】
【庄子管事丝毫不敢耽搁,当即派人骑最快的马去请大夫,又着人回京,赶紧给主家送信。】
沈知诺:【主家是哪个?】
系统:【华月郡主堂妹的父亲,也就是华月郡主的三叔父薛致庭。】
华月郡主凑过去同文安郡主耳语:“那我这个堂妹就是指薛婉了。”
文安郡主小声确认:“你三叔父家那个庶女?”
华月郡主点头。
系统:【薛致庭直接骑马出门,跟着管事去了庄子上。他到的时候,华月郡主已经喝过姜汤,被就近请来的大夫诊治过了,人窝在被子里,除了还有些发抖外,看着倒也还好。】
【薛致庭先是跟华月郡主好一番道歉,然后客客气气地给其他小姑娘赔不是,最后当着所有人的面,把女儿薛婉严厉斥责一通,又把庄子上的管事下人,还有薛婉身边的侍女婆子,全都狠狠责罚一遍。】
【那些小姑娘们本就吓得不轻,见薛婉落水受冻,还被她父亲骂得捂脸哭个不停,哪里还好再留,安慰落水的姐妹俩几句,便都告辞离去。】
【华月郡主见人都走了,便也张罗着回公主府,可薛致庭却说她受了冻不宜再吹风,极力劝华月郡主留下,说等明日养得好些再走不迟。】
【华月郡主也确实是不怎么舒服,喷嚏连连不说,头还有些晕,犹豫片刻,便答应留下,但让薛致庭派人去公主府给母亲送信,薛致庭应允。】
沈知诺:【那他送了信吗?】
系统:【送了,但却是在次日,华月郡主已经烧了一晚上之后才送的信,等澜真公主闻讯,带着大夫匆匆赶来的时候,就发现女儿已经烧得直打摆子了。】
沈知诺皱眉:【那他为什么要耽搁?】
系统:【剧情上,薛致庭对澜真公主的解释是,他见华月郡主喝了姜汤,服了驱寒药之后安然睡下,便以为没有什么大碍,又见天色已晚,便想着第二日直接送华月回府,也免得澜真公主着急担忧,更怕她情急之下连夜踏雪出城,再出点什么意外,就更糟糕。只是他没料到,华月郡主半夜竟突然烧了起来。】
沈知诺想了想,点头:【这听上去也算合理。】
系统不予评价,接着说剧情:【跟随澜真公主同去的大夫给华月郡主诊过之后,急忙去熬药。澜真公主亲自喂女儿喝了药,等温度降下来一些之后,便拿被子将女儿裹得严严实实,直接抱上自家马车,带回府中细心照料。】
【可这场风寒却来势汹汹,澜真公主请遍了宫中太医和京城所有有名气的大夫,都没能把华月郡主给救回来。】
沈知诺在心底叹了口气:【哎,我可怜的华月姐姐啊,她还想着去闯荡江湖当个女侠的呢。】
小姑娘从美人靠上出溜下地,绕到外面,走到华月郡主身边,伸着两条小胳膊够她。
知道小娃娃是心疼自己了,华月郡主感动得不行,伸手将小胖团子给抱起来,狠狠亲了亲她的小脸蛋。
沈知诺搂着表姐的脖子,趴在她肩上,继续问:【狗狗,这整件事,是巧合,还是有人策划的?】
文安郡主朝表姐得意地使眼色。看吧,诺儿聪明吧。
华月郡主连连点头。可不就是聪明嘛,小小的娃,连这都能想到。
系统搜了搜:【抱歉小主人,暂时查不到。】
沈知诺毫不意外,又问:【华月姐姐那个堂妹薛婉,她是自己想请我华月姐姐玩,还是别人让她请的?】
系统:【那得扫薛婉的脸才知道的。】
沈知诺:【那是谁提议去湖上钓鱼?】
系统:【搜不到。】
【谁撺掇我姐姐去湖边冰薄的地方?】
【没信息。】
沈知诺有些无奈:【那是谁撞得青霜摔倒,又是谁弄破了我姐姐的斗篷,这些,你现在也全都不知道吧。】
系统理直气壮:【是的小主人,阿桶全都不知道呢。】
她就知道。沈知诺在心底叹气:【那好吧。】
见小姑娘问的这一连串的问题,全是问题关键之所在,华月郡主惊得瞪大了眼睛。
诺儿这也太太太厉害了吧,简直都能去大理寺当差了。
沈知诺又问:【那后来华月姐姐的堂妹怎样了?】
系统查了查,答:【和华月郡主相关的剧情里,只看到薛婉也发了高热,后来华月郡主被母亲接回公主府,便再没有薛婉的消息了。】
沈知诺:【狗狗,那我们得想办法见一见薛婉才行。】
华月郡主也冲着文安郡主点头。是得见见她这个堂妹才行。
正说着,就见澜真公主端了一盘橙黄色的点心过来,到了近前,笑着说:“这是小厨房做的豌豆黄,淋了蜂蜜和桂花,可甜了,你们可要尝尝?”
一听甜的,沈知诺大眼睛一亮,从表姐怀里下来,踮着脚尖去扒澜真公主的手:“姑母,诺儿要。”
“好,姑母喂我们诺儿。”澜真公主笑着说,将白色瓷盘放在美人靠上,用勺子挖了一小块豌豆黄,喂到小姑娘嘴里。
香甜,绵软,入口即化。沈知诺眼睛都弯成了月牙,对着两个姐姐招招小手:“好吃,姐姐也吃。”
两姐妹对视一眼,文安郡主从澜真公主手里接过勺子:“姑母,慧儿来喂诺儿吧。”
华月郡主则挽着母亲的手靠到她身上,状似撒娇,实则凑过去小声耳语:“娘,我有话和你说,咱们进屋去。”
澜真公主知道为何,点点头,弯腰摸了摸两个侄女的脸:“慧儿,你带着诺儿现在这吃着,姑母还有事要忙,待会儿过来陪你们。”
文安郡主知道怎么回事,点点头:“姑母去忙。”
沈知诺则是知道公主府里大大小小的事情不少,便也乖巧点头。
澜真公主便带着跟没长骨头一样挂在她身上的女儿往屋里走,沈为清见状也不动声色跟了上去,进屋之后,澜真公主将殿内服侍的下人都打发下去,三人脑袋凑在一起,说起了悄悄话。
平时不对付的表兄妹两个,此刻却异常默契,你一言我一语,相互补充着,把方才从阿桶那里听到的那些事全都说给澜真公主。
末了,华月郡主说:“娘,我想让薛婉过来府里玩一天。”
说完不待母亲回答,又有些担心地看向沈为清:“二表哥,你说我堂妹能不能听到诺儿和阿桶说话?”
沈为清摇头:“应该不会,到现在为止,所有能听到阿桶和诺儿说话的,全是咱们皇家的人。”
华月郡主:“当真?”
沈为清列举实例:“你看啊,东宫的宫人听不到,就连古嬷嬷和珊瑚她们也听不到,皇祖母宫里的人也听不到,还有十四皇婶的弟弟妹妹和她母亲同样都听不到,所以说,没道理你堂妹就能听到吧。”
华月郡主点头:“那就应该是听不到的。”
又扭头去看澜真公主:“娘,我能叫她过来吗?”
澜真公主其实不太想诺儿接触外人,可心里和几个孩子一样,抓耳挠腮想知道前因后果,仔细斟酌过后,最后还是点了头。
“就喊薛婉一个过来就好了,莫叫他人,回头等她来了,你们几个仔细盯着些。”
华月郡主和沈为清齐齐点头说好,华月郡主便往外跑:“我去跟青霜说,让她去三叔父府上接人。”
沈为清喊住她:“那你还不如先让青霜先到诺儿面前晃一晃,看看她们身上有没有什么事。”
华月郡主一拍手:“这主意好。”
说着,跑出门,径直往自己院子去了。
沈知诺正就着姐姐的手津津有味地吃着豌豆黄,一抬眼就见表姐一团火一样跑走了,她纳闷:“姐姐,华月姐姐跑去哪?”
文安郡主用帕子将妹妹嘴边的点心渣擦掉,摇头:“姐姐不知。”
说着不知道,却抬头看向跟在后头出来的二哥,沈为清见大妹妹看过来,无声说:“去找人。”
想着华月姐姐一向就是这样风风火火的性子,沈知诺也没在意,张嘴等着姐姐喂下一口,可等了一会儿也不见姐姐把勺子送上前,便自己抓着姐姐的手喂了自己一口。
文安郡主回神,忍不住笑:“你个小馋猫,一刻都等不得。”
姐姐笑起来好好看呀!沈知诺看得心情好,也嘿嘿笑。
沈为清坐到沈知诺另一边,看着两个妹妹,也忍不住笑,“两个傻丫头,笑得像两个小傻子。”
见二哥嘴又犯欠,沈知诺回手就拍他一巴掌:“二哥最傻。”
沈为清伸手去捏小姑娘脑袋上的小揪揪:“诺儿最傻。”
见他手又犯欠,沈知诺晃着小脑袋躲,不让他捏。
文安郡主放下勺子,起身就将二哥推开,不满道:“二哥,你怎么又忘了,母妃说过,诺儿吃东西的时候不要惹她,免得呛到了。”
沈为清挠了挠头:“哦对,忘记了。”
沈知诺朝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二哥是草包,啥都不记得。”
文安郡主咯咯咯笑了:“诺儿说的对。”
兄妹几人正说笑着,就见华月郡主一手牵着一个侍女,风风火火又跑回来了。
沈知诺认得那两人,正是华月姐姐的两个贴身侍女,青霜和飞雪。
她笑了:【狗狗,又来活了。】
第28章
华月郡主带着两人跑进院子, 见小胖表妹望过来,这才想起不能表现得太过反常,便及时刹车, 慢悠悠往前走。
青霜和飞雪对视一眼,都是一头雾水。
夏日即将来临, 自家郡主的个头相较去年,又往上窜了一大截, 今日闲来无事,她们便把郡主的衣裳全都翻出来整理,把穿不上的挑拣出来, 再理一理缺哪些, 回头也好叫针线上的抓紧时间赶制新衣。
正清点着,郡主就跑来,二话不说扯着她们就走,问了要去哪,郡主也不回。二人只当是有什么急事, 没想竟是来公主院里见太子殿下家的几位小主子?
华月郡主怕两人当着诺儿的面再瞎问,一边走,一边小声叮嘱:“待会儿别说话, 一旁候着就行。”
青霜和飞雪不明就里,可也没说什么,齐声应是。
等三人走近, 青霜和飞雪上前给几位小主子行礼:“奴婢给郡王殿下请安, 给两位小郡主请安。”
沈为清抬抬手:“起来吧。”
美人靠上, 三兄妹从低到高,挨着坐了一排。
华月郡主为了待会儿方便和文安郡主说悄悄话,走过去踢了提沈为清的脚:“二表哥你让让, 我要挨着慧儿坐。”
要是搁在平时,不经过一番唇枪舌战或是撕打拉扯,沈为清是不会那么轻易让开的,可眼下他也急着听诺儿和狗狗聊天,便非常爽快地起身,往旁边挪了个位置。
华月郡主坐下,抱住文安郡主胳膊,两个小姑娘相视笑了。
沈知诺歪着小脑袋看了一眼自家二哥,纳闷他今天怎么如此反常,竟然没犯欠。
纳闷归纳闷,此刻她的心思在青霜和飞雪身上,也没时间探究,在心里说:【狗狗,快去扫脸。】
系统应声飞过去,先绕着青霜飞了一圈,又围着飞雪扫了一圈。
沈知诺便也按着小黑狗扫描的先后顺序问:【怎样,青霜可有什么事?】
文安郡主,华月郡主,沈为清三人齐刷刷竖起耳朵。
澜真公主透过窗户瞧见青霜和飞雪被女儿喊来,又见为清和华月两个皮猴安静坐着,便知诺儿和阿桶又在说话,顺手从案上随便拿了本书,匆匆走出屋子。
到了近前,本想挨着小团子坐,又怕惊动她,便轻手轻脚走到为清身边坐了,举起书,随便翻到一页,假装看着。
系统搜索一番,答:【青霜是澜真公主从家生子中选出来照顾和陪伴华月郡主的,华月郡主刚满一岁时,青霜就到了华月郡主身边,那时候青霜七岁,今年十六岁,在华月郡主身边整整陪伴九年,平日里尽心尽力服侍,一直到死,对华月郡主都是忠心耿耿。】
沈知诺点了下小脑袋:【我就觉得青霜是好的。】
每回见华月姐姐,都见青霜和飞雪陪在身边,她们俩对华月姐姐那种细心和体贴完全是发自内心的爱护和喜欢,就像珊瑚对她和姐姐一样。
系统接着说:【在华月郡主冰湖出事之前,和青霜相关的剧情,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琐事,都是一笔带过,并未细说。】
【转折就在冰湖事故那日,华月郡主的斗篷破了一个口子,青霜回去住处换新的,等她拿了新斗篷回来,就发现自家小郡主已经落了水。】
【飞雪同在水中,一边艰难抱住自家慌乱之下胡乱挣扎的小郡主,一边还要费力甩开拼命抓着她的薛婉和她的丫鬟,四人起起伏伏不停呛水,境况可谓十分凶险。】
沈知诺:【薛婉和她的丫鬟为什么要抓着飞雪?她们是不会游水,还是故意想害我华月姐姐?】
系统:【从青霜的剧情里无从得知。】
沈知诺也不意外:【好,那狗狗你接着说。】
系统:【青霜见了那情景,吓得脸色巨变,斗篷一扔,飞奔过去,直接跳入水中,和庄子上同时下水救人的婆子合力将薛婉和她的丫鬟拉开,随后和飞雪一起将自家小郡主抱上岸。】
华月郡主听了这话,心中欣慰又感动,看了一眼两步外垂眸站着的青霜和飞雪,朝她们笑了笑。
两人察觉到视线,抬眸来看,正对上自家小郡主的笑脸,虽不知小郡主为何突然朝她们笑,但也都跟着笑回去。
沈知诺人小,个头矮,若不是刻意抬头去看,根本发现不了几人眼神的互动,接着问:【那青霜和飞雪也生病了吗?】
系统:【两人都生病了。但青霜下水之后很快就上了岸,情况稍微好一点。澜真公主把女儿接回府中,顺便也把两人带了回去。】
沈知诺:【我姑姑有没有责罚她们?】
系统:【澜真公主虽气她们没有照看好女儿,但念及两人平日从不曾出过什么差错,且为了救主也都病了,便暂时没有责罚,让她们俩先回去养病,一切等华月郡主好起来再说。】
这是个尊卑分明的时代,有太多下人,因为主子意外受个小伤,就被狠狠责罚,甚至被打死的,澜真公主没有追究青霜和飞雪,算是格外宽容了。
沈知诺偷偷看了一眼一边坐着的姑姑,不禁感叹:【我姑母是很好的人了。】
系统答:【是啊,先前搜索澜真公主的信息时,看到这样一句话,重情重义,爱憎分明,宽待下人。】
沈为清对这个评价十分认可。姑姑若不是重情重义,怎会为了他们一家跑去皇祖父面前去跪,又怎会在表妹新丧之际就千里迢迢跑去找他们一家人。
少年心中有一股暖流在涌动,他靠在澜真公主肩上,脑袋在姑母肩头亲昵地蹭了蹭。澜真公主回手在侄子大脑袋上摸了摸。
沈知诺又问:【之前你说青霜也死了,她是怎么死的?】
系统:【青霜比华月郡主大了几岁,身子骨也更结实些,当初在庄子上喝了两碗姜汤发了汗,回府歇息一日就彻底好了,便回到华月郡主身边伺候。】
【华月郡主高烧反反复复,药石无效,一直不好,澜真公主已经没了办法,便听从身边人建议,去了城外寺庙求神拜佛。】
听到这里,沈知诺警惕起来:【狗狗等一下,这个‘身边人’是谁?】
系统搜索一番:【暂时不知,能看到的只有‘身边人’几个字。】
沈知诺:【好,那回头咱们把姑姑身边的人全都扫一遍,总能找出来的。】
“身边人”,澜真公主在嘴里咂摸着这三个字,将这事默默记在心里。
系统:【澜真公主出门,留下可靠之人照看华月郡主,青霜自然也在内。青霜生怕再有个闪失,守在华月郡主床边,寸步不离,直到有人来告诉她说飞雪不行了,让她快过去看看。】
沈知诺:【飞雪也一直没好?】
小黑狗调出飞雪的剧情:【飞雪在水里待得久,在庄子上时虽说也喝了姜汤驱寒,可回到公主府之后却也是一病不起,同样高烧不退。】
沈知诺:【那有大夫给她诊治吗?】
系统:【治了,回到公主府那日,澜真公主就让给华月公主诊治的太医也给青霜飞雪她们也看了,三人病因相同,症状也相同,太医便给开了同样的药。】
【只不过,飞雪也和华月郡主一样,病情反复,没有起色。】
听到这里,澜真公主心头猛地一跳。
心底冷不丁冒出一个念头来,那药有问题。
当年后宫血雨腥风的时候,她尚未出宫建府,对宫中那些见不得人的阴暗手段可谓见多识广,既然华月和飞雪两人服了同样的药,又都没好,那会不会是那药被人做了手脚?
但很快,她又觉得自己想多了,如果药上出了问题,那为什么青霜没事?
再者说,女儿病重那般,她必定严防死守,处处谨慎小心,怎么可能不上心到那等地步,竟让别人钻了空子,在药里做手脚。
澜真公主心下着急,恨不得直接开口问问阿桶,可又记得太子和太子妃一再叮嘱的那个劳什子扎嘴惩罚,便耐着性子继续听。
澜真公主想得多,沈知诺倒是一时没想到这一点,只问:【所以,飞雪那天也没了?】
系统:【没了,等青霜跑过去看她的时候,飞雪只来得及说一句好好照顾小郡主,便闭了眼。】
【飞雪虽是外头买来的,可她和青霜一样,都是自幼跟在华月郡主身边一起长大的,两人情同姐妹,飞雪一死,青霜伤心至极,伏在床边,抱着飞雪放声痛哭。】
【可还没等她哭完,就听外头喧闹顿起,她不知发生何事,忍着悲痛给飞雪盖好被子,出门去看。这才知,就在她离开的那一会儿功夫,华月郡主竟然也没了。】
前几日在东宫时,澜真公主就已经听桶桶讲过这些了,可此刻再听,心头还是发堵。
她毫不留情将隔在她和女儿之间的二侄子扯起来,挪过去挨着女儿坐下,伸手将小姑娘抱进怀里,在她耳边轻声说:“我儿放心,娘必会保你安然无恙。”
第二次被挤开的沈为清:“……”
干嘛呀这是,刚才不还姑慈侄孝呢嘛。
华月郡主本来都红了眼眶,可从母亲肩头见二表哥一脸哀怨,愣是没忍住笑了。
生怕两个小祖宗再闹起来,澜真公主松开女儿,伸手把侄子拉着坐下,又摸了摸他脑袋。
沈知诺靠在自家姐姐身上,对几人的动作无察无觉,只是有些不理解:【两个人就算都是重病不起,可怎么那么巧的,差不多同一时间没了?】
【还有,你不是说青霜病好了吗,那她到底是怎样死的?】
第29章
小姑娘连着问了两个问题, 系统便按着顺序先回答第一个:【是啊,就是这么巧,两个人死在了同一天。】
沈知诺小眉头皱紧, 越来越觉得这是一个巨大的阴谋,不然的话, 怎么可能所有的事情都那么巧呢?
系统见小主人没有说话,便接着回答第二个问题:【咱们说回青霜, 她从其他人口中得知自家小郡主没了之后,不敢相信,也不愿意相信, 发疯一样跑回去看, 结果就发现守在一旁的两个嬷嬷跪在床边,一口一个小郡主,哭得死去活来。】
【青霜双腿发软,站都站不住,但她不死心, 连滚带爬地来到床边,才发现自家小郡主当真没了气息,居然连句话都没有留下。】
澜真公主听得直着急, 紧紧攥着女儿的手,华月郡主被捏疼了,但却没吱声, 靠在了母亲身上。
沈知诺:【公主府里没有留太医吗, 没有抢救吗?】
系统:【抢救了的, 没救回来。】
澜真公主面色紧绷。
会不会是那两个嬷嬷其中哪个,趁着青霜不在,害了女儿?
可不应该啊, 既然她把两个嬷嬷留下来照看女儿,那自然是信得过她们才是。
她活了这一把年纪,不会连身边人都看不准吧。
沈知诺在心底叹气,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系统接着说:【公主府的管家派人快马加鞭去城外给澜真公主报信,结果澜真公主回程途中得知你父王被贬,你们一家被判流放,便又改了方向去追你们,同报信之人错过。】
【她赶去和你们一家匆匆见了一面,又奔去皇宫求情,一番折腾无果后才赶回府里,却发现自己连女儿最后一面都错过了,自是悲痛不已。】
沈知诺:【接二连三发生这些事情,那我姑姑没有察觉出什么不对吗?】
系统:【察觉了,当初从庄子上把华月郡主接回来,澜真公主就已经怀疑会不会是有人故意要害女儿,已经叫府里侍卫暗中去查了,可一时半会儿的,也没查出来什么。】
【那阵子澜真公主日夜扑在女儿身上,身心憔悴,外加公主府也出了一些事情,可谓焦头烂额,府中侍卫没查出来,她便也没精力再多想。】
【等到变故频发,你们一家也出了事,她才发觉出不对劲儿来,可那时已经为时已晚,该发生的都已经发生了。】
【她一边要张罗葬礼,一边要为你们家四处奔波,一时也没顾得上去仔细调查。】
【后来,华月郡主下葬后,澜真公主便又马不停蹄去追赶你们一家。】
见阿桶说了这么久还没说到青霜的死因,沈知诺追问:【那青霜呢?】
系统:【澜真公主问清楚女儿离世前后所发生的事,并没有迁怒青霜。青霜却自责万分,总觉得当初要不是她离开小主子身边,小主子兴许就不会死。】
沈知诺:【青霜为什么这么觉得,她是知道什么事了嘛?】
系统:【她不知。华月郡主和飞雪同时没了,她悲痛难当,却仍旧撑着服侍在澜真公主身边,直到两人都下葬,她这才崩溃晕倒,澜真公主念她一片真情,便给了一些银两,让青霜父母将她接回家去照料。】
【回家之后,青霜整日浑浑噩噩,躺在床上流泪,又忍不住把那阵子所发生的一切一遍又一遍在脑中回想。】
【越琢磨,越觉得不对劲,越发觉得自己猜测是对的,自家小主子和好姐妹就是被人害的。】
【她再也躺不住,把心中所有怀疑的地方,全部都写了下来,随后给家人和澜真公主各写了一封信,全都藏在了枕头下,随后一个人去了城外薛家那个庄子上。】
沈知诺:【青霜这是去调查了?】
系统:【对,她去调查了。但再也没回来,就此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彻底失踪了。】
沈知诺心一揪:【她怎么那么傻呀,发现了什么线索告诉我姑姑就好了呀,为什么要一个人去犯险?】
是啊,怎么就那么傻呀。
小姑娘这话,简直说出了澜真公主和华月郡主的心声。
华月郡主看向青霜,恨铁不成钢瞪了她一眼。
青霜:“……”
谁知系统竟然说:【青霜不是傻,是她愧疚得不想活了,她在留给家中的信里说明了自己的去向,以及要做的事,交代说如果自己回不来,那就是遇害了,还交代父母要带着尽可能多的人去庄子上,把事情闹得足够大,要大得官府压不下去。】
沈知诺不解:【青霜为什么要这么做?】
华月郡主,文安郡主,沈为清同样困惑,齐齐看向澜真公主。
澜真公主却一下反应过来。
按照现在已知所有信息来看,当时太子被贬,母后病重,十一弟不知处境如何,但想来也是好不了的,可以说,太子这一脉算是彻底倒了。
那个时间点,十四皇子妃一尸两命,十四皇子出家去了,十三皇子已经被陛下赐死,八皇子暂不知如何,但种种迹象表明,这个冬天,朝堂内外,定是风云突变,局势诡谲。
在那种情况下,如果不把事情闹大,小小一个郡主的死,又有谁会在意,尤其在外人眼中,她们还是太子一党的人。
系统:【当时朝野动荡,公主府也失了势,青霜是怕华月郡主白白被人害死,无从诉冤,想着只有把事情闹大,才能引起皇上重视。】
澜真公主暗道果然。
沈知诺却丝毫不抱希望:【可那时候老皇帝不是吃丹药吃得要发疯了嘛,我皇祖母病重他不管,还听信谗言舍弃了我们一家,想来她也不会管我华月姐姐的死吧?】
系统:【是啊,青霜父母兄弟把所有亲戚朋友以及王府能喊得动的人全都喊上,一群几十人浩浩荡荡去了庄子上要人,还为此大打出手,惊动了五城兵马司。】
【五城兵马司的官员得知此事和公主府以及华月郡主的死有关,也不敢擅自做主,先把众人收押,随后向老皇帝上了奏章,可不知是奏章没递到老皇帝手里,还是他看了不想管,总之这事儿就没了下文。】
澜真公主,沈为清,华月郡主,三个暴脾气的齐齐捏紧拳头,看向皇宫方向。
文安郡主想起东宫那个扫地太监,还有凤仪宫那个剪花太监,再看了一圈院子里各司其职的下人们,生怕这其中也有皇上安插的眼线,忙伸手过去挨个拍了拍,示意他们不要对着皇宫方向攥拳头。
三人心领神会,默默把拳头松了。
沈知诺满脑子一堆乱麻,根本没注意这几人的小动作,追着问道:【那我姑姑回来之后,有什么反应?】
系统:【后来,澜真公主护送你们一家回来,等到你们一家安葬过后,她便也一病不起,即便知道女儿的死另有蹊跷,也没精力再管,病了没多久便也走了。】
众人听得唏嘘不已,实在没忍住,齐齐叹了口气:“哎。”
沈知诺听到这齐声长叹,歪着小脑袋看过去,小奶音满是困惑:“怎么了,为什么叹气?”
几人又齐齐摇头,异口同声:“没什么。”
沈知诺觉得这可不像没事的样子,从美人靠上出溜下地,走到几人面前挨个打量一番,几人要么笑着看她,要么仰头看天,明显有什么古怪。
小姑娘走到二哥沈为清面前,抬起小脚丫,叮咣踹了他两脚:“二哥,你说。”
沈为清哎呦一声蹦起来,抱着一只脚原地跳个不停:“二哥腿断了。”
俊俊俏俏一个少年郎,偏要呲牙咧嘴做出一副怪相来,惹得众人轰然大笑,方才紧绷了许久的精神也稍微放松了些。
沈知诺被打断思路,一时想不起刚才还要问什么,便也不再问,觉得有点饿了,便抱着即便是饿也圆滚滚的小肚子,靠到澜真公主腿上撒娇:“姑母,诺儿饿。”
澜真公主一听哎呦一声,忙把小姑娘抱起来:“都怪姑母不好,都让我们诺儿饿肚子了。来人,快去传膳,我们诺儿要吃饭饭了。”
有小丫鬟应声,往厨房去。
澜真公主抱着小胖姑娘,招呼文安郡主和沈为清进殿去等着。
华月郡主等几人进门,这才对着青霜招招手,等她凑近,小声交代:“你去一趟我三叔父家里,跟薛婉说,就说我想她了,想接她来我家玩两天,让她今天就跟你过来。”
自家小郡主是个耐不住寂寞的性子,一向喜欢呼朋唤友,三老爷家的薛婉虽是庶出,可小郡主也从来没有嫌弃过她,经常带着她一起玩。
青霜便也没多想,点头:“是,奴婢这就去。”
飞雪见此处用不着自己,便说:“郡主,那奴婢回去接着理衣裳去了。”
说着,两人行礼,就要一起离开。
看着两个如同姐姐一般的两人,再想着刚才阿桶说的那些话,华月郡主出声:“等一下。”
二人转身。
华月郡主走过去,先用力抱了抱青霜,随后又用力抱了抱飞雪,抱得两人一愣一愣:“郡主怎么了这是?”
华月郡主嘻嘻笑了,“没事,你们去忙吧。”
两人无奈地跟着笑了,再次行礼,走了。
边往外走,还边小声嘀咕。
“我怎么觉得,咱们家郡主和小郡王越来越像了呢,东一出西一出的。”
“是吧,你也看出来了,就刚才咱们郡主一会儿瞪我,一会儿朝我笑的,我还寻思怎么回事呢,原来都是跟小郡王学的。”
本来跟在后头,依依不舍,想送她们几步的华月郡主:“……”
她叉腰跺脚,大声警告:“再敢说我和他像,我要打你们板子。”
两人脚下踉跄,嗖嗖嗖就跑了。
那狼狈样,逗得华月郡主笑弯了腰。
等到饭食送来,澜真公主带着几个孩子吃了饭。
饭后,沈知诺坐在椅子上,只觉困得厉害,小脑袋一点一点,马上要睡过去。
文安郡主要去抱妹妹,澜真公主忙伸手接过,温声说:“慧儿,和你姐姐去玩吧,姑母来哄。”
文安郡主乖巧说好,跟等在一旁的华月郡主走了。
沈为清平时才不愿和叽叽喳喳的华月郡主凑在一堆,可此刻知道小姐妹俩肯定要说起阿桶的事来,便也跟了上去。
华月郡主也一反常态,没有阻拦,带着两人去了自己院子,门一关,下人往外一撵,脑袋凑到一处嘀嘀咕咕起来。
沈知诺被姑母抱在怀里晃啊晃,很快就迷糊了,眼皮眨啊眨,眼瞅着就要闭上了。
可突然想起之前忘了问的那个问题来:【哎,狗狗,你说了这么久,怎么都没提到过我姑父和表哥的,他们去哪了?】
一听这话, 澜真公主心里一个咯噔,只觉一块石头吊在心上,拽得她的心直直往下坠。
是啊, 阿桶说了那么多,可自始至终, 却从未提到过驸马薛致庸。
凝儿出事那段时日,难道驸马不在府中吗?
还有颂儿呢?
阿桶说她带着颂儿去追太子, 可那也是凝儿下葬之后的事了,在那之前,颂儿又去了何处?
对了, 她记得之前阿桶还说过, 凝儿出事那段日子,公主府也出了一些事情,她忙得焦头烂额,这才没顾得上去细查庄子上的事。
公主府那时到底出了什么样的大事,大到凝儿病重成那样, 驸马和颂儿父子两个竟都不在府里守着?
凝儿是被薛婉请去薛家庄子上玩,这才出的事。
若这是个阴谋,那薛婉的父亲薛致庭是否参与其中?
而驸马和他的亲三弟一向兄友弟恭, 兄弟情深。
那此事,驸马他……
方才听的时候,澜真公主的注意力全都在女儿华月郡主身上, 竟忽略了这一点, 此刻细细琢磨起来, 一股寒意腾地从脊背蹿起,让她不寒而栗。
她及时摇了摇头,打住这个念头, 不敢再深想。
澜真公主深深吸了一口气,强行稳住心神,打算再接着往下听听,看阿桶怎么说。
结果一低头,就见白白胖胖的小团子窝在她怀里,已经睡着了。
小娃娃睡着的样子乖乖巧巧,抱在手里沉甸甸的,特有份量,澜真公主方才那毛骨悚然的寒意在这沉甸甸的踏实感里渐渐淡去。
是了,就像太子和太子妃说的那般,不管原本会如何,如今诺儿带着阿桶在,所有的问题都会迎刃而解,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澜真公主走到内室,轻手轻脚将小团子放到床上。
小团子一挨着床,就翻了个身,趴着睡,还像个小猪一样拱了拱。
澜真公主怕她醒,忙坐到床边轻轻拍着,拍了一会儿,小姑娘蜷成一个球又侧着睡,澜真公主又拍了一会儿,小团子才慢慢睡睡实了。
澜真公主这才拿了小被子给她盖好,起身往外走,准备喊人进来守着。
走到殿门口,就见珊瑚等在外头,便低声问:“都拾掇妥当了?”
珊瑚见礼,笑着答:“还有些没安置妥当,古嬷嬷在收拾。奴婢是想着,小郡主怕是要歇晌午觉了,便过来瞧瞧。”
澜真公主点头:“诺儿方才睡着,你且回去忙,这里有人照料。”
话一说完,又想起那个不明身份的“身边人”,还有凝儿生病那阵子喝的那不知是否被做人过手脚的药,她又改了主意:“还是你进去守着吧。”
方才为清已经跟她说过,古嬷嬷和珊瑚都已经得到过阿桶认证,两人都是忠仆,信得过的。
她府里所有下人,在没筛过一遍之前,谨慎些总是没错的。
珊瑚最爱看着自家小郡主睡觉,闻言笑着谢恩,脚步轻快进门去了。
华月郡主的院子,表兄妹三个凑在一起,正压低声音说着阿桶的事情。
双方交换着信息,当然,主要是文安郡主和沈为清把自己知道的都告诉华月郡主。
先前澜真公主念及女儿年岁小,说起阿桶的事时,便有所保留,没有全讲。
可沈为清和文安郡主却没什么顾虑,二人想着,既然华月能听到阿桶说话,那些事情她或早或晚自己也能听到,便没有任何隐瞒,兄妹俩把自己知道的全都抖了个干干净净。
华月郡主听到那些惊心动魄的事,震惊得低呼连连,问题不断。
兄妹二人交替着回答,过了好半晌,才算把华月郡主的疑惑全都解答了,当然,还有一些他们也不知道,便无法回答。
见再也问不出什么新的东西,华月郡主才算安静下来,抱着文安郡主胳膊,感叹道:“幸好诺儿和阿桶在,不然咱们可就惨了。”
兄妹俩齐齐点头:“谁说不是呢。”
文安郡主又说:“阿姐,往后咱们可得把诺儿护好了,你是没有瞧见,阿桶当着十三皇叔的面,说破他害了十四皇叔的时候,他的眼神有多吓人,我可真怕他上来打人。”
小姑娘说着,仍旧心有余悸,捂了捂心口。
沈为清附和点头:“是啊,他还在后头追我们来着,幸亏我腿脚好,跑得快,躲到了皇祖母宫里,他才没敢冲上来。”
华月郡主听得来气,小拳头一攥,“以后诺儿在哪,我就在哪,我护着你们。”
文安郡主听得感动,“多谢阿姐。”
沈为清却打量一番和自家妹妹一样像个豆芽菜一样的小姑娘,拍着榻嘎嘎嘎笑倒了:“薛凝,就你那三脚猫的功夫,还想护着我们?简直要笑死个人了。”
一向自诩武功高强的华月郡主哪里受得了这等嘲讽,气得当即炸毛,扑上去就打,“沈为清,你瞧不起谁呢,不服就比。”
文安郡主忙抱住表姐,狠狠瞪了自己二哥一眼,“二哥你烦不烦,说正事呢,捣什么乱?”
被一向文静乖巧的大妹妹骂了,沈为清忙闭嘴,朝着张牙舞爪的表妹拱拱手,“华月郡主大人有大量。”
文安郡主赶紧转移话题:“阿姐,那阿桶的事情,姑父知道了吗?”
华月郡主摇了摇头:“我爹爹前阵子出远门去了,要过几天才能回,所以他还不知道。”
沈为清有些纳闷:“姑父出了远门?去哪儿了?”
大宣律法规定,驸马仪宾,不得入仕。
所以薛致庸虽担着驸马都尉的名头,可实际上只是个手上无实权,无需参与政务,只领俸禄的虚职,平日里闲得很。
以往东宫几个孩子来公主府玩,驸马基本上都在的,几乎从未听说他出过远门。
华月郡主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我爹爹没跟我说,我问我娘,我娘说我让我只管玩我的,大人的事少打听。
沈为清也没多想,又问:“那表哥知道吗?”
华月郡主点头:“我哥哥是知道的,那天我娘从东宫回来,就跟我和我哥说了。”
太子和澜真公主是双胞胎姐弟,今年都三十八岁。
只不过太子妃比太子小了五岁,太子为了等太子妃,成婚较晚,二十四岁才得了长子,沈为晏今年十四岁。
澜真公主比太子结婚早了几年,生育也早,唯一的儿子薛颂今年已经十九岁了。
澜真公主和太子姐弟二人感情好,两家的孩子也经常窜门,小的时候还时不时地住在一起,宛如亲生一般,关系极好。
薛颂是所有孩子里面年纪最大的,和性格直爽风风火火的母亲和妹妹不同,他的性格和驸马简直如出一辙,风度翩翩,斯文儒雅,连承武帝都曾夸他是一个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
薛颂脾气好,性子好,不管对哪个孩子,哪怕是顽劣如沈为清这样的,他也永远都是那么耐心十足,孩子们都很喜欢他。
没见着表哥,沈为清还怪想他的,便问:“那表哥今日怎么也不在府里?”
“你以为每个人都跟你一样,整日游手好闲不务正业?”华月郡主嫌弃地看他一眼,随后有些骄傲地扬起小脸:“我哥哥忙着做生意呢,上个月刚赚了六千两银子,可忙着呢。”
文安郡主自幼长在宫里,吃穿用度都是被安排好的,对银两没有什么概念,但见表姐语气得意,便也拍手捧场:“表哥好厉害。”
“那是自然。”华月郡主点头,拉着文安郡主的手,笑着说:“哥哥还给了我二百两,说让我自己买零嘴吃,回头咱们一起去逛铺子。”
文安郡主九岁了,还只逛过一回铺子,闻言欣喜地点头:“多谢阿姐。”
沈为清这两年没少往宫外跑,市集也没少逛,听到表哥赚了六千两,那是真心羡慕:“要是我父王和母妃也让我做生意就好了。”
一听这话,小姐妹俩齐齐翻白眼。
文安郡主朝自家二哥使眼色:“二哥,你少身在福中不知福吧。”
华月郡主也怼道:“是啊,你说什么风凉话呢。”
“我哥哥那是因为不能在京城做官,他又不想离家去外地任职,这才张罗起做生意来,你可好好当你的郡王吧,以后舅父和大表哥都用得上你的。”
想到“驸马之子不许任京秩”这条律例,再想想表哥薛颂的才华,沈为清难得有一些不自在起来。
见两个妹妹还对他横眉冷对,他挠了挠头,解释道:“凝儿你别生气,我没有说风凉话的意思,我就是太穷了,翻箱倒柜也凑不出五百两来,这才羡慕表哥能赚那么多钱的。”
“不信你问慧儿,我想给皇祖母送个生辰礼,还得去拔诺儿养的那两只绿孔雀的毛呢,就为这,诺儿把我好一顿踢,我这腿现在还青紫着。”
华月郡主再次翻了个白眼,翻完扑哧一声笑了:“你个穷鬼,那还不是你管不住自己,花钱大手大脚,乱七八糟什么都买,舅母才不给你那么多钱的。”
文安郡主也捂嘴笑:“就是,都是二哥你自己作的。”
沈为清被揭了短,气得歪倒在榻上,捂着心口指着两姐妹:“气死我了,两个小没良心的,说的好像你们没花过我银子似的,忘了我送你们那些礼物了?”
两姐妹俩懒得再搭理他,手拉着手,欢欢喜喜说起铺子里有哪些好吃的点心来。
正说着,就听青霜的声音在门外响起:“郡主,薛姑娘请来了。”
兄妹三人齐齐坐直了身体,对视一眼都点点头,华月郡主清了清嗓子,“进来吧。”
青霜在外应了一声。
很快, 门被打开,九岁的薛婉跟在青霜后头,笑着走了进来, 手里还提着一个食盒。
只是一进门,瞧见榻上坐着三个人, 当即便愣住了。
屋门方才关着,她本以为只有堂姐薛凝一人在内, 怎知竟然还有两个客人。
虽然许久不见,但她打量过后还是认出,那两个衣着富贵相貌不凡的小娘子和小郎君, 是东宫的郡主和二郡王。
就是不知为何, 那位郡王殿下看向她的眼神冷冰冰的毫无善意,仿佛在审视什么坏人一样,那目光看得人心悸。
而往日里一见到她就热情地迎上来的堂姐,今天也没动,就那么要笑不笑地坐在榻上看着她。
先前青霜去家里喊她, 说堂姐想她了,她可高兴了,连忙把刚学会的桃花酥做了一些, 提了来,想给堂姐尝尝。
可眼下堂姐这样,她心里直打鼓, 提着食盒的手紧了又紧。
虽然平时阿姐不让她喊郡主, 也不让她跪, 可如今两位殿下在,尊卑有序,她不能乱了规矩, 心中虽七上八下,还是鼓着勇气上前,跪地请安:“民女给郡王和两位郡主请安。”
华月郡主看着跪在地上的堂妹,心情十分复杂,却也没让她多跪:“起来吧。”
薛婉站起来,将放在一旁的食盒提起来,本想走过去递给堂姐,可和堂姐那复杂的目光一对上,她当时僵在原地,不敢再往前走。
华月郡主看着堂妹,一时有些出神。
三叔家女孩少,薛婉虽是庶出,可她是三叔家中最大的女孩,也是唯一和她年龄相仿的,同为堂姐妹,住的也不远,父亲们也走得近,两人便自小在一起玩。
薛婉的性子和慧儿一样,都是那种文静的。
可慧儿是天生文静,不喜动而已,身为太子家的女儿,又是被父母兄长宠着长大的,慧儿无论在哪都是落落大方,举手投足皆是皇家风范。
而薛婉却因为她娘出身低微,在家不受嫡母待见,又不受父亲重视,这才养成了唯唯诺诺,胆小怕事的性格。
她小时候无意中发现,要是她和薛婉走得近些,三叔父和三叔母就会对薛婉和善些,她在家中的日子也会好过些。
她记得,那一年,她五岁,薛婉四岁,那阵子也不知道怎么的,她们俩特别喜欢玩泥巴。
有一回两人在三叔家花园里玩过家家,薛婉扮作点心铺子的掌柜,用泥巴做了很多漂亮的点心,上面还缀了花朵。
她则扮作来买东西的顾客,揣着树叶做的银票,提着小篮子,去买点心。
两人还煞有介事地讨价还价起来,只是后来也不知怎么的,价格没谈拢,就翻了脸。
薛婉说她不卖了,把泥巴点心往起收。她不肯,就去抢,薛婉当然不给。
两人抢来抢去,那堆泥巴点心就打翻在地,摔了个稀巴烂,一向胆小的薛婉竟然挠了她一下。
从小到大,她哪里被人挠过,当即一巴掌就打回去。
薛婉当时懵了一下,坐在地上,抱着她的泥巴点心嚎啕大哭。
本来玩得好好的,闹成这样,她也很气,撂下一句‘我再不跟你玩了’,哭着跑走了。
没过几天,她气消了,才又找薛婉玩。
可一见面,就发现小姑娘瘦了很多,一见面就抱着她胳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鼻涕一把泪一把,说阿姐我以后什么都听你的,你要多少泥巴点心我都做给你,你不要不理我。
那可怜兮兮的模样,她至今还记得。
两人和好如初,又一起去玩泥巴,当然,还是薛婉做点心铺子掌柜,她做顾客。
薛婉欢欢喜喜跑去做泥巴点心,她则提着篮子去摘树叶子当银票。
当她摘了一篮子树叶回来,竟发现撸起袖子和泥吧的薛婉胳膊上青一块紫一块。
她问薛婉怎么回事,小姑娘只会摇头,说自己不小心磕的,死活不肯说,再问就扁着嘴啪嗒啪嗒掉眼泪。
她叫青霜私下里去打听,这才知道,就因为那天她从三叔府上哭着跑走,薛婉就挨了她嫡母一顿责骂,还被婆子给掐了几把,不光如此,还被她嫡母关了两天小黑屋,一天只给一个馒头一碗水。
她又自责,又愤怒,当即摔了篮子就要去找三叔母理论,青霜却抱住她不让她去,说那是三老爷家的家事。
打那起,她就特别特别讨厌薛婉的嫡母,也就是每次见到她都一脸堆笑十分热情的三叔母。
从那之后,她再没和薛婉闹过别扭,经常去找薛婉玩,自己这边有什么宴请,也一定会叫上薛婉。
她也会时常留意薛婉有没有再挨打,好在,再没发现过。
薛婉也很粘她这个姐姐,简直是她的小跟屁虫,几乎对她言听计从。
薛婉自幼喜欢鼓捣点心,小时候用泥巴做,七八岁就开始用真的食材做。
每回做出什么新花样来,都要先拿给她尝一尝,只要她说喜欢吃哪个,薛婉那阵子就会一直给她做,直到吃到她看到那款点心就想吐为止。
可谓十分贴心了,真的。
她很喜欢薛婉这个妹妹的。
所以,在原剧情里,一听薛婉喊她去庄子上玩,她这才毫不犹豫跟着去了吧。
可听过阿桶说的那些话之后,她心中有了芥蒂,她不知道薛婉是不是和别人串通好了,一起来害她的。
可以她对薛婉的了解,她觉得她应该不会。
尤其是她落水之后,薛婉不顾自己生死毅然去救她,也跟着落了水。
可她此刻,心里就是矛盾重重。
屋内沉默着,薛婉见堂姐盯着她半天不说话,她越发局促不安起来,怯生生唤了一句:“阿姐?”
文安郡主看出表姐的纠结,悄悄拽了拽她袖子,悄声提醒:“阿姐,先不着急下定论,一切等我们见过诺儿再说。”
华月郡主回神,点了下头,笑了笑:“阿婉,你坐吧。”
薛婉见到表姐熟悉的笑容,紧绷的脊背突然放松了,露出一个腼腆的笑来,上前几步,将手上的食盒往前递:“阿姐,我家后花园那几棵桃树开花了,我这几日学会了做桃花酥,正想着再练练就做些给阿姐送来。方才青霜姐姐来喊我,我就先做了一些,阿姐你先尝尝,看可合胃口。”
“多谢你了。”华月郡主接过食盒,随手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上。
见阿姐竟然破天荒和她说了谢谢,还没有像往常那样第一时间打开盖子来尝,薛婉又不安起来。
以前阿姐说过,让她没事不要瞎想,还说让她不要太在意别人什么表情,这样才能活得开心些。
她已经很努力在做了,可她控制不住自己的脑袋,就像现在,她忍不住去想自己是不是哪里做错得罪阿姐了,因为她觉得阿姐就是生她的气了。她想问,可她不敢问。
阿姐平日里脾气是不怎么好的,可对她却很好很好。
阿姐每回宴请,从不落下她。除了进宫,但凡阿姐去其他姑娘家玩,也都会带着她,不管什么时候把她介绍给别人,都会牵着她的手很大声地说“这是我妹妹”,从来不曾嫌弃过她的庶出身份,也从没嫌弃她懦弱上不了台面。
虽然阿姐从来没明说过,可每回父亲和母亲在的场合,阿姐都会对她格外亲热,她知道,阿姐那是在给她撑面子。
也正是因为阿姐和她关系好,她和姨娘在家中的日子才没有那么难熬。
这样好的阿姐,如果生了她的气,那肯定是她哪里做错了。
现在有客人在,她不好说话,那等晚些时候,两位贵客走了,她一定要给阿姐认错。
对,就这样。
心中打定主意,薛婉稍微心安了些。
华月郡主看见了薛婉的不安,可她此刻没办法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那样去对她,指了指一旁的椅子:“你坐吧。”
几人坐了一会儿,相顾无言,一时间,气氛十分尴尬。
薛婉见堂姐不看自己,那个郡王殿下仍旧时不时冷眼扫向自己,她坐在椅子上,头深深埋了下去,两只手不自知地扣着衣襟。
文安郡主虽然觉得女孩瞧着有些可怜,可她在宫中见过太多假扮柔弱的,一时无从判断她是恶还是善。
更何况,她是站在阿姐这边的,阿姐怎样她就怎样。
沉默了一会儿,华月郡主朝侯在门口的青霜开口:“青霜,你去我娘那里瞧瞧,看诺儿可睡醒了。”
青霜应是,转身出门。
还不等青霜回来,就听外头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阿凝,你可在?”
榻上三人齐齐露出笑容,争先恐后下地往外奔去。“哥哥。”“表哥。”“表哥。”
薛婉听出是堂哥的声音,也从椅子上起身,默默跟着走了出去。
几人呼啦啦到了院中,就见薛颂身边还站着沈为晏,又都惊喜地问他怎么来了。
沈为晏笑了笑:“宫里没什么事,听说你们都在这,我便也过来了,没想到和表哥在外头遇着了。”
几人说笑过后,薛颂留意到几步外低头局促站着的薛婉,他知道这个堂妹一向内向,便主动出声,笑着和她打招呼:“婉儿来了。”
薛婉这才找到机会开口,又赶紧给皇长孙和堂哥请安。
见他要跪,沈为晏伸手,隔空拦了一下:“不必多礼,起来吧。”
薛颂闻言,伸手将堂妹扯了起来,顺便拍了拍她肩膀,无声安慰。
随后招手,将自家妹妹带到几步外,低声问:“我听说诺儿来了,这才撂下铺子上的事,匆匆赶回来,怎么婉儿也在这?待会儿说话不方便吧,要不,你先让人送她回去?”
华月郡主神色复杂:“哥哥,我是特意让青霜把她接来的,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还有,哥哥你回来的正好,正好让诺儿看看你后来怎么样。”
正说着,就见青霜从院门进来,很快走过来,说:“郡主,小郡主还睡着,不过珊瑚姑娘说,应该差不多要醒了,公主说让你们过去。”
华月郡主也不耽搁,一招手:“走吧,咱们去找诺儿玩。”
几人走到公主的院子时,就见沈知诺已经醒了,正被澜真公主抱在怀里喂红豆糖水。
沈知诺见到院门口呼啦啦进来一堆哥哥姐姐,乐得拍起小巴掌:【狗狗,快出来。】
小黑狗蹦跶出来:【小主人,阿桶在的。】
刚刚走近的几人都是面色一动,唯独薛婉无察无觉默默站到最边上。
“哥哥。”沈知诺伸手去够薛颂,想让他抱,也顺便让狗狗扫他的脸。
谁知还没等大表哥伸手呢,华月姐姐竟然牵了一个她不认识的小姑娘到她面前,笑着说:“诺儿,这是我堂妹,她叫薛婉,她来找我玩,我就带她过来和你认识,她和慧儿还有二表哥都认识的。”
薛婉见阿姐特意把自己喊来见小郡主,当即眼眶一红,朝着沈知诺见礼:“薛婉见过小郡主。”
竟是薛婉?沈知诺大眼睛一亮,伸着两只小手扯住薛婉,叫她不用跪。
随后在心里说:【狗狗,那就先扫扫薛婉吧,看她最后怎么样。】
众人都屏气敛息安静下来,静静等着。
头一回亲耳听到这神秘对话的薛颂两只眼睛紧紧盯着面前的小娃娃,想看看自己能不能看出什么来。
小黑狗自然领命,绕着薛婉飞了一圈,随后搜索一番直接说:【那日,华月郡主被澜真公主接走后,薛致庭也直接回城了,压根没再管过薛婉这个女儿,当老子的不上心,下人自然也不用心,没两天,薛婉就病死了。】
薛婉最后竟也死了吗?华月郡主下意识看向身边的堂妹。
薛婉见她看过去, 立马朝她露出一个笑脸。
那笑容里带着些小心翼翼,就像小时候那回俩人闹翻,又刚刚和好那阵子一样。
薛婉已经很久很久没在她面前露出这种笑容了, 华月郡主看得鼻子一酸,偏过头去不再看她, 却悄悄牵住了薛婉的手,微微用力捏了捏她的手指。
哪怕阿桶还没有说这事到底是谁干的, 但她已经能够确定,这样一个没有心机,什么心思都写在脸上的小傻子, 哪有那个本事和别人串通好了, 做出那样一场缜密难察的大戏来害她。
薛婉手被捏得有点疼,可脸上的笑容却忽地灿烂起来,也轻轻回捏了一下堂姐的手。
澜真公主听到这样的结果,丝毫没有觉得意外。
就薛致庭平时对薛婉的态度,她就猜到十之八九会是这样。
还有一点, 若这一切是薛致庭谋划的,那他家也死个女儿,更容易洗脱他身上的嫌疑。
沈为清和文安郡主之前听阿桶说薛婉落水受了冻, 薛致庭丝毫不关心女儿不说,竟毫不留情当众一顿责骂,便都想到, 薛致庭根本就不会尽心照顾薛婉, 所以听到薛婉死了, 两人一点都不觉得稀奇。
沈为晏和薛颂刚刚到来,两人不知事情始末,听闻薛婉就那样死了, 二人对视一眼,心中都有些惊讶,视线不约而同扫向薛婉。
两个哥哥的目光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可华月郡主还是察觉到了薛婉的不自在,她习惯性将薛婉往自己身后扯了扯,将她护在了身后。
薛婉躲在堂姐身后,偷偷笑了。
沈知诺问:【薛婉不是薛致庭的亲生女儿吗,他为什么不管她?】
系统:【这里看不到薛致庭的想法,但他平时就不在意薛婉这个女儿。】
沈知诺:【为什么?】
系统:【薛婉生母姜氏,曾经是薛致庭身边服侍的丫鬟,后来被薛致庭看上,才收到房中做了通房,再后来怀了薛婉,被抬为姨娘。】
【姜氏容貌不错,但嘴却有些笨,除了会干活,并不会讨好取巧,薛致庭过了最初的新鲜劲儿,便很少再去她院里。】
【薛致庭又是个重男轻女的,薛婉和她母亲差不多,嘴也不甜,性子又怯懦不会讨巧,平日里并不受她父亲待见。】
沈知诺听得来气:【不待见为什么要生,人渣。】
系统附和:【人渣。】
沈知诺又问:【那姜氏对薛婉好吗?】
系统:【姜氏对女儿很好,但她们娘俩的日子并不好过。】
沈知诺:【怎么回事?】
系统:【薛致庭的妻子,也就是薛婉的嫡母陈氏,是个善妒且极难相处之人,常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那些小贱人怎么还不死’,对家中那些庶出的子女也没个好脸色。】
【但薛致庭看重儿子,陈氏便也不敢对那些庶子如何,所以但凡有个心气不顺的时候,就把气都撒到为数不多的几个庶女身上。】
【其他的妾室大都是外头聘来的良妾,且并不全像姜氏那样任人拿捏的好性子,于是,薛婉便承担了来自嫡母陈氏大部分的怒火。】
【后来还是你表姐华月郡主和薛婉玩得好,薛婉母女俩的生活处境才算有所改善。】
这种情况在高门大户的后院层出不穷,沈知诺除了叹气,不知道能说什么。
她看向薛婉,就见她和华月姐姐亲昵地牵着手,她有些担心地问:【狗狗,那邀请华月姐姐去庄子上玩,是薛婉她自己的主意吗?】
见诺儿问到冰湖事件的关键所在,华月郡主下意识绷直了脊背。
虽然她已经确定她的死和薛婉无关,可心中还是有那么一丝紧张。
毕竟,人心隔肚皮。
系统翻了翻:【是她嫡母陈氏出的主意,陈氏说,这么多年薛婉总是跟着华月郡主到处蹭宴会,如今她也大了,总该自己张罗一回,回请一下小姐妹们,还说让她日后隔三差五办一办宴请,毕竟再过个几年也要说亲了,有些事总得学起来才好。】
【那是陈氏破天荒头一遭对薛婉说那些话,也是薛婉第一回以自己的名义宴请,她喜不自胜,给陈氏磕了头谢了恩,然后跑去告诉她姨娘,太过着急,进门的时候还摔了一跤。】
【姜氏听薛婉说完,高兴得抱着女儿哭了一场,说日子总算要熬出头了。】
华月郡主听到这里,看了一眼薛婉,心中五味杂陈。
是啊,阿婉今年都九岁了,还从来没有办过宴请呢。
陈氏对薛婉说的那些话,在高门大户里意味着嫡母对这个女儿的认可,对薛婉来说,是极其重要的事。
澜真公主看向女儿,在心底叹气。
如果冬日那回是薛婉第一回宴请,那么以凝儿对薛婉的爱护,必定会处处捧场,竭力帮她撑着场面,也难怪凿冰凿得那么欢了。
系统接着说:【薛婉头一回办宴会,什么都不懂,她姨娘也没办法插手,本来她还犯愁来着,想着要不要请华月郡主帮忙张罗,可没想到陈氏竟然把所有事情都给她安排得妥妥当当,连要宴请哪些人都帮她想好了,薛婉只需要写写帖子,送送帖子即可。】
听到这里,澜真公主皱了皱眉,脸色有些阴沉。
这个陈氏,素来是个见利忘义的,要说她为了银钱来谋害凝儿,那是极有可能的。
华月郡主小脸紧绷,凑近文安郡主耳边小声嘀咕:“我从小就讨厌我这个三叔母,特别讨厌。”
文安郡主和华月郡主走得近,以前来公主府玩的时候,见过薛婉几回,也知道薛婉在她嫡母手底下讨生活不容易。
听阿姐这样说,便同仇敌忾,小声附和:“那样苛待女孩的人,我也厌恶。”
沈知诺皱了皱小眉头:【听起来,我阿姐在庄子上出事,是陈氏算计的?】
系统:【那不知,但薛婉在庄子上宴请这事,确实是陈氏策划的。】
沈知诺:【那提议去湖上钓鱼的人,撺掇我阿姐去湖边冰薄的地方凿冰那人,还有撞倒青霜,弄坏我阿姐斗篷的人,现在能查到吗?】
听到这里,不明前因的薛颂和沈为晏对视一眼,心底隐隐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去湖边冰薄的地方凿冰,岂不很容易掉进湖里?
系统认真搜了搜:【暂时没有。】
沈知诺就知道如此,也不意外,【那看来咱们还得去见见参加宴会那些人,扫了她们的脸才能知道了。】
系统:【是这样的,小主人。】
沈知诺想了想,又问:【对了,当时我阿姐落水,薛婉拿着钓杆去救,却被飞雪扯进水里,她和她丫鬟死命抓着飞雪,害得我阿姐和飞雪呛了水,半天爬不上岸,她们俩是故意的吗?】
薛颂和沈为晏面色都是一沉,暗道果然落水了。
系统:【薛婉去救华月郡主是真心实意的,那日她做东,不管是谁在她家庄子上出了事,她都会尽心去救。更何况还是她一向依赖的堂姐华月郡主,她更是要拼了命去救。】
【她的心是好的,怎奈不识水性,年纪也小,落水之后惊慌失措,本能求生,便抓着唯一会水的飞雪不放。】
一听这话,华月郡主的眼眶突然就湿了,高高悬着的心,终于安安稳稳落回肚子。
看吧,她就说嘛,她护了那么多年的小可怜,怎么可能会害她。
华月郡主很高兴,高兴得有些想哭。
文安郡主知道阿姐心中所想,她将华月郡主往薛婉那边推了推,自己站到两人身前,挡住诺儿的视线范围。
薛婉一抬头,就见堂姐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心中惴惴不安,忙抬手去给她擦眼泪,一脸急切地小声问:“阿姐,你怎么了?
华月郡主再也绷不住,眼泪唰一下掉了出来,她抱住薛婉,趴在她肩膀上默默流泪,怕惊动诺儿,哽咽着小声说:“我没事,你别说话,让我抱一会儿。”
薛婉从来没见堂姐这样过,有心安慰两句,可阿姐不让她说话,她便静静不说话,只用力抱着堂姐,轻轻拍着她后背,就像以前她哭的时候,阿姐哄她那样。
华月郡主想着还得继续往下听,稍微调整一下心情,抹了抹眼睛,松开薛婉,牵起她的手,又牵起文安郡主的手,带着两个妹妹到美人靠上坐了。
薛婉坐下之后,往华月郡主身边挪了挪,和她挨得近近的。
华月郡主笑着捏了捏她的手,随后又捏捏文安郡主的手,三个小姑娘无声而笑。
沈知诺被澜真公主抱在怀里,三个哥哥或坐或站,挡在她面前,她一时没瞧见几个姐姐。
心下好奇,歪着小脑袋往那边看了看,就见先前还站着的两个姐姐不知什么时候坐了下去,连薛婉也坐在一旁。
沈知诺挺高兴:【狗狗,原来我还担心薛婉是坏的,还犯愁怎样才能提醒我华月姐姐要当心她来着,现在知道她是好的,那可真是再好不过了。】
系统:【谁说不是说呢。】
澜真公主也松了一口气,她只生了一儿一女,儿子比女儿大了九岁,兄妹俩玩不到一块。
凝儿虽和慧儿关系好,可也不能总往东宫跑,有了薛婉这个堂妹陪伴着长大,凝儿还是很开心的。
她之前可真担心薛婉存了坏心,那样凝儿怕是要伤心坏了,还好薛婉这孩子是个好的。
只是往后,她还是要留心一些,提防她再被心思歹毒的陈氏给利用了。
得知薛婉和华月郡主出事无关,沈为清看向薛婉的目光和善了许多,还带着些歉意地朝她笑了笑。
薛婉见那先前冷冰冰看向她的小郡王竟然又莫名其妙朝他笑,只觉汗毛直竖,忙缩着脖子,往堂姐身后躲了躲。
华月郡主伸手护住她,瞪了一眼自家二表哥。
沈为清被瞪了,也不介意,转头继续去看自家胖嘟嘟惹人爱的妹妹。
沈为晏看了一眼表哥薛颂,低声耳语:“表哥,这里头怕是还有别的事,是你我二人不知道的。”
薛颂点头:“应该是的。”
为了拖延时间,澜真公主给小姑娘喂糖水,都是小口小口喂,一小碗红豆糖水愣是让她喂到了这时候。
要是平时,沈知诺怕是要抢过碗自己喝了,可这会儿跟阿桶聊天,也没察觉出什么不对来。
问完薛婉的事,沈知诺又问起陈氏:【那个陈氏,她为什么要借宴会的机会害我阿姐?】
系统查了查:【抱歉小主人,和薛婉有关的剧情里,只看到陈氏让薛婉出面办宴会,具体为何,暂时还搜不到。】
沈知诺叹气:【哎,那这事怕是又没法知道了,我姑姑好像不待见陈氏,没什么特殊情况也不会让她过公主府来串门,她不来,我这么小一个,我也没有合适的理由去见她啊。】
系统:【那就没办法了。】
沈知诺在心里叹了口气,又问:【狗狗那你说,薛致庭参与了没有?】
系统:【他的想法不知,但薛婉办宴会的庄子是在薛致庭名下的,且他们夫妻两人的感情好像还挺好,料想他定然也是知情的。】
澜真公主在心里冷哼一声。心道那对夫妻感情好倒不见得,臭味相投倒是有可能。
想到华月姐姐明明让薛致庭当天就给公主府送信,他却拖了一晚才送,后来也不管自己女儿死活,沈知诺捏紧小拳头,暗自骂道:【王八蛋,害了自己亲侄女不说,连亲生女儿的性命也不顾的。】
何止王八蛋,那简直就不配为人。众人在心里默默跟着骂。
华月郡主心疼堂妹,先凑到文安郡主耳边说:“慧儿,我能让阿婉留在这住吗?”
文安郡主点头:“阿姐这是你家啊,当然可以了。”
华月郡主解释:“这不是这几日你们在嘛,我怕冲撞了你们。”
文安郡主摇头:“怎么会呢,她那么乖的性子,你留她住下来吧,我们还多个人玩。”
“好。”华月郡主笑了,可一眼看到诺儿,又摇了摇头:“算了,还是过些天吧,阿婉在的话,咱们不方便说那些事,要是避着阿婉,她会多想的。”
文安郡主一想也是,点头:“那就听阿姐的。”
华月便又转头去跟薛婉说悄悄话:“阿婉,等过几日,我去接你来我家住一阵子,这次住久一点。”
说是一阵子,她其实打算让薛婉常住她家了。不管是为了她自己,还是为了薛婉,她都不会再让阿婉回到那虎狼之地。
而且,依着娘亲有仇必报的作风,定然不会让她的好三叔好三婶好过,早点把阿婉接过来,也免得她夹在中间难受。
薛婉以前偶尔也会被堂姐留下来住几日,听阿姐说让她这回住久一点,薛婉欣喜点头:“多谢阿姐。”
沈知诺对姐姐们的小动作不曾注意,就着姑母的手把最后一点红豆糖水喝完,这才又问:【狗狗,那你知道当初参加宴会那些人的名字吗,都有哪些人家的姑娘?】
系统:【名字虽没有,但是和薛婉有关的剧情里是这么说的,那日来的人除了和华月郡主经常在一起走动的几个小娘子外,还有陈氏娘家的两个侄女。】
一听这话,澜真公主眸色一沉,心中的猜测越发清晰明了。
庄子是薛家的,宴会是陈氏这个当家主母一手操办,她本就会安排一些丫鬟婆子在一旁服侍照应,如果陈氏娘家两个侄女也在,如此一来,到处都是陈氏的人,那她想暗中做点什么做不成。
张罗凿冰钓鱼,提出比赛,建议华月去湖边,弄坏华月斗篷,还有趁华月落水之后制造混乱,不让那些小娘子去救人,这些可太容易操作了。
一群不过十岁左右的小姑娘,又都玩在兴头上,哪个能识破那些精心策划的伎俩。
薛颂从外头回来得晚,尚不知全部信息,见母亲脸色难看,将沈为清拉开两步,悄声问:“庄子上到底怎么回事?”
沈为清用手罩着嘴:“凝儿在冰湖落水,应该就是你三叔和三婶蓄意设计的。”
薛颂震惊,怒气升腾:“当真?”
沈为清立马竖起一根手指挡在嘴前,“嘘。”
跟过来的沈为晏波澜不惊低声劝:“咱们先听,回头再说。”
薛颂抬手致歉,示意自己知道了,看了一眼此刻还安然无恙的妹妹,收敛心神,走回去继续听。
而在听到陈氏两个侄女时,华月郡主小脸紧绷。暗道原来是那两个讨厌鬼。
以前她去找薛婉玩,陈氏带着她娘家两个侄女到她面前,说都是年龄相仿,又是亲戚,想让她带着她们一起玩。
可她极其不喜欢陈氏这个三叔母,一瞧那两个侄女和陈氏长得还挺像,便打心里不喜。
那两人比她大上两三岁的样子,许是见她年纪小,一上来就十分自来熟地牵她的手,左一句妹妹右一句妹妹的,极其没规矩。
她当时真想甩开她们的手,摆出郡主的谱来,好好耍耍皇家威风。
可当时陈氏就坐在一边,她怕让陈氏当众掉了面子,回头她再责骂阿婉,便只把手抽出来,没做声。
陈氏见她没有拒绝,便喜笑颜开说让她们好好玩,临走之前还特意叮嘱薛婉别顽皮,好好照顾几个姐姐,别惹姐姐们生气。
薛婉最小,又最乖,哪里会顽皮,又怎么可能会惹几人生气,那话无非就是敲打薛婉,也旁敲侧击暗示她要给她两个侄女面子,不然她回头都会找在薛婉身上。
她当时听得真是来气,因是在三叔父家,她没好发作,但也坏了兴致,不想出去玩。便坐在榻上看书,薛婉在一旁画着各种点心的图样子。
偏那两人像是狗皮膏药,毫无分寸,总是跟她来套近乎。
一开始倒是说些姑娘家都喜欢玩的东西,她也时不时搭几句。
谁想后来,俩人竟拐弯抹角把话题往她哥哥身上扯,这也就算了,毕竟他哥在娶媳妇一事上,是个眼光极其挑剔的,就算双眼都瞎了,也绝对不会看上她们两个。
可万万没想到,她们俩最后竟然狗胆包天,打探起东宫的大表哥来。
她当时就气笑了,说我不知道,你们等我现在回家,替你们问问我公主娘去。
说完,她扯着薛婉就回了公主府,把这话跟娘亲一说,娘亲冷笑一声,说了句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当即就叫身边嬷嬷去了薛家。
嬷嬷当着陈氏的面问那两个人,说是不是找不着合适的婆家,嫁不出去了,若是需要帮忙,那就直接去公主府找公主说去,没得拿那些乌七八糟的话污了郡主一个尚未出阁的小姑娘的耳。
那两人臊得满脸通红,嗫嗫不敢言,陈氏也变了脸,连连说误会了,说两个孩子还小,不懂规矩,让公主殿下千万不要怪罪。
那之后,陈氏那两个侄女一直没再出现在她面前过,直到现在。
没想到,竟然又在以薛婉之名举办的宴会上露了脸。
这个陈氏还真是打得好算盘,知道她即便不喜她那两个侄女,可为了不砸薛婉的场子,也不会当众翻脸走人。
而且那是薛家的宴会,即便她是郡主,她也做不出赶走那两人的无礼举动来。
沈知诺并不知华月郡主心中所想,只是推测:【那这事要是陈氏干的,她两个侄女肯定也参与了。】
系统:【现有信息无法确定。】
澜真公主却已经百分百确定,陈氏那两个侄女绝对参与其中。
沈知诺又问了几个关于陈氏和她两个侄女的问题,系统不知道,她又随口问了句:【那薛致庭当的是什么官?】
系统:【他没有做官。】
沈知诺:【为什么?】
系统:【在大宣,驸马不得入仕,驸马近亲也不得为官。】
沈知诺:【哦,对哦,我忘记了。】
以前,她听爹爹和娘亲聊天的时候说起过这件事的,不过那时候她还不会走路,也不会说话,睡在爹爹娘亲中间蹬腿玩,爹娘以为她听不懂,说话的时候就没有顾忌。
娘亲为大表哥惋惜,说大表哥才华横溢,能文能武,如能入朝为官,定是个能臣,往后也一定会成为爹爹的助力。
爹爹耐心劝解娘亲,解释了很多。
说不光驸马自己不能入仕,大宣律法还规定,凡是家中儿郎被选中驸马,那么驸马的近亲,包括他父亲,包括他的兄弟,都不能入朝为官。
所以说,在大宣当驸马,其实相当于自断仕途。
而驸马的儿子,因是皇帝的外孙,倒是可以入朝为官,但却不能任京官,得去外地,而且还不能涉及军务。
当时她还感慨这规定不近人情来着,可她年纪小,忘性大,一时竟然忘了。
想到这些,沈知诺脑中灵光一闪,突然觉得有些毛骨悚然:【狗狗你说,我姑父做了驸马断了前程,那你说我华月姐姐这事,我姑父有没有份的?】
这话一出,除了听不到这对话的薛婉,其他几人的神经全都紧绷了起来。
薛颂和华月郡主齐齐变了脸色。
第一反应就是,怎么可能?!
那可是他们亲爹爹。
澜真公主抱着小姑娘的手臂微微发僵,先前她心中只是跳出这个念头,可只是一瞬间,她就将此念头压了下去,不敢,也不愿再细想。
毕竟,当年她和驸马是自己看对了眼,是两情相悦。
大婚之前,她还特意问过驸马,问他知不知道大宣朝有关驸马不能入仕的律例,他说知道,他说他不在乎什么仕途,他只想跟她在一起。
她还特意让他回家去问过,问问他的父亲兄弟,问问他们是否甘愿被他这个驸马影响了仕途。
他说他问过了,可她觉得此事要慎重,还特意陪他一起回去,让他再问一遍。
当时她焦急又不安地等在府外马车上,心想要是待会儿他出来后露出哪怕一丁点儿为难,她都会放弃。
大宣的好儿郎那么多,排着队等着她挑。
她可不想为了那不知能维持多久的喜好,给自己未来的婚后生活埋下什么隐患。
可没想到,很快,薛家一家老小全都笑容满面走了出来,热情异常地把她迎了进去,当着她的面都表了态,说如果薛致庸能做驸马,那就是他们全家的荣幸,让她不要多虑。
见他们一家诚意满满,两人这才成的婚。
所以,她是不愿意相信这里边有薛致庸的手笔。
毕竟,成婚这二十年来,他们二人的感情一如从前,而他更视凝儿为宝贝,连大声说话都不舍得,又怎么会忍心那般伤害凝儿。
当时她觉得自己多想了,可没想到,诺儿一个三岁的娃娃,竟然也往这上头想了。
沈知诺越想越觉得可怕,小奶音带着焦急:【狗狗你快查查,看我姑父是不是好的?】
系统赶紧搜了搜驸马薛婉庸的资料,【抱歉小主人,暂时查不到。】
沈知诺有些失望,又想起先前自己睡着之前想问的那个问题来:【那我华月姐姐出事那段日子,我姑父去哪了?】
系统:【从看得到的信息上可知,华月郡主出事那段日子,驸马早就离京,外出办事去了。】
沈知诺又问:【那我大表哥又去干吗了,他怎么也不在家的?】
【哦,对了,我表哥不是在这嘛,你快去扫扫他,看他怎样?】
一听小姑娘这话,除了薛颂和薛婉,在场所有能听到这神奇的对话的众人全都莫名紧张起来。
因为他们突然意识到,被断了仕途的,不光是驸马,还有薛颂。
系统应声飞过去,绕着薛颂的头飞了一圈,随后回来:【小主人,那段日子薛颂出去寻驸马去了。】
系统又查了查:【说是驸马在预定的时间未归,而且数日联系不上,薛颂担心,觉得事情有些反常,便带人出京去找。】
沈知诺:【那我姑母和我姐姐知道吗?】
系统:【不知,薛颂怕母亲和妹妹担心,并没说实话,只说自己有事出京。这一两年来,薛颂生意做得红红火火,也经常往外跑,澜真公主便也没当回事。】
沈知诺:【那我华月姐姐这事,我表哥有没有参与?】
小姑娘的话音一落地,其他人的眼光齐刷刷射向薛颂。
薛颂何其聪慧,当即从那些目光中看出了警惕和怀疑。
一向温文尔雅处变不惊的少年简直难以置信,震惊得瞪大了双眼,用嘴型无声说:“你们居然怀疑我?”
沈知诺窝在姑母怀里,也歪着小脑袋,想去看表哥,却被二哥挡住了视线,只得作罢。
系统仔细查过,一锤定音:【华月郡主被害那件事,薛颂不知情。】
众人齐齐松了一口气,紧张的气氛瞬间缓解,众人歉意十足地给薛颂递了个安抚的眼神。对不住,对不住。
被最亲的亲人怀疑,薛颂只觉心口被一丛乱箭扎穿,冷风嗖嗖往里灌,心里拔凉拔凉的。
他不满至极,十分委屈,实在没忍住,学着妹妹平时的样子,朝众人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第33章
众人从来不曾见过薛颂如此, 都忍不住想笑,可想着不能打扰诺儿和阿桶聊天的思路,便都生生忍着。
沈为清憋笑憋得双肩直颤, 沈为晏生怕弟弟笑出声,忍笑横了他一眼, 往旁边指了指,示意他走远点。
沈为清也怕忍不住, 从善如流,几个走位,绕过廊柱, 贴着墙边跑远了些。
沈知诺注意力在和阿桶聊天上, 见二哥突然跑了,也没管他,反正自家二哥是个坐不住的。
听到表哥是好的,沈知诺松了一口气,又放松地躺回姑母怀里, 拱了拱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小奶音满是骄傲:【我就说我表哥是天底下最好的哥哥嘛。】
系统没什么感情地附和:【小主人慧眼识人。】
见小姑娘又和阿桶聊起来,众人收了笑意, 各自寻了地方坐,再次竖起耳朵静静听着。
沈为清跑到墙角,捂着肚子无声笑了一会儿, 怕错过什么重要信息, 也蹑手蹑脚赶了回来, 挤在两个哥哥中间,也在美人靠上坐了。
此刻所有人便在美人靠上坐成了长长一排,大家也不说话, 就那么默默坐着。
澜真公主见院子时不时走过的下人会偷偷往这边看一眼,顿时警觉起来。
不行,不能让人瞧出什么不对来,这院子里那么多人,谁知道哪个人是皇上安排进来的。
澜真公主朝女儿使了个眼色,又朝院中忙碌的下人看了一眼,华月郡主心领神会,起身走到殿门口,低声吩咐丫鬟几句。
丫鬟屈膝行礼,转身走了,很快,端了些点心茶水过来,身后跟着的两个婆子抬了一张小几,摆在众人面前,丫鬟将点心茶水放在小几上,给众人都倒上茶水,随后默默退下。
春日的傍晚,暖风习习,众人吃着点心,喝着茶,在外人看来,也是一片悠然清闲,惬意自在。
沈知诺却是不饿,摆着小手拒绝了姐姐递过来的糕点,接着问:【狗狗,那我表哥后来怎样,还活着吗?】
系统接着说:【薛颂出去找驸马,找了一段时日没找到,中途收到澜真公主来信,说华月郡主出了事,让他联络驸马,两人赶紧回家。】
【薛颂顾不上再找父亲,匆匆折返,拼命往家赶,紧赶慢赶还是迟了一步,回到家的时候,发现妹妹已经没了,还发现你们一家也出了事。】
【伤心难过自是不提,他一边加派人手寻找驸马,一边协助母亲操办妹妹的丧事,还得动用可用势力调查真相,并联络朝中原来支持太子的那些大臣,想为你们一家翻案。】
【只不过人走茶凉,原先站在太子这边的那些臣子见你父王倒了,碍于局势不明,大部分都选择了明哲保身,谁都不敢出头。直到华月郡主下葬,事情毫无进展,薛颂连老皇帝的面都没见着。】
听听都够心力憔悴的,沈为晏和沈为清两兄弟都拍了拍表哥肩膀。
沈知诺:【那后来表哥就去追我们了?】
系统:【对,葬礼过后,澜真公主和薛颂就带着公主府大部分护卫去追你们家了。后来护送你们一家回京,安葬,紧接着澜真公主也病倒了,很快也去了。】
沈知诺:【那我姑父一直没回来吗?】
系统:【没有,直到澜真公主的葬礼过后,驸马都没出现。】
沈知诺:【那我表哥最后呢?】
系统:【先是妹妹没了,后是舅父一家惨死,然后是母亲病死,最亲的亲人都没了,这期间十一皇子,还有皇后也都出了事,连番打击之下,薛颂尚不及弱冠的年纪,头发却白了大半,数月奔波,吃不好睡不好,身体也垮了。】
【可他还不能歇着,因为驸马还没找到,于是他也顾不得还在孝期,又马不停蹄出去寻找驸马。】
【怎知路上又遇到一伙人数众多,武力强悍的山匪,劫财不说还要人命,薛颂连同带出去的公主府那几十名护卫,力不能敌,全都命丧山匪刀下。】
这个死那个死的,众人早已听习惯了,可听到这还是难免唏嘘,都心疼起薛颂来。
沈知诺也感慨:【哎,我表哥那么好的人,竟然也没了。】
【我皇祖父总说大宣安稳太平,可你看看,竟然还有那样丧心病狂的山匪。不过狗狗你说,那山匪是真的山匪吗?】
系统:【这个就不知道了。】
阿桶说不知道,可澜真公主等人却是都觉得,怕是正如诺儿怀疑的那样,那些人根本就不是什么真正的山匪。
薛颂自己功夫不错,公主府的护卫也都是上等的好手,若遇上的是寻常山匪,他们几十人怎会轻易被杀了个精光。
沈知诺又问:【那都打不过了,我表哥没亮明身份吗?】
系统又仔细看了看剧情:【剧情里显示,薛颂亮明了身份,可那些人却无所顾忌。】
沈知诺捏拳:【简直没有人性。】
澜真公主和儿子对视一眼,心中都有两个猜测。一是那些人怕薛颂离开之后回头找他们算账。二是,那些人就是冲着薛颂来的。
沈知诺:【那我姑父就一直没找到吗?】
系统:【一直到薛颂死,驸马都没出现。】
沈知诺在心底叹了口气:【哎。】
亲亲热热的一大家人就那么全都没了,沈知诺有些怅然若失,一张肉嘟嘟的小脸皱巴成个包子。
澜真公主见小姑娘眉头紧皱,想着这才半天功夫,这孩子就没断过和阿桶聊天,生怕她累着,出声问:“诺儿,花园的花开得正好,这会儿也不晒,跟姐姐们去玩一会儿,姑姑去张罗晚饭,晚上做我们诺儿爱吃的龙井虾仁,还有胡萝卜炖羊肉。”
文安郡主起身,走过来牵着妹妹的小圆手:“诺儿,姐姐带你去看花花。”
沈知诺一时也没想起接下来要问什么,便乖巧点点小脑袋:“好,看花花。”
澜真公主便笑了,将小姑娘放在地上,拍拍她肉乎乎的小屁股:“去吧,慢着些跑。”
文安郡主便看向华月郡主和薛婉:“阿姐,阿婉,你们要去吗?”
还不待两人回答,就见一个管事模样的妇人提着一个篮子,笑着走了过来,先是给众人行礼,随后说:"公主,城南庄子上的朱管事今儿过来对帐,顺便带了几只小兔子来,说是送给小郡主玩。"
沈知诺一听这话,眼睛蹭地一亮,小奶音带着欢喜:“诺儿要看小兔子。”
澜真公主笑着说好,朝几步外的管事妈妈吩咐:“快拿过来,给小郡主瞧瞧。”
也不用丫鬟上前,华月郡主已经跑过去,接过篮子,提了过来。
四个小姑娘围成一圈,蹲在地上,打开盖着篮子的粗布,就见篮子里趴着四只毛绒绒的白色小兔子,还在那里挤来挤去,煞是可爱。
小姑娘们哇声一片,都喜欢得不行。
文安郡主伸手摸了摸,很是开心:“好软啊,阿姐我想要一只。”
华月郡主笑着捞起文安郡主摸过的那只,放到她手里:“正好咱们四个一人一只,这只给你。”
文安郡主抱着小兔子:“多谢阿姐。”
华月郡主也笑,把篮子往沈知诺面前挪了挪:“诺儿,你先挑。”
沈知诺也不客气,伸着两只小胖手去抱那只最胖的:“诺儿要这只,肉肉多。”
大家伙本以为,小姑娘是觉得那最胖的抱起来舒服,都笑着说诺儿聪明,可没想到,小姑娘接下来竟说:“诺儿喜欢吃兔子。”
众人皆是一愣,随即轰然大笑。
沈为清双手拄膝,也跟着弯腰在一边看,一听自家小妹妹这话,当即笑得直不起腰来,伸手戳戳妹妹那肉乎乎的小脸蛋:“诺儿你个贪吃鬼,这么可爱的小兔子你都要吃。”
小胖姑娘抱着小胖兔子,抬起小短腿去踢沈为清:“上回娘亲做了兔子,你吃的最多。”
那可是娘亲亲手做的红烧兔肉,可香可香了,她只吃了几块,还没吃够呢,娘亲就不让她吃呢,说吃多不好克化,最后那盘又嫩又香的红烧兔肉大部分都进了二哥的肚子,现在还敢来笑话她。
怕小团子摔倒,沈为晏蹲下去,伸手将她环住,笑着劝:“诺儿不气。只是这兔子还太小,得先养一阵子,你若想吃兔肉,回头叫御膳房那边处理好了送来,让母妃做给你吃就是。”
沈知诺靠在大哥怀里,点点头:“那诺儿先养着,过年再吃。”
众人又是一阵笑,薛颂也蹲下来,摸摸小团子头上的小揪揪:“诺儿,无需等到过年,这兔子养上两三个月就可以吃了。”
沈知诺没有养过兔子,还以为得和养猪一样,都得养上一年才能吃呢,闻言笑得见牙不见眼:“好。”
篮子里剩下两只,华月郡主看向薛婉:“阿婉你挑。”
薛婉谦让:“阿姐你先挑。”
知道她是这么个性子,华月郡主拎起那只稍大一些的,往薛婉怀里一放:“拿着,什么时候养胖了咱们烤着吃。”
薛婉小心捧着小兔子,开心得笑弯了眼:“多谢阿姐,可是我想一直养着,不想吃。”
华月郡主:“你自己的,想吃就吃,想养就养,你自己说了算。”
几个小姑娘一人抱着一只兔子,都新奇得很,凑在一堆叽叽喳喳说着话。
文安郡主也想一直养着,便抱着兔子挪到薛婉身边,两人讨论起要怎样养,都喂些什么。
而华月郡主和沈知诺一样,都是个吃货,姐妹俩便凑做一堆,商量着等兔子长大,要怎么吃才好。
澜真公主带着三个少年看得直乐,乐了一会儿,想着那毫无头绪乱糟糟的一堆事,也不打扰小姑娘们,叮嘱一旁候着的珊瑚等人照看好几个孩子,便带着三个少年往殿内走。
华月郡主留意到母亲和哥哥们走了,一看天色也不早,便起身,“阿婉带了她亲手做的桃花酥来,要不,咱们去尝尝?”
薛婉见阿姐还记得自己带来的点心,开心得直点头:“我早上新摘的桃花做的,还放了蜜糖。”
文安郡主和沈知诺自然也捧场,都说好。
于是一群小姑娘抱着兔子,呼啦啦又往院外走。
珊瑚提上装小兔子那个篮子,和其他几人一起跟了上去。
文安郡主见妹妹两只小圆手抱着小兔子有些吃力,便问:“诺儿,给姐姐来抱吧?”
沈知诺摇头:“诺儿自己抱。”
虽说她喜欢吃兔子肉,可毛茸茸的小兔子抱起来也很舒服呀。
文安郡主就笑,一抬头,发现华月郡主和薛婉边聊边走,已经到了前头去了,便招呼她们:“阿姐,阿婉,慢着些,咱们等等诺儿。”
小姐妹俩停下脚步,笑着折返回来,大家迁就腿最短的沈知诺的速度,溜溜达达走到了华月郡主的院子。
华月郡主吩咐丫鬟打了水进来,四人把小兔子放回珊瑚提着的篮子里,都跑去洗手。
招呼几人洗手的功夫,华月郡主看了一眼先前放在桌上的食盒,悄悄朝青霜使了个眼色。
青霜领会,拿出银针,背着几人,仔细验过了那盒点心,随后将食盒盖好,朝华月郡主点点头,示意无事。
华月微微笑了下,放下心来。
她并非信不过薛婉。
只是薛婉把这盒点心从薛家提来,中间不知道有没有经过他人之手。
先前她们离开去母亲院子,青霜和飞雪也都跟着去了,这盒点心就这么放在这里这么久,现在她们家谁知道哪里藏着什么牛鬼蛇神,她不放心,所以还是先验过为好,好在无事。
“来吧,咱们吃点心。”等大家都洗了手擦干,华月郡主招呼几个妹妹。
文安郡主把妹妹抱到椅子上站着,华月郡主把食盒盖子打开,端出那盘点心来。
就见白色的瓷盘里摆着两层粉色桃花形状的糕点,模样精致,颜色漂亮。
华月郡主想起先前对薛婉的冷待,心中泛起愧疚,揽住薛婉脖子,笑着说,“阿婉,你这手艺可当真是越来越好了。”
听着阿姐略微有些夸张的语气,文安郡主反应过来她为何这般,也跟着夸:“我瞧着跟宫里御膳房做的没什么两样。”
薛婉是个好孩子,好孩子做的点心,沈知诺自然也捧场,拍着小巴掌:“花花好看,诺儿要吃花花。”
见阿姐和两位小郡主都喜欢,薛婉又高兴,又有些受宠若惊,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你们尝尝,要是喜欢,我以后再给你做。”
沈知诺也不客套,小手一伸,拿起一个,放在嘴里咬了一口。
软糯酥脆,清甜可口。小姑娘眼睛亮晶晶的,含混不清道:“好吃。”
薛婉笑容更灿烂,又殷殷邀请文安郡主:“郡主也尝尝。”
“好。”文安郡主笑着应,伸手拿了一个,咬了一口嚼着,也连连点头:“是真的好吃。”
华月郡主原本对自家堂妹的手艺还是有信心的,可两个表妹都是宫里头长大的,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尤其是诺儿这小丫头,嘴可刁着,所以一开始她还有些担心不和她们口味,眼下见两人都止不住地夸,便开心地笑了。
薛婉有些激动地攥手,又看向华月郡主:“阿姐你也尝尝。”
华月郡主拿了一块吃了,随后拍拍薛婉脑袋:“下回你来,再给我做一些。”
薛婉笑着说好。
沈知诺吃完第一块,又拿了一块,文安郡主吃得慢,边吃边问:“阿婉,你这是怎么做出来的?”
薛婉笑着答:“今儿早上,我去我家花园里摘了桃花……”
平日里,在生人面前,薛婉有些怯懦少言,可一说起自己擅长的点心,小姑娘立马变得语言利落,神采飞扬,仿佛换了个人。
薛婉讲得眉飞色舞,几个小姑娘听得津津有味。
薛婉讲完,才发现大家伙都望着她,她顿时有些脸红,小声说:“下回我再给你们做。”
华月郡主借机调侃:“做个两三回,三四回也就好了,可别像以前那样,非得把人吃到吐才好。”
薛婉不好意思地捂脸,三位小郡主全都笑了。
公主院内。
澜真公主问:“阿宴,你这时候出宫,可是你父王母妃要你带什么话来?”
沈为晏:“没什么特别交代,就是诺儿几个在此,我母妃让我过来一趟,看事情可有什么新的进展。”
澜真公主点头,“刚好阿颂也是刚回,那便一并说与你们听吧。”
澜真公主将小姑娘和阿桶在两人回府之前聊的那些话都转述了一遍,末了总结道:“颂儿,凝儿那事,十之八九是你三叔和陈氏做下的。”
薛颂面色发沉:“父亲待三叔父一向不薄,他为何丧尽天良至此?”
澜真公主摇头:“不知,回头问问你父亲,兴许他知道。”
沈为晏问:“姑母,姑父去了哪里?”
薛颂也看向母亲:“是啊娘,我爹怎地突然出门去了,还一走就走了这么多天?”
澜真公主看了儿子一眼,这才看向沈为晏:“原先你姑父让我先不要说出去,可眼下如此,我也不瞒了。”
沈为清心急催促:“姑母,姑父到底做什么去了,为何神神秘秘的?”
澜真公主看着两个侄子:“你们姑父是想着绘制一份详细的大宣全境山川舆图。”
驸马薛致庸擅长丹青,不论画什么都画得栩栩如生。
这一点,沈为晏和沈为清都知道,却没想他竟有这样大的志向,皆是赞叹:“姑父当真是豪情壮志。”
唯独薛颂,沉默片刻后问:“娘,我爹怎么突然想起要绘制舆图?”
澜真公主:“你爹想在明年陛下寿诞时献上去。”
沈为晏和沈为清皆点头,“这份舆图要是当做寿礼献上去,皇祖父必定龙心大悦。”
薛颂却追问:“父亲为何要献舆图给外祖父?”
澜真公主叹了口气:“你爹爹想为你求个恩典,给你在京城谋个差事。”
薛颂暗道果然如此,他叹了口气:“可是我并不想做官,我如今这样四处跑跑,做做生意挺好的。”
澜真公主:“我也是这样说,可你爹爹却觉得你若不入仕,岂非埋没了你的才华和才干。”
薛颂很是无奈:“爹爹自己一天跟个闲云野鹤的,他都不愿做官,整天过得悠闲自在,凭什么他就觉得我想做官呢。”
澜真公主解释:“你爹爹只是想给你求个恩典,也算他这个做父亲尽到了责任,回头做不做的,全在你,他并不会强迫你。”
薛颂一时有些不知道说什么,沉默片刻再叹气:“爹也该同我商量商量再行动的,自己也没点功夫傍身,就那样往外跑,叫人怎能放心。”
沈为晏和沈为清对视一眼,都有些了然。
大宣虽说没有像前朝那么严重地重农抑商,可自古以来,商人地位就是最低。姑父有这个想法也正常。
沈为晏说:“姑母,那咱们一大家子出事那阵子,姑父外出办事,会不会也是为了绘制舆图出去勘察地形去了。”
澜真公主:“应是如此。”
沈为清:“姑父那么长时间杳无音信,怕是也遭遇了不测?”
澜真公主点头:“方才听阿桶说你姑父一直未归,我便也这样猜。”
若他好好地活着,绝对不会那么久不和家里联系,更不会对她和凝儿的死无动于衷,也不会任由颂儿四处苦苦寻他。
薛颂面色紧绷:“娘,等爹这次回来,我同他好好聊聊吧,这舆图不必再画,往后爹也不必再出去了。”
沈为晏深以为然:“眼下这个时候,安危最是重要,姑母你也劝劝,至于表哥入仕一事,不妨再等上一等。”
若日后父王能够登基,那表哥入仕必不是问题。
沈为晏最后这句话没有明说,可在场之人都听明白了其中意思。
澜真公主点头:“那是自然的,没什么比咱们一大家子平平安安更重要。”
众人就此事达成一致。
薛颂又说:“娘,从今日起,儿子也少往外跑,既然诺儿给咱们提了醒,那从明日起,先着手把府中上下仔细筛一遍。”
澜真公主:“我正有此意。”
沈为清说:“这几日我们都住在这,没事的时候,我会带着诺儿到处转转,多见见人。”
澜真公主:“诺儿那般小,可不好累着了,能查的还是我们自己先查。”
沈为晏却摇头:“已经发生过的事,即便再隐蔽也会有蛛丝马迹,可那些尚不曾发生的事,即便想查,也无从查起,还是让诺儿带着阿桶去扫脸来得更快些。”
澜真公主:“我就是怕累着诺儿了。”
沈为晏:“诺儿也担心咱们这一大家子,她也想让阿桶多扫扫人的。回头为清和慧儿几个多留意一些便是,若诺儿累了,就打断她,让她歇息。”
沈为清:“大哥放心,我有分寸。”
众人又聊了一会儿,丫鬟过来说饭菜已经备好,问可要现在摆饭。
沈为晏便起身告辞:“姑母,我不好在外久待,得在宫门下钥前回去,就不在这用饭了。”
澜真公主也不留:“好,颂儿去送送阿晏。”
沈为晏和澜真公主行礼,随后匆匆出门,回宫去了。
沈为晏离开之后,澜真公主让丫鬟去把几个小姑娘喊来,随后摆饭。
饭后,薛婉便与大家告辞,华月郡主要送她去大门口,沈知诺便牵着姐姐的手也跟着去送。
四个小姑娘便又抱着各自的兔子,一起溜溜达达往公主府大门口走。
到了门外,华月郡主牵着薛婉的手,姐妹俩依依不舍说着话。
华月郡主一再交代:“过几日我便来接你,你同你姨娘说一声,这一回要住久一点,你把该带的东西都提前收拾起来。”
薛婉连连点头:“好,那到时候,我把我那套东西做点心的模子都搬来,天天做给阿姐吃。”
想到先前华月郡主打趣说吃吐了的话,几个小姑娘都笑了,沈知诺更是笑得圆滚滚的小肚子一颤一颤。
华月郡主指着薛婉怀里的小兔子,再叮嘱:“要是三叔母不让你养这兔子,你就说是我的,放你那帮我养的。”
“我记得了。”薛婉笑着点头,朝几人曲了曲膝,抱着小兔子上了马车。
上车之后,掀开车窗帘子,一直朝几人挥手,直到马车走出巷子,再看不见。
送完薛婉,三个小姑娘又各自抱着自己的小兔子回去,玩了一会儿,澜真公主叫她们去沐浴歇息。
沈为清自去跟表哥薛颂睡,几个小姑娘沐浴过后换上里衣,都挤到了澜真公主屋内的榻上。
华月郡主又带头疯闹了一会儿,直到澜真公主拿着鸡毛掸子叉腰站在榻边,三个小姑娘这才闭上眼睛,老老实实躺好了。
闹哄哄一大天,孩子们都累了,闭上眼睛没多会儿,便都睡了过去。
三个漂漂亮亮的小姑娘朝一个方向并排睡着,看得人心软,尤其是诺儿,胖嘟嘟的蜷成一个团,娇憨又可爱。
澜真公主看了一会儿,轻轻坐在榻边,给她们扯了扯被子,又挨个亲了亲,这才回床上去睡了。
刚熄了灯,就听外头有丫鬟低声禀报:“公主,您可睡下了?”
澜真公主低声问:“何事?”
丫鬟小声回:“公主,十三皇子来了,说要见您。”
想到老十三暗地里对老十四做的那些事,澜真公主蹙眉:“就说我睡下了,不见。”
丫鬟语气无奈:“公主,方才管家就是这么同十三皇子说的,说让他有事明日再来,可苦口婆心劝了半天,愣是劝不走,十三皇子就堵在门口,非要现在见您,还说若是您不见,他就在大门口站一夜。”
澜真公主心中不悦。这个老十三, 这是到她府上耍无赖来了,可当真是不知死活。
若是往常,她定会一个“滚”字将他打发, 爱站就让他站去,可眼下却是不妥。
因为阿桶这事, 皇后和太子妃怕引起陛下注意,这才让几个孩子避到她这里来。
孩子们今晚都在府里睡着, 若当真让老十三在她门外站上一夜,怕是明儿一早就要传到陛下耳中去,搞不好, 陛下还会差人召她进宫问个究竟。
门外的丫鬟等了一会儿, 没听到声音,又低声询问:“公主?”
澜真公主怕吵到几个孩子,匆匆起身,披着衣裳走到门口,打开门, “让他到花厅等着。”
丫鬟应是,转身去递信。
睡在耳房的青霜和珊瑚听到动静走了出来,询问可有吩咐。
澜真公主让两人进殿守着几个孩子, 自己穿好衣裳出门,往前院花厅去。
管家得了信,客气恭敬地把十三皇子请进花厅, 上了热茶, 退到门外候着。
十三皇子无心喝茶, 坐了一会儿,便起身往门口走,在门口张望几眼, 见无人来,又往回走,刚走几步,只觉头晕目眩,眼前一阵发黑,忙又坐回椅子上。
他靠在椅子上,伸手撑头,闭目养神。
从昨日在宫中听到那诡异男声之后,他一直不曾合眼,算下来已经快二十个时辰了。
这两天一夜,他脑中不停地想,太子家那小丫头和那神秘男子的对话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只有他自己听得到,还是其他人也听得到?
若只有他一人能听到,那他要不要做些什么,以绝后患?
若其他人也听得到,那接下来,他将面临什么样的境地,又该何去何从?
最关键的,陛下是否已经知道?
若已知道,为何还不命人召他觐见盘问清楚,或者直接下旨责罚?
若陛下尚且不知,那之后知道时,会如何对他?
诸多问题在他脑中上蹿下跳,挤得他脑袋都要炸了。
今日他在衙门当值,心绪烦乱,魂不守舍,商议事情时连连走神,还出了个小差错,惹得众人频频侧目。
他强撑到晌午过后,便借口身体不适,告假归家。
怎知回家路上又遇到老十四那个疯子,这回他倒是没有骑马撞他,可就那么骑在马上,阴恻恻朝他笑。
只是他一改昨日那满眼愤怒和杀意,仿佛掌握了什么别人不知道的秘密,笑得一脸高深莫测,让人脊背发寒。
境况未明,他暂且还不想和老十四撕破脸,便下了马车,笑着上前,问他可是对他有什么误会,可要到茶楼坐坐。
老十四俯身,笑着低声说,“老十三,冬月二十三之前,该吃吃该喝喝吧。”
说完,还用怜悯的目光看着他,朝他啧啧两声,随后大笑着打马离去。
从那时起,“冬月二十三”这几个字就宛如魔咒,在他脑中不停盘旋。
听老十四的语气和话里的意思,冬月二十三那日,他像是会死?
可他是怎么死的?到底出了什么事?
更让人费解的是,如今才是春日,冬日里的事,都还不曾发生,老十四是从哪里知道的?
难道是老十四故意编造出来膈应他的?可看老十四开口就说出冬月二十三时那笃定的样子,又不像是信口雌黄。
那难道,还能是太子家那个小丫头,或是那不知是人是鬼的男人说的?
回家之后,他百思不解,如坐针毡,连晚饭都没胃口吃。
本来想着歇息一晚,明日进宫时,再去太子那里探探口风,可躺下去之后却辗转反侧,心如猫抓,即便身心疲惫,却无论如何都睡不着。
正坐卧不安时,母妃宫里又遣了人来送信,说她去拜见皇后时,东宫几个孩子已经没在凤仪宫了,后来她打算寻个由头去东宫转转,怎知一打听,几个孩子竟然出宫去了大公主府上。
母妃还提醒他说,去凤仪宫路上遇着陛下了,陛下还打听他来着,似乎还话里有话,让他警醒些。
登时他心里就是一个咯噔,回想起当时在宫里,那个男人说完他和老十四的事,沈为清那小子顿时带着两个小丫头落荒而逃,再回想老十四昨日突然杀气腾腾堵在他门口,今日那看将死之人一样的目光,还有母妃说的陛下话里有话……
细思极恐,他再也坐不下去,觉得今日必须要弄个清楚明白,不然他怕是要疯了。
事已至此,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于是他想也不想,直接奔着公主府来了。
可在公主府门口站了一会儿,夜风一吹,他又冷静了些许,觉得自己还是过于冲动了。
万一,别人都听不到呢?万一,是他做贼心虚,想多了呢。
他这冒冒失失往公主府一闯,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他有点后悔,琢磨着要不要回去,尚未来得及做出决定,公主就传话出来,请他进去,再反悔已是来不及。
此刻坐在花厅,便想着,既然来了,那就试探一番,只是需得找个合适由头。
十三皇子坐在椅子上,一边缓着头晕,一边快速思索待会儿见了澜真公主要说的话。
没过多久,就听门外传来脚步声,紧接着,公主出现在门口,他忙起身相迎:“阿姐。”
澜真公主敷衍地嗯了一声,走到上首坐了,侧目打量十三皇子,目光带着审视,面上毫无笑意,语气满是不耐:“大半夜的跑来,可是有什么急事?”
澜真公主是承武帝的嫡长女,是所有皇子公主的长姐,加上性格直爽仗义,在众兄弟姐妹之间颇受尊重。
但她脾气有些暴躁倒也是真的,若是哪个不知死活的招惹了她,大嘴巴抽过去算是轻的,抡起鞭子抽上一顿也是常有之事。
众位公主皇子对这个长姐都是既敬又怕,十三皇子也不例外。
眼下见澜真公主一脸不耐烦,十三皇子便知自己怕是打扰她休息了,也不敢落坐,拱手作揖:“深夜来访,实属无奈,还请阿姐见谅。”
澜真公主已经大致猜到他为何深夜而来,却装作什么都不知,挥了下手:“说罢,何事?”
十三皇子视线一直落在澜真公主脸上,仔细打量她的神色,见她面上只有不耐烦,并无其他。
可他心中却是丝毫不敢放松警惕,他们这帮子兄弟姐妹,自幼在皇宫里面长大,见多了逢场作戏,惯会表里不一,没有哪一个是吃素的。
按照他先前的分析,十三皇子直觉澜真公主已经听过那诡异对话,但他仍旧心存侥幸,便将先前想的说辞拿出来,试探着问:“阿姐,我想提前去就藩,不知阿姐可否寻个机会同父皇提一句?”
澜真公主在心底冷笑。这是事情败露,打算溜了?还是在这跟她绕弯子,打算套她的话?
心中如此想,面上却未表现出任何异常,只故作惊讶问:“不是明年才去就藩,怎的竟要提前?”
“更何况,我记得你对百越那个地方不甚满意,一直想让父皇给你换个地儿来着,怎的又改了主意?”
十三皇子笑了笑:“阿姐说笑了,身为皇子,为大宣固守江山那是分内之事,岂有挑三拣四之理。”
见澜真公主未接话,他又讪讪道:“在阿姐面前,我就不说场面话了,百越离京甚远,去了再难回来,此生怕是再难见我母妃,所以先前我并不愿去,也为此惹得父皇不快。”
“可皇命难违,百越是我封地一事已成定局,早去晚去都是去,那还不如尽早过去,也好让父皇省心些。”
澜真公主也懒得想他此话是真是假,敷衍道:“你想提前去就藩,直接找父皇就是,为何来找我?”
十三皇子:“先前就因封地的事,我惹了父皇动怒,眼下怕是还没消气。我如此反复,父皇怕是要疑心我别有所图。”
澜真公主:“那就等到明年就是,何必多次一举。”
十三皇子:“多等一阵子我倒是无妨,可我家中那个妇人却整日哭哭啼啼纠缠于我,非让我去找父皇说项,换个地方就藩,我被她们闹得不胜其烦。”
说到这里,十三皇子面色难看了些,往前凑了一步,将声音压低:“而且那个不知死活的,竟然不自量力,试图私下里托关系找人去父皇面前求情,父皇最是忌讳这些,我就想着干脆早日离京,也让她们死了心,免得闹出什么不可收拾的大事来,我耳边也落个清静。”
想到老十三后院那个难缠的侧妃,澜真公主觉得他这话倒像是真的,便真心实意道了句:“也是难为你了。”
十三皇子:“阿姐也知,我母妃在陛下面前一向说不上话,父皇又不喜我们兄弟之间来往过密,我也不好去寻太子帮忙,所以思来想去,只能来求阿姐了,父皇一向看重阿姐,还请阿姐在父皇面前提一提。”
澜真公主:“此乃朝政,我帮不上你。”
十三皇子面露失望之色,“此事是我思虑不周了。”
此话说完,随即话锋一转:“阿姐,我听闻为清几个小的都跑来你这玩了?”
“在我这,怎么?”澜真公主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道,这个老十三绕七绕八终于绕到正题了。
十三皇子笑笑:“没什么事,就是昨儿在宫里,几个孩子见着我就跑,当时我只当为清顽皮,也没多想。可后来再一琢磨,就想该不是我这个做叔叔的哪里吓着孩子们了,本想提些小玩意去东宫当面问问,后来听说孩子们来了阿姐这里,便想问问阿姐,几个孩子可有同你提起。”
澜真公主只作不知:“是吧,还有这事呢,没听几个孩子说起啊。为清这孩子竟如此不懂礼数,回头我训他。”
十三皇子盯着澜真公主,却没有从她脸上看出任何异常,便笑了笑:“那倒是不必,孩子还小,顽皮些也正常。”
澜真公主笑:“为清那孩子,别说在你跟前没规矩,父皇都时常被他气得跳脚。”
十三皇子也笑:“是啊。不过我倒是很喜欢为清这性子,我成婚已两年,却一直没有所出,每回瞧见大哥和阿姐家的几个孩子,我就喜欢得不行,明日刚好我休沐在家,想接几个孩子去我那里吃个饭,不知可否。”
终于露出尾巴了。澜真公主在心底冷笑,面上却笑意盈盈:“那倒是不巧了,孩子们这几日都有安排,去不了。”
十三皇子仍不死心:“阿姐,就吃顿饭的功夫……”
澜真公主打断他:“改日吧。”
十三皇子又说:“那我明日过来瞧瞧几个孩子?”
澜真公主面色一沉:“我说了,孩子们明日有安排。天色已晚,我累了,若没什么事,你且回去吧。”
话说到这份上,十三皇子再不死心,也不好再纠缠,更何况,澜真公主态度如此坚决,连他登门和几个孩子见一面都不让,便已经说明了一切。
他拱手一礼:“那就改日再说,今日叨扰阿姐了。”
澜真公主:“更深露重,路上当心。”
十三皇子道谢,转身离开,一路面无表情出了公主府,上了马车,直奔家中。
进门之后,将府上幕僚及心腹全都召到议事厅,众人不解,问发生何事。
十三皇子冷脸道:“明日我会进宫,恳请陛下允我提前就藩,若愿意随我去百越的,我自是欢迎,日后必不亏待。若想另谋高就的,我会送上一份程仪,就算全了大家这场相识之情。”
众人哗然,面面相觑过后,七嘴八舌开始说话。
“殿下为何如此?”
“若殿下此刻放弃,那先前那么久的筹谋岂不付之东流。”
“是啊,殿下,即便此计败了,可来日方长,尚有一年时间谋算,焉知没有胜算。”
“请殿下三思。”
十三皇子抬手打断众人:“再不走,我怕走不了了。”
没去公主府之前,他心存侥幸,可见了长公主,他已经十分肯定,太子家那小丫头身上的诡异之事,不只他一人知道。
先前为了套公主的话,他说了那些话,可那些话并非全是假话。
回来路上,他琢磨了一路,越想越觉得,应该趁着现在事情还没闹出来,趁早离开京城这是非之地,才是上策。
众人骇然,连连追问,“殿下何出此言?”
十三皇子却不欲多言,挥了挥手,起身离开。
一个蓝袍幕僚心有不甘,愤而出声:“殿下不过受了些许挫折,便如此轻言放弃,那当初就本本分分做个就藩亲王不就好了,又何必将我等聚到一处,妄言什么共谋大业?”
十三皇子脚步一顿,眸中闪过一丝茫然。
是啊,他原本虽有不满,却是想安安分分做个衣食无忧的亲王的。
可当初,他为何突然生出那样的野心来?
是了,就像他对大公主说的那样,是那个女人整日在他耳边哭哭啼啼,说什么不想去那等茹毛饮血的未开化之地去做什么野人。
她还说,大家都是陛下的儿子,他又不比别人差,那个位置别人能做得,凭什么他做不得。
她还说,她还说什么来着?
十三皇子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他抬手轻轻拍着脑袋,强迫自己集中精力。
见十三皇子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而后突然拍头,旁人脸色一变,忙伸手拉住那蓝袍幕僚,不让他再多说。
有人耐心劝说:“殿下息怒。只是殿下,此事我等筹谋已久,若就此放弃,岂不可惜,还请殿下三思。”
十三皇子却充耳不闻,抬脚出门,匆匆往后院去。他要去问问,那个女人当时还说什么来着。
十三皇子脚步匆匆来到后院一个院落,进门发现人不在,他按着太阳穴,压着怒火问:“侧妃呢?”
丫鬟战战兢兢屈膝回答:“回殿下,侧妃今日晌午回娘家去了,说是后日再回。”
也不知是因为三岁的孩子本就贪睡,还是前一日和阿桶聊天太费脑子累着了,沈知诺一直睡到快午时还没醒。
澜真公主和薛颂母子二人一早便去整顿府内事务,筛查奸细去了,沈为清说自己眼光毒,看人准,也跟着去凑热闹。
华月郡主和文安郡主吃过早饭,便一直守在殿内,等着沈知诺睡醒。
小姐妹俩个双手托腮,趴在榻边,看着榻上那呼呼大睡的胖娃娃,窃窃私语。
华月郡主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诺儿怎么这么能睡,每天都要睡到这么晚的吗?”
文安郡主:“诺儿平时也能睡的,我娘说,小孩子就是要多睡才能长大,阿姐你小时候也是这样的。”
华月郡主歪着脑袋看她,好奇问:“你又没瞧见,你怎么知道。”
文安郡主笑着说:“上回我二哥说诺儿像小猪,能吃能睡,我母妃就说我们几个小时候都这样,都是小猪。”
两个小姑娘想象一下,忍不住捂嘴笑。
正笑着,就见胖娃娃突然从被子里伸出两只小短手,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又扭着两条小胖腿翻了个身,还滚了一圈,这才睁开眼睛。
只是眼睛是睁开了,可人还呆呆的,侧脸趴在榻上,一双黑黝黝的大眼睛水汪汪的,像是在看人,可目光又似没有落在实处。
华月郡主伸手在小胖姑娘面前晃了晃,小姑娘眼睛眨都不眨一下,华月郡主纳闷问文安郡主:“诺儿这是醒了还是没醒?”
文安郡主笑:“诺儿就是这样的,每回醒了都要发会儿呆,缓上一阵子才能彻底精神,咱们等一会儿就好了。”
说着,爬上榻,将小胖姑娘抱进怀里,在她睡得红扑扑的小脸蛋上亲了亲:“诺儿。”
华月郡主也凑过去亲了亲:“诺儿,起来,吃了饭我们去玩呀。”
随着两人的呼唤,小姑娘的眼神终于开始聚焦,看着两人露出了一个甜甜的笑容,小奶音也甜甜的:“姐姐。”
“哎。”华月郡主欢快地应了一声,拿过小姑娘的衣裳,给她往身上套:“来给我们诺儿穿漂亮的新衣裳。”
文安郡主伸手帮小姑娘拢头发:“诺儿,早饭有羊肉馅的馄饨,还有牛乳鸡蛋羹,还有鸡丝青菜粥,你想吃什么?”
营养均衡才能长高,沈知诺想也不想:“诺儿都吃。”
文安郡主笑着说好,华月郡主朝外头吩咐摆饭。
姐妹俩合力给小姑娘穿好衣裳,梳好头发,又将人抱到梳妆台前,去挑珠花和发饰。
沈知诺对着镜子照,见自己脑袋上已经花花绿绿了,两个姐姐还兴致勃勃地在挑。
她轻轻叹了口气,趁她们不注意,顺着椅子出溜下去,迈开小短腿就跑。
不跑不行啊,每回两个姐姐凑在一起,总要对她的脑袋倒腾半天,非要把她这小脑袋戴满才罢休,害她走起路来脑袋一晃,叮叮当当响个不停。
见小胖姑娘跑了,两个小姑娘哎呀一声,随后齐齐笑了:“诺儿又烦我们了。”
两人放下手里的珠花发饰,追了出去,吩咐丫鬟端来早饭。
华月郡主将胖妹妹抱在怀里,文安郡主端着碗喂,两人没用小胖姑娘动一根手指头,就把一顿早饭给喂完了。
等丫鬟收拾了碗筷,沈知诺下地,到门口那个不知什么时候做好的笼子里将她的小胖兔子抱出来,抱着小兔子在殿内四处溜达了一圈。
却没见到姑姑,也没见到二哥,便问:“姐姐,姑姑呢?”
文安郡主看了华月郡主一眼,说:“姑姑和表哥都在前头忙。”
沈知诺又问:“那二哥呢,他跑哪玩去了?”
文安郡主也不瞒着:“二哥去给姑姑帮忙了。”
沈知诺小脑袋瓜一转,抱着小兔子就往外走,奶声奶气却一本正经:“我也去给姑姑帮忙。”
文安郡主和华月郡主对视一眼,猜到小姑娘要去干什么,忙抱上自己的小兔子跟了上去。
三个小姑娘在前头走,珊瑚青霜和飞雪在后头紧紧跟着。
公主一早就特意叮嘱过她们,从今往后,不管小郡主们去哪,她们都要寸步不离跟着。
公主当时神色郑重,语气严肃,三人虽不知公主为何突然如此交代,可都跟着紧张起来,一早上就没离开过小主们身边。
一行人到了前头办事厅,就见几个下人从屋里走了出来,几人见到几位小郡主忙行礼请安。
华月郡主点点头,带着两个妹妹往里走。
三个小姑娘一进门,就见澜真公主坐在上首,薛颂坐在左手边,沈为清挨着薛颂坐着,而厅内站着足有一二十个下人。
沈知诺眼睛蹭地一亮,小奶音很是兴奋:【狗狗,出来干活了,今天好多人。】
今儿一早,澜真公主就带着儿子和外甥,将府中下人一拨一拨喊到议事厅,挨个过滤。
两个时辰过去,总算全部过完一遍,确保没问题的,便已经放回去做事。
筛出来的这十七人,是心存疑虑的,便想着再仔细盘问一遍。
原本几人想得好好的,既然阿桶给了提示,那就挨个详查。可真的查起来才发现,那些还不曾发生的事,还真是无从着手,无处查起。
又过了一遍之后毫无进展,澜真公主正犹豫着是让诺儿见一见,还是全都送到庄子上去着人手严加看管起来,几个小姑娘就来了。
澜真公主笑了,对抱着兔子站在几步外的小胖姑娘张手:“诺儿来,到姑母这里来。”
沈知诺便抱着她的胖兔子蹬蹬蹬跑到澜真公主面前,扑到她腿上:“姑姑,诺儿想你了。”
见到妹妹来了,沈为清心中大喜,往表哥薛颂这边斜了斜身子,用手罩着嘴悄声说:“救星来了。”
薛颂点头,也松了一口气。
华月郡主牵着文安郡主的手到澜真公主另一侧的椅子上坐了,默默等着诺儿和阿桶两个大显身手。
屋内的下人们见今天两位小郡王过来看王妃问话,几位小郡主竟然也来了。问题是,大家都被问过话,可只有她们这些人被留了下来又问了一遍。
众人不知发生何事,心里七上八下,可公主不发话,她们也不敢轻易插嘴去问,只静静站着。
澜真公主一手抱着小胖姑娘,一手翻着桌上的账本,随意看着。
沈知诺只当姑姑是在对账,也没多想,在心里说:【狗狗,去扫人呀。】
小黑狗上下蹿了蹿:【小主人,太远了。】
沈知诺有些无奈,从澜真公主腿上下来,抱着小兔子装作闲来无事瞎溜达,往前走了走,走到二哥沈为清那边才停下:【可以了吗?】
【可以了。】小黑狗飞了过去,先是绕着前面一排的五个下人各飞了一圈,随后停在一个年长的婆子面前:【小主人,这个钟嬷嬷是澜真公主的贴身嬷嬷。】
澜真公主翻账册的手一顿,抬眸看向钟嬷嬷,心中生起一股不好的预感。根据之前的经验,若是一个人身上无事,阿桶常常简单带过,绝不会过度关注。
沈知诺也是这样想的,赶紧问:【钟嬷嬷怎么了?】
系统答:【冬日里,华月公主病重时,劝澜真公主去城外寺庙求神拜佛的,就是这位钟嬷嬷。】
同一时刻,尚书房内,承武帝刚和几位内阁大臣商议完朝事,十三皇子就来觐见。
十三皇子进门之后,直接跪地磕头:“父皇,儿臣想尽快出京就藩。”
承武帝坐在御案后,面无表情打量他,声音不辨喜怒:“为何?”
还不待十三皇子回答,就听康元德在外禀报:“陛下,十四皇子求见。”
第35章
十三皇子眉头一皱, 赶紧回答:“先前是儿臣不懂事,可如今儿臣想通了,不管是百越还是京城, 都是咱们大宣的土地,儿臣身为皇子, 享受朝廷俸禄,为大宣镇守边疆自是应当。”
“再者说, 明年去外地就藩的不止儿臣一个,儿臣想为弟弟们做个表率。”
看着十三皇子眼底一片乌青,承武帝眉梢微挑, “难得你能想得明白, 只是此事不急,容后再议。
说罢,看向裴元德:“让老十四进来。”
裴元德应是,躬身退后几步,转身出去请人。
十三皇子眸色一沉, 暗道不好。
今早他在皇宫门口遇到老十四,那个疯子又一脸高深莫测地朝他笑,问他怎么瞧着像是没睡好, 还问他是否做了什么亏心事怕鬼半夜敲门,语气满满都是讥讽。
进宫之后,他特意避开老十四, 先去了一趟工部, 让人打听到老十四朝着贤妃宫里去了, 这才抓紧到尚书房来,没想到这疯子竟然也跟到尚书房来了。
若是让老十四横插一杠,怕是提前就藩一事会出变故, 最好在他进门之前求得陛下恩准。只要陛下答应,金口一开,事情就算定下来了。
十三皇子在心中快速思索一番,打定主意,俯首叩头,言辞恳切:“请父皇恩准儿子下月出京就藩。”
其实他是巴不得今日就离开,可眼瞅着皇后寿诞要到了,他若连这两日都等不得,显得太过反常,陛下一定会起疑心。
更何况收拾行装,准备路上所用物资,也需要时间,还不如待皇后寿诞一过,再行离京。
承武帝扫了十三皇子一眼,仍旧不松口:“你先起来吧,稍后再议。”
这个老十三,先前死活不愿意去百越,此刻却巴不得立刻赶过去,反常必妖。
听出皇上语气中的一丝不悦,十三皇子一脸灰败,只得应是,起身,退到一旁。
很快,十四皇子走了进来,满面笑容跪地磕头:“儿臣给父皇请安。”
承武帝看了一眼灰头土脸的十三皇子,又看了一眼神采奕奕的十四皇子,微微抬手:“起来吧。”
“谢父皇。”十四皇子起身,仿佛这才看到十三皇子一般,语气惊喜:“呀,十三皇兄,没想到你也在。”
说着,上前行礼:“弟弟给十三哥请安。”
听着十四皇子那宛如见了亲哥一般热情洋溢的语气,十三皇子眉心突突直跳,却也只得忍着膈应,强行扯出个笑容,拱手还礼:“十四弟。”
承武帝想到梁泉这几日禀报的那些事,目光在二人之间扫了扫,静静看着两人做戏。
十四皇子恶心完十三皇子,转头看向承武帝:“父皇,儿臣今日来,是想请父皇为我那未出生的孩儿赐名。”
承武帝本以为老十四是来他面前告老十三的状,没想竟是为了此事,微微有些意外,却不想费那个心:“这是你第一个孩儿,你自己定了吧。”
得此答复,十四皇子毫无意外。
东宫几个孩子出生时,陛下都是亲自赐名,那是因为大哥是太子,在陛下心中的地位自然不同。
长姐家的两个孩子也是陛下亲自赐名,那是因为陛下看重长姐。
除此之外,得陛下赐名的皇孙辈也就是几个大的,那时陛下做祖父和外祖父的次数还不算太多,还有点儿新鲜劲在。
后来随着众位皇子和公主逐渐长大成婚,下一辈的孩子越来越多,皇孙们在陛下眼里也就不稀奇了,陛下也就懒得再费那个心神,就发话让大家各自给各家的孩子起名。
他原本也没有奢望自家孩子能够得到陛下赐名,只是他得寻个合适借口到尚书房来。
这两日他一直叫人盯着老十三这个狗东西,今儿一早就有人来报,说老十三昨儿晚去了大公主府上。
想着诺儿几个去了大公主府,他便大致猜到老十三去公主府所为何事,无非是想见见诺儿,见不到的话,便从长姐那里套套话罢了。可依着他对长姐的了解,老十三必定是空手而归。
后来又有人禀报,说昨晚老十三回府之后不多时,他府上就有两个幕僚背着包袱连夜离开,离开时还一脸愤愤然。
他略微一琢磨,猜到老十三这怕不是要跑路。
心道他想得倒是挺美。谋害妻儿的大仇还未报,他怎么可能让老十三离开。
所以今儿一早就在宫门口守着他,故意恶心他几句,随后假装去母妃宫里,暗中却叫人盯着他。
果不其然,老十三到工部点了个卯,便匆匆往尚书房去了,他便也紧跟着来了。
虽然不确定老十三要干什么,但不管他要干什么,他都给他搅和黄了就对了。
陛下儿孙众多,若有事会召他们觐见,没事的时候不喜他们来打扰,也无需他们日日过来请安。
他这冷不丁跑来,总得寻个借口,想来想去,只有恳请陛下给孩子赐名这事作为借口最为合理。
虽说早已猜到陛下不会答应,可他若轻易放弃,岂不显得自己可疑,心中如此想着,十四皇子笑着上前一步,“爹,您就给您孙子起个名吧。我和您儿媳妇两个意见相左,差点儿为这事吵起来,您就费费神,想一个吧。”
这个带着些撒娇意味的“爹”字一喊,仿佛寻常百姓家的儿子在和老子说话,承武帝听得直乐,“你这些兄弟之中,也就你这个没规矩的敢这么跟朕耍赖。”
十四皇子笑:“那爹可答应了?”
承武帝瞪他:“答应了。”
十四皇子喜笑颜开,拱手作揖:“儿子代您孙儿多谢爹,哦对了,还不知孩子是男是女,爹起两个名字吧。”
承武帝:“得寸进尺。”
十四皇子笑:“辛苦爹了。”
这边父慈子孝,一派和气,那边十三皇子嘴角发沉,袖子下的拳头捏得死紧。
承武帝扫了一眼十三皇子,面上笑意收敛,端起手边茶盏,语气随意:“朕听说,你们兄弟二人最近闹了些口角?”
十四皇子哈哈一笑:“父皇,那是儿子和十三哥闹着玩呢。”
说罢看向十三皇子:“是吧,十三皇兄?”
十三皇子能说什么,笑着点头:“是。”
又是两个不肯说实话的,承武帝在心底冷哼一声,盯着两人看了一会儿,挥手:“行了,朕要忙了,你们下去吧。”
十三皇子脸色一变,忙上前:“父皇,儿臣所求之事?”
承武帝挥手:“日后再说。”
十三皇子本欲再说,十四皇子竟上前揽着他肩膀语气亲热:“走吧,十三皇兄,咱们到别地说话去,别打扰父皇处理政务。”
十三皇子暗中使力,想把十四皇子给甩开,一下竟然没甩动,抬头见皇上正盯着他们,他便也不好再动作,拱手道了句“儿臣告退”,便跟着十四皇子退了出去。
二人到了殿外,走远了些,他一把掀开十四皇子手臂,咬牙切齿道:“老十四,你敢坏我大事。”
十四皇子也变了脸,一脸嫌弃地甩了甩手:“我倒不知是何大事?哦,难道是夹起尾巴要逃?”
听着十四皇子的阴阳怪气,十三皇子脸色铁青,有心骂两句回去,却碍于在尚书房外头,生怕隔墙有耳,便一甩袖子转身离开。
十四皇子在后头笑。想跑?没门。
尚书房内,承武帝喊了梁泉进来,梁泉把昨日夜里十三皇子去了大公主府上的事说了。
承武帝沉吟:“东宫几个孩子昨儿白天去了公主府,老十三连夜就去了公主府。”
梁泉:“是。”
承武帝:“那老十三和老十四俩人呢,又有什么动静?”
梁泉:“十四殿下和十三殿下杠上了,两日之内堵了他三回。十四殿下趾高气昂,十三殿下却是一再忍让,像是心虚。”
承武帝:“那就是说,老十四断定他媳妇被人谋害的事是老十三干的了?”
梁泉:“应是如此。”
承武帝:“你可找到证据?”
梁泉跪地:“陛下,请恕臣无能。明明知道发生了什么不同寻常之事,却什么都查不到。就连十四殿下一事,臣也处处落人一步。”
承武帝:“你在朕身边,办事一向妥帖,此回别说你查不着,朕都被这些个人闹得云里雾里。且各个还躲着朕。”
梁泉:“陛下,那可要召谁来问问?”
承武帝摆手:“不必,再过两日就是皇后的寿诞,宫宴上,所有人都得出席,到时再说。朕倒要看看,这些人在耍什么把戏。”
公主府,议事厅。
一听钟嬷嬷就是当初劝说澜真公主去城外寺庙之人,澜真公主几人的视线都看向钟嬷嬷。
沈知诺有些惊讶:【钟嬷嬷可是时常跟在我姑姑身边的心腹嬷嬷,她为什么要劝我姑姑去拜佛,她被人收买了?】
系统:【钟嬷嬷是信佛之人,她见华月郡主久病不愈,澜真公主着急得食不知味,夜不能寐,这才出于好心劝说。】
一听这话,沈知诺不理解了:【那怎么就那么巧呢?】
系统:【小主人别急,阿桶还没说完,虽说钟嬷嬷的出发点是好的,但是她极力劝说澜真公主在那日出门,却是事出有因。】
【城外的云居寺有位得道高僧,法号了心,据说但凡是这位了心大师开过光的护身符,都十分的灵验,但这位了心大师喜欢四处云游,常年不见踪影。难得那日在寺里,钟嬷嬷这才极力劝说澜真公主去云居寺。】
沈知诺:【怎么个灵验法?】
系统:【听闻很多药石无医的将死之人,戴过了心法师开光的护身符之后就好了。钟嬷嬷的娘家侄儿冬日里生病差点死了,就是戴了了心大师开过光的护身符,这才好了的,钟嬷嬷便对那位了心大师格外信服。】
澜真公主蹙眉,心道又是如此巧合。
若这背后是个巨大的阴谋,那么这个了心大师,怕是十之八九也是其中一环。
还有钟嬷嬷的那个侄儿,回头也得留心查一查才好。
沈知诺:【真有这样神奇的事?】
系统:【那就不知道了,只是剧情上是这样写的。】
沈知诺:【那姑姑让别人去求就是了,为什么非得自己去求?】
系统:【因为这了心大师有个怪癖,只救诚心向佛之人。】
沈知诺:【怎样才算是诚心向佛?我姑姑一向不信神佛,那他肯救我华月姐姐吗?】
系统:【若非佛家信徒,而是临时来抱佛脚的寻常香客,即便你捐了千两万两香火钱,那也未必有机会见到了心大师。】
【凡是来求护身符的人,都得先在佛前跪足十二个时辰,以表诚心,这才能见到了心大师一面,而后由了心大师判断来人是否有佛缘,有的,才会赠予护身符。】
【澜真公主原本是不信这些,但华月郡主怎样都不好,澜真公主没有办法了,便听了钟嬷嬷的建议,诚心去求,在佛前跪着念了一天一夜的经,这才求得了一枚护身符。】
沈知诺:【可是狗狗我还是没明白,为什么我姑姑不让钟嬷嬷去?】
系统:【这其中原委,剧情上并未细说。】
【那大概是我姑姑怕让一个下人去,不够诚心,再求不到吧。】沈知诺如此推测,又问:【那个护身符,我华月姐姐没用上吧。】
系统:【澜真公主回城途中听闻你家出事,要去追你们,把护身符给了钟嬷嬷,让她带回府里,但也晚了一步,没来得及给华月郡主戴上。】
沈知诺:【那后来呢,这个钟嬷嬷怎样?】
系统:【她一直守在澜真公主身边,直到澜真公主病故下葬,她便去给澜真公主守陵去了。钟嬷嬷是从宫里跟着澜真公主出来的嬷嬷,一辈子未嫁,无儿无女,去守陵之后,就此再没她的消息了。】
沈知诺:【所以,钟嬷嬷只是被人利用了。】
系统:【是的。】
沈知诺想了想:【那也不行,回头我还是得找个机会提醒一下我姑姑。】
澜真公主松了一口气,继续翻账本去了。
心中却盘算,是不是该让钟嬷嬷去养老了,服侍她几十年了,确实也该歇歇了。
但转念一想,暂时还不能放她走,若有人想对付她们一家,就算没有钟嬷嬷,还有李嬷嬷,王嬷嬷,张嬷嬷。
她的身边总不能不用人,其他人还不知如何,至少钟嬷嬷的忠心是毋庸置疑的,那就暂且先留下吧。
只是若继续留钟嬷嬷在身边,得想想怎么编个谎,让诺儿放心才好,孩子小小年纪,一天要愁那么多事,想想就让人心疼。
沈知诺站累了,抱着小兔子,就近靠到二哥腿上:【那剩下几个呢?】
沈为清伸手把小胖姑娘抱到怀里,怕影响她和阿桶聊天,难得没有手欠去捏小姑娘的小圆脸和小圆手。
小黑狗在沈知诺面前摇摇尾巴:【其他几个没问题。】
沈知诺踢了踢小脚丫:【那狗狗你去扫第二排吧。】
小黑狗应了声好,飞过去,将第二排五人扫了一遍,【这五人也没问题。】
随后也不用沈知诺说,直接扫了第三排:【这五个也没问题。】
众人都慢慢放松下来,心道还好。华月郡主和文安郡主牵着手,相视笑了一下。
小黑狗扫到最后两人,绕着第一个飞完,说:【这个小管事是老皇帝安插在公主府的眼线。】
几个孩子原本放松的神色再次紧绷起来。他们的皇爷爷可真是哪一家都不放过啊。
澜真公主看了那不起眼的管事一眼,嘴角升起一抹冷笑。
虽在意料之中,可澜真公主仍旧觉得寒心。她一个公主,驸马又不能入仕,父皇竟然也不放心。
沈知诺:【好,我记住了,待会儿我提醒我姑姑。】
小黑狗把最后一个也扫完了:【小主人,这个叫马三的,是薛致庭的人。】
【他在厨房上担任采办上的一些事,平日借着出府采买的机会,时常把公主府的消息悄悄透漏给薛致庭。后期公主府接二连三出事,府中管理松懈,也是他这个内贼和薛致庭里应外合,把公主府大部分财物都卷走了。】
众人听着阿桶这话,脸色都是一沉。
沈知诺只觉得来气:【家里有一个这样吃里扒外的人在,那我姑姑和姑父都没察觉的吗?】
系统:【很早之前,驸马薛致庸还是个孩子时,这人就在薛家当小厮了,后来驸马搬入公主府时,从薛家带了一些下人来,马三就在其中。公主为了照顾驸马的体面,把他带来的人都安排了不错的差事,采办一事就是有油水可拿的。】
沈知诺不明白:【那他为什么还要背叛我姑姑和姑父?】
系统:【因为薛致庭给他买了个小院,还送了个小妾,用钱财笼络住他了。】
沈知诺:【这是为财了。】
系统:【是的。】
沈知诺又问了几句,系统说再没其他消息,沈知诺便从二哥腿上蹦下地,把小兔子往二哥腿上一放,背着小手往最后一排走,准备去踢那个马三一脚,然后告诉姑姑自己不喜欢他,让姑姑把他赶走。
猜出小姑娘的意图,澜真公主可不想让三岁的小娃娃冒这个头,免得回头传出去惹人记恨,连忙给儿子递了个眼色。
薛颂点头,当即一拍桌子,厉声喝道:“马三,还不跪下。”
这冷不丁地一声,吓得刚走出去两步的沈知诺一哆嗦,忙回头看自家表哥:【狗狗,我表哥干吗?】
系统:【不知道啊,小主人。】
地上站着的十七个下人也全都吓了一大跳,目露惊恐看向薛颂。
马三更是吓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
澜真公主见把诺儿吓到,不满地横了一眼儿子,起身将瞪着大眼睛呆呆站在原地的小胖姑娘抱起来,抱在怀里安抚地摸摸她的头,柔声哄着:“诺儿不怕,你表哥这是教训家贼。”
家贼?沈知诺在心里说:【狗狗,我姑姑说马三是家贼,难道是发现他做的事了?】
系统:【雁过留痕,这个马三偷偷往外带消息,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要查总能查到的。】
沈知诺窝在姑姑怀里,看向最后一排的马三。
就见不知什么时候前面三排的人全都让开,就连皇上安插的眼线也躲得远远的,马三直接暴露在人前。
薛颂冷脸起身,往前走了几步,居高临下看着马三,眼中闪过一抹杀意,若不是顾忌几个弟弟妹妹在场,他真想当场宰了他。
沉默片刻,他开口:“来人。”
门外应声进来两个侍卫,进门拱手:“郡王。”
薛颂未免诺儿生疑,随意搬出个罪名:“这个刁奴胆大包天,胆敢盗窃府中财物去卖,将他给我拖下去看管起来,容我稍后再审。”
“是。”两名侍卫应声,上前提人。
马三却是一愣,抬头看向薛颂:“郡王,小的冤枉啊,小的从来不曾拿过府上一针一线,还求郡王明察。”
薛颂不耐烦挥手,“带走。”
一名侍卫扯下马三一只鞋子,往他嘴里一塞,二人合力一架,直接把人拖出门去。
顷刻间,厅内安静下来。
沈知诺:【狗狗,那马三怎么现在就开始偷东西了?】
系统:【手脚不干净的人,什么时候偷都正常。】
沈知诺一想也是,感叹道:【那我姑姑和表哥还挺厉害的,一下子就抓住坏人了,这下我也省事了。】
【可是还有老皇帝的那个眼线呢,我要怎么提醒。】
还没等小姑娘想出办法来,就见薛颂又开口了:“从今儿开始,府里要裁减人员,节省用度。”
随后走到那眼线面前,说:“你,去城西庄子上种田吧。”
那人愣了一瞬,低头应是。
沈知诺有些惊讶:【狗狗,你觉不觉得这事有些巧了?】阿桶选出两个人,表哥就处置了两个人。
还不等系统回答,薛颂又连着指了两个:“你二人仗着是府里的老人儿,惯会欺上瞒下,偷奸耍滑,从今儿起,去城东庄子上养猪去吧。”
两人脸色骤变,忙跪地磕头求情:“郡王,公主,奴才知错了,还请”
薛颂冷脸打断:“再敢多说一字,就喊了人牙子来将你们发卖了。”
两人顿时噤声,不敢再说一字。心中暗暗懊悔,不该仗着主家宽仁便不知天高地厚。
薛颂说这两人的话是事实,往常澜真公主就已知情,只是念在他们在府里服侍多年,便想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未狠心处置罢了。
如今府中面临大难,母子二人便商定,但凡有一丝异心的人都坚决不留,借此机会全都撵出去。
一听还有人往外撵,沈知诺心里那点儿疑惑打消了。
紧接着,薛颂又挑出犯了错的七人,调离公主府,送去不同的地方做苦差。
到最后,一共赶出去十一人,先前的十七人就剩下了六人,六人都有些战战兢兢。
沈知诺纳闷:【狗狗,这么多人都有问题,你怎么没扫出来的?】
系统:【小主人,我这里能查到的信息都是和主剧情相关的,其他一些不会影响主剧情的鸡毛蒜皮的小事,根本查不到。】
沈知诺:【对哦,你之前和我讲过,我忘记了。】
等那十一人都下去,薛颂又对着剩下的六人先敲打后安抚了一番,便让人各自回去当差。
沈知诺见钟嬷嬷也走了,有些着急,正想着要不要追出去,就听澜真公主又将钟嬷嬷喊了回来,笑着说:“钟嬷嬷,上回听你说你那个侄儿身子骨一向柔弱,明儿太医会来府上请平安脉,明儿你把你侄儿接来等着,到时叫太医给他也瞧瞧。”
钟嬷嬷被方才这一遭闹得心里七上八下,还以为自己被公主厌弃了,一听这话,差点儿当场落下泪来,忙跪地磕头:“多谢公主大恩。”
澜真公主少不得安慰几句,这才叫人回去。
沈知诺听完澜真公主和钟嬷嬷的对话,想了想说:【狗狗,钟嬷嬷是忠心的,现在也没做错什么事,我还真不好提醒,那就等以后再说吧。】
系统没有什么意见:【好的,小主人你说了算。】
澜真公主朝着几个小姑娘和沈为清说:“你们几个先去玩吧,我和你们哥哥还有一些事商量,等会儿咱们一起用午饭。”
大事办妥,沈知诺只觉浑身轻松,伸手搂住澜真公主脖子,和她贴了贴脸,随后朝二哥伸出两只小短手:“二哥抱。”
“来了。”沈为清先是将小兔子送还小姑娘手里,随后将小姑娘抱起来,招呼文安郡主和华月郡主一起,兄妹几个出门去玩。
待几个孩子走远,薛颂看向澜真公主,问:“那个马三,娘打算如何处置?”
澜真公主嘴角闪过一抹冷笑:“打断手脚,留一口气,丢到你三叔三婶面前去。”
薛颂点头:“儿子也是此意,这就去办。”
澜真公主又叮嘱:“避着点薛婉,别让小姑娘瞧见了。”
同一时刻,皇宫。
方嬷嬷从凤仪宫出来,东绕西绕走了很远,来到御花园一个僻静之处,四下环顾没见着人,冷脸不悦道:“差人喊我过来,却又藏头缩尾,到底是何用意?”
话音刚落,就见几步外的假山后头走出一个人来,正是康妃宫里的窦嬷嬷:“老姐姐莫怪,我先来了一会儿,这不是怕被人瞧见,就躲了起来。”
方嬷嬷皱眉:“怎么是你?你我之间,好像还没熟到要背着人说体己话的地步吧。”
第36章
窦嬷嬷笑着上前:“老姐姐说的这是哪里话, 虽说你我不在同一处当差,可妹妹对姐姐却是十分敬佩,总想着能跟姐姐亲近亲近。”
方嬷嬷斜眼看她:“说吧, 什么事,娘娘那里离不得人, 说完我得赶紧回去。”
窦嬷嬷正了正脸色,凑近低声道:“不知姐姐家中, 这两日可一切安好?”
方嬷嬷脸色一变,皱眉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窦嬷嬷:“没什么意思,就是听说姐姐家里两个公子一夜之间全都病倒, 喊了几个大夫, 却都查不出病因。”
方嬷嬷目露惊愕,上前一步,连声追问:“你怎么知道,你为什么会知道,是谁告诉你的?”
窦嬷嬷没有答话, 从袖子里拿出一个黑色瓷瓶晃了晃,脸色也没了之前的故作熟稔:“只要你帮我做一件事,这药就给你, 确保你两个儿子性命无忧。”
方嬷嬷颤着手指着窦嬷嬷,睚眦欲裂:“是你干的?”
窦嬷嬷用手隔开方嬷嬷快戳到她眼睛上的手指:“你别问那么多,就问你干不干。”
方嬷嬷咬牙切齿:“何事?”
窦嬷嬷凑到方嬷嬷耳边, 低语几句。
方嬷嬷听完, 抡起胳膊, 一巴掌狠狠抽在窦嬷嬷脸上,“毒妇,休想让我加害娘娘, 哪怕我和我儿一起去死,我也不会去做那等忘恩负义,丧尽天良的事来。”
说罢,一甩袖子,转身就走。
窦嬷嬷被抽了个趔趄,左脸顿时高高肿起,她龇牙咧嘴,也冷了脸,满眼阴毒,低声威胁:“好,你和你两个儿子可以死,那你三个孙儿呢,你女儿和你外孙子呢,他们你也全都不管了吗?”
方嬷嬷脚步一顿,沉默了片刻,怒而转身:“你想怎样?”
窦嬷嬷走过去,从袖子里又掏出一个棕色陶瓶来,往方嬷嬷手里一塞,缓和了语气:“事情很简单,这是滋补气血的药,你给皇后服下,事情便算办妥了。”
方嬷嬷捏着瓶子,面色几经变幻,许久未言。
见她犹豫不决,窦嬷嬷低声劝:“老姐姐,想想你的三个孙儿,这两日几个孩子在宫里,我都瞧见了,虎头虎脑的,一个比一个招人稀罕,若是为了一个外人,几个孩子就那么没了,那可真真是叫人心疼死。”
“况且,我家主子承诺,事情办妥,会给姐姐五千两白银当做谢礼。”
方嬷嬷神色略微松动,但还是犹豫了许久,才举着瓶子问:“你这药,当真只是叫皇后生一场病,去不了春猎?”
窦嬷嬷点头:“那是自然,若闹出了人命,陛下深究下来,谁也担不起。”
方嬷嬷又问:“你主子为什么要这么做?”
窦嬷嬷:“老姐姐,为你好,别问那么多。”
方嬷嬷伸出另一只手:“药拿来。”
窦嬷嬷把药递过去:“这药只能缓解毒性,且只管十天,等老姐姐把事情办妥,真正的解药才会交到你手上。”
“记住,皇后寿诞过后,三天之内。”
方嬷嬷一把夺过药瓶,转身就走。
等人走远,窦嬷嬷换了个方向往前走,一个小太监从一丛郁郁葱葱的迎春花树后走了出来,一脸谄媚讨好地笑:“嬷嬷,小的一直盯着周围,没人靠近,也没人听见你们说什么。”
窦嬷嬷斜他一眼:“你可有听见?”
小太监忙把手心摊开,露出两个棉花团来:“小的可惜命,不该听的绝对不敢听一个字。”
窦嬷嬷满意点点头,从腰间解下一个荷包,丢给小太监:“拿去吃酒。”
“多谢嬷嬷。”小太监喜笑颜开接了,连连作揖。
窦嬷嬷一路急走,回到康妃宫里,朝康妃点点头。
康妃挥手,将身边服侍的宫女太监都打发走,待殿内就剩下两人,小声问:“你这脸怎么了?”
窦嬷嬷摸了摸脸,笑了笑:“被那老货打了一巴掌,没什么大事,娘娘不必担心。”
“待会儿去擦点药。”康妃叮嘱,随即问:“事情办得如何?”
窦嬷嬷:“办妥了,一开始那老货还不情愿,后来老奴又提了提她三个孙子,那老货才松口。”
康妃松了一口气:“答应就好,只是事成之前,都不算办妥,你盯紧些。”
窦嬷嬷应是。
康妃想了想,神色担忧:“这事也是奇怪,原本咱们是想从那三个小子下手的,可方嬷嬷竟突然出宫,把那三个小子接到宫里来了,你说这里头会不会有什么蹊跷。”
窦嬷嬷:“娘娘不必担心,不过是凑巧罢了。咱们的人说了,那老货回府笑得跟什么似的,说是皇后想找几个孩子陪宝宁郡主玩,这才给了方嬷嬷这个恩典。”
康妃冷哼一声:“那毒妇如今倒是儿孙满堂,可怜我那孩儿,竟早早夭亡。”
见她旧事重提,窦嬷嬷忙劝:“娘娘莫要再想,免得伤了身子。十二殿下虽不是您亲生,可他对您又与亲生儿子有何差别。”
康妃轻轻叹了口气,面色缓和:“是啊,这也多亏了贵妃姐姐,当年见我丧子,便时常带着老十二到我这来开解我,不然我怕是早就憋闷死了。”
凤仪宫。
等皇后屏退宫人,方嬷嬷把方才在御花园与窦嬷嬷的话一五一十原样转述,随后将两个装药的瓶子摆在皇后面前的桌上:“娘娘,这瓶是那贱婢让老奴下给您的,这瓶说是给我家那两个小子的解药。”
说完又感激道:“幸亏娘娘提前得了信,让老奴回家做了安排,不然我那三个孙儿怕是要遭大难。”
皇后点头:“把这两个药都拿去给宋太医仔细查验,看看都是些个什么东西。”
方嬷嬷应是,将两瓶药收起来,又问:“娘娘,我家里头那个贼,可要将他擒了?”
皇后摆手:“先不要打草惊蛇,回头等咱们把宫里头的事情摸清了再说。”
方嬷嬷点头,语气兴奋:“成,那就让我家那两个小子接着装病。”
皇后嗔她一眼:“这回没少耽误两个孩子的生意,回头本宫给补上。”
方嬷嬷连连摆手:“能为娘娘效力,那是他们两个小子的福分,心里头可乐意着呢。”
皇后也不多说,又问:“康妃宫里那人可妥帖?”
“可靠。”方嬷嬷点头:“自打那年康妃孩子没了之后,她就脾气不好,对宫里头伺候的人动辄打骂。”
“小喜子的哥哥,就是因为失手打翻一碗糖羹,被康妃下令杖责五十,没熬过去死了。小喜子对康妃早就满腔怨恨,这回奴婢找他一说,他二话没说一口应下,连赏赐都不要,说只要能扳倒康妃,为他哥哥出口恶气就行。”
皇后:“也是个可怜的,你让他小心些,收集证据也别忘护好了自己。”
方嬷嬷:“是。”
薛颂带人抬了一个半人多高的木头箱子到了薛致庭府上,敲开门之后,也不等人通报,带着人直接往薛致庭的主院走。
路上遇着薛婉,见她一手抱着小兔子,一手拎着个篮子,薛颂温和地笑了,“阿婉这是要去哪?”
见到堂哥,薛婉有些高兴,乖乖巧巧上前行礼:“大哥,我想去花园给小兔子找点儿草。”
薛颂伸手摸了摸堂妹的头:“大哥要找你父亲和母亲说事,你先回你姨娘院里待着,晚些时候再出来找草。”
薛婉一愣,她不明白自己找草,和大哥找父亲母亲说事有什么干系,可她一向听堂姐的话,而堂姐又听大堂哥的话,所以她也要听大哥的话,于是乖乖点头,抱着小兔子,提着篮子转身往回走。
薛颂敛了面上笑意,带着一行人继续往前,很快来到薛致庭夫妇住的主院,不顾丫鬟婆子阻拦,直接进了厅堂,吩咐薛府下人:“去把你们主子喊来。”
下人见郡王来者不善,丝毫不敢耽搁,应了一声,小跑出去喊人。
陈氏在账房处查账,薛致庭在另一个小妾处厮混,两人得了信匆匆赶来。
一进门,就见薛颂端坐上首,左右两旁各站着两个侍卫,地上有个大木头箱子,绳索和木棍都丢在地上,显然是刚抬进来的。
夫妻二人对视一眼,皆是满眼困惑。
薛致庭打着哈哈上前:“大侄子。”
薛颂抬眼,目光冷冷。
身旁侍卫也不用他说话,冷声呵斥:“放肆,见到郡王不行礼请安,瞎套什么近乎。”
薛致庭和陈氏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虽说薛颂贵为郡王,是当朝最受宠的澜真公主的儿子,是皇上和皇后的亲外孙,太子的亲外甥,可从小到大,不管什么时候见到这夫妇二人,都是彬彬有礼地喊上一句三叔三叔母。
这还是头一遭在他们二人面前摆起郡王的谱来。
两人面面相觑,不明就里,用眼神交流片刻,跪地行礼:“草民/民妇给郡王请安。”
薛颂看着面前匍匐在地的两人,想着妹妹的死,眼中闪过杀意。
只是,眼下还不到时候。
好一阵子,在那两人跪得腿发麻忍不住挪动时,这才出声:“起来吧。”
夫妻二人相扶着起身,薛致庭讪讪笑着,试探着问:“阿颂啊,可是三叔和三叔母哪里得罪了,这好好的,怎得就生疏了?”
薛颂起身往前走,路过木头箱子时,抬手在箱子盖上敲了敲:“三叔打开看看就知道了。”
说罢,带着侍卫大步离去。
等那一行人走远,陈氏朝几人背影啐了一口,小声咒骂:“我呸,什么东西,仗着自己是郡王,耍威风耍到长辈面前来了。”
随后又朝薛致庭抱怨:“老爷也是,他再怎么威风,那也是你侄子,何必在他面前伏低做小,没得丢了你这个长辈的威严。”
薛致庭本就心里不痛快,被陈氏念叨个不停念得心里越发烦躁,冷脸骂了一句:“闭嘴吧,还不过来一起开箱子,看看这里头是什么东西。”
陈氏闹了个没头没脸,却也不再吱声,耷拉着脸走过去,一起帮着把箱子盖打开。
探头往箱子里一瞅,赫然发现,箱子里竟然躺着一个人,还一身血迹。
陈氏吓得尖叫一声,箱盖一丢,一屁股摔坐在地上。
薛致庭本也被箱子里的情景吓了一跳,还不待仔细辨认那人是谁,就被突然掉落下来的箱子盖砸了手,手指顿时痛得麻掉,气得他破口大骂:“蠢妇,你这是要砸死老子。”
陈氏捂着心口坐在地上大喘气,脸色煞白,哆嗦着手指箱子:“老爷,这箱子里是谁?活着,还是死了?”
薛致庭甩着手,低下头去,仔细辨认,就见那人低声喊:“三老爷救命,我是马三。”
薛致庭脸色一变,一把拉过盖子把箱子盖上。
陈氏见状,忙从地上爬起来,小声问:“是谁?”
薛致庭:“马三。”
陈氏脸色又是一白:“他们发现了?这可如何是好?”
薛致庭沉默片刻,脸色稍缓:“无妨,我不过是打听一些闲事,也没做什么。”
陈氏急得团团乱转:“可终究是窥探皇亲国戚,澜真公主那个脾气,会不会打上门来?”
薛致庭:“不会,既然阿颂把人送上门来了,那此事就算到此为止了。只是,从今往后,怕是公主会越发不会待见咱们。”
陈氏越发焦急:“那铭儿那里怎么办?”
薛致庭面色阴沉:“铭儿年岁还小,若这条路走不通,日后再寻他途。”
陈氏:“这都叫什么事儿啊,要不是当初我看你大哥当了驸马,以为嫁给你,能跟着沾点儿光……”
薛致庭低声训斥:“闭嘴,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样的话,你要不愿意过,滚回你娘家去。”
陈氏一噎,有心反驳几句,见薛致庭脸色铁青,嗫嚅着不敢再多说。
两人沉默片刻,陈氏指着箱子问:“那这个马三,要怎么办?要不,叫人抬出去埋了?”
薛致庭摇头:“不行,这马三的身契还在老大那,根本算不上咱们府上的人,要是回头他们又朝咱们要人,你拿什么给。”
“再说了,我就是打探了一些公主府的消息,也没干别的,要是真埋了,岂不显得我们心虚,好像要杀人灭口一样。”
陈氏点头:“老爷说的在理。”
薛致庭高声道:“来人。”
他的贴身长随走了进来,薛致庭指了指箱子:“腾出一间屋子,把这箱子小心抬过去,人好生安顿下来,再去请个大夫来,里面的人受了伤,抓点紧,别待会儿再咽了气。”
长随应是,出去先吩咐人去请大夫,随后又喊了四个家丁来,将箱子小心抬走。
屋内安静下来,薛致庭想了想又说:“这样,阿婉不是和凝丫头关系好嘛,这阵子你对阿婉好一些,让她得空去公主府探探口风。”
陈氏撇了撇嘴:“就那个畏畏缩缩的闷嘴葫芦,指望她能探出个什么来,笨嘴笨舌的,别回头再把你我给卖了。”
薛致庭想想那个每回见到他,总是耷拉着脑袋的女儿,也摇了摇头:“行吧。但你还是对阿婉她们娘俩好一点,等老大从外头回来,知道马三的事,怕是要找上门来,他个窝囊废处处维护那悍妇,回头跟我断交都有可能。”
“要真闹到那个地步,往后怕是整个家里也就阿婉能够随意出入公主府了,保不齐铭儿兄弟几个的前程,还得靠阿婉这个妹妹的面子。”
陈氏一想那个场面,顿觉窝火,手里的帕子都要扭烂:“每回见着老大媳妇,她仗着公主的身份,从来都是拿鼻孔对着我,何曾正眼看过我。我看哪,要是这回真闹掰,她可不会管铭儿几个。”
“老爷,我就不明白了,咱就非得死皮赖脸求着他们过活,您就不能寻寻别的门路?”
薛致庭坐在椅子上,黑着脸看门外,久久不语,
薛颂从薛致庭府上出来,也没回家,直接出城奔着云居寺去了。
到了傍晚天擦黑,才回到公主府,径直去了澜真公主的院子。
还没走到院门,就听院里笑声震天,好生热闹。
进门一看,几个小姑娘一人抱着只小兔子在四处疯跑,都快有成人高的沈为清胳膊上绑了两把大蒲扇做翅膀,假扮老鹰,一边嘎嘎怪叫着,一边追着几个小姑娘,把小姑娘们吓得惊叫连连。
澜真公主带着青霜飞雪珊瑚等人在一旁看热闹,笑得直不起腰。
薛颂一进门,几个小姑娘就瞧见他了,尤其是诺儿,迈着两条小短腿就朝他奔来,小奶音都跑了调:“哥哥,哥哥,救诺儿,二哥要吃我的小兔子。”
薛颂赶紧上前几步,弯腰,一把将跑得气喘吁吁的小胖姑娘抱起来:“没事,哥哥在呢。”
沈为清舍不得死命撵着自家两个妹妹跑,每每追吓唬吓唬她们一阵就作罢,可却把华月郡主追得满院子乱窜,头发都跑散了。
此刻华月郡主见到自家哥哥回来,宛如见到救星,绕着院里储水的两个大水缸一边躲沈为清,一边扯着嗓子喊:“哥,你快把沈为清弄走。”
薛颂笑着应好,怀里抱着小胖姑娘,飞身扑了过去,一把拎住沈为清脖领子,将他拽住了。
沈为清挣扎两下没挣脱,扭头看向薛颂怀里的小胖姑娘,嘎嘎叫了两声,伸手就去抢她手里的小兔子。
小姑娘尖叫出声,抬起小脚丫就踹踹踹。
华月郡主和文安郡主见状,也都跑过来,一人抱住沈为清一条胳膊,把他往一边拖。
澜真公主起身,擦了擦笑出来的眼泪,走过来将小姑娘抱过去,忍笑训道:“行了,别疯了,再疯晚上该睡不着了。”
薛颂揽着沈为清脖子将他制住:“听到没,你姑姑不让闹了。”
趁着沈为清被制住的机会,华月郡主上来踢了两脚,得逞之后,咯咯咯笑着,拽着文安郡主就跑。
沈为清摊手:“表哥你看,这就是陪孩子玩的下场,扮丑作怪,累得要死要活不说,还捞不着一点好。”
薛颂笑,拍拍他肩膀:“行了,你最辛苦了,走吧,进屋去,我有正事说。”
一听这话,沈为清立马严肃了,扯下胳膊上的两个蒲扇,丢给一旁一个小丫鬟:“厨房烧火那借来的,替我还回去。”
小丫鬟接过两个蒲扇,笑着应是,转身走了。
一行人进了屋子,澜真公主得知儿子没吃饭,吩咐传膳,很快,饭菜摆了上来,薛颂一个人静静吃着,很快吃完,到榻上坐了,端起茶盏喝茶。
澜真公主让几个孩子自己玩,她也走到榻边,隔着小几,在薛颂对面坐了:“你这一下午跑哪去了?”
薛颂放下茶盏:“我出城了,去了云居寺。”
沈知诺蹲在地上拿草逗弄小兔子,一听“云居寺”三个字,小耳朵立马支棱起来。
澜真公主瞧了一眼小姑娘,见她半歪着小脑袋在偷听,心道这小姑娘耳朵可真尖,她忍不住弯了嘴角,故作不知,问:“好好的,你去云居寺做什么?”
薛颂也瞧见了小姑娘在偷偷摸摸看他,便故意大了些声音说:“我下午本是去了铺子,铺子伙计说,城外的云居寺来了个道行高深的和尚,说什么他开过光的护身符能治百病,说得神乎其神,我刚好也没什么事,便想着去一探究竟。”
这番话是薛颂编的,他没去什么铺子,也没听什么伙计说,但是他得编个合适的理由解释他为什么突然去了云居寺,不然诺儿该怀疑他了,那古灵精怪的小胖姑娘可真是一点都不好糊弄。
果然,他都这样说了,小姑娘还是在心里和阿桶聊了起来:【狗狗,你说巧不巧,我表哥竟然去了云居寺呢。】
系统没什么感情的答:【这个世界就是个巨大的巧合。】
薛颂有些庆幸自己编瞎话的水平还不赖,不然怕是要露馅。
澜真公主问:“怎么样,可见到了那和尚?”
薛颂摇头,把下晌去云居寺的真实经过说给众人:“没见着,那法号了心的和尚外出云游去了,就剩下两个小沙弥在寺里。”
澜真公主有些意外:“这云居寺一共就三个人?”
薛颂点头:“正是,云居寺占地不大,原本已经荒废多年,一年前来了个行僧到此落脚,就是这个叫了心的,云居寺这才又重燃香火,那两个小沙弥也是了心来了之后才招来的。”
澜真公主:“那你可打听出什么来?”
薛颂:“了心不在,我在云居寺转了一圈,便下了山,在附近打听一圈,还真打听出一些消息,随后几经辗转,找到了两个据说是戴了被了心开光的护身符救回性命的人,一个是城外那一带的地痞无赖,一个是城郊刘家村一个穷苦农户。”
说到这,薛颂卖起了关子:“娘你猜怎么着?”
沈为清从椅子上起身,走到薛颂身边挤着坐下去,焦急催促:“表哥你快说,到底怎么着?”
几个小姑娘也抱着兔子跑了过来,围在薛颂面前,眼巴巴看着他,等着他往下说。
薛颂也不再卖关子:“我先找到了刘家村,去了那个叫刘老大的农户家里,我刚提了句了心大师,那刘老大就朝着云居寺方向虔诚跪拜,家中妇人孩子也跟着连连磕头,一家子对那了心和尚可谓感恩戴德。”
“那虔诚劲儿,我估摸我要是敢当着他们面说一句了心和尚的不好,怕是一家人都要上来打我。”
澜真公主惊奇:“他们就这么维护这个了心?”
薛颂:“是。后来我细细询问,这才得知,原来就在一月前,刘老大的两个儿子跟着村里几个孩子去山边套野鸡,套着一只之后,孩子们回到村边的小河那收拾收拾,就在河边烤着吃了。”
“一行七八个孩子,吃过之后,其他人都无事,唯独刘老大家两个孩子口吐白沫,不省人事,找了几个大夫看了,竟都查不出病因,也治不好。”
“刘老大家很穷,再掏不出钱请更贵的大夫,夫妇俩整日以泪洗面。”
“村里几个老人家就说,怕不是冲撞了什么不好的,中了邪,让他赶紧去十里外的云居寺求神拜佛。”
“刘老大便去了云居寺,恰好遇到了心云游回来,便按着云居寺的规矩跪了一天一夜,求得两枚护身符,回家给儿子戴上。”
“说来也是奇,那奄奄一息的两个孩子,当晚就睁了眼,第二天就喊饿,再过两天竟全好了。”
澜真公主一脸怀疑:“这事可当真?”
薛颂:“儿子仔细观察那一家人的神色,并非作伪,而且这事刘家村的人全都知道,儿子后来又问了几家,说法都是一致。”
澜真公主:“那就奇了,难道这世上,当真有这样神奇的事?”
这么想着,澜真公主不由自主看向抱着兔子站在榻边的小胖姑娘。
心道也是,连阿桶这样神奇的所在都让他们给遇着了,一个能救病的护身符又有什么不可能的。
几个孩子也都一脸困惑。
沈知诺更是纳闷:【狗狗,难不成那个了心大师,当真有这样神奇的本事?】
薛颂观察一会儿众人的反应,见大家伙似乎都信了,他忽地笑了:“是吧,我一开始也以为是真的,可后来,我又找到了那个无赖。”
澜真公主:“那无赖又是怎么说的?”
薛颂:“一开始那人还不肯说实话,后来我叫人拿刀架在他脖子上,又拿了二十两银子让他选,他这才老实交代。”
说到这,薛颂又笑了下:“你们猜,怎么着?”
怎么着,怎么着,怎么总问怎么着。
澜真公主和几个孩子齐齐翻了个白眼,异口同声道:“你可赶紧说吧。”
华月郡主甚至上手推了推薛颂:“哥哥你少故弄玄虚。”
沈知诺也在心里和系统吐槽:【狗狗, 我阿颂哥哥应该去做说书先生的。】
几岁的小娃娃竟还知道说书先生呢,澜真公主忍不住笑,伸手在小姑娘头顶揉了揉。
薛颂嘴角也抽了抽, 笑着往下说:“这个叫苟大山的无赖,说那了心和尚给了他一笔钱, 让他配合着演戏,好把那和尚的名头宣扬出去。”
华月郡主气得跺脚:“欺世盗名的狗和尚, 竟然是在演戏。”
文安郡主牵住姐姐的手,不解问:“倘若是演戏的话,那刘家庄的两个孩子又是怎么回事?”
这话问出了沈知诺心中所想, 连连点着小脑袋。
薛颂:“我当时也是觉得蹊跷, 便问苟大山,一开始他还遮遮掩掩,目光躲闪,后来我…”
说到这里,薛颂看了一下三个妹妹那三双天真清澈的大眼睛, 略去“使了些手段”几个字,改了说辞:“我和苟大山坐下来好生谈了谈,他才交代说, 刘家庄的几个孩子生的那场病,也是他做的手脚。”
一听这话,几个孩子都是十分震惊。
沈为清握拳:“狗杂碎。”有心再骂几句, 碍于妹妹们在, 只得住口。
薛颂:“一开始, 有人找到苟大山,让他物色目标,给人下毒, 然后再劝说中毒之人去云居寺找了心和尚拿护身符。”
“他一时半会儿没找到合适的人,那日应邀去他妹妹家吃酒。他那个妹妹刚好嫁在刘家庄,那刘苟氏也是个见钱眼开心思歹毒的,听苟大山说了这事,便打起了同村人的主意,寻思来寻思去,就把目光锁定在了刘老大家的两个孩子身上。”
“同是刘家村的人,刘苟氏的男人和刘老大是族兄弟,下毒的机会更好找,回头也好劝说人去云居寺,最主要的,刘老大家穷,没钱去请医术高明的大夫看诊,看出孩子病得蹊跷的机会也小。”
“兄妹俩商量好,苟大山就把那药给了刘苟氏,刘苟氏便将那药揣在身上,整日盯着刘老大家,伺机下手。”
“那日,几个孩子在河边烤山鸡,刘苟氏就提了衣服去河边洗,等鸡肉烤好,两个孩子拿着分到的那一份到一边吃,刘苟氏便仗着自己是同族伯娘的身份跑过去逗两个孩子,说能不能分给她一口,借着和两个孩子说话的功夫,把那药偷偷撒在了鸡肉上。”
华月郡主好奇问:“那两个孩子没瞧见吗?”
薛颂:“刘老大家两个孩子一个七岁,一个五岁,年纪都不大,又被刘苟氏刻意引开了注意力,便不曾留意。”
文安郡主问:“那她都接近两个孩子了,后来出事,刘老大没往刘苟氏身上想吗?”
薛颂:“村子里的人和咱们皇宫不一样,一般情况下,没人会往他人吃食里随意下毒。刘老大一家和那刘苟氏一家,往日无仇,近日无怨,所以压根没往那方面想。”
这话说得众人都是一阵默然。
是啊,皇宫大院,看似富丽堂皇,花团锦簇,可皇位,权力,财富,可争可抢的东西实在太多,背地里见不得人的隐私事也多。
反倒是那些村里生活的村民,因为大家都一样穷,反倒活得更简单,若无仇无怨的,谁没事闲得会去给别人家孩子下毒。
沈知诺也很感慨,在宫里的时候,每回她和姐姐出去玩,临出门前,母妃都会耳提面命,说若是遇到了不管是别的嫔妃或什么人给吃食和饮品,千万千万别沾。
她还知道,珊瑚和古嬷嬷她们身上常年都是带着银针的,随时准备试毒。
薛颂:“再加上,那日好多孩子都吃了那鸡肉,大家都安然无恙,所以也没人往中毒一事上想。”
沈为清:“那后来是怎么好的?那护身符是解药?”
薛颂:“那护身符不过是个幌子,刘苟氏借着探病的机会给两个孩子去送了鸡汤,真正的解药,在她给两个孩子喂鸡汤的时候,偷偷喂了进去。”
众人听完都是气愤不已,华月郡主和沈为清更是义愤填膺。
沈知诺好奇在心里问:【狗狗,你说这个了心和尚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他要名声干什么,难道就为了引开我姑姑?】
澜真公主暗道诺儿聪慧,竟一问就问到点子上了。
是啊,这个了心和尚这么做,究竟意欲何为?
难道就是为了害凝儿生病,以便在太子被废那日,引开她?
可现在不过春日,就为了她们母女二人,这么早就在做这个局了,那也太大费周章了吧。
纵观所有在京和不在京的皇子,她实在是好奇得要死,到底是她哪一个兄弟,居然有如此深沉的心机和盘算。
沈为清皱眉思索半天,问出几人心中所想:“这个死和尚,他到底要干什么?”
薛颂摇了摇头:“尚且不知,总归不是为了什么好事。”
沈知诺攥紧小拳头:“这样坏的人,就该把他抓起来。”
澜真公主摸摸小姑娘的小胖拳头:“诺儿不气,回头姑母告诉你父王,让你父王处置。”
随即又看向薛颂:“那和尚即便眼下不在寺中,你也差人盯着点。”
薛颂点头:“儿子知晓,已经让人盯着了,不过我觉得即便他回来,也先不能抓,他一个出家人,没有缘由不会如此行事,总得弄明白他想干什么才好,或许他身后有他人指使。”
澜真公主点头:“也好,回头你进宫一趟,把这事跟你舅舅说一说,看他怎么安排。”
薛颂点头:“那儿子明日就进宫给外祖母和舅舅请安。”
澜真公主点头:“今儿你舅母让人送信来,说让为清几个明儿下晌回宫去,明日一同进宫吧。”
如此说定,时候也不早了,薛颂带着表弟沈为清回了自己院子去歇息。
澜真公主则带着三个小姑娘洗漱过后歇下。
沈知诺年岁小,最是能睡,躺下不过眨眼功夫,就呼呼睡了过去,圆滚滚的小肚皮一鼓一鼓,华月郡主趴在一边看得直笑,还伸手轻轻戳了戳。
文安郡主忙抓住她的手,小声劝阻:“阿姐,别闹醒诺儿。”
华月郡主躺好,两个小姑娘脑袋凑在一起说着悄悄话。
“怎么明儿就要回宫去了,我还没和你们玩够呢。”
“过两日就是皇祖母的千秋寿诞,我们也不能一直躲在外头,总是要回宫的。”
“那倒也是。”华月郡主点头,又担心地问:“可外祖父那里怎么办?要是你们去见外祖父,那阿桶的事不是要暴露了?”
文安郡主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但我母妃既然让我们回去,应该是想到了应对的法子吧。”
次日,用过午膳,澜真公主就乘马车,送几个孩子回宫,薛颂骑马同行。
一行人先去了凤仪宫,给皇后请安。
两日没见着几个孩子,皇后很是高兴,先让孩子们起身,随后把小胖姑娘抱到怀里好一顿亲:“诺儿,可有想祖母?”
沈知诺乖乖点头,搂着皇后脖子和她贴了贴脸,笑得眉眼弯弯:“诺儿想皇祖母了。”
皇后开心地笑,拍拍小姑娘圆乎乎的小屁股:“我诺儿最是孝顺。”
沈为清也嬉皮笑脸凑过来:“皇祖母,孙儿也想您了呢,您也亲亲孙儿呗。
皇后笑得快岔气,一脸嫌弃地把孙子的大脑袋推开:“你个皮猴,且到一边玩去。”
众人都跟着笑出声。
正笑着,太子妃来了,一进门先是给皇后请安,又和澜真公主相互见礼,之后是孩子们给太子妃行礼。
寒暄过后,沈知诺扑到太子妃怀里,搂着她脖子撒娇:“娘亲,诺儿想你。”
太子妃抱着小胖姑娘和她顶了顶额头,又贴了贴脸,笑着说:“娘也想你,在姑母家可有乖乖的?”
沈知诺点头:“诺儿可乖了。”
太子妃笑着说好,又看向澜真公主:“几个孩子够闹腾的,这两日叨扰阿姐了。”
澜真公主嗔她一眼:“作何如此见外,我可是孩子们的亲姑母。”
太子妃就笑,有心问问和阿桶有关的事,可碍于诺儿还在,也不好提,便东拉西扯,和澜真公主寒暄起来。
沈知诺没睡晌午觉,本来就困,这会儿听着娘亲和姑姑两个客套起来没完没了,越发觉得困了。
扭头看姐姐,就见姐姐和华月姐姐两个手牵着手也不知在说什么悄悄话。
再看自家二哥,就见二哥和表哥两个也凑做一堆,正窃窃私语。
沈知诺不知道这几天是怎么了,哥哥姐姐们总是偷偷摸摸说小话。
现在大家都在忙,没人理她,她就更困了,忍不住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拱了拱,在太子妃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开始和仿佛有千斤重的眼皮作斗争。
正斗争着,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又把系统喊了出来:【狗狗,你之前说,那个康妃宫里的窦嬷嬷就是这几天要找方嬷嬷的是吧?】
系统:【按着原剧情,这个时候,应该已经找过了。】
一听这话,皇后心疼得不行,这孩子都出宫去了,竟还惦记着她宫里的事呢,想着不能让小团子一直挂心着,便挥手将殿内服侍的宫人打发下去,又让银蝶在门口守着。
等殿内就剩下自家人,皇后才低声开口:“本宫和你们说件事儿,你们心里有数就好,莫要声张出去。”
众人皆点头应是。
一听皇祖母那略带神秘的语气,沈知诺的睡意去了一半,小脑袋从太子妃怀里转过来,看向皇后:【狗狗,我皇祖母好像有大事要说的样子。】
系统:【应该是吧,不过阿桶不知道哦。】
沈知诺就是要找个人搭话,也没指望系统能知道,便没回他。
皇后接着说:“昨儿方嬷嬷同我说,康妃宫里的窦嬷嬷来找她,想利用她来给我下毒。”
一听这话,沈知诺彻底不困了,从太子妃怀里坐起来,眨巴着一双黝黑的大眼睛看向皇后,有些吃惊:【狗狗,方嬷嬷和原剧情里不一样了,她竟然直接和我皇祖母说了。】
系统对此不是很意外:【世界发生变化也正常。】
对此事,众人先前就已经知情,此刻小姑娘在,为了不让她猜出什么,便故意装作十分吃惊,你一言我一语的发表意见。
澜真公主拍桌:“这康妃怕不是活得不耐烦了吧。”
沈为清挥拳:“皇祖母可狠狠惩罚她们了?”
薛颂:“康妃为什么要害外祖母?”
皇后:“先别急,听我慢慢说。”
众人安静下来,都围拢过来,静静听着。
“方嬷嬷见了那窦嬷嬷之后,一回来就同我如实说了,我也让宋太医验过了那药,那药虽不会致命,但却会让人头晕目眩,身体困倦,提不起精神来。”
“过阵子陛下要去春猎,说是不想让我同陛下出行。”
澜真公主问:“方嬷嬷可有问康妃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皇后摇头:“问了,什么都没问出来。”
太子妃不解:“康妃已经失宠多年,就算母后不去伴驾,也轮不到她呀。”
皇后点头:“这也是我想不明白的地方。我寻思,这事后头,定然还有事,所以就让方嬷嬷先稳住那边,没去拿人。”
众人齐齐点头,表示赞同。
皇后:“你们不必担心,此事既然叫我知晓了,必不会叫她们得逞。澜真,你府里这阵子可有什么新鲜事?”
澜真公主边点头:“正好有件稀奇事,可以拿来给母后解解闷。”
说着看向薛颂:“颂儿,把那什么了心和尚的事说给你外祖母听。”
薛颂便说起了心和尚的事来,说辞都是之前当着沈知诺说的那些。
沈知诺都听过了,便不感兴趣,小胖身子一扭一扭又躺回太子妃怀里,再次打起哈欠来:【狗狗,我皇祖母知道了方嬷嬷的事,那方嬷嬷一家肯定没事了。】
系统:【是的。】
沈知诺咕哝着:【还有那个和尚的事,竟然也被我表哥提前发现了,那往后他也不能害人了。】
系统:【是的呢,小主人。】
小姑娘把小脸埋在太子妃香香软软的怀里,忍不住笑了:【真好。】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可事情都在往好的方向偏差,那她们一家应该也会没事的。心里这样美滋滋地想着,很快进入梦乡。
见小姑娘睡着了,众人对视一眼,都松了一口气。
在这样一个聪慧机敏,时刻能怀疑你的娃娃面前,一天到晚演下来也很累的好吧。
皇后往里间指了指,太子妃点头,抱着小胖姑娘走了进去,将小姑娘轻轻放在床上,拍了一会儿,见人睡踏实,这才起身去喊了珊瑚进来守着。
随后回到外间,众人聚在一起,小声把这几日各自身边发生的事快速交流了一遍。
末了,太子妃有些担忧地说:“母后,孩子们这几日一直躲着陛下,可总这样也不是办法,可儿媳实在担心,陛下若见了诺儿,阿桶的事就瞒不住了。”
皇后安抚地拍拍太子妃的手:“你也莫要太过担忧,陛下虽然近几年来多思多疑,可还没有昏聩到连个孩子都不放过的地步。”
太子妃对能征善战杀伐决断的承武帝是又敬又怕,哪怕皇后如此说了,她仍旧忧心忡忡。
若陛下够仁慈,就不会像阿桶说的那样,将他们一家驱赶到那等苦寒之地去流放了,连那么小的诺儿都没放过。
见太子妃愁容不展,文安郡主走过去,靠在母妃身边伸手抱住她的腰,也是愁眉苦脸。
一时间,屋内气氛低沉。
皇后也不想再劝。
她的直觉,若是陛下听到阿桶说的那些话,他应该不会雷霆震怒,不会不管不顾大开杀戒,只会反省,会想法去补救。
家破人亡,绝不是他想要的。他辛辛苦苦打下来的江山就那么覆灭,更不是他愿意看到的。
但其实,她心里也没底。帝王心,海底针,即便老夫老妻几十年,她仍旧摸不透那个男人。
澜真公主原本觉得自己这个嫡长女在承武帝面前很得脸,可想到阿桶说的那些事,她又不确定了,脸色也跟着沉了下去。
好一会儿,太子妃笑了,故作轻松道:“无妨,太子说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皇后点了点头:“太子说的在理,车到山前必有路,行了,都不必在这拘着了,该做什么做什么去吧。”
众人应是,澜真公主带着薛颂和薛凝起身:“算着日子,驸马最迟明日夜里也就该到家了,那我就带着孩子们先出宫去,母后寿辰那日再进宫来。”
皇后点头,“去吧,都好好的。”
澜真公主带着儿女走了,太子妃手上还有操办寿宴的事在忙,便留了几个孩子在凤仪宫,自己先走了。
皇后见文安郡主也蔫蔫的,便喊来银蝶,让她服侍小郡主去里间歇晌午觉。
又问沈为清可要去偏殿躺一会儿,沈为清摇头,说去找他大哥,便溜了。
刚走出凤仪宫没多远,就见前方不远处阔步走来一个男子。
定睛一看,就见那男子穿着一身绣了云纹的月白锦袍,身姿挺拔如松,面如腊月寒冰,隔着老远都感觉到他周身透着一丝丝生人勿进的寒气。
沈为清却一下就乐了,那不是他十一皇叔沈端又是谁。
少年喜出望外,一蹦三尺高,嗷嗷嗷就冲了过去:“十一皇叔。”
听着二侄子那破锣一样的嗓子,看着二侄子那野猴一样的动作,十一皇子那一惯面无表情的面瘫脸上也出现了一丝松动,确切地说,是嘴角不受控制抽搐了一下。
他长臂一伸,大手按在沈为清脑瓜顶上,将他强行拦在自己一臂之外。
沈为清挥舞着两条胳膊去够人,奈何身高差别在那,他愣是没够着,不满抱怨:“皇叔你松手,侄儿都快想死你了,你干嘛拒侄儿千里之外。”
十一皇子开口,声音和人一样,清清冷冷:“别往我身上扒,我就松手。”
沈为清笑嘻嘻:“放心,侄儿已经长大了,如今可稳重着呢。”
十一皇子摇了下头,明显不信,可到底还是松了手。
下一瞬,沈为清就死皮赖脸扒住了十一皇子的胳膊,嘿嘿笑:“皇叔,你走了这大半年,路上可遇到些什么好玩的事啊?”
十一皇子面无表情往前走:“未曾。”
沈为清不死心:“一件都没有?”
十一皇子:“没有。”
沈为清嘁了一声:“我才不信。”
十一皇子:“有也是要跟你皇祖父和你父王说的,和你无关。”
自家十一皇叔就是这样一个无趣的人,沈为清毫不意外,压低声音,神秘兮兮:“皇叔,宫里最近却是发生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你可要听?”
十一皇子不动如山:“不想听。”
沈为清:“可这回不是以前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真的是大事,皇叔你确定不听吗?”
十一皇子:“不听。”
沈为清笑得颇为得意:“皇叔,咱俩打个赌,回头你得求着侄儿跟你说。”
两人说着话,进了凤仪宫的院门。
沈为清先一步跑进去报信,“皇祖母,我十一皇叔回来了。”
皇后面露喜色:“快叫他进来。”
十一皇子进门,走到皇后面前,跪地磕头:“儿子给母后请安。”
皇后笑着:“好好好,快起来。”
十一皇子起身,站到皇后面前,皇后拉着他手打量:“出去大半年,都瘦了,这一路可顺利?”
十一皇子淡淡笑了笑,“一切都好,劳烦母亲挂念。”
皇后又问:“你可曾见过你父皇了?”
十一皇子:“还不曾,儿子进宫先来母后这里请安,这便要去陛下那里复命。”
皇后本想和他先说说阿桶的事,可一想这事没一两个时辰也说不明白,便点头:“成,那你先去陛下那里,谈完正事到母后这里用晚膳,我有话对你说。”
十一皇子应是,躬身行礼,转身出门走了。
出殿门时,差点儿和端着茶盏进门的彩娥撞上,他闪身让过,面无表情,目不斜视走了。
彩娥却是吓得脸色一白,暗道还好没撞上,不然冲撞了十一殿下,回头皇后嫌她冒冒失失,毛手毛脚,定然会对她不喜,那她的婚事怕是要艰难了。
崇政殿。
十一皇子给承武帝叩首请安过后,把自己这大半年南巡的经过言简意赅讲了,并呈上了述职奏折。
承武帝打开奏折看了一眼,放到一边:“这奏折朕晚点看,你先跟朕说说,上回密奏上提到的那个火麟会,到底是怎么回事?”
十一皇子:“回陛下,就查到的蛛丝马迹来推测,这火麟会,应是前朝余孽死灰复燃。”
当年天下大乱,各路诸侯纷纷称王称帝,打来打去打了二三十年,承武帝一时没反应过来前朝指谁,微微蹙眉:“哪个前朝?”
十一皇子提醒:“天下大乱前的炎国。”
承武帝冷哼一声:“无稽之谈,炎国最后一个国君不过是个尚未成年的黄口小儿,被朕一刀给砍了,他哪里来的后代?又是何处冒出来的余孽?”
十一皇子:“儿臣尚在查证。而且,此事还有一些线索,指向漠北草原部落。”
承武帝从椅子上坐直身体,“此事属实?”
十一皇子:“儿臣万不敢虚报。”
承武帝:“前朝余孽的事你查,漠北部落的事你别管了,朕会去信给你二哥,让他在关外查查看。”
十一皇子欲言又止,随后拱手:“是。”
有些事情,尚未查证,恐是空穴来风,说了难免有挑拨诬陷之嫌,还是暂且不说为妙。
承武帝看他一眼:“可是还有别的事?”
十一皇子摇头:“没了。”
承武帝太了解这个古板又冷漠的儿子,若他打定主意不说的话,谁也别想从他嘴里问出来,便挥了下手:“行了,你下去吧,出去这么长时间,去陪陪你母后。”
十一皇子应是,行礼过后,转身出门,又去了凤仪宫。
十一皇子回到凤仪宫的时候,沈知诺还没醒,皇后便拉着他说起阿桶的事,沈为清在一旁查漏补缺,祖孙两个把这段时间阿桶说的那些事全都说给十一皇子听。
饶是十一皇子脸上常年顶着一张棺材板,此刻也压不住内心的震撼,出现了裂痕。他呆愣许久,一言不发。
沈为清瞧得嘎嘎直乐,伸手在十一皇子眼前挥了挥:“皇叔,要不要侄儿掐你一把?”
十一皇子回神,先打量一番自家这个一天瞎扯淡毫无正形的侄子,随后又看向绝对不会开此等天大玩笑的母亲,问:“诺儿在哪?我想见见。”
沈为清抢先答:“就在里间睡觉呢,皇叔我带你去。”
十一皇子也顾不上什么礼仪规矩,起身匆匆跟着沈为清进了里间。
珊瑚和银蝶守在床边,见二人进来,忙行礼,小声请安。
十一皇子顾不上她们,三两步走到床边,就见拔步床上睡着两个小姑娘,文安郡主睡在外边,怀里抱着个胖娃娃。
十一皇子微微俯身,盯着那半年不见又圆了一圈,躺在那里蜷成个球的小侄女,久久不语。
好一阵子,他偏头,低声问沈为清:“怎的什么都瞧不出来?那个阿桶在何处?”
沈为清还从没见过他十一皇叔如此好奇,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
这一声笑,动静可不小,床上本也睡得差不多的两个小姑娘都被吵醒了。
小胖姑娘率先睁开眼睛,只是人尚未清醒,一双湿漉漉的眼睛一片茫然。
一见诺儿醒了,沈为清有些激动,上前轻轻把呆呆愣愣的胖团子抱起来,让她小脑袋趴在自己肩膀上,语气兴奋说道:“诺儿,快醒醒,十一皇叔回来了。”
第38章
沈知诺回神, 从二哥肩膀上抬起小脑袋,仔细打量面前的人,认出是十一皇子, 立马笑了:【狗狗,出来, 我十一皇叔回来了。】
小黑狗蹦跶出来,停在沈知诺面前:【来了, 小主人。】
十一皇子早被皇后和沈为清郑重提醒过,未免诺儿受那劳什子扎嘴惩罚,当着诺儿的面, 必须装作一无所知。
他也依言照做, 小姑娘醒来后,他负手而立,稳如泰山。
可当听到那古古板板,奇奇怪怪的男子声音,他的视线还是不由自主地绕着小姑娘扫了一圈, 他想看看自己是不是与众不同,能不能瞧见那被诺儿唤做狗狗,又自称阿桶的男子。可却一无所获, 心道原来他也没有什么特别的。
沈为清见十一皇叔跟个冰雕一样毫无反应,偷偷抬脚,轻轻踢了他一下:“皇叔, 这是诺儿啊, 你不认得了吗?”
十一皇子扯了扯嘴角, 露出一个自认为十分和蔼可亲的笑容来:“诺儿乖。”
沈知诺脸上笑容一呆:【狗狗,我十一皇叔怎么笑得那么瘆人的。】
这样说着,小姑娘还扒着自家二哥肩膀, 小脑袋往后缩了缩。
沈为清听着妹妹如此精准的吐槽,又看看十一皇叔那僵硬的笑容,实在没忍住嘎一声笑出来。
那大鹅一样的笑声太过突兀,吓得怀里小胖姑娘一个激灵,瞪圆了一双眼睛看他。
沈为清立马闭嘴,粗嘎的笑声戛然而止。
沈知诺十分困惑:【狗狗,我二哥又干嘛?】
系统哪里知道,学着小姑娘以前吐槽过的话说道:【许是抽风吧。】
文安郡主本来睡得迷迷糊糊,被自家二哥这一笑给彻底惊醒,翻身坐起来,揉着眼睛抱怨:“二哥你吵死了。”
沈为清忙借机转移怀里胖娃娃的注意力:“慧儿,快看这是谁?”
文安郡主这才瞧见床边还站着个人,待看清那人是谁,小姑娘笑了,穿鞋下地,朝着十一皇子行礼:“慧儿见过十一皇叔。”
十一皇子淡淡笑着让起,待小姑娘站定,他打量一番,点点头:“慧儿长高了。”
文安郡主笑笑,没说话。
沈为清见大妹妹也醒了,便抱着小妹妹往外走:“皇叔,咱们到外头说话。”
大大小小一行四人便走到了外间,到皇后面前坐了,皇后看着睡得面颊红扑扑的两个孙女,伸出手:“来,到祖母这里来。”
沈知诺对着皇后伸出小胳膊,扑到了她怀里,文安郡主也挨着皇后坐了。
皇后抱一个在怀里,揽一个在身边,吩咐宫人去端来点心瓜果,又让人打水过来给两个小姑娘净手净面,随后让她们自己坐到一边去吃。
又招呼十一皇子和沈为清:“这是南边送来的甜瓜,味道还不错,你们叔侄俩都尝尝。”
两人应是,一人拿了一块甜瓜慢慢啃着,可目光都落在小胖姑娘身上。
小胖姑娘用两只小圆手抱着一块甜瓜,吭哧吭哧啃个不停,好半天也不见她再和阿桶说话。
十一皇子用眼神询问沈为清,沈为清脑袋凑过去,悄声嘀咕:“皇叔耐心些,诺儿是这样的,有吃的就忘了别的事了。”
等了一会儿,小姑娘啃完甜瓜,放下瓜皮,长满了肉窝窝的两只小手伸到文安郡主面前:“姐姐,擦手。”
“好,给诺儿擦手手。”文安郡主笑着说,放下自己才吃了一半的瓜,拿过一旁小几上放着的湿帕子给小姑娘慢慢擦着手。
沈为清拿着甜瓜又往十一皇子这边歪了歪,轻声提醒:“马上了。”
果不其然,沈为清的话音还没落,小姑娘手还没擦完呢,就开始在心里说话了:【狗狗,你去扫我十一皇叔了吗?】
小黑狗摇了摇尾巴:【还没呢,小主人,在等你的指令呢。】
沈知诺早就知道这个狗狗是戳一下动一下的懒蛋系统,也不介意,【那你现在去扫吧。】
小黑狗:【好的,小主人。】
沈为清有些激动,冲十一皇子用嘴型无声说了句:“来了来了。”
十一皇子先前就从皇后和沈为清那听闻“狗狗扫脸断天机”一事,此刻见小侄女让那狗狗来扫自己,便十分配合地把下巴微微抬起,方便那不知隐在何处的狗狗来扫。
只是心中有些好奇,也不知那狗狗是用狗尾巴扫,还是用爪子抱着把扫帚来扫。
小黑狗绕着十一皇子的脑袋快速飞了一圈,扫描完毕,回到沈知诺身边:【小主人,扫好了,你想先听什么?】
沈知诺:【狗狗你之前说,我十一皇叔被打断了腿,又被囚禁,那后来怎么?】
系统:【死了。】
皇后,沈为清,文安郡主,三人最近听到“死来死去”听得太多,对此毫无意外,喝茶的喝茶,吃甜瓜的吃甜瓜。
十一皇子也不感意外,静静坐着。
沈知诺也早就猜到了,只是有些好奇地问:【那我十一皇叔为什么会断腿,又为什么会被圈禁?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系统:【那日,外邦使臣来访,宫中设宴,你父亲以储君身份款待,几国使臣也不知是真心结交你父王,还是别有所图,但就跟提前约好了似的,全都向你父王敬酒。】
【你父王不好全部推辞,便浅酌几杯,怎知竟酒劲儿上头,便出去透风醒酒,后来不知怎么的突然一下晕了过去。】
【等再次清醒过来之后,就莫名其妙出现在一处闲置的宫殿,一个年轻宫妃衣衫不整地缩在角落尖叫不停,惹来巡夜禁军,还有几位嫔妃恰好经过,此事便闹大了。
【老皇帝闻讯赶来,那宫妃就扑到老皇帝脚下说你父王非礼她,老皇帝龙颜震怒,直接将你父王的太子之位给废了。】
沈知诺:【那我父王没解释吗?】
系统:【解释了,可老皇帝盛怒之下,只信眼见为实,一句也不肯听。】
沈知诺捏拳:【我父王可是他亲儿子。】
系统:【古往今来,皇家父子因为女人翻脸成仇的不知凡几,更何况这不单单是一个宫妃的事情,主衰臣盛,他是觉得你父王在挑战他的权威,他忌惮你父王抢他的位子。】
【而且那个时候,老皇帝服用丹药过剩,人已经处于一种不正常的精神状态了,再加上有心人在一旁煽风点火,就失去了该有的理智。】
沈知诺听完,沉默了一会儿,反应过来还是头一回听阿桶如此详细地说那晚的事,忍不住好奇:【狗狗,这些你先前那回怎么没说?】
系统:【小主人你之前没问这么细,而且当时你问了那么多问题,我都回答不过来,这些自然也就没机会细说。】
沈知诺想想也是,最开始和系统聊天,她心中太多疑惑,问题一个接一个就没停过。
【那狗狗你接着说,还有,我是问我十一皇叔,你怎么说起我父王来了?】
系统:【那是十一皇子的事和太子的事相关,都是发生在同一天。】
【那时候你十一皇叔手里还掌着九溟卫,当晚你父王这边出事,他得到消息之后,便带着九溟卫直接赶了过去,可那时候老皇帝已经下旨废了太子。】
【十一皇子自然不信太子会做出那等事情来,坚持说是有人算计太子,恳请老皇帝给他一天时间,他一定会把事情查个水落石出,还让九溟卫直接擒了那宫妃,想将她提走,严加审问。】
【君威不容质疑,老皇帝当即叫他退下,并下令让禁军将太子押入天牢。】
【老皇帝是个帝王颜面大于天的,即便事后清醒,意识到自己犯了错,但也绝对不会认错。十一皇子太过了解老皇帝,知道若当真让他把太子下了天牢,那此事再无挽回余地。于是便带着手下效忠于他的九溟卫拼死劝谏。】
【老皇帝见他三番两次违背圣意,怒声叫他滚开。】
【十一皇子素来古板又较真,认定的事情,绝不会轻易妥协,见禁军上来要抓太子,他便拔剑以对。】
沈知诺:【我父王当时怎么说?】
系统:【那段时间,太子因为劝阻老皇帝少服丹药一事,已经惹得老皇帝对他不喜,经此一事,太子深知自己大势已去,便不想十一皇子为了他再犯圣怒,一直劝他冷静,可十一皇子不听。】
沈知诺感叹:【在我十一皇叔心里,我父王可比老皇帝这个父亲重要得多。】
系统:【正是如此。老皇帝当时本就气昏了头,加之有心人在一旁不停挑拨怂恿,便下令撤了十一皇子九溟卫指挥使的职位,下令将那几个跟着十一皇子动手阻拦禁军的九溟卫拖下去砍头,又下旨将十一皇子杖责五十。】
【十一皇子在去九溟卫任职之前,曾在禁军中待过两年,和禁军上下都很熟悉,与禁军正副统领的交情也颇深,一听要罚十一皇子,当日当值的禁军统领便跪地求情,还扯着十一皇子认错,可也无用。】
沈知诺:【那我十一皇叔的腿就是被杖责打断的?】
系统:【是的。】
沈知诺在心底叹气:【那我十一皇叔为什么不先缓一缓,如果当时先服个软,好歹也保住两条腿。】
系统:【十一皇子的性子是那样的,而且当时的形势他也看得明白,他并非不管不顾莽撞行事,他是想惹怒老皇帝,分散一下他的怒火。】
【十一皇子连番顶撞老皇帝,一是当时确实愤怒,二是故意为之。他如此做,只极力辩解却并未对老皇帝出言不逊的太子就显得孝顺得多,十一皇子想着,有此对比,说不定老皇帝就改了废太子的主意。】
沈知诺看向椅子上默默喝茶的十一皇子,在心里叹了口气:【哎,我可怜的十一皇叔。那后来呢?】
等小姑娘转回头去,沈为清手里拿着刚啃完的瓜皮,热泪盈眶地看向十一皇子。
看吧,这就是他自幼崇拜的十一皇叔,侠肝义胆,为了兄弟连命都舍得出去。
十一皇子被自家侄子看得肉麻,大手扣在他脑瓜顶上,强行把他的脸给转过去。
系统接着说:【十一皇子想着自己常年习武,身强体壮,挨上五十杖养上一些日子也就能痊愈了。怎知,那行刑的禁军也不知是失手,还是故意,一棍子打在十一皇子的两条小腿上,直接将他两条腿都打骨折了。】
沈知诺:【所以,不是老皇帝要打断我十一皇叔的腿?】
系统:【不是。】
沈知诺:【这可真是处处是意外。】
系统:【后来,禁军统领一脚将那禁军踹开,亲自执杖,把剩下的打完。】
沈知诺:【所以,那禁军统领打的时候放了水。】
系统:【是,那五十杖要是由着先前那禁军实打实打下去,十一皇子就得非死即残。】
【五十杖打完,十一皇子被送回了府中,本来只是禁足。怎知第二日老皇帝不知为何又改了主意,改圈禁了。】
沈知诺:【那我十一皇叔再没出来过?】
系统:【没出来过,你们一家流放路上惨死,澜真公主病故,皇后薨逝,这些消息一件接一件传到十一皇子耳中,连番打击下,他便也没了生机,每日如行尸走肉一般麻木地活着,不过一年便也死了。】
沈知诺在心里感叹:【狗狗,之前你还说我十一皇叔天生感情淡漠呢,可这哪里像个淡漠的人。我倒是觉得,我十一皇叔还不如真是个铁石心肠的,好歹保住自己一条命,不管是调查真相,还是为亲人报仇,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十一皇子听着小娃娃这条理清楚又颇有见地的言语,心中十分震惊,他早知这个小侄女自幼聪慧过人,怎知竟聪慧至此。
沈为清察觉出十一皇子的心思,凑过去,与有荣焉地小声说:“皇叔,诺儿厉害吧?”
十一皇子深以为然,郑重点头:“若大宣能开女科,诺儿长大可考个状元,入朝为官。”
皇后给叔侄二人使眼色,示意他们莫搞小动作,好好听,两人点头各自坐正。
沈知诺正欲再问,外头有人通报,说是太子太子妃来了。
皇后笑着说快请。很快,太子带着太子妃并长子沈为晏走了进来。
大家按照规矩相互请安见礼,沈知诺没穿鞋子,就站在榻上,拱着两只小手,给自家爹爹娘亲大哥行礼。
太子几日没见着自家三个孩子,先是拍拍次子肩膀,随后摸了摸长女的头,最后把圆墩墩的小女儿抱起来,抱到椅子上坐了。
太子三十八岁,十一皇子二十五岁,兄弟二人相差十三岁,可以说,十一皇子是太子这个大哥抱着长大的,后来又亲自带在身边教导,太子对十一皇子来说,可真的称得上是长兄如父。
兄弟两人的感情十分亲厚,许久未见,自是少不了一番寒暄。
先是问过各自身体,太子又问起十一皇子这大半年在外的经历,当然是捡着能问的问,毕竟这回十一皇子是奉旨南巡,暗中查案去了,有些话不好当着孩子们的面说。
十一皇子自然也是拣能答的答,兄弟俩一问一答,聊兴颇旺。
众人静静听着,并不打扰。
聊了一会儿,宫人过来禀报说晚膳已经备好,皇后便传膳,一大家子坐在一起,其乐融融吃了一顿饭。
饭毕,太子和十一皇子有事要说,便给太子妃使了个眼色,太子妃便带着孩子们先行离开,回了东宫。
在外待了几天,回到家中,几个孩子还是很高兴的。
两个小姑娘抱着各自的小兔子回了东偏殿,让珊瑚给她们找来两个篮子,铺上软布,给兔子做窝。
沈知诺蹲在地上,拿着一根从公主府带来的胡萝卜喂小兔子,边喂便跟文安郡主聊天:“姐姐,皇祖母过生日,咱们要不要送什么礼物?”
文安郡主答:“我问过母妃,母妃说你还太小,不用送。”
“但姐姐是要送的,我早先抄了一份佛经,刚好送给皇祖母做寿礼。”
沈知诺歪着小脑袋看向文安郡主:“姐姐,诺儿也想送。”
文安郡主点头说好:“诺儿想送什么?”
沈知诺想了想,两只小手在空中比划一个圈:“我想送皇祖母一个大大的花篮,姐姐你明天帮我。”
文安郡主笑:“好,阿姐帮你。”
太子妃带着孩子们离开之后,皇后挥退下人,母子三人坐在一处说话。
十一皇子:“大哥,先前你差人给我送了一封信,提醒我回程路上注意安全,就是因为阿桶一事吧?”
太子点头:“正是如此。”
十一皇子:“大哥,此事你如何看?”
太子:“阿桶说,这些事的背后,是因为咱们这些兄弟争夺皇位所致。一开始我也是这样认为的,毕竟古有八王之乱,咱们这些个兄弟也都不是那等庸碌之辈,真要闹起来,江山倾覆也在朝夕之间。”
“可后来,从阿桶那听来的事越来越多,我就起了怀疑。”
“这些日子,我把咱们所有兄弟,不管是在京的,还是在外就藩的,一个不落,全都仔仔细细琢磨了个遍。”
“可我思来想去,还真没想出来,到底是哪一个能有如此大的本事,设了那样一盘几乎没有破绽的局,把咱们所有人都算计进去了。”
“我,你,母后,阿姐一家,竟然全都遭了算计,且时间上又都是那么紧凑,打得我们措手不及,根本不给咱们做出任何应对的机会。”
“虽说我们没有神机妙算的本事,可我自认咱们都不是愚蠢之辈,咱们怎么就能毫无察觉,一步一步陷了进去。”
十一皇子表示赞同:“听阿桶说的那些事,简直是通天手笔,我也觉得并非个人之力能做到的。”
太子:“正是如此。”
十一皇子:“大哥,我这次南巡,查到一些事,兴许和阿桶说的这些事有关。”
太子:“说来听听。”
十一皇子先是把火麟会的事说了,随后又把漠北草原部落的事说了。
太子听得眉头蹙起:“你是说,咱们大宣发生的这些事,看似是皇子们争夺皇位,但实际上,这背后有前朝余孽和草原人参与其中?”
十一皇子:“暂且没有实据,只是我的猜测。”
太子:“这两件事你可同陛下禀报过?”
十一皇子:“先前去陛下那里请安时已说了,父皇让我查火麟会的事,草原人的事,父皇却让我不要插手,说是会交给老二去办。”
太子点头:“老二和草原人打交道最多,让他去查也好。咱们如今要查的事太多,我这里人手不够,现在你回来了,咱们就商量一下看如何分工。”
十一皇子点头:“大哥吩咐就是。”
太子:“但是目前为止,阿桶一事还瞒着父皇,所以要查,还是得暗中去查,你得选你手上靠得住的人才是。”
十一皇子点头:“好,我会留心。”
随即话锋一转:“大哥,我觉着阿桶一事非同小可,咱们瞒也瞒不住,只会惹得陛下生疑,不如趁早禀报陛下。”
太子叹气:“我也知道该如此,可你没有做过爹,你不懂,我是万万不想诺儿受到一丁点伤害,哪怕是一丝惊吓都不成。”
单身至今的十一皇子无言以对。虽无法彻底感同身受,可一想到那格外惹人喜爱的小胖团子,便也微微蹙眉:“是不成。”
皇后坐在榻上,一直静静听着兄弟俩聊天,见二人说到此事,便开口:“禀报不禀报的,也不急在这一两日。后日宫宴,陛下有旨,所有在京的皇室成员都要出席,总不能再藏着诺儿不让她出现,先不说陛下会生疑,就连诺儿那里也解释不过去。”
太子和十一皇子齐声应是。
皇后又说:“那么多人都听得到诺儿和阿桶说话,此事早晚传到陛下耳中去,瞒不住的。”
“既然阿桶的事早晚要曝出来,那不如就在宫宴上,当着所有皇亲国戚的面曝出来更好些。”
“众目睽睽,人尽皆知,陛下纵然有别的心思,也要顾及脸面,如此以来,诺儿反而安全了。”
兄弟二人对视一眼,都点了头:“母后所言甚是。”
如此说定,太子和十一皇子商议起谁负责调查哪些事来。
太子:“十一弟你如今仍旧掌管九溟卫,那母后宫里的事你就费些心。”
皇后摆了下手,一副稳操胜券的模样:“本宫还没老,后宫这些事,都交给本宫,你们兄弟只管操心宫外头那些事。”
兄弟二人知道母后的手段,相视笑了,对着皇后拱手:“那就劳烦母后。”
太子又说:“今儿阿姐送几个孩子回宫,临走的时候,阿颂来找了我,提起城外云居寺那个了心和尚,这事不简单,十一弟你找阿颂再问问,接过来。”
十一皇子说好,又问:“那谋害凝儿的那个薛家如何?”
太子:“等驸马回来再说。”
十一皇子又问:“老十四和老十三那里,咱们可要插手?”
太子摇头:“老十四自己有主意,先不用管他。”
十一皇子点头:“好,那还有哪些事是要我做的?”
太子:“这样……”
凤仪宫内,兄弟俩仔细商议着接下来的行事计划。
公主府,澜真公主带着一双儿女喜笑颜开地围着提前到家的驸马嘘寒问暖,问东问西。
寒暄过后,华月郡主挂在驸马胳膊上,撒着娇说:“爹爹,家里发生大事了。”
第39章
自家女儿是个爽利活泼的性子, 整日里嘻嘻哈哈像个开心果,薛致庸很少见到女儿如此委屈巴巴的模样,摸摸小姑娘的头, 好奇问:“是何事惹得我们凝儿不开心,快说给爹爹听。”
望着风尘仆仆的驸马, 澜真公主笑着捏捏她的小脸:“凝儿,你爹爹一路舟车劳顿, 先让他洗漱一番,吃些东西,那些事咱们稍后再说。”
华月郡主忙松开薛致庸的胳膊, 乖巧道:“爹爹快去。”
薛致庸原本以为是女儿自己的事, 见妻子这样说,便正了脸色:“我不累,也不饿,先说无妨。”
想到阿桶的事一旦开讲,一时半会儿就停不下来, 澜真公主笑着劝:“你别担心,那些事早一会儿说晚一会儿说都无妨,你赶紧去拾掇拾掇, 一身的臭味。”
说罢还一脸嫌弃地抬手在鼻子前挥了挥,惹得华月郡主咯咯咯笑倒在椅子上,薛颂也跟着笑。
薛致庸为了赶在皇后寿诞之前回来, 一路星夜兼程地赶路, 确实是几日未曾洗澡, 见妻子嫌弃自己,抬起袖子闻了闻:“臭吗?这天也不怎么热,我一路骑着马吹着风, 也没出汗啊。”
澜真公主笑着拉起丈夫,将他往净室方向推:“你可快去吧。”
薛致庸见女儿笑得开心,儿子神情无恙,妻子也还能和他开玩笑,心道女儿口中的大事,应该也不是什么大事,便从善如流,进了净房,沐浴去了。
不多时,洗去一身风尘,换好干净的衣衫走出来,一身蓝色的常服在身,头发随意束起,一根玉簪固定住,身姿修长,面容俊美。
完全看不出已是四十多岁,和薛颂站在一处,倒像是兄弟俩,澜真公主看得眼热,暗道自己年轻时候的眼光,可真是顶顶好啊。
薛致庸也看向妻子,夫妻二人深情脉脉地对望着。
华月郡主捂着嘴偷笑,凑近哥哥身边小声说:“哥哥,爹爹和娘亲好像话本子的才子佳人啊。”
薛颂抬手在妹妹脑袋上呼噜一下,轻咳了一声,笑着道:“父亲,用膳吧。”
华月郡主蹦到爹娘中间,挥着手:“爹爹娘亲,我们还在呢。”
澜真公主忍笑瞪了一眼女儿,拉着薛致庸在桌前坐了,华月郡主拉着薛颂也坐了,不过三人都不饿,就坐成一圈围观驸马用膳。
想到阿桶说的那些事,三人都觉得,一家人能如此安安静静坐在桌前,简直是天大的幸事。
薛致庸在妻子儿女那又热情又感动,又似乎带着一丝难过的复杂目光中吃完了一顿饭,澜真公主命丫鬟把桌子撤了。
薛颂亲自去关了门,华月郡主还把窗户也给关上了,随后一家四口都挤在了榻上坐了。
薛致庸满心疑惑开口问:“如此大的阵仗,到底发生何事?方才为何还都那般看我?”
终于可以说了,华月郡主率先开口:“爹爹,你不知道,诺儿身上发生了一件奇事,有个叫阿桶的……”
小姑娘口齿伶俐,条理清晰,如同竹筒倒豆子,噼里啪啦就把事情给讲了一遍。
薛致庸听完,一时懵住,随即看向妻子和儿子,用眼神询问此事可当真。
澜真公主和薛颂齐齐点头,神色都十分严肃。
薛致庸面色瞬间阴沉,蹭地起身,大步往外走。
澜真公主一把抱住他:“驸马,你去哪里?”
薛致庸眼神阴翳:“薛老三那个猪狗不如的,敢害凝儿,我这就去剁了他。”
原先他只以为薛老三那个畜牲不过是爱财,又有些好高骛远罢了,可没想到他竟然从根子里烂透了,竟然谋害亲侄女,简直让人失望透顶。
澜真公主温声劝:“我也想剁了那个狗东西,可咱们得冷静。阿桶说的那些事,都还不曾发生,你若冒然杀上门去,真弄死了他,回头官府上门拿人,你要如何解释?”
华月郡主死死抱着父亲胳膊:“爹爹,你不要去,凝儿不想你被治罪。”
薛颂也劝:“是啊,父亲,那个马三是已经把府里的消息透漏出去过,儿子处置了他,三叔自知理亏,无话可说。可其他的事,咱们都还没有证据,即便想报仇,眼下也不到时候。”
说着,凑过去耳语:“如今太子舅舅的储君之位岌岌可危,有些事,咱们不好明着来。”
薛致庸听了进去,看了一眼神情慌乱的女儿,一挥袖子:“那样的畜生,日后不必再叫他三叔。”
薛颂薛凝兄妹俩一直不喜欢薛致庭和陈氏两人,得知阿桶说的那些事之后,对他们更是厌恶至极,闻言都点头说好。
待薛致庸消了消气,一家人坐回榻上,一时都沉默着。
好一会儿,薛致庸问:“知不知道,薛老三为何要那么做?”
三人都摇摇头,澜真公主:“暂且还不知道,但你也知道,那对夫妻一向是见利忘义的,我猜大概率是为财。”
薛致庸面色阴沉:“不管为了什么,他们能做出如此谋害自家亲骨肉的事,就不配为人,待事情查清楚,我断不会饶他。”
薛颂:“爹,娘已经把你要画山川舆图的事跟我说了,儿子真的不想入仕,那图您无需画了,往后您也别再往外跑了。”
一家人的生死大事之前,儿子的仕途的确得往后放一放,薛致庸点头,伸手摸了摸女儿的头:“凝儿别怕,往后爹爹在家陪着你们,绝不会让你们出事。”
回想方才妻儿说的那些事,可谓桩桩惊心动魄,件件怵目惊心。
虽然那些事还没发生,可他仍旧十分自责:“若不是我执意要画那图,就不会往外跑,若我在家,兴许那些事就都能躲过。”
说到这里,他握拳狠狠捶在桌上:“怪我。”
澜真公主伸手握住他的手,用力捏了捏:“休要自责。”
薛颂和华月郡主也都上来劝说,薛致庸面色稍微缓和,一家人又商议一番,最后薛致庸决定:“明儿一早我还是要去找老三那个畜生,虽说凝儿那笔账只能回头再算,但我还是要去教训他一番。”
薛颂:“儿子陪您一起。”
父子俩都不是那种没头脑之人,气头过去,行事自有分寸,澜真公主也不担心,点头说好。
华月郡主提醒:“爹爹,那明儿你可要进宫去见见诺儿?要是去见的话,带上女儿可好?”
“公主怎么说?”薛致庸看向澜真公主,澜真公主:“若你们从薛老三那回来的早,咱们便进一趟宫。”
如此说定,一家人各自歇下。
次日一早,薛致庸带着薛颂早早就准备好出门,华月郡主见父亲去势汹汹,忙拉住他:“爹爹,阿婉是好孩子。”
薛致庸点头:“爹爹知道,不会牵连无辜。”
澜真公主牵住女儿的手,将她往后拉了一步:“放心,你爹爹心中有数。”
父子二人翻身上马,带着公主府的侍卫,直奔薛致庭家去了。
到了薛家大门口,父子俩下马,等侍卫敲开了门,二人也不等人通传,直接往里走。
薛致庸低声叮嘱:“颂儿,待会儿我动手,你在一旁看着就好,莫伸手。”
“兄长教训弟弟,那是天经地义,谁都挑不出个错来。可要是侄子打叔叔,传出去那就是不孝,犯不上为了这样的东西坏了自己名声。”
薛颂微微笑着点头,笑容却不达眼底:“儿子不会打他。”
这样猪狗不如的畜生,他不会打,他只会杀。
没走多远,恰逢薛致庭要出门,见到父子二人,脚步一顿,面色一僵,很快又调整面部表情,笑着迎上前来,语气里满是惊喜:“大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薛致庸冷脸站定,暗中蓄力,待薛老三走近,他猛地抬脚,狠狠一踹,那力道十足的一脚,正正踹在薛老三心口上,直接将他踹翻在地。
薛老三痛呼出声,面色苍白,捂着心口半天喘不过气,缓了缓才被身边随从扶着站起来,他一脸震惊:“大哥,你作何踹我?”
薛致庸阴沉着脸,伸出右手,身后跟着的侍卫立马递上一根棍子。
薛致庸攥了攥棍子,抡起胳膊,对着薛致庭劈头盖脸就抽:“我不光踹你,我还要打你。”
那棍子是薛致庸从家里出来的时候,从院子里的兵器架上拿的,是平日里华月郡主练习用的,棍子不粗,但韧性和硬度都极好,打人最是合适。
连着几棍抽下去,抽得薛致庭脸色大变,跳着脚躲:“老大,你干什么?不要仗着你是驸马就为所欲为。”
他的随从拦在二人中间劝:“驸马息怒,都是自家亲兄弟,有什么事坐下来谈,不要伤了和气。”
薛致庸原先不想伤及无辜,棍子落下去的时候还刻意避开这个随从,可一听他这话,当即挥着棍子就抽在那随从身上。
和气,都在窥探他家的事,都要害他的妻儿了,还敢跟他谈什么和气。
上梁不正下梁歪,对这样一个狼心狗肺的主子忠心耿耿的奴才,又能是个什么好的。
那随从被打得鬼哭狼嚎,捂着脑袋躲到一旁,再也顾不上护着薛致庭。
薛致庭又狠狠挨了几棍子,一手捂屁股,一手捂脑袋,四下里跑着躲。
薛颂在一旁看得直解气,恨不得要叫几声好。
动静闹得太大,陈氏闻讯匆匆赶来,一见薛致庭被打得鼻青脸肿,当即拦在他面前厉声质问:“驸马,你这是做什么?”
薛致庸今天来,就是来出口恶气,也没想着把人打死,打了一顿便收手,把棍子丢到侍卫手里,冷着脸问:“你们俩还有脸问我想干什么,我还想问问你们想干什么?”
薛致庭浑身上下都疼,一时说不上话,也是心虚,不敢吱声。
陈氏见丈夫像个哑巴,只得强撑着场面出头:“不就是跟你府上一个下人打听了一些琐事而已,犯得着这么大动干戈吗?”
薛致庸负手而立:“打听了一些琐事,然后呢?准备做什么?”
陈氏嗫嚅着没接话,伸手扯了扯呲牙咧嘴的薛致庭。
薛致庭对这个照拂他颇多的大哥还是有些惧怕,打着哈哈想糊弄过去:“大哥,我真没想干什么,就是关心你,所以才多打听了几句而已。”
薛致庸冷嗤一声:“舍得花那么多银子,给马三在北街买了个宅子,还给他送了个女人,就只为关心我?”
薛致庭和陈氏没想到这事竟暴露了,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说辞往回圆谎,都耷拉下眼皮,不敢和薛致庸对视。
薛致庸指了指两人,警告道:“你们心里想些什么,我一清二楚,从今往后,都给我安生点。”
他们谋害凝儿的事,他决不会就此放过,可他还得等一等,得先弄清楚他们为何要那么做,背后还有没有别的什么人。
陈氏一听这警告,顿时破罐子破摔,甩开薛致庭,梗着脖子不满道:“老大,你自己当了皇亲国戚,出入宫廷,风光体面,可却断了致庭的前程,害得他永无出头之日。”
薛致庸哈了一声,直接气笑了,指着薛致庭:“你不能入仕,竟赖在我头上?”
“你自小学东西就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什么都坚持不下来,足足考了三年,才考过童生,就你这样的,还想靠着科举入仕?简直痴人说梦。”
“且不说你自己文不成武不就,压根没那个本事,就说当年我刚认识公主那会儿,就问过你二哥和你,我说但凡你们任何一个想走科举想当官,我都回绝了公主的美意,可你和你二哥都十分赞成,没表现出一丁半点的不愿意。”
“后来我和公主成婚之前,公主又逼着我回来再一一问过,当初也是老三你最为支持,说能和皇家结为亲家,那是何等荣耀,你扪心自问,这话是不是你自己说的。”
薛致庭嘀咕了一句:“我那时不是想着,你当上了驸马,我们可以跟着沾光嘛。”
“可这些年,我托过你多少回,让你帮我弄些盐引,茶引,让我也做做皇家的生意,为你侄子们赚点家底,可你帮过我吗?”
薛致庸冷嗤一声:“你自己看看你是不是做那等大生意的料,你只知道皇家生意赚钱,可你却看不到这里头藏着多少凶险。”
“我是没给你弄盐引茶引,可这么多年,你打着我的名头在外头捞的钱还少吗?但凡你安分些,少买那些古董字画,少铺张浪费瞎讲排场,你早就攒下万贯家财了。”
陈氏在一旁满腔怨愤地帮腔:“大哥自己过得锦衣玉食的,可我们却过得紧巴巴,眼看着几个孩子都到了说亲的年纪了,彩礼都还没着落。”
薛致庭跟着附和:“我这个弟弟过得穷酸可怜,你这个当大哥的在公主府坐着高头大马,出手阔绰,你心里就过得去?”
薛致庸一瞬间觉得无比心寒,懒得再与他们争辩,“能尚公主,那是我薛致庸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你若有那个本事,自己也尚一个公主来。”
说着又指了指陈氏:“还有你,既然如此羡慕皇家生活,那你干脆和老三和离,看看那些年长的王爷们哪个愿意要你,上门做个妾去,岂不比指着老三要来得快些。”
说罢,一甩袖子,转身就走。
薛颂冷冷扫了一眼夫妻两个,转身跟上驸马。
夫妻两个被噎得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半晌说不出话来。
没人留意,不远处的月亮门后,一个小脑袋嗖一下缩了回去。
薛婉抱着小兔子一路狂奔,回到和她姨娘住的小院,让婆子把院门锁好,进屋之后,拉着姜氏把方才看到的一幕全说了。
姜氏吓得脸色一白,拉过女儿小声问:“太太没瞧见你吧?他们丢了大脸,心气肯定不顺,要是再瞧见你看见了,指不定要把气撒到你身上。”
薛婉摇头,“娘别担心,我躲得好好的,没人瞧见。”
姜氏松了一口气,将女儿抱进怀里:“那就好,娘没用,护不住你,你自己要处处当心。”
薛婉靠在姜氏怀里点了点头,凑到她耳边小声说:“娘,我凝儿阿姐说,让我去她那里多住一阵子,我答应了。”
姜氏松开女儿,有些担忧:“今天出了这样的事,你阿姐那边,会不会改了主意?”
薛婉摇头,语气肯定:“不会,我阿姐说话最是算话,答应过我的事情从来不会反悔。”
姜氏点头,又问:“那你过去长住,会不会太过叨扰?”
薛婉摇头:“不会,阿姐喜欢我,我也会乖的。娘,以后我长大,我想求公主伯娘帮我说门我能当家做主的亲事,到时候我把娘也带过去,咱们离开这里。”
“傻孩子,只要你能好好的,娘在哪都成。”姜氏笑了,爱怜地摸摸女儿的小脸,又说:“要是公主能帮你说亲,那自然是天大的好事,你在公主府一定好好陪着你阿姐,凡事多让着她些,在公主面前也要乖巧。”
薛婉点头:“女儿知道。”
姜氏起身,到柜子里翻出一个荷包,递到女儿手里:“婉儿,这是二百两银票,你拿好。”
“你阿姐喜欢出去逛,你在公主府住着,她出门想必要带上你,在外头能自己花的你就自己花,不要什么都指着你阿姐付账,若是遇到一些小玩意儿,也给你阿姐买一些,虽说不能和她送你的那些好东西相提并论,但咱们得有这份心。”
薛婉抿了抿嘴唇,到底还是将荷包收下,捏在手里沉默了一会儿才说:“娘,你攒点儿银子不容易,我会省着花,往后女儿赚了钱会孝顺你。”
姜氏笑:“好,娘等着。”
驸马带着儿子回到公主府,把在薛府发生的事一说,华月郡主乐得跳脚:“打得好,爹爹打得好。”
说完又懊悔不已:“我真该跟着去看一看的。”
澜真公主掐掐女儿的脸:“好了,快去抱上你的小兔子,咱们进宫去给你外祖母请安。”
一家人便收拾收拾,坐上马车进宫去了。
沈知诺今天有个大任务,给皇后做个大花篮。
睡到日上三竿起床,用过堪称午膳的早膳,小姑娘就拉着姐姐和仍旧游手好闲的二哥去了后花园,挑花去了。
两个小姑娘抱着兔子,东跑跑,西跑跑,指挥着沈为清摘花。
文安郡主:“二哥,再折两枝杏花,杏同幸,寓意幸福美满,祖母肯定喜欢
沈为清便去折了两支杏花,放在竹篮里。
沈知诺奶声奶气:“二哥,我要桃花,桃花也好看。”
沈为清又照做。
这个折几枝,那个折一束,不多一会儿,提来的竹筐就装满了五颜六色的花。
姐妹俩蹲在竹筐边上,产生了分歧。
文安郡主有些发愁:“诺儿,这也太花了吧,要不,咱们挑一挑,用同一个色的?像这个黄色的迎春花有些太过突兀了,要不,咱不要了?”
沈知诺摇着小脑袋:“祖母喜欢花团锦簇,我觉得花花这样好看。”
沈为清听得直乐,伸手在妹妹头上揉了揉:“呦,我们诺儿不得了,还知道花团锦簇呢?”
两个小姑娘见二哥手又欠,齐齐回手打他,沈为清一个青蛙跳蹦出去老远,嘻嘻笑:“来呀诺儿,来打二哥呀。”
沈知诺懒得理那个幼稚鬼,拉着姐姐继续讨论起花花来。
还没讨论出个结果,就听华月郡主的声音隔着老远传来:“慧儿,诺儿,我来了。”
兄妹三人闻声起身,笑着看过去,两个小姑娘齐齐招手:“姐姐。”
华月郡主笑着跑近,一把抱起沈知诺,对文安郡主说:“我爹爹回来了,进宫来给外祖母请安,外祖母让我来接你们,说晌午一起在凤仪宫用膳。”
沈知诺笑了,拍了拍小手,一派天真可爱:“好,去吃饭饭。”
又有大事可听了。沈为清眼睛一亮,抬手招呼远处的小太监,吩咐道:“把这一筐花送去正院给珊瑚,就说小郡主晚些时候再拾掇。”
小太监应是,拎着竹筐走了。
沈为清一挥手:“走走走,咱们去见姑父去。”
四个孩子出了东宫,很快来到凤仪宫。
一进门,沈知诺就转着小脑袋四下里张望,当看到人群中那风度翩翩的中年男子时,她笑了。
在心里说:【狗狗,我姑父回来了,咱们去扫他的脸。】
小黑狗嗖一下出现在沈知诺眼前:【好的小主人。】
华月郡主怕隔得太远扫不到,直接把小姑娘抱过去。
屋内众人一听小姑娘已经和阿桶聊上了,连忙朝要行礼的沈为清和文安郡主使眼色,让他们免礼。
眨眼功夫,小黑狗就绕着驸马薛致庸飞了一圈,随后飞回沈知诺面前,直接开讲。
【小主人,原剧情里,驸马薛致庸并没有死,或者说他在剧情里最后出现的时候,是没有死的。】
这些天,大家伙都下意识以为,驸马失踪那么久,薛颂又遍寻不到,那他肯定是必死无疑。
此刻听到他竟然还活着,都深感意外,目光齐刷刷看向他。
沈知诺也不理解:【为什么大家都死了,我姑父却没死,难道,他是坏人?】
这话问出了众人的心声,心不由自主吊了起来。
澜真公主也看向丈夫,目光中没有怀疑,只有不解。
听到“坏人”两字,薛致庸的嘴角抽了抽,朝澜真公主摇了摇头。
系统答:【他被人关了起来,逃不掉,也死不了。】
殿内坐着皇后, 澜真公主,驸马薛致庸和薛颂,一听这话, 四人皆是一愣。
澜真公主想象一下丈夫生不如死的模样,心中一痛, 隔着椅子握住他的手,薛致庸偏头看妻子, 用力攥了攥她的手,朝她笑了笑。
薛颂也微微蹙起了眉,心中猜测是何人要如此对待父亲。
华月郡主也着急知道答案, 快步将沈知诺抱到皇后面前, 将小姑娘放在榻上。
沈知诺见到祖母,先是抱着小拳头朝皇后拱了拱:“诺儿见过皇祖母。”
“诺儿乖。”皇后伸手接过小姑娘。
沈知诺虽然急着问阿桶接下来怎样,可见到长辈要行礼的规矩还是要遵守,于是又朝着澜真公主三人弯腰拱手:“诺儿见过姑姑,见过姑父, 见过哥哥。”
原本想省却寒暄的众人,见小姑娘如此,便也都笑着说好, 沈为清和华月郡主便也跟着上前请安。
按照规矩都见过礼之后,众人再次落座,沈知诺被皇后抱在怀里, 这才接着问:【是谁那么对待我姑父, 他为什么要那么做?我姑父又是什么时候出的事?】
系统:【小主人别着急, 我从头开始讲哈。】
【话说驸马薛致庸为了向陛下求恩典,好给儿子薛颂求个在京任职的机会,从今年年初就开始着手绘制山川舆图。】
【要绘图, 便少不了要实地勘察地形地貌,这一年来,他便一直在外奔波。】
【年底那次外出,是在中秋过后启的程,他想趁着年前再走上两个省,然后就赶回来过年。】
【薛致庸虽对仕途不感兴趣,可自幼喜读杂书,天文地理,数学医药,都有涉猎,尤其是地理,他最是感兴趣,对矿藏也颇有研究。】
【薛致庸这次外出,在湖广境内勘察地形时,无意中发现了金矿,且是体积相当可观的金矿。】
金矿?众人面色皆是一变,心中隐隐猜到驸马为何会被关起来了。
沈知诺却有些不明白:【发现金矿怎么了?】
系统:【大宣律法规定,金矿、银矿、铜矿、铁矿,都属朝廷所有,任何人不得私自开采。驸马发现之后,自然要上奏给朝廷。】
【可他知道,这一两年太子和陛下的关系有些紧张,所以他便写了封密信给太子,派心腹送入京城,想让太子派人先来跑一趟,随后再带消息回京禀报陛下,这样一来,陛下必然大喜,父子二人的关系或许会缓和稍许。】
沈知诺:【我姑父用心良苦。】
皇后目光赞许地看了一眼薛致庸。
系统接着说:【信送出去以后,薛致庸便不再赶路,带着侍卫和随从到百里外的万安县住了下来。一边在客栈慢慢画图,一边等着太子派人来。】
【左等右等,终于等来了人,可来人并不是太子派来的,也不是户部或工部之人,而是一名宦官。】
【那宦官自称是陛下亲封的矿监税使,奉旨前来勘察金矿。】
矿监税使?这是什么职位?大宣何时设了这个职位?
皇后,澜真公主,驸马,薛颂几人都面面相觑,心中满是疑惑。
沈知诺也不知道这个官职,便问:【狗狗,这个矿监税使,是个什么官?】
系统:【剧情上面说是负责替皇帝开矿,找钱的。】
沈知诺不懂朝政,哦了一声,只当是个寻常官职。
可这个回答却解答不了众人心中的疑惑,因为大宣开国至今,不曾有过这个官职。
但既然阿桶说有,那想必是从现在到年底这段时间,朝廷新设的。
只是开采金矿这样的大事,好好的户部官员不用,陛下怎么让一个宦官来负责?
沈知诺又问:【对了狗狗,那个太监叫什么名字?】
系统:【这里只看得到是王公公,具体名字暂且不知。】
众人对视一眼,心中都决定,回头得好好查一查宫里头姓王的太监。
沈知诺:【那后来呢?】
系统:【驸马写给太子的是私信,既然朝廷来了人,薛致庸便猜测,太子不想抢夺他发现矿藏的功劳,直接将此事禀报了陛下。】
【但他觉得奇怪的是,按照朝廷以往惯例,但凡发现矿藏,朝廷应该委派户部相关官员连同地方衙门共同负责,可这次却来了个从未听说过的矿监税使,还是个太监。】
【而且,以他对太子的了解,太子即便禀报了朝廷,也一定会派个可靠之人一同前来,即便不方便派人来,那也该给他捎封信的,绝对不会做出这等没交没代的事来。】
【薛致庸心中疑虑更甚,他便试探着问了一些问题,诸如太子向朝廷禀报时是如何说的,还有太子对寻找金矿开采一事的意见,可那自称矿监税使的太监的回答却纰漏百出,有一些话绝对不是太子会说出口的。】
【于是,驸马便意识到,自己的信被人给截了,他的那封信压根就没到太子手上。】
沈知诺:【是那个送信的人的问题?】
系统:【不知,剧情没交代。但根据薛致庸这方面的信息可知,他派出去送信之人是对他忠心不二的心腹,所以他推测,那人已经遭遇了不测。】
【连太子的信都敢截,而且来人还当真拿着圣旨,薛致庸便判断,太子在京城失了势。】
沈知诺:【既然我姑父的信都被劫了,那会不会,圣旨也是假的?】
系统:【根据薛致庸的判断,圣旨是真的。】
沈知诺:【那个王太监就是老皇帝派去的了?】
系统:【小主人,严谨来说,剧情里只提到,驸马判断圣旨是真的,但没提那太监是不是老皇帝派去的。】
沈知诺听得着急:【那我姑父怎么办?】
系统:【好在驸马也不是那种死板之人,发现事情不对之后,也没有当面拆穿,只说自己只是怀疑附近山脉有金矿,并不十分确定到底是不是。】
沈知诺:【可是我姑父在写给我父王的信中,不是已经说了嘛?这还怎么糊弄得过去?】
系统:【驸马薛致庸是个行事谨慎之人,给太子的信中话语含糊,也未说得十分肯定。】
【只是他知道太子了解他的为人,没有把握的事,他绝对不会千里迢迢特意派人送信回去,所以他笃定,太子见到他的信,必定确认他已经找到了金矿。】
沈知诺:【那个王太监,他信了我姑父说的话吗?】
系统:【应该是不信的,因为那个王太监一直追着薛致庸要金矿的确切地址。】
【薛致庸便就近随意指了座山脉,那王太监便派人出去确认,没找到之后,又来问,薛致庸便再指一座,于是他们又派人出去找,几次三番,每一回都是无功而返,那个矿监税使便怒了,翻脸不认驸马,直接下令将薛致庸关了起来。】
沈知诺:【那他们就不能自己找吗?都到了附近了,想找自己去找啊,为什么非得逼着我姑父说。】
系统:【那一片的山脉连绵不断,若没有个具体方位,找起来极其艰难,那些人不想费工夫。】
【况且,驸马当时带着侍从远离了金矿,到了百里之外山清水秀的万安县落的脚,所以他随便一通乱指,那些人还真就很难找到。】
沈知诺看了一眼人到中年,却仍旧风度翩翩的薛致庸,由衷夸赞:【我姑父可真聪明。】
被一个漂漂亮亮的小胖娃娃夸了,原本听得精神紧张的薛致庸没忍住露出了一抹笑容,那笑容带着些骄傲和得意,看得澜真公主也忍不住笑。
系统附和:【驸马是聪明。】
沈知诺:【那后来呢?】
系统:【那太监发现自己被耍了之后,便对薛致庸威逼利诱。薛知庸性子比较圆融,不硬扛,也不对着干,就是一口咬定自己当真不确定那金矿是真是假,而且这么多天过去,当初怀疑是金矿的那座山脉到底是哪一座,他早就记不清了。】
【再逼得急了,他就闹咬舌,闹撞墙,说活不下去了,干脆死了算了。】
【他想尽办法和那群人周旋,只想寻着机会逃脱,回到京城,看看京城到底发生了何事,妻儿可都安好。】
【可那些人不达目的怎会轻易放人,又怎会让人死去,便在他的饭食中下了软筋散,让他活着,却不能跑。】
沈知诺在心底叹气:【我姑父可真不容易。】
是挺不容易的。澜真公主捏捏丈夫的手,目露心疼。
沈知诺又问:【狗狗,那我姑父带出去的那些随从呢?他们怎么不保护我姑父?】
系统:【因为那王太监一行人是带着圣旨前来,且后来是突然发难,把人都绑了关了起来。】
沈知诺:【那他们知道金矿的位置吗,那太监有没有去问他们?】
系统答:【问了,可一问三不知。那王太监软硬兼施,使尽了手段,都没能从那些随从嘴里问出一个字来。】
沈知诺:【他们为什么也不说?】
系统:【驸马深谙人性,哪怕带出去的人素来忠心,可他还是有所保留,当初看出金矿之后,他并未声张出去,而是带着那些侍卫随从们又兜兜转转走了好几座山,这才去了万安县住下。】
【这一年来驸马一直如此,走一阵子,停一停,再寻个地方画一画,身边人都习以为常,并未多想。所以他们不但不知道金矿的位置,他们连驸马找到了金矿都不知道。】
沈知诺:【那他们后来怎样?】
系统:【那太监发现真的问不出来之后,将人全杀了,只留了驸马一人。】
薛致庸带出去的十几个人都是公主府的精锐,都是年轻力壮又忠心能干的青壮年,且很多都是拖家带口的,妻儿都在府里谋生,竟然一下子都被杀了。
听到这,薛致庸面色紧绷,澜真公主的脸色也不好看,想到那些鲜活的面孔,夫妻二人心里都不好受。
沈知诺:【我姑父到最后也没说出金矿一事?】
系统:【没有,在这篇群雄大乱斗的权谋文里,薛致庸这个没有实权的驸马,也算不上是什么重要人物,笔墨不多,关于他的信息就停在被关柴房那里,后面再没交代。】
沈知诺想了想,说:【狗狗,会不会交代了,但是你看不到呢?】
真不是她信不过狗狗,主要是这个测试版的系统吧,他实在是不大行。
系统:【小主人所说,也有道理。】
众人心中也都跟着点头,觉得不可能就那样一直关下去。是死,是活,总要有个交代吧。
如果一直被那样不死不活地关着,还不如死了来得痛快。
可转念又想,好死不如赖活着,只要活着,总有希望,死了就什么都烟消云散了。
众人心中摇摆,抓耳挠腮,恨不得亲口再问问阿桶,但谁都没敢开口。
沈知诺:【那我姑父为什么不干脆告诉他们得了,一座金矿再值钱,那也是朝廷的,他死死护着干吗?哪怕那金矿给他,可命都没了,要金矿还有什么用。】
系统:【因为薛致庸知道,不说才有可能活着,一旦把金矿的位置交出去,他就没有价值了,兴许立马就会被灭口。】
沈知诺在心里叹气:【哎。】
众人也跟着在心里叹气。
虽然阿桶不知道驸马最后结果如何,可其实大家也猜得到,即便驸马想尽办法拖延着不说,可这天底下,又不只有驸马一人会寻金矿,那几座山脉就在那,那个宦官带着人手一路找过去,迟早能找到金矿所在。
而当他们找到金矿时,驸马的命,也就到了尽头。
众人心中还有个疑惑,若这个矿监税使当真是陛下派去的,驸马不配合,他光明正大直接往京城递个奏折,向皇上禀明,陛下自然会降旨过来训斥或责罚,那时驸马不想说也得说了。
可那个王太监,为什么要用私刑,还草菅人命?
所以,此事必定有鬼。
沈知诺不知众人心中所想,又问:【那我姑父这里,还有别的什么消息吗?】
系统:【暂时查不到了。】
沈知诺:【那好吧。那我想个办法提醒我姑父不要再出京了。】
系统:【加油小主人。】
小姑娘和系统聊完,才突然发现屋内安安静静的,她抬起小脑袋转圈看了看,心中好奇大家怎么都有点怪怪的。
众人一见小姑娘那双大眼睛骨碌碌转,立马开始和左右两边的人说起话来。
皇后便顺着小姑娘先前的想法,率先开口:“驸马这次回来,可还要出去?”
驸马拱手,就势答:“回母后的话,一年半载的都不会再出去了,阿颂如今大了,也到了说亲的年纪,我留在京城帮着澜真张罗张罗,免得她一个人太过劳累。”
澜真公主嗔他一眼:“算你有点儿良心,这回你在家,我可要做一回甩手掌柜,从今儿起,我也要吃喝玩乐好好享受一番。”
大家都笑了。
沈知诺也挺高兴,亮晶晶的大眼睛弯了起来:【狗狗,你说神奇吗,我姑父竟然说不出去了。】
系统老调重弹:【世界出现偏差很正常。】
那边,沈为清笑完,拉着薛颂:“表哥,回头咱们俩去演武场切磋一下吧。”
薛颂笑着摆手:“我打不过你。”
华月郡主也问文安郡主:“慧儿,先前你们在花园里折那么多花做什么?”
文安郡主:“是诺儿要的,想做个花篮,不过你先别说……”小姑娘声音渐渐低下去。
一时间,大家都热热闹闹聊起天来。
沈知诺只当自己先前是错觉,也没在意。
她静静听着,发现大家聊的都是一些日常琐事,便从皇后怀里下来,自己攀着榻边出溜下地,溜溜达达往外走。
【狗狗,上回凤仪宫的人咱们还漏了一些没扫完,现在咱们也没事,去找找看他们来了没有。】
文安郡主见妹妹往外走,急忙牵着华月郡主跟上去。
等几个小姑娘走出殿门,看不见身影,屋内几人这才低声开聊,把方才阿桶说的事又讨论了一遍,最后做出决定。
驸马把舆图一事暂停,日后都留在京城。
跟太子和十一皇子说一下那个姓王的宦官,让他们暗中查一查。
回头再跟太子商量一下湖广境内万安县附近那座金矿,让他向陛下申请派人开采。
大宣于战乱中建国,在那之前打来打去大了二十几年,整个国家元气大伤,天下虽已安稳多年,可百姓仍旧贫困,国库仍旧空虚,镇守边疆的战士们仍旧缺衣少食。
一句话,穷。
如果能够把那座金矿开采出来,于朝廷,于陛下,于百姓,都是一大乐事。
沈知诺在凤仪宫内逛来逛去,逛了两圈,终于找到了在皇后生病那晚,值夜时睡过去的两名宫女。
华月郡主和文安郡主默默记下那两人,打算回头去跟皇后说。
可狗狗扫过她们之后却说:【这两个宫女什么都不知道,就是稀里糊涂中了别人的招。】
沈知诺不放心,再确认:【所以她们俩没有害我皇祖母的心?】
系统:【没有。】
沈知诺:【上回你说是有人在她们的饮食上做了手脚,知道是谁吗?宫女们都在一块吃饭,没道理就她们俩中了招,其他人都好好的呀。】
系统又看了看剧情:【这里提了一句,说是两人吃过晚饭之后,正准备去当晚值,恰好遇到同屋住的宫女下值回来,带着皇后赏赐的点心,喊两人一起吃,两人便各自吃了一块。】
沈知诺一拍小巴掌:【狗狗,我觉得问题就出现在这个点心上了。那个分点心的宫女叫什么?】
系统:【叫玉莺。】
沈知诺:【好,那咱们就去把这个叫玉莺的找出来,你扫扫她的脸,要是个坏的,那我就告诉皇祖母,说我不喜欢她,让她到别的地方去。】
系统附和:【好的,小主人。】
于是,小姑娘就带着小黑狗又逛了一圈,见到个人,就让小黑狗去扫脸,报她们的名字。
结果把凤仪宫所有的人,全都扫了一遍,也没找着这个叫玉莺的人。
沈知诺站在院里,小手叉腰,满心困惑:【狗狗,怎么会没有呢?】
系统:【阿桶不知,不过宫人调动也是常有之事,兴许这时候还没来吧。】
沈知诺觉得有道理:【那行,那咱们以后常盯着点。】
一娃一桶说好,三个小姑娘回了殿内。
沈知诺跑累了,自己跑到桌子那,也不用人抱,手脚并用爬上椅子,抱起桌上备好的糖水咕嘟咕嘟喝起来。
喝了个水饱,小肚子圆滚滚,瞧着十分可爱。众人看得都忍不住笑。
沈为清上前抱起妹妹,难得温柔地用袖子给她擦着小脸:“下回去哪,跟二哥说一声,二哥抱着你去,瞧瞧都跑出汗了。”
沈知诺歪着小脑袋打量他:【狗狗,我二哥今天怎么说人话了?】
文安郡主和华月郡主凑到皇后耳边,正跟她说方才在院里那两个宫女,还有那个叫玉莺的宫女的事,皇后听完,说:“我这没有叫玉莺的,许是后头来的,放心,祖母会留意的。”
话音刚落,就听到小姑娘奶声奶气地吐槽沈为清,祖孙三个都忍不住笑了,可都记得不要让小姑娘察觉异常,便都忍着,小姐妹两个都笑倒在皇后怀里。
澜真公主几人也都忍笑,低头喝茶。
只有沈为清,被骂了还开心得很,忍不住扑哧一下笑出了声,
听到这冷不丁的笑声,沈知诺两只小手攀着自家二哥肩膀,脑袋往后缩,问他:“二哥你笑什么?”
沈为清不敢再笑,死命憋着,憋得肩膀都在抖。
沈知诺直觉二哥是在笑自己,可又搞不清自己有什么好笑的,便来了气,抬起两只小手就抓住他两只耳朵用力扭了一把,扭得沈为清呲牙咧嘴,“二哥错了,诺儿撒手。”
沈知诺哼了一声,松了手,伸着小手往皇后那边够,沈为清可不敢再抱这小祖宗,连忙把小胖姑娘抱去榻边放下。
沈知诺见两个姐姐都靠在祖母怀里,她便也挤了过去,和香香的姐姐们挨在一起。
皇后把三个小姑娘揽在怀里,笑得合不拢嘴:“我的乖乖哎,再大个两岁,祖母都快抱不住了。”
众人又是一阵笑。
晌午时分,太子和太子妃带着沈为晏一起过来用膳,十一皇子放下手中事务,也赶了过来,一大家子团团圆圆,开开心心吃了一顿饭。
饭后,大家坐下来喝茶,两盏茶后,皇后开口:“行了,都先回去吧,明儿我生辰,都早些过来。”
众人应是,面上虽未显,可都心事重重。
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大家用眼神交流片刻,各自离去。
为了让皇孙们准备参加寿宴事宜,章华殿今日停讲。
沈为晏一早起来,先跟二弟沈为清在院中比试拳脚, 数十个回合下来,沈为晏落了下风。
之后兄弟俩又比试刀剑, 一阵刀光剑影过后,沈为晏还是败了。
沈为晏拄着剑, 笑着摇摇头,“最近一段时间,你陪着诺儿东奔西跑, 也没去演武场, 我本想着你荒废了,总能侥幸胜你一回,没想还是输了。”
沈为清大咧咧坐在兵器架下的木阶上:“大哥,要论学识才华,咱们这些兄弟们的脑袋加在一起, 也比不过你那一个脑袋。要是在武学上你再登峰造极,还要不要人活了。”
“登峰造极”几个字惹得沈为晏摇头失笑:“你还真当咱们是江湖侠客了。”
沈为清也笑,又说:“大哥, 你是皇长孙,身份尊贵,往后是要用脑子辅佐父王治理天下的, 又不需要你出去打仗, 武艺不如我就不如我吧。”
沈为晏扫视四周, 见院中并无他人,略微松了一口气,上前一步, 挨着沈为清坐下,低声说:“小心隔墙有耳,这话要是传到皇祖父耳中,想必越发要疑心父王心存不良了。”
沈为清拍拍自己嘴:“一时高兴,没留意,大哥放心,我日后定会小心。”
随即又说:“不过,今晚宫宴过后,我觉得咱也没必要小心翼翼了,皇祖父纵使不信父王,但总能信阿桶吧。”
沈为晏擦着剑身:“希望如此吧。”
兄弟俩想着晚上即将面临的场面,一时都沉默了。
沈为晏擦完剑,把剑插回剑鞘:“罢了,不想了,父王自有定夺。”
沈为清也点头,小声说:“大哥,往后要是父王登基,你就帮父王打理朝政,我就做父王和你的大将军,你们指哪我打哪。”
说着,少年站起身来,一手叉腰,一手指了一圈:“我为父王和大哥征战沙场,开疆拓土,一统天下。”
沈为晏起身,揽住二弟肩膀:“好,若当真有那一日,你我兄弟二人定要尽心尽力辅佐父王,开创一片太平盛世。”
意气风发的两个少年对视一眼,齐齐朗声大笑。
随后各自回屋,沐浴更衣,赶去主院。
兄弟二人到的时候,沈知诺还没醒,文安郡主正坐在一旁守着。
两人凑过去,各自扯了一把椅子坐在床边,看着呼呼大睡的小胖姑娘,沈为晏笑得满眼宠溺,沈为清则伸手轻轻戳了戳胖妹妹那一鼓一鼓的小肚皮。
文安郡主忙伸手推他一把:“二哥你又欠,娘说让诺儿睡到饱。”
沈为清伸手又去戳小姑娘小圆手上的小窝窝:“这日头都那老高了,咱们还得准备晚宴的事呢,诺儿那花篮不是还没做好呢嘛,不得抓紧时间。”
沈为晏伸手把沈为清又伸出去的爪子挡开,轻声警告:“回头吵醒诺儿,她要揪你耳朵,我可不拦着。”
想到小姑娘一揪人耳朵就下死手,沈为清把爪子缩回去,伸手摸了摸耳朵,“昨儿揪的我现在还疼呢。”
文安郡主忍不住笑:“活该。”
沈为清伸手去掐大妹妹的脸,文安郡主忙躲到大哥身后,怒目瞪他:“二哥你信不信我让诺儿打你。”
沈为清举手告饶:“可千万别。”
别看诺儿年岁小,可最是护着姐姐,每回慧儿要是跟诺儿告他的状,他都逃不了一顿打。虽说小姑娘小拳头小脚丫打得也不疼,可揪耳朵那可是真疼。
兄妹三人说说笑笑,哪怕极力压低声音,可沈知诺还是醒了,主要也是睡够了。
见小姑娘两条小圆胳膊伸过头顶,兄妹三人齐齐笑了,趴在床边看着小姑娘伸懒腰。
沈知诺一睁眼,就见床边有三张笑脸,她也笑了,爬起来,扑到文安郡主怀里,小脑袋往姐姐肩膀上一趴,奶声奶气:“姐姐。”
文安郡主抱着妹妹晃了晃,又把小姑娘那一头乱蓬蓬的头发捋了捋,在她小脸蛋上亲了亲,随后给两个哥哥递了个眼神。
兄弟两个一个拿衣裳,一个拿鞋袜,动作熟练地给小姑娘穿好。
文安郡主抱着妹妹到梳妆台前,给她梳好了头发,又戴好了昨晚上就选定的珠花,算是给小姑娘收拾妥当。
看着从头到脚粉粉嫩嫩的小团子,兄弟两个都伸手要抱,沈知诺却小身子一扭,自己下了地:“诺儿自己走。”
到了外间,沈知诺在哥哥姐姐们的注视下,自己抱着碗吃完了一碗虾仁小馄饨,又喝了一碗牛乳杏仁羹,便抱上自己的小兔子,先去喂了喂那两只绿孔雀,随后又去花园折了一些花,这才回去做她的大花篮。
兄弟姐妹四个围成一圈,坐在小板凳上。沈为晏和沈为清一人手里拿了把剪刀,修剪好花枝递给两个妹妹,两个小姑娘往铺满了湿土的花篮里插花,倒腾了约莫小半个时辰,终于把花篮做好了。
花团锦簇,姹紫嫣红,看着十分喜庆。
沈知诺站起来,小手叉腰,看着那比她还高上不少的花簇,满意地笑了:“好看。”
沈为清说了和文安郡主之前说的一样的话:“诺儿,这花也太花里胡哨了吧。”
小姑娘伸出一根手指头,一本正经道:“二哥你不懂,皇祖母这个年纪就喜欢这样的。”
矮墩墩的小娃娃,偏偏一副老气横秋的模样,惹得兄妹几人都笑出声。
沈知诺也跟着笑弯了眼,笑着笑着,却在心里叹了口气:【狗狗,要是一直能这样开开心心的就好了。】
系统:【谁说不是呢。】
沈知诺:【不过现在看,结果应该也不会那么坏。你看我皇祖母和我姑姑那边的事都往好的方向改变了,说不定老皇帝那边的事也不一样了呢。】
说到这里,沈知诺一愣:【哎,狗狗,你说奇怪不,我怎么好多天没见着老皇帝了,我本来还想扫他的脸呢。】
系统:【小主人别担心,早晚能扫到的。】
沈知诺点点小脑袋:【嗯,今天晚上就能扫到他了。】
沈知诺扭头看了一眼窗户,有些着急:【这还不到晌午呢,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到晚上。】
沈为晏,沈为清,文安郡主对视一眼,全都沉默了。
过了今晚,他们一大家子,不知会如何。
不光四个孩子煎熬,其他知道阿桶一事的人也都很煎熬,都觉得这时间怎么过得这么慢的。
尤其是十三皇子和敬妃,母子二人一个在宫外,一个在宫内,都像热锅上的蚂蚁,在屋内转个不停。
二人既期盼听到太子家那小丫头和那神秘男子的对话,好弄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又担心被皇上听到,回头不好收场。
但转了一会儿之后,母子二人都抱着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的想法,收拾妥当就出门了。
和十三皇子这种做了亏心事的人不同,澜真公主一家和十四皇子夫妇坦坦荡荡,唯独就是有点儿担心陛下会因为阿桶一事对诺儿不喜。
心中担忧,未时刚过,日头刚刚有些西斜,两家便不约而同出门,朝着皇宫去了。
澜真公主一家四口在宫门口下了马车,就见十四皇子带着大腹便便的十四皇子妃也到了,大家都心照不宣,一番客气过后,携手进了宫门。
十三皇子带着正妃和侧妃两人晚一步到,远远瞧见两家人进门,他低声警告右手边的李侧妃:“入宫之后,谨言慎行。”
李侧妃嘟着嘴甩了一下帕子:“凭什么只说我一个。”
十三皇子没再看她,大踏步往里走。
十三皇子妃斜睨了一眼李侧妃,冷嗤一声:“因为我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不该说,哪像你个蠢货,一天到晚瞎撺掇。”
说罢,抬脚跟上十三皇子。
李侧妃不满,冷言讥讽:“我撺掇什么了,说的好像你很想去那鸟不拉屎的地方似的。哦,对了,我忘了,你家就是那小门小户的穷地方,也难怪你不介意了。”
见她声音颇大,十三皇子妃冷声道:“这是宫里,你若不嫌丢人,尽管大声嚷嚷。”
看着宫门两旁肃然而立的禁军,李侧妃扭着帕子,终是偃旗息鼓。
她快走几步,超过十三皇子妃,赶上十三皇子,伸手想去牵他,“表哥。”
十三皇子眉间闪过一丝厌烦,皱眉躲开她的手,大踏步走到前面去了。
夜幕降临,永和殿内张灯结彩,鲜花满殿。
皇亲国戚们陆陆续续到来,宫人们按照事先排好的顺序,将贵人们引入席中落座。
皇帝和皇后的位置在上首,左手边是成了年的皇子皇子妃及皇孙们,还有公主驸马及皇外孙们,按照年龄长幼而排。
右手边是宫妃们,按照尊卑排的顺序。
太子一家的位置在左手边第一,紧接着是澜真公主一家,随后依次往下。
太子和太子妃忙完,带着孩子们过来的时候,除了承武帝和皇后,其余该来的人全都已经到齐了。
众人见到太子太子妃,全都起身行礼:“恭迎太子,恭迎太子妃。”
太子笑着让大家起身,随后也不像以往那般四处寒暄,而是带着太子妃径直走到自家位置处坐了。
沈知诺被大哥和姐姐牵着手走过来,四下里一看,全是人,顿时觉得好生热闹,打算把系统叫出来,让狗狗扫人。
还不待开口,华月郡主就上前抱住小姑娘,狠狠亲了几口:“诺儿,想姐姐没?”
这突如其来的过分热情,亲得小姑娘咯咯直笑,两只小手推着华月君主的脸:“想姐姐。”
太子龙章凤姿,太子妃仙姿佚貌,几个孩子的容貌也都极其出众,一家人都格外惹人注目。
自从一家人进门,众人的目光就不由自主一直跟随,此刻见可可爱爱的小胖姑娘笑得像朵花,也都情不自禁跟着笑了。
十三皇子借着给敬妃请安,离开自己位置,坐到了敬妃身边,看了一眼太子家那边,小声提醒:“母妃,之前儿子跟您说的事,您留心些。”
敬妃低声说:“我这自打宝宁小郡主一进门,我就一直盯着她,可瞧了这么半天,也没瞧出什么不对啊。”
十三皇子:“儿子也只听过一回,且再看看。”
敬妃虽然觉得此事实在让人难以理解,可她从不怀疑自己儿子,闻言点头:“好,母妃盯着呢,你先回去坐吧,待会儿陛下要来了。”
十三皇子说好,起身回到对面自己座位上坐了。
他身边是十四皇子的位置,不过此刻夫妻两个都不在座位上,跑去太子和澜真公主那边说话去了。
十三皇子想起这几日老十四那个疯子做的事,有心找人换个位置,转念一想那样太过反常,便作罢,只是不动声色地把腿伸到桌子下面,用腿把桌子往旁边挪了挪,尽可能地离十四皇子的桌子远了些。
算着时辰差不多,承武帝先一步来到凤仪宫,打算陪着皇后一起去永和殿。
皇后亲自奉上一杯茶:“多谢陛下。”
承武帝接过茶盏喝了一口,“原本定在吉庆殿操办你的寿诞,你却非要改到永和殿,这几日在小朝会上,内阁几位阁老都在向朕打听,问此事为何突然改了。”
吉庆殿和永和殿都是宫中举办典礼的殿宇,只不过吉庆殿规模更大,重大庆典,大型宴会一般都在这举办,当初承武帝的登基大殿就是在吉庆殿办的。
而永和殿相对较小,一般只有皇亲国戚参加的家宴,或只有部分官员参加的宴会,会在这办。
皇后的千秋寿宴,原本定在吉庆殿,并令在京三品以上官员及其家眷都要出席恭贺,原先太子妃带领宫中各司也是这么操办的。
可后来出了阿桶一事,皇后思来想去,怕宴会上闹出什么不可收拾的场面来,回头再丢了皇家体面,便一力劝说承武帝,改在了永和殿,且只让皇亲国戚出席即可。
此刻听到皇帝这般说,皇后便问:“那陛下怎么答的?”
承武帝:“朕说,皇后上了年纪,不喜热闹,自家人吃顿饭也就罢了,就不劳动各位大人了。”
皇后:“陛下说的是。”
“这都是你敷衍朕的说辞,朕拿来敷衍他们罢了。”承武帝放下茶盏,目光审视:“你且与朕说说,到底为何?”
皇后笑了笑:“陛下,的确是有件奇事,只是这事吧,三言两语也说不清楚,等到晚宴上,陛下便会知晓了。”
她昨晚想了半宿,还是决定得提前跟皇上打个招呼,免得回头他觉得大家伙都瞒着他,是在故意耍他,难免要生气。
听皇后这话不像要瞒着他,承武帝面色缓和些许,“所以,这阵子你宫里孩子们进进出出,就是因为这件奇事?”
皇后:“正是如此。”
承武帝:“那老大家几个小的见朕就跑,也是为此?”
皇后笑:“是。不光如此,这后头的事多着呢,今晚宫宴过后,陛下自己找孩子们问吧。”
见皇后一副老神在在,不管他怎么问她就是不打算说的模样,承武帝冷哼一声:“故弄玄虚,朕倒要瞧瞧,到底是何等奇事。”
见时辰差不多了,皇后起身:“陛下,走吧,孩子们应该都到了。”
承武帝起身往外走,皇后落后半步跟着一起走,两人一路无话。
快到永和殿门口的时候,皇后低声提醒:“陛下,待会儿不管发生何事,您都莫要当众问出来。”
承武帝偏头问:“为何?”
皇后也不解释其实是不要当着诺儿的面问出来,只笑着说:“陛下听臣妾的便是,臣妾断然不会害您。”
皇后越是如此,承武帝越是好奇,“那朕非要当众问呢?”
皇后便笑了:“那陛下便试试吧,回头可别怪臣妾没提醒您。”
承武帝从老妻脸上竟看出一丝幸灾乐祸,他怀疑自己看错了,眨了眨眼再看,就见皇后确实是在幸灾乐祸,他顿觉稀奇:“你这是,等着瞧朕笑话?”
“臣妾哪敢。”皇后忍笑摇头,伸手指着殿前的台阶:“陛下,到了,小心脚下。”
承武帝停下,“当真不说?”
皇后再摇头:“陛下,若臣妾此时说了,岂非少了许多惊喜,陛下还是待会亲眼看,亲耳听吧。”
承武帝一问再问,皇后一推再推,可承武帝并没有生气,他已经许久不见老妻在他面前如此鲜活了,反倒觉得心情挺好,伸手点了点皇后:“你啊,真是越上年纪越不成体统。”
说罢,抬脚上了台阶。皇后在后头跟着,两人在一群宫女太监的簇拥下走进永和殿。
康元德小跑几步先行立在门口,高声唱喝:“陛下驾到,皇后驾到。”
殿内顿时安静下来,众人全都起身跪地,高声请安:“恭请陛下圣安,恭请皇后金安,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沈知诺跟着哥哥姐姐们跪在爹爹娘亲身后,撅着小屁股在地上趴成粉粉的一小团,模样挺乖巧,可她却没有好好请安,而是在浑水摸鱼。
她只喊“恭请皇后金安”,“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和老皇帝有关的,她是只字不喊。
随后在心里说:【狗狗,快出来干活,老皇帝来了。】
那带着些许兴奋的小奶音,淹没在响彻大殿的恭迎请安声中。
可跪在小姑娘前头的太子太子妃却是听得清清楚楚,二人的心都是一颤,暗道终归是来了。
文安郡主兄妹三个都紧张地偷偷抬头看向皇上。
只见承武帝笑容满面往前走,边走边抬手:“都起来吧,今儿是皇后寿诞,这是家宴,都不必拘礼。”
众人齐声谢恩,随后起身,等皇帝和皇后落座,众人才坐回去。
老皇帝不喜繁琐,随意讲了几句,便把主场交给皇后。
皇后心中有事,也不多说,只说不要饿着孩子们,让把献礼贺寿的环节往后放,直接吩咐宫人上菜。
皇帝看向皇后,目露不解。
皇后笑笑:“太子妃操劳多日,张罗出这桌席面,让孩子们先填饱肚子吧。”
免得回头阿桶的事一曝出来,再无人顾得上吃东西,糟蹋了粮食不说,也白费了太子妃一番辛苦。皇后心中这样想,可这最后这句话却没说出来。
承武帝听出皇后意有所指,微微颔首,没再说什么。
皇后看向太子妃:“先传膳吧。”
太子妃笑着应是,朝几步外候着的女官点点头,女官屈膝行礼,转身去吩咐。
片刻之后,丝竹声起,宫人们鱼贯而入,端着美味佳肴走进殿内,一一摆放在各人的面前。
皇后抬手,吩咐用膳,随即看向皇帝:“陛下先请。”
承武帝拿起筷子,随意夹了一筷子菜放入嘴中,众人这才开始动筷。
承武帝想着皇后说的那件奇事,抬头环顾四周,一眼瞧见太子太子妃身后那个小粉团子,白白胖胖,笑得憨态可掬,看得人心情就跟着好。
承武帝笑着伸手一指,对一旁的康元德说:“你去,把宝宁郡主领过来。”
皇后忙伸手抓住承武帝的手,温声劝道:“陛下,还是让诺儿吃饱了饭再过来吧。”
康元德看向承武帝,承武帝看向皇后意味深长地目光,摆手:“罢了,先用膳,稍后再说。”
康元德应是,退到承武帝身后,垂手站好。
沈知诺坐在两个姐姐中间,刚想让狗狗去扫老皇帝的脸,就被两个姐姐拉着说话。
华月姐姐在她左边耳朵讲笑话,自家姐姐在她右边耳朵说悄悄话,惹得她耳朵直发痒,忍不住缩着脖子咯咯笑出声。
太子妃和澜真公主对视一眼,都松了一口气。
今儿是皇后的寿诞,总不能一上来就搞事,好歹得让大家吃饱喝足,贺寿完毕再说。
于是两人就给华月郡主和文安郡主下了任务,让她们在宴会前半段尽可能地哄着诺儿,分散她的注意力,让她没空和阿桶说话,免得一上来就把这寿宴给砸了。
两个小姑娘办事可谓十分妥帖,都这么久了,愣是没让小姑娘有机会和阿桶说上话。
皇后心中有事,默默用膳。
承武帝心中纳闷那个奇事到底是个怎样的奇事,有一下没一下地吃着,视线却在殿内众人身上来回扫视。
可仔细看了几圈,只看到老大一家和澜真一家都有些不同寻常的紧张,老十一还是那样一副要死不活的冰疙瘩脸,老十三似乎在刻意躲避他的视线,老十四还和老十三梗着脖子外,除此之外,再没看出什么不对来。
想着皇后说先吃饱饭,他便收回视线,默默吃饭。
沈知诺和姐姐们玩了一会儿,等菜肴都端上来,她便也跟着吃起来。
一时间,殿内都是筷子汤匙碰撞碗碟的声音。
大殿右边的嫔妃们一边吃着东西,一边小声说着,说今日的菜肴如何美味,说大殿的鲜花如何馨香。
皇贵妃嘴角闪过一丝冷笑:“这等团圆的大好日子,咱们在这琼浆玉液美味佳肴,可怜我家老二,独自在北边喝风吃沙,这可真是同人不同命。”
在她右手边的荣贵妃以帕掩唇笑着说:“谁说不是呢,我们老四在西南那个地方蚊叮虫咬的,也好不到哪去。”
说罢,看向她身边的琬贵妃:“妹妹倒还好,虽说六殿下也在外头,可十二殿下还能再陪你一年。”
琬贵妃笑了笑,没有答话,看了一眼对面坐着的十二皇子,又转头看了一眼隔着两个座位的康妃,二人对视一眼,很快挪开视线。
嫔妃们这边笑语嫣然,一派和气。
可对面的皇子之间的气氛却没有这么和谐了,个别几位皇子之间甚至可以说得上是剑拔弩张。
除了太子外,比十皇子大的皇子,包括十皇子在内,全都已经出京就藩。
比十一皇子小的,包括十一皇子在内,今日都在殿中。
一开始大家都还吃得好好的,兄弟们和和气气,算得上兄友弟恭。
可吃着吃着,也不知怎么的,昭妃所生的十七皇子和温嫔所生的十九皇子突然小声争执起来,也不知说了什么,最后两人都黑了脸。
沈知诺一边吃饭一边观察四周,在心中暗暗琢磨待会儿该让狗狗去扫谁,刚好瞧见两位小皇叔吵架,小姑娘耳朵尖,听到他们彼此放了狠话,说明儿约到演武场去打过。
两人虽然没闹出多大动静,可在座之人有哪个不是耳听六路眼观八方的,对面的昭妃见自家儿子被气着,她回头横了一眼温嫔,目光极其不善。
温嫔虽位份低,但也不甘示弱,狠狠翻了个白眼。
沈知诺小脑袋转来转去,刚好把这一幕也瞧了去,小姑娘无奈耸了耸小肩膀,低头继续干饭。
这边两伙人刚消停,就听嘎吱一声,一道极其刺耳的桌子摩擦地板的声音传来,刺得沈知诺勺子一扔,两只小手赶紧捂住耳朵。
众人也都看了过去,就见十三皇子阴沉着一张脸,而十四皇子则起身一脸歉意地朝众人解释:“真对不住,我这脚下一滑,不小心踹我十三哥桌子腿上了。”
敬妃坐在对面,气得脸色铁青。刚才她可是亲眼瞧见,十四皇子就是故意踹的十三皇子的桌子。
其实大家对最近两位皇子不和的事都有耳闻,一看两人表情,也都猜到了大概。
大家齐齐看向上首坐着的皇帝,就见承武帝慵懒地靠在椅子上,眼神微眯,不辨喜怒,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是发怒前的征兆。
众人心中都是一凛,赶紧敛气屏息,抱着孩子的也都赶紧喂了东西到孩子嘴里,不敢发出任何声音,以免被陛下的怒火波及。
太子妃见状,忙给女官使眼色,女官叫停了丝竹,带着乐人悄无声息退了出去。
一时间,殿内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沈为清这个好信的也瞧见了十四皇子那一脚,凑到自家大哥身边小声说:“十四皇叔故意踹的。”
沈为晏竖起一根手指挡在嘴前,声音微不可闻:“嘘。”
沈知诺有些来气,这么多好吃的菜,本来都吃得好好的,可这些人也不知是好日子过多了还是怎样,偏要在她皇祖母的寿诞上找事,这是来砸场子的吗。
小姑娘气鼓鼓看向四周,就见她那些大大小小的皇叔们,虽然各个低着头做出一副乖顺的样子,可从她的角度看过去,却十分清楚明了地看见他们脸上的表情,憋笑的憋笑,幸灾乐祸的幸灾乐祸。
看得小姑娘火气更大了,拿起勺子,用力戳着碗里的羊肉羹,一边戳,一边忍不住在心里吐槽。
【斗斗斗,可劲儿斗吧,最后斗得大宣四分五裂,你们也全都死光光了,我看还怎么斗。】
【狗狗,你说是不是?】
小黑狗蹦跶出来,毫无感情地附和:【死光光好,全都死光光了,咱们就可以走了。】
软软糯糯又火气十足的小奶音一响起,听得太子手一抖,手里端着的汤碗掉在桌上,汤汤水水洒了一桌。
太子妃脸色也是一变,掏出帕子给太子擦手的同时,还不忘往里挪了挪,试图将小女儿小小的身影给挡住。
沈为晏和沈为清还有文安郡主都往一起凑了凑,用身体把妹妹围在了中间,薛颂和华月郡主悄悄把椅子挪了过来,一起帮着挡住承武帝的视线。
澜真公主攥住了驸马的手,面色紧绷。
十一皇子冰雕一样的脸纹丝不动,看向皇帝,手却不动声色按在了腰间的软剑上。
皇后放下筷子,长长舒了一口气。暗道,终于来了。
承武帝则是神色一凛,眯眼扫视大殿上的众多子孙。
什么玩意儿?
他辛辛苦苦打下来的江山,竟被这帮败家玩意霍霍没了?
众皇子皇孙心中皆是大骇,他们最后,全都死光光了?
不是,这话是谁说的啊?
她怎么知道啊?
嫔妃们也都被那句稚嫩又恐怖的话惊得花容失色。
众人第一反应是震惊,震惊过后,这才反应过来要找说话的人。
寻着方才声音传来的方向,目光齐刷刷看向太子家那边,再从刚才那声音来判断,最后把目标锁定在了太子身后那个粉色小团子身上。
就见那小团子左手抱着玉碗,右手拿着勺子,在用力地戳戳戳,戳戳戳,本就肉乎乎的小脸蛋还圆鼓鼓的,也不知是吃着东西,还是在生气。
众人困惑了。
刚才那小孩的声音,是宝宁小郡主吧?是吧?
可这样一个小娃娃,她怎么能说出那样的话来?
是谁教她的吗?
还有说话那个男的,他谁啊,谁那么不要脸,还说他们死光光好。
承武帝看向身边的皇后,用眼神询问,这就是你说的奇事?
皇后点头。
承武帝伸手指了指小团子方向:“诺儿,方才你说……”
承武帝话说一半,戛然而止,因为他的嘴有如千百只蜜蜂齐齐蛰了上来,又痛又麻,哆哆嗦嗦瞬间不受控制。
他心中大骇,伸手捂住嘴,这才想起先前皇后提醒过他的话,他看向皇后,就见皇后正掩唇而笑,幸灾乐祸地笑。
承武帝气乐了,伸手点了点皇后,再次看向太子身后。
就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小胖姑娘已经被一群孩子给围了个严严实实,从他这个角度看去,竟连根头发丝都看不见了。
太子原本已经做好了心理建设,决定今晚坦然面对阿桶一事公之于众,可当那些探究的目光齐刷刷盯向诺儿的时候,尤其是皇上伸手朝着诺儿一指,他又慌了。
不,坚决不能让诺儿受到任何一点伤害,哪怕是惊吓也不行。
他不假思索,本能做出一个重大决定,带着诺儿撤退。
于是,他给太子妃使了个眼色,随后起身,回手抱起小女儿,将小女儿的小脑袋往自己胸前一按,走到桌前,朝着皇上一礼:“父皇,儿臣身子有些不适,先行离开一会儿。”
沈知诺冷不丁被自家老爹抱起,还脸朝下给她扣在他心口,小姑娘云里雾里不知发生何事,心中困惑,正想抬起头来问问。
就听自家老爹小心翼翼,又恭敬万分对老皇帝说起话来,小姑娘又忍不住吐槽起来。
【爹爹你还对老皇帝那么恭敬干嘛,你担心他身体,不过劝他少吃些丹药,他就疑心你不想让他长生不老,最后听信谗言废了你,他自己还不是吃死了。】
小黑狗摇着尾巴在小姑娘身边飞上飞下,【吃死了,吃死了。】
皇帝瞳孔一缩:!!??
他废了太子?
他自己还吃丹药吃死了?
太子双腿一软,抱着孩子跪在地上,强撑着磕了个头,道了句“儿臣告退”,随后起身,拔腿就跑,那速度快的,众人似乎都看到了残影。
小胖姑娘奶声奶气几句话, 在众人心中掀起惊涛骇浪,各个一脸愕然。
有想追问到底是怎么回事,碍于陛下还在不敢冒然开口的, 有怀疑自己幻听,想拉着身边人低声确认的。
可都还来不及反应, 太子居然抱着那一石激起千层浪的胖娃娃,就这么不管不顾地跑了?
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的众人:“……”
大家伙都想薅住太子, 摇着他肩膀问上一问,你这是在搞什么?
清楚阿桶一事的众人也是面面相觑。
十四皇子忍不住想笑,十一皇子嘴角抽了抽。
太子妃和澜真公主对视一眼, 齐齐叹气。
太子这样, 也有点儿太过掩耳盗铃了,就算把诺儿抱跑了,难道刚才的事就能当没发生了吗?
承武帝急于弄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张嘴就要将人喊回来。
可他那张嘴还哆嗦着,根本说不出话来, 于是伸手扒拉一下皇后,然后指着太子的背影。
看着眼瞅着就要跑出大殿的太子,皇后也是十分无语, 明明昨天都已经商量好了的,没想到太子竟然又临时反悔,可这时候反悔又有个什么用。
皇后叹了口气, 高声道:“太子。”
这一喊不要紧, 太子一听, 跑得更快了,嗖一下跃过大殿那高高的门槛,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众人:“……”
知道太子武艺不错, 可这还是头一回见他跳那么老高的。
不是,太子平日里,不是最沉稳内敛的嘛,怎么今儿倒是和为清那小子有几分相像,刚那一跳,丝毫不顾储君威仪,就跟那,就跟那刚下山的野猴子似的。
太子妃捂了捂脸,起身,朝着承武帝和皇后行了一礼:“父皇,母后,请容儿媳去将太子喊回来。”
皇后点头:“去吧。”
太子妃应是,转身往外走,沈为晏兄妹三个急忙跟了出去。
华月郡主起身要跟,被澜真公主拉住,低声说:“不急,待会儿都会回来。”
承武帝的嘴已经缓过来了,一刻都不耽搁,立马拉着皇后询问:“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皇后:“就像陛下听到的那样。”
承武帝:“那和诺儿说话的那个男的?”
皇后:“大概是个神灵吧。”
承武帝蹙眉:“神灵?”
他怎么有点不信呢,谁家神灵那么贱兮兮的,一会儿说他的儿孙们死光光好,一会儿说他吃死了好。
皇后看出承武帝心中所想,想起先前阿桶的附和,也觉得十分好笑,她忍笑替阿桶澄清,“陛下,阿桶真的是好的,他不会伤害任何人。”
见皇后好像生怕自己对阿桶做什么,承武帝先表了态:“行吧,好与不好的,朕也不会拿他怎样。”
随后往皇后这边挪了挪:“那这事到底是怎么回事,皇后快跟朕详细说说。”
皇后往殿门口看了一眼,估摸着太子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便点了点头,“这事,得从那日说起,慧儿正陪着诺儿在玩,就听诺儿在和一个自称阿桶的人说话,不过诺儿叫那人是叫狗狗的……”
承武帝打断:“那这个阿桶,到底是人还是狗?朕方才,怎么什么都没瞧见?”
皇后:“臣妾也不知,这个阿桶,只闻其声,不见其影。陛下,这不重要,权当他是一只会说话的狗狗吧。”
承武帝:“好,皇后接着说。”
皇后便接着讲,把阿桶是如何出现的,最近这阵子又说了哪些事,以及他们似乎都活在一本什么权谋文里,等等等等,一件一件接着往下说。
上首皇上和皇后在低声说着话的同时,殿内众位皇亲国戚也都开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刚才那话,听到了吗?
“听到了,你也听到了?”
“原来你们也听到了。”
“还好还好,大家都听得到,我还当我撞邪了,吓得我这颗心那怦怦乱跳。”
澜真公主一家都没开口,仔细观察皇帝的神色。
十一皇子端坐椅上,岿然不动。
十四皇子攥着妻子的手,静静等着太子一家回来。
十三皇子看向对面的敬妃,母子二人对视一眼,脸色都不大好看。
那事果然是真的,而且不光陛下能听到,看这架势,整个大殿内的人全能听到。
想想他们前阵子暗中谋划的事,心中都道,完了,这下完了。
可又一想,宝宁说,所有人都死了,就连太子都废了,陛下也死了,好像又没有那么紧张了。
但其他人就没那么淡定了,左边聊完,右边聊,问完前边,问后边。
大殿左边,皇子们忘了昔日的明争暗斗,针锋相对,勾肩搭背说起小话来。
“不是,刚才宝宁郡主那些话什么意思啊,什么叫咱们都死光光了?”
“咱们这么多皇子皇孙的,全都死了?不太可能吧?”
“简直无稽之谈。”
“我也觉得不可能,咱们这不都好好的,哪能说死就死。”
大殿右边,后宫嫔妃们也都暂且抛却往日恩恩怨怨,头挨头,手拉手,讨论起来。
“你听到了吗,宝宁说,太子被废了。”
"还说陛下也死了呢。”
“原来陛下日日服用的仙丹,竟能吃死人吗?”
“就是不知道太子被废之后,陛下又立了谁为太子?”
“立谁有什么用,没听说全都死了嘛。”
百十来号人突然开始说话,即便都极力压低声音,可还是如同成千上万只蚊子一起涌入殿中,整个大殿只听到“嗡嗡嗡”“嗡嗡嗡”……
承武帝被吵得头疼,都有些听不清皇后说话了,他气得一拍桌子,怒斥:“都给朕闭嘴。”
龙颜大怒,众位嫔妃和皇子皇孙们全都齐齐闭嘴,垂眸低首,极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主子们方才的言行举止不同寻常,周边服侍的宫女太监嬷嬷们全都不明就里,可没人敢出声问一句,都静静做着自己该做的事。
此刻陛下一声怒吼,吓得众人呼啦啦跪倒一片。
大殿终于恢复寂静,承武帝冷冷扫视一周,随后又看向皇后,低声道:“皇后接着说。”
皇后看了一眼殿内众人,声音不急不缓,“都起来吧,大好的日子,都别跪着了。”
下人们齐声谢恩,起身站到自己该站的地方。
皇后这才往承武帝身边靠了靠,低声接着说:“阿桶说,有一日,陛下在大殿吐血,太子劝说,反倒惹得陛下厌弃……”
沈知诺被自家老爹抱着一路狂奔出了永和殿,出殿之后还不把她放开。
她觉得自己快闷死了,拱了两下没拱动,两只小手摸索着抓到老爹胳膊里侧的软肉,用指甲狠狠掐了一下。
一直沉浸在不能让陛下伤害诺儿的情绪中的太子,完全没意识到他要先一步把小女儿给闷死了,只顾埋头猛走。
正走着,胳膊传来一下刺痛,这才回神,把严严实实抱在怀里的小胖姑娘举开了些。
沈知诺见老爹神色不好,又想起先前他和老皇帝说身体不适,伸出一只小胖手摸摸老爹额头:“爹爹,你哪里不舒服,咱们去看太医。”
小姑娘奶声奶气的关心,听得太子眼泪都差点掉下来,他眼含热泪把女儿抱回怀里,轻轻摸着小姑娘的头,继续往前走:“没事,爹爹没事。”
听出老爹嗓音发哽,情绪激动,沈知诺伸着两只小手也摸摸他的头:“爹爹,你是不是有什么难事?”
太子摇头,让自己平复心情,笑了笑:“没有,诺儿别担心。”
这样子没有事才怪了。沈知诺可不信,从爹爹肩头起来,歪着小脑袋看他:“爹爹,那你为什么要抱着诺儿出来?”
太子感叹诺儿聪慧,知道不说点什么,怕是糊弄不过去,想了想叹了口气:“爹爹有些怕你皇爷爷。”
沈知诺暗道果然,攥紧两只小拳头,很想打人。可她这么小,她能打谁呢。
小姑娘独自生了会儿闷气,伸着小手抱住自家老爹的大头,奶声奶气安慰着:“爹爹不怕,诺儿会保护你的。”
这句话听得太子好不容易憋回去的眼泪差一点又涌出来,真是又心暖又心酸。
这样好的宝宝,他怎能让她受一丁一点的委屈。
父女俩紧紧相拥,太子的脚下却一直未停,一直朝着东宫的方向走。
直到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沈为清的呼唤:“父王,等一等。”
太子猜到怕是陛下让这小子来追自己,也不理,抱紧怀里的胖娃娃,只顾猛走。
沈为清只得又喊:“爹,我娘追不上,累岔气了。”
太子这才停下脚步。
沈知诺越过太子肩膀看过去,就见远处,灯火之下,影影绰绰还有两个身影,仔细一看,还真是娘亲和大哥。
见太子停了下来,沈为清又折返跑回去,同大哥一起,将自家气喘吁吁的母妃给搀扶了过来。
太子妃双手扶腰,上气不接下气:“殿、殿下,你跑、跑那么快做什么。”
太子伸手搀扶妻子:“你怎的跑成这样,快到这坐坐。”说着,带着妻子往一边回廊下的台阶上去。
见自家爹爹一手搀扶母妃,一手抱着妹妹,沈为晏和沈为清齐齐伸手,想把妹妹接过来。
太子胳膊一收,把小胖姑娘抱紧了些,警惕地瞪着两个儿子。
见自家父王跟那惊弓之鸟似的,兄弟俩无奈收手,转而去搀扶母亲。
太子妃一直都知道自家男人体力好,可从来不知道他跑这么快的,她实在累得不行,一屁股坐在台阶上,缓着心跳和呼吸。
沈知诺见娘亲累得很,挣扎着想从老爹怀里下来去看看,可老爹今儿也不知怎么了,就是不放手。
她也无奈,转圈看了看,没见到姐姐,便问:“姐姐呢?”
沈为晏捏捏妹妹的小圆手:“诺儿别担心,爹爹跑太快了,姐姐跟不上,娘亲便让姐姐留在了殿门口。”
太子妃终于喘匀了那口气,站起身来,伸手去抱女儿:“诺儿来,娘抱。”
太子却抱着孩子一转身子躲开了。
看着丈夫那孩子气的动作,太子妃叹了口气,伸手在丈夫背上轻轻搓了搓,语气温柔:“阿煦,把诺儿给我。”
太子沉默了一会儿,委屈巴巴转身,极其不情愿地把手里的胖娃娃交了出去。
太子妃亲了亲女儿的小脸,把她递给大儿子:“抱着妹妹先走,到前头等我们。”
兄弟俩应好,带着妹妹往前走。
沈知诺趴在大哥肩膀上,看着娘亲拉着爹爹说话,一开始爹爹还摇头,后来也不知娘亲说了什么,最后爹爹终于点了头,被娘亲牵着手,朝她们走了过来。
沈知诺突然感叹,原来看似强大的爹爹,也是会被吓哭,也是需要人哄的。
永和殿内。
承武帝听完皇后的话,面色凝重,久久无语。
原来太子对他,从来没有不臣之心。
原来,他竟昏聩至此?
他竟为了个女人,竟将太子废黜,全家流放,还害得太子太子妃,连同几个孩子,全都惨死在路上。
还有老十一,他竟然也下令杖责之后圈禁?
还有皇后之死,澜真之死,华月之死,他怎能毫无作为,无动于衷?那可是他的发妻,长女,和外孙女。
承武帝摇了摇头,觉得那不可能是自己干出来的事。
他看向皇后,试探着问:“皇后,有没可能,阿桶所说,也不全是真的?”
皇后猜到他的想法,看了他一眼,语气淡然:“陛下爱信就信,不信便罢。”
承武帝内心其实已经信了,但他有些抗拒。
见老妻脸色不好,他沉默片刻,回头看了一眼康元德,“带他们全都下去。”
帝后二人几乎用气声说话,殿内的其他主子们偷偷摸摸交头接耳,显然这宫里是出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可一向消息灵通的康元德事先却丝毫没有收到任何风声,这让他觉得有些不安,但身为皇帝身边第一内侍的素养,让他并未东张西望,只在皇帝身后一丈之外,静静站着。
此刻见陛下吩咐,他立马应是,躬身退下,随后招了招手,把殿内服侍的宫人们全都带了出去。
见陛下和皇后都把身边宫人遣退,皇子们,嫔妃们也都照做,不过片刻功夫,殿内所有下人就都走了个干干净净,只剩下大小主子们。
知道陛下这是要说方才那怪事,众人都压抑着内心的激动和兴奋,面上都严肃起来,洗耳恭听。
承武帝扫视一周,冷声警告:“方才诺儿说的那话,想必你们也都听到了。”
众人齐声应是。
有个年轻嫔妃性子急,开口问:“陛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对面有个小皇子也附和:“是啊父皇,和宝宁说话的那个,到底是人还是什么啊?”
承武帝:“朕知道你们急着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但是你们先别急。”
“切记,待会儿诺儿回来,你们该做什么做什么,千万不要表现出异样,也不许当着诺儿的面问一个字。”
一个小皇子不解:“父皇,这是为什么啊?”
承武帝:“这是圣旨,也是为你们好。”刚才那劳什子扎嘴惩罚,简直苦不堪言。
见皇帝语气里带着警告,众人神色皆是一凛,齐声应是。
文安郡主跑不快,方才被娘亲和哥哥留下来等,等了半天快急死了。
华月郡主在里面等得着急,没坐一会儿就跑出来看,见文安郡主在门口,便牵着她的手陪她一起。
两个小姑娘正翘首以盼,就见太子一行人远远地走了回来。
“爹爹,娘亲,诺儿。”文安郡主喊了一声,松开华月郡主的手,急急跑下台阶,迎了过去。
华月郡主下意识跟着跑了两个台阶,想了想又转身跑回殿内,一进殿门就说:“外祖父,诺儿回来了。”
众人顿时激动起来,又开始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
承武帝点头说好,看了一眼薛颂:“阿颂,你去跟康元德说,让他们都进来吧。”
薛颂领命,出去殿外传话,很快,康元德带着下人们又都走了进来。
见嫔妃和皇子皇孙们全都抻着脖子齐刷刷往门口看,承武帝轻咳了一声:“都忘了朕方才说的话了?”
除了几个年纪小的娃娃尚且搞不清状况,仍旧无忧无虑地吃吃喝喝,其他人早就无心宴饮,可一听承武帝这警告满满的话,大家只得再次动筷。
刚夹了没两筷子,就见太子一家六口出现在了大殿门口。
众人真是用了有生以来最大的自制力,才把自己眼珠子定在眼眶里,假装若无其事地该干嘛干嘛。
沈知诺被哥哥抱着,跟在爹爹娘亲后头走上前去,给老皇帝请安。
太子朝着御座跪下:“儿臣方才身体突感不适,御前失仪,请父皇母后恕罪。”
承武帝挥了下手:“无妨,回去坐吧。”
皇后看了一眼皇上。你这也太心急了,哪怕是做戏也得关心两句吧。
接收到皇后不满的目光,承武帝扯了扯嘴角,笑着问:“太子身体可好些了?”
太子答:“多谢父皇惦念,儿臣好多了。”
承武帝点头:“那就好,快带着孩子们去坐吧。”
太子太子妃应是,带着几个孩子往自己座位那走。
沈知诺没看到小黑狗,知道它又休眠了,在心里喊它:【狗狗,快来。】
承武帝一听这话,再也按耐不住,招了招手,露出和蔼可亲的笑容:“诺儿,到皇爷爷这里来。”
沈知诺小身子一扭:【臭老头,把我爹爹都吓哭了,我才不去。】
臭老头?
承武帝:“……”
众人内心震撼。
这小娃娃,胆子也忒大了吧,竟然敢骂陛下臭老头?
众人想着先前皇上的警告,都不敢看过去,吃饭的吃饭,喝汤的喝汤,哄孩子的哄孩子。
皇后听着,却觉得有点爽,她也不像其他人那般小心翼翼,明目张胆地笑着看了一眼承武帝。
承武帝一生征战,内心豪迈,不至于因为奶娃娃的一句骂生气,反倒觉得有些好笑。
不过小姑娘不来,他也不强求,反正能听到就好。
要搁在以前,陛下让诺儿过去,太子必定会抱着诺儿过去,可眼下他可不想那么做。
太子妃看了一眼皇后,见皇后没说话,她便也装作没听见,跟着太子落了座。
沈知诺见爹爹娘亲都规规矩矩坐着,神情也都十分小心谨慎,她在心底叹了口气,【狗狗,我爹爹和娘亲都被老皇帝给吓坏了。】
【我可不怕他。】
说罢,从大哥怀里挣扎着下地,溜溜哒哒爬上台阶,往老皇帝那走。
矮墩墩的小胖姑娘费劲巴拉迈上台阶,走到承武帝面前,歪着小脑袋打量他两眼,【狗狗,去扫他的脸,让我看看他最后是怎么死的。】
承武帝:“……”
他知道他最后也死了,可小团子这话听起来,怎么那么像骂人呢。
【来了小主人。】小黑狗应声飞起,绕着承武帝脑袋飞了一圈,随后回到小姑娘身边:【小主人,他可挺惨。】
沈知诺在心里哼了一声,【他能有多惨?能有我们全家被流放,大年夜全家死在刺客刀下惨吗?】
小姑娘边说,边绕过老皇帝,走到皇后身边,爬到了她怀里坐了。
皇后抱着乖乖胖孙女,拿了个干净的汤匙,舀了一口牛乳鸡蛋羹喂到姑娘嘴里。
小姑娘一边吃,一边静静等着系统说话。
系统仔细翻了翻有关承武帝的剧情,按照小主人问问题的习惯排了一下顺序,开始讲了。
【承武帝这些年来随着年纪增长,身体状况日渐不妥,他便信了那道士的鼓动,开始服用所谓的仙丹。】
【其实那根本不是什么仙丹,就是那道士为了骗取钱财炼制的大补丸。】
沈知诺:【那能吃死人的仙丹有什么效果?为什么老皇帝非得吃它?】
系统:【刚吃完之后,确实让人生龙活虎,精力旺盛,这对年近六十的老皇帝来说很重要。】
一听这话,众人的目光全都不约而同看向大殿右侧,高位嫔妃们身后坐着的,全是一些年轻貌美的妃子。
沈知诺舒舒服服窝在皇后怀里,被桌子挡着,没留意到众人的的反应。
小黑狗蹲在沈知诺圆滚滚的小肚皮上,接着说:【可长久下来,其实是把身体透支了。再加上那丹药里头有让人上瘾的成分,老皇帝就越发依赖,越吃越多,到最后连番吐血。】
沈知诺:【哼,就因为他吐了血,我父王才好心劝他,结果他还疑心我父王。】
系统见小主人生气,附和两句:【对,吐吐吐,吐死他去。】
沈知诺被上蹿下跳的小黑狗逗乐了,又问:【那后来呢?】
系统:【后来,你们一家,澜真公主一家,十一皇子,皇后,先后都出事。】
【其他皇子们嫔妃们也都不消停,你杀我,我害你,反正死的死,残的残,反正没一个善终。】
众位嫔妃和皇子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内心震撼,神色各异。
系统:【老皇帝就开始反省,开始后悔,可那时候已经晚了,该发生的都已经发生了,他几乎成了孤家寡人,身体彻底垮了,眼睛也看不见了,躺在床上瘦成了个骷髅样,连勺子都拿不起了。】
承武帝脸色一僵。若当真那样,还不如死了痛快。
沈知诺:【那后来就那么病死了?】
系统:【要是没人干涉,他很快就会病死,可惜不是。】
沈知诺好奇:【那还能怎么死?】
系统:【剧情里是这样写的,曾经驰骋沙场,傲视群雄的承武帝,最终被自己儿子扼住喉咙,绝了气息。】
沈知诺蹭地一下从皇后怀里坐起来:【老皇帝自己的儿子?说的是谁?】
殿内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又看向大殿东侧,皇子们的所在之处。
身为儿子们,诸位皇子,齐齐变了脸色。
那个弑父杀君的逆子,不会是自个吧?
当然,这里并不包括,惨死流放路上的太子,剃发出家的十四皇子,被打断双腿囚禁而死的十一皇子,还有一杯毒酒赐死的十三皇子。
除了这四人,其他皇子们的心都突突突直跳,生怕自己就是那个掐死陛下的“儿子”。
系统:【这里就没写了,因为到此为止,大宣皇室基本就死完了。】
沈知诺:【那大宣后来怎样?】
系统:【各路藩王早就起兵造反,把好好的大宣闹得四分五裂,后来藩王和皇子们都斗死之后,大宣国土被周边几个国家瓜分,战火纷飞,生灵涂炭,民不聊生。】
沈知诺:【那再后来呢?】
系统:【再后来,就没有了。】
沈知诺有些来气:【那这本破书把人都写死了,把好好的江山都写没了,写个什么劲儿。】
系统:【那阿桶就不知道了。】
殿内众人又捕捉到一个关键词。
可一时也无暇细想,都在拼命琢磨那个扼死皇上的人是谁。
承武帝眼神微眯,打量着自己的“孝子贤孙”们。
沈知诺从皇后怀里起身,溜溜达达往下走:【狗狗,走,咱们把那掐死老皇帝的大孝子找出来。】
小黑狗摇着尾巴跟着小姑娘往前飞:【大孝子,大孝子。】
太子,十一皇子,十三皇子都稳稳坐着,心中暗道,得亏自己死的早。
十四皇子此刻也无比庆幸,在原剧情里他远遁空门,当和尚去了。
可其他皇子们却惨了,各个面如菜色,心惊肉跳。
圆滚滚的小胖姑娘踩着镶满珍珠的粉色小绣花鞋,一步一步朝他们走来。
他们只觉得那小脚丫是踩在他们心上,踩得他们心肝乱颤,毛骨悚然。
一个两个都在心里无声呐喊:你不要过来啊!
第43章
可天不遂人愿, 即便诸位皇子们再不想那小胖姑娘走到他们面前,可她还是迈着稳稳的步伐,一步一步朝他们走来了。
平日里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 一些皇子们其实都没少在心里腹诽皇帝,有的时候, 气头之上,甚至在心底冒出过一些不可告人的阴暗想法。
此刻心中难免警铃大震, 不禁怀疑,难道,难道他那不轨想法, 竟然真的付诸行动了?
如此一想, 只觉脊背发寒,脖子嗖嗖发凉,下意识伸手捂住了脖子,还有的双腿发颤,恨不得直接钻到桌子底下去。
因为谁都知道, 他们的皇帝老爹,在皇位一事上是多么的冷酷无情。
当年,他们还有个二叔, 那是他们父皇同父同母的亲弟弟,当年一直陪着他们父皇打天下来着。
他们那二叔也算得上是战功赫赫了,可天下平定之后, 二叔嗜酒的老毛病就犯了。
而且每喝必醉, 每回喝醉, 又要大放厥词,说什么要不是晚出生两年,这个皇位就该他坐, 还常常借着酒疯,对承武帝的决策指手画脚。
有人禀报给承武帝,还有人上奏折参他,可承武帝都是笑笑,并不做理会。
可不到半年,他们那位二叔有一回醉酒夜骑,竟然马失前蹄,掉入湖中,就那么淹死了。
可天底下哪有那么巧的事,喝了酒不坐马车,偏要骑马夜奔,而且还非得跑到湖边去骑,随从们又刚好都跟丢了,掉进湖里时,周围又恰好没有人瞧见……
但凡有脑子的人,只要稍微往深里想一想,就知道这事,并不像表面看到的那样简单。
再想想阿桶说的,兢兢业业的太子又是怎样一番凄惨的下场。
所以,但凡觊觎皇位的人,在他们父皇这里,别管是亲兄弟,还是亲儿子,全都是杀得的。
更何况,还是亲自动手弑君的逆子。
要是那人被那个不知是人是鬼的阿桶给找出来,那等待他的,只有死路一条,怕是家中妻儿,还有宫中的母妃,以及外祖家,全都得死。
此刻,大家都十分羡慕地看向太子。琢磨着也不知现在还来不来及犯点什么错,好轮到个流放的罪名。
沈知诺下了台阶,就往她众多皇叔们那边走,走了几步,想着不能让人看出她是故意往那边去的,因为她平时跟他们来往也不多。
于是她就假装到处瞎玩,先是到大殿东侧嫔妃们的座位中间穿过去,后又跑去大殿西侧,在皇姑姑们面前蹦跶了几下。
好在她年纪小,又是太子家最受宠的小宝贝,以前宫宴上坐不住的时候,她也这么干过,一点都不突兀,当然,这是小姑娘自己觉得。
三岁的小娃娃,实在是太矮了,站在地上,如果不刻意仰起头,视线所及,不过是桌子那么高。
小姑娘压根不曾留意到,整个殿内所有人的眼珠子,都像被一根绳拴在了她身上一样,一直随着她转。
殿内也有和沈知诺差不多大年纪的孩子,见沈知诺到处跑,便也想跟着去玩,但都被自家父母给按在了座位上,要么拿吃的哄,要么拿玩的哄,都给哄住了。
承武帝见小姑娘东颠西跑的,半天也不去替他找掐死他的“大孝子”,忍不住偏头看向皇后,低声问:“诺儿这是在做什么?”
皇后笑了笑:“孩子小,玩性大,兴许忘了。”
承武帝:“……”
可千万别啊,不然今晚他怕是要睡不着了。
可也知道,这么小的孩子,要真玩起来,你还真拿她没办法。
有儿子的嫔妃们猜到小团子或许是玩起来忘了,都在心中暗暗祈祷最好一直忘下去,永远都不要想起来才好。
没儿子的嫔妃们,都在暗暗使劲儿,恨不得走过去提醒小姑娘赶紧干正事,她们还等着看热闹呢。
好在,那小粉团子东奔西跑,到处玩了一会儿,终于朝着皇子们走去了。
沈知诺自动越过自家老爹,十一皇叔,十三皇叔和十四皇叔,直接朝着她十二皇叔去了。
见小胖姑娘停在他桌边,十二皇子在桌子下的拳头不知不觉捏紧,面上却装作若无其事,朝着小姑娘露出笑容来。
沈知诺:【狗狗,去扫我十二皇叔。】
小黑狗应声,飞过去扫十二皇子的脸。
小姑娘那软软糯糯,却吓死人不偿命的话一说出口,十二皇子额头上的冷汗刷一下就冒了出来,瞬息功夫,大颗大颗的汗珠就像断了线的珠子,滴滴答答砸在了桌上。
真的,他可以对天发誓,不管过去,还是现在,他沈琨绝对没有谋害亲爹的畜生之心,不然出了宫门就被马车撞死。
可他真的不知道,半年之后,他对父亲的孝心和忠心有没有发生改变啊。
对面的琬贵妃清晰瞧见自家儿子那青白的脸色,她的心也高高吊了起来,手里的丝帕已经被指甲抠得抽丝抽得不成样子。
康妃的脸色也不好看,看一眼十二皇子,看一眼琬贵妃,满眼都是担忧。
十三皇子之前一直担心自己谋害十四皇子妃的事败露会被陛下责罚,此刻看着十二哥那煎熬的神情,他那颗慌乱不安了数日的心,突然奇迹般平复了,甚至嘴角还挂上了一抹笑容。
他做的那些,本以为都是天大的罪过了,可在这亲手掐死亲爹的兄弟面前,他甘拜下风,自愧不如。
敬妃本来也因为阿桶的出现而慌乱不安,生怕自家儿子谋划的事被陛下知晓,她们娘俩都得完,可眼下见愁眉苦脸多日的儿子露出笑容,她的心也跟着安了。
虽然这么说有点丧尽天良,但她由衷感谢那勒死陛下的大孝子。
有句话叫什么来着,珠玉在前,瓦石难当,虽然用在这不大恰当,但就是那个意思。
其实自打小姑娘说让小黑狗去扫十二皇子的脸,不过几息功夫。
可对于十二皇子来说,那简直就是度日如年,他从来没觉得时间过得这样慢过,简直一呼一吸都是煎熬。
他恨不得直接将小姑娘拎起来抖一抖,把那个叫什么狗狗的东西给抖出来,亲自问它,自己到底是不是那个逆子,要杀要剐,给个痛快,何必如此磋磨人呢。
其他几位皇子人人自危,都无暇看笑话。
但在那一刻,大家心中都不约而同地想,要是那大逆不道的事,是十二哥干的就好了。
那样,他们就都解脱了。
小黑狗很快绕着十二皇子的脑袋飞完,沈知诺也不等它落回自己肩膀上,便问:【狗狗,我十二皇叔是‘大孝子’吗?】
那一瞬,几乎所有人的呼吸都停顿住,静静听着。
小黑狗:【小主人,他不是‘大孝子’。】
苍天有眼!十二皇子简直要喜极而泣。
他可真想给那圆卜隆冬的小胖娃娃磕个头,再喊上一句感谢大侄女不杀之恩。
对面的琬贵妃见儿子死里逃生,紧绷的脊背瞬间塌了下去,这才发现自己双腿都是软的,要不是坐在椅子上,怕是要瘫坐在地,站都站不起来了。
承武帝虽年事已高,可目力极好,把方才十二皇子的神情变化都看在眼里,心中猜测这个老十二怕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小心思。
但他觉得他不是死在老十二手里,因为他这个儿子,素来胆小。
就是那种但凡遇事,可以跟在别人后头喊打喊杀,可要轮到他自己上,他一定会往后缩,甚至会掉头就跑那种。
典型的有贼心没贼胆,随大流可以,打死不敢出头的。
在小胖姑娘走向十二皇子的时候,承武帝就对着皇后低声说:“不是他。”
果然不出他所料,阿桶说不是老十二掐死他。
承武帝不屑地冷笑一声,看了看皇后,还抬了抬下巴。看吧,朕看人准着呢。
皇后见他有些得意地样子,内心十分无语。
在这判断哪个儿子杀了自己,哪个没杀,即便都猜对了,可这样的父子关系,难道很光荣吗?也不知他得意个什么劲儿。
沈知诺一听不是十二皇叔,也没有意外,只在心里哦了一声,就往下一个皇叔那走,顺嘴问了句:【那狗狗,我十二皇叔最后怎么死的?】
大家伙都已经知道自己在那破书里是“死光光”的了,所以再听小姑娘说死来死去的,也都没有任何意外。
十二皇子见小团子扭身走了,他这才抬起袖子擦汗,至于自己在那破书里是怎么死的,他已经不在乎了。
反正大家都要死的,横着死,还是竖着死,又有什么关系。
小黑狗跟在小姑娘身边飞:【你父王被贬,老皇帝身体不行了,那时候他后悔了,开始怀念你父王,所以迟迟不立新太子,他也无力打理朝政,奸臣弄权,朝野动荡,然后各路藩王就造反了。】
沈知诺想着明年又有一批皇叔要去外地就藩,便问:【那我十二皇叔也造反了?】
系统:【十二皇子沈琨没有亲自造反,他属于摇旗呐喊那种。】
一听自己竟然都没有造反,十二皇子挺直了脊背,彻底放松下来,端了杯茶在手,安心靠在椅子背上慢慢喝着。
荣贵妃笑着看向身边的琬贵妃,用帕子掩着嘴,小声说:“恭喜姐姐,你家老十二不是逆子,也没有造反呢。”
琬贵妃扯了扯嘴角,没有答话,手里紧紧攥着的帕子一直没有松开分毫。
因为,她不只一个儿子,她家老六还在外头就藩。
皇贵妃斜睨了一眼荣贵妃,微不可闻说了句:“蠢货。”
沈知诺溜溜达达,一边寻找下一个扫脸目标,一边问:【然后呢?】
系统:【十二皇子投靠了其中一位藩王,也就是他亲哥哥六皇子沈泽,结果后来两军对垒,十二皇子被六皇子的对手设计抓去,以此来威胁六皇子,想让他投降。】
果然。琬贵妃心里一直高高吊着的石头咚地一声落了下去,脸上血色褪尽。
刚才嘴欠恭喜过十二皇子没有造反的荣贵妃一脸愕然,愕然过后,面上难掩八卦和兴奋,朝着另一边的皇贵妃悄声说:“皇贵妃,你听见了吗,六皇子造反了。”
皇贵妃嫌弃地看她一眼,身子往另一侧斜了斜,又低声骂了句:“蠢货。”
太子以手罩嘴,轻声对太子妃说:“这个老六,平日瞧他像个好的,真没想到他竟然也造反了。”
太子妃低声答:“知人知面不知心,殿下,咱们日后莫要轻信于人。”
承武帝冷冷看了一眼琬贵妃,没说话,可那不悦的眼神明显透漏着一句话:看看你教出的好儿子。
恰好琬贵妃也看过来,两人目光对上。琬贵妃读懂了皇帝的心思,心中骇然,下意识就想跪下请罪,可想到先前陛下的警告,她只得按耐住不动,可却如坐针毡。
十二皇子正在喝茶,听到自家亲哥居然造反,一口茶呛住,又不敢大声咳嗽,差点儿憋死。
沈知诺好奇问:【那后来呢?】
系统:【六皇子也是个铁石心肠的,压根不可能为了一个弟弟就放弃大业,况且双方打得如火如荼,他要是投降,那就是个死,于是便任由那对手就把十二皇子吊在阵前,继续开战。】
沈知诺猜测:【我十二皇叔被乱箭射死了?】
系统:【没,六皇子的人不忍射他,对方的人不知怎么的也不杀他,双方打了三天三夜,十二皇子就吊在阵前三天三夜,后来等六皇子打赢,将人放下来时,人已经活活吓死了。】
沈知诺在心底叹气:【那也挺惨的。】
十二皇子终于咳完,捂着心口顺气。
他确实挺惨,刀枪箭弩从身边嗖嗖过,无数次从鬼门关进进出出,可不就得活活吓死。
想想那个场面,他不由自主打个哆嗦,抬头看向承武帝,心想,还不如掐死陛下的事是他干的呢,那样此刻不管是毒酒,还是白绫,又或是砍头,好歹死个痛快。
又一想,哎,不对啊,既然现在大家都知道了,那事情以后肯定就不一样了,六哥肯定也不会造反了,所以他不会被吓死了。
十二皇子一拍脑门,觉得自己现在都有点逻辑不清了。
对面的琬贵妃脸色煞白。先前听到大家都死了,她虽然惊骇,可却并没有觉得多么真实的感觉。
可此刻听着儿子的惨状,她的心才不由自主揪了起来。
只是,她能怨恨老六对弟弟见死不救吗?她不能。
手心手背都是肉,她心中难受得紧,也知道从今往后,老十二的心里怕是要打个疙瘩了,他们兄弟俩的关系,怕是不会像以前那样亲近了。
果不其然,十二皇子惊惧过后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这个死老六,他可真狠呐。
还有,和老六对着打的那个,到底是谁啊?
不光十二皇子想知道六皇子的对手是谁,其他人也想知道。
可小姑娘却不问了,直直走向了今年刚满十八岁的十七皇子沈渊。
承武帝生了二十二个儿子,其中皇后生的五皇子,皇贵妃生的七皇子,康妃生的九皇子,昭妃生的十五皇子,肃妃生的十六皇子,贞嫔生的十八皇子,温嫔生的二十皇子,以及良嫔生的二十二皇子,全部因为各种原因夭折。
活下来,并安然长大的,只有十四个皇子。
如今还在京城的,也就是此刻在永和殿内的,除了太子,十一皇子,十二皇子,十三皇子和十四皇子,剩下的就只有十七皇子,十九皇子和二十一皇子。
沈知诺走到十七皇子面前,就见十七皇子单手撑头,遮住了半边脸。
沈知诺看不见他的表情,就绕着桌子转了半圈,怎知十七皇子也跟着转了半圈。
十七皇子犹抱袖子半遮面,在心底狂喊:“看不到我,看不到我。”
他可不愿意被那什么狗狗扫脸,不然家底都要被抖搂光,回头陛下怕是要打死他。
沈知诺哪里知道十七皇子在干嘛,只以为是在逗她玩,她也不追着看了,直接问:【狗狗,我十七皇叔挡着半边脸呢,你能扫到吗?】
小黑狗:【抱歉小主人,得完整的面部信息才可以哒。】
从最开始那个找上魏苍那个面具人那里,沈知诺就知道狗狗得扫全脸才行。
闻言她也不奇怪,踮起脚尖,趴在桌子边上,歪着小脑袋,眨巴着一双天真无辜的大眼睛:“十七皇叔,诺儿跟你玩儿啊。”
小奶音软软糯糯,可听在十七皇子耳朵里,却如魔音索命,听得他浑身一激灵。
他不但没有把手拿开,反倒还攥着袖子又多遮住一些,却也没有忽视小姑娘,敷衍地从桌上果盘了随便拿了个果子,往小姑娘面前一放:“诺儿乖,吃果果。”
小黑狗在沈知诺脑袋顶上蹦蹦跳跳:【扫不到,还是扫不到。】
坐在上首的承武帝冷哼一声,又凑过去跟皇后说小话:“这个老十七,鬼鬼祟祟,也不是个好东西。”
大殿众人也都盯着十七皇子。
还没被扫过的二十一皇子捏紧双拳,暗暗鼓劲儿。十七哥,掐死父皇的一定是你,对吧?
沈知诺搞不懂十七皇子今天怎么跟她玩起捉迷藏来了,要是平时她闲着,她就陪他玩一会儿,可这会儿她着急找大孝子呢,没空跟他瞎胡闹。
喊了两声十七皇叔,见他还是捂着脸,也不跟他废话,直接踮起脚尖,两只小手拽住他的袖子,用力往下扯。
十七皇子是真不愿意把脸露出来,于是稍稍用了点力。
沈知诺一下没拽开,就用两只小手攀住十七皇子胳膊,两条小短腿蜷缩起来,用全身力气往下坠。
沈为晏沈为清两兄弟一直关注着自家妹妹,见小姑娘像个小圆球一样挂在空中荡起了秋千,当即都变了脸。
二人生怕妹妹没挂住一屁股摔在地上,齐齐起身,就要奔过去。
十七皇子也怕把小姑娘摔着,不敢再较力,忙把手放了下去。
沈知诺只当自己赢了,嘿嘿一笑:【狗狗快去扫。】
小黑狗一直守在十七皇子面前蓄势待发,闻言立马绕着他脑袋飞了一圈,【小主人,好了。】
十七皇子见已成定局,也不管了,干脆破罐子破摔起来,伸手揉了揉小姑娘的小脑袋,说:“去别地儿玩去。”
随后直接拿起桌上酒壶,也不往酒杯里倒,直接张嘴就那么灌了起来。
沈知诺好奇问:【怎么样狗狗,是我十七皇叔勒死我皇爷爷的嘛?】
系统答:【不是他。】
十七皇子就跟没听到似的,依旧举着酒壶大口大口喝着酒,那架势,就跟喝断头酒似的。
十七皇子的母妃昭妃闻言如劫后余生,一直捂在心口的手终于放了下去,可一见儿子那死样子,她的心又揪了起来。
这死孩子,是不是背着她干了什么掉脑袋的大事?
沈知诺一听不是十七皇子,便也不在他身边待着,溜溜达达又往前走,顺便问了句:【那我十七皇叔是怎么死的?】
系统:【十七皇子今年刚满十八岁,所以明年就藩的名单里还没有他,年底皇宫出各种事的时候,他还在京城。】
沈知诺:【那他造反了吗?】
系统:【没造反。】
承武帝满意点点头,笑容灿烂。
没勒死他,也没造他的反,好,好,这是个孝顺的好儿子。
昭妃又松了一口气,只要没弑君,没造反,那儿子犯点别的什么过错,那都不算啥大事。
可十七皇子仍旧一口一口喝酒,自己那一壶已经喝完了,他便伸手到一旁十九皇子桌上把酒壶拿过来,继续灌。
承武帝和昭妃不约而同都皱眉,这孩子是怎么回事,这是闹哪出呢?
沈知诺:【那他怎么死的?】
系统:【皇城被攻破的时候,他先把昭妃从地道送走,随后回来和禁军们一起死死守在老皇帝身边,直至战死。】
自打被狗狗扫过脸之后,十七皇子一直垂头丧气闷头灌酒,可一听这话,他的眼睛蹭地就亮了,整个人顿时容光焕发起来。
他有功?得,不用死了。
儿子救过陛下?昭妃脸色登时多云转晴,有些骄傲地看向承武帝。
承武帝捋着胡须看着十七皇子,嘴角微微上扬,老十七能舍命救他,好好好,这真是个顶顶好的好儿子。
皇后看了一眼承武帝,也温和地看向十七皇子
有了老十七这舍命救驾之举,陛下的心情想必能开怀些,回头处理起事情来,手段也能温和些。
沈知诺感叹:【那我十七皇叔还挺英勇的嘞。】
系统:【英勇是英勇,但他也是个能闯祸捣蛋的。】
沈知诺感兴趣地问:【有我二哥捣蛋吗?我二哥都气得老皇帝拿着棍子满院子追着打呢。】
听着自家妹妹略微带着些炫耀的语气说着自己的糗事,沈为清摸了摸鼻子,讪讪地笑了笑。
系统:【你二哥是够捣蛋的,可你二哥聪明着呢,触犯底线的大错他可是从来不犯。可这个十七皇子闯起祸来可是顾头不顾腚。】
沈知诺:【那我十七皇叔都干了什么?】
系统:【可多了,说说最严重的一件事吧。八年前老皇帝南巡,乘船顺江南下,老皇帝乘坐的大船漏水,一船的人包括老皇帝都差点儿淹死,这事就是十七皇子干的。】
当年那场凶险,很多人至今记得,闻言都震惊地看向十七皇子。
承武帝也很意外。没想到竟是这小子干的。
沈知诺不解:【那时候我十七皇叔不是才十岁,他能干什么?】
系统:【当时随行的有好几个皇子,十七皇子便是其中之一,他头一回坐船,听人说江上有大鱼,便私下里藏了一些爆竹带上船,准备寻机会用爆竹炸鱼。】
【他怕护卫的禁军查到,就把爆竹藏在了船舱装杂物的一个角落,怎知那日突遭狂风暴雨,船只颠簸得厉害,那堆爆竹撞来撞去就爆了炸,直接把船舱的底给炸出一个洞来。】
【水就从个洞开始慢慢浸入船舱,洞越来越大,等到人发现的时候,想要堵住已经来不及了,加上外头暴雨不停,上下漏水,船就一点点往下沉,要不是老皇帝带着儿子们坐着小船及时转移到临近船上,都得掉水里。】
沈知诺:【那船上其他人呢?】
系统:【也都转移了,只是船沉得快,船上的物品很多都毁了,等到雨过天晴打捞上来,很多都不能用了。】
沈知诺:【那没查出来船是怎么漏水的吗?】
系统:【不知是因为船损毁严重没查到,还是有人不想找麻烦刻意隐瞒,总之这事最后归为天雷劈的,因为那日刚好雷电交加,有几道雷也确实差点儿劈在船上。】
承武帝隔空指了指十七皇子,暗道这小子藏得可真深,竟然将这事严严实实捂了这么多年。
沈知诺:【所以,我皇祖父到现在都不知道?】
系统:【应该是不知道的,不然以他的脾气,肯定早把十七皇子打个半死了。】
沈知诺:【那时候我爹爹在船上吗?】
系统:【没在,老皇帝出巡,太子奉旨监国,留在宫中。】
沈知诺:【那我十一皇叔呢?】
系统:【跟着去了,但没在那条船上。】
沈知诺:【那行,那我就不跟我皇祖父告状了。】
十七皇子嘴角抽搐。谢谢你啊小胖侄女,不用你告,你皇爷爷已经知道了。
聊了这么半天,沈知诺才意识到自己已经站在十九皇子身边半天了。
可十九皇子眼眸低垂看着面前的食物,仿佛就像没看到她一般,头都不曾抬起来一下。
不过沈知诺也不意外,她这个十九皇叔一向沉默寡言,不管在什么场合遇见他,他永远都是安安静静的。
其他皇叔们见到她,都要笑着上前摸摸她头,捏捏她手,再夸她几句可爱,可这个十九皇叔却从来没有和她互动过,好像都没和她说过话的。
沈知诺两只小手扒着桌边,仰着小脑袋看着十九皇子:【狗狗,你扫扫我十九皇叔。】
小黑狗应声去扫,很快扫完:【小主人,十九皇子不是‘大孝子’,也没有造反。】
这个答案在所有人预料中,因为十九皇子一直活得好像没有什么烟火气,就是你把皇位捧到他面前,他大概都不愿意接的那种人。
沈知诺也不意外:【那他是怎么死的?】
系统:【被他母妃,就是温嫔,一杯毒酒灌下去毒死的。】
沈知诺震惊不已:【温嫔可是我十九皇叔的亲娘,她为什么这么做?】
第44章
是啊, 温嫔到底为什么要毒死自己亲儿子?不光沈知诺对此感到十分震惊,其他人也都是瞠目结舌。
都说皇家无亲情,但那说的大都是皇上和皇子们, 其中涉及到皇权之争。
可宫妃和自己生的皇子之间哪有什么利益冲突,一般都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啊。
而且, 那得是多狠毒的母亲,才能够狠得下心杀死自己辛苦怀胎十月, 历经九死一伤生下的孩子。
众人看十九皇子,就见他也不知他是走神了没听到,还是听到了压根就不在乎, 还是那副神游天外的样子, 似乎丝毫没有受到阿桶刚才那句话的影响。
才十七岁的少年郎,总是一副行将就木,死气沉沉的模样。
众人在他脸上看不到任何表情变化,便都转头去看温嫔。就见温嫔脸色煞白一片,一脸地难以置信。
众人心道, 那这么看起来,至少温嫔现在没有杀子之心了。
系统翻阅完剧情,说:【小主人, 你可知道,十九皇子还有个弟弟,也就是温嫔生的第二个孩子, 二十皇子。】
一听阿桶提起二十皇子, 温嫔的脸上现出悲伤之色, 眼眶瞬间就湿润了。
沈知诺:【我知道啊,我二十皇叔不是很早就死了吗?】
系统:【对,二十皇子在他五岁那年病死了。】
沈知诺:【是真的生病, 还是被什么人害的呀?】
系统:【二十皇子是真的病,他是得了一场风寒,后来高烧不退,咳嗽不止,怎么治都治不好,就死了,看剧情上的症状描述,应该是得了肺炎。】
沈知诺不解:【那这和温嫔毒死我十九皇叔有什么关系?】
系统:【二十皇子只比十九皇子沈修小了两岁,但兄弟两个的性格却是截然相反,十九皇子从小就安安静静,不爱说话,也不爱动,常常一个人能坐一整天。】
【但二十皇子却极其爱笑,嘴也甜,还喜欢粘人,这样的孩子自然更讨人欢心些,温嫔也难能免俗,更加喜欢小儿子,也更偏心他。】
沈知诺往自家爹娘那边看了一眼,小奶音带着十足的骄傲:【我爹爹娘亲可从来不偏心的。】
系统:【你爹爹娘亲是顶顶好的爹爹娘亲。】
沈为晏,沈为清,文安郡主,兄妹三个对视一眼,都笑着点点头。是的,他们的爹娘爱着他们每一个。
系统接着说:【那一年冬天,天气格外的冷,经常下雪。】
【二十皇子是个好动的,总想出去玩雪,温嫔怕儿子冻着,便总是拘着不让。有一回老皇帝去温嫔宫里,瞧见温嫔死命拉着二十皇子不让他出去,二十皇子急得差点儿在地上打滚。】
【承武帝自己是行伍出身,又是马背上打下来的江山,所以希望自家儿孙都健健康康,活蹦乱跳的。所以便劝了温嫔几句,说男孩子要粗着养,不要养得像女孩子那般娇弱,时常出去野一野才长得壮实。】
沈知诺点点小脑袋:【我知道,我皇爷爷就喜欢我二哥那样调皮捣蛋的。那后来呢?】
系统接着说:【温嫔虽不赞同,可也不敢违背圣意,那后来便时不时地允许二十皇子出去玩。】
【那一日,温嫔有事去其他嫔妃宫里走动,吩咐宫女嬷嬷们照看两个小皇子。温嫔走了之后,二十皇子又想出去玩,宫女嬷嬷们死活劝不住,想着陛下之前的吩咐,便给他穿好了厚衣裳陪他出去玩。】
【小孩子精力充沛,这一玩就玩得有些久,宫人们见差不多了,就哄着二十皇子往回走,结果回去路上又遇到了十七皇子。】
众人的眼光齐刷刷看向十七皇子,十七皇子也是一愣,大家伙都想起了多年前的那件事。
沈知诺:【我十七皇叔闯祸了?】
系统:【七八岁讨狗嫌,那一年十七皇子八岁,也正好出来玩雪,见着二十皇子,便攥了个雪球砸在他身上,本来要回去的二十皇子玩兴又起,便抓了雪去追十七皇子。】
【两人一个五岁,一个八岁,也差不太多,打打闹闹又玩起来,两个小男孩便都疯跑出一身的汗,宫人们劝都劝不住,也不敢用力拉扯小主子,只能干着急。】
【后来十七皇子把二十皇子骗到一棵松树底下,随后在松树上踹了一脚,树上的雪便扑簌簌落了二十皇子一头一脸,还从脖颈子掉进了后背里,凉得他哇哇乱叫。】
【宫人们见状,急忙抱着他回宫,可小男孩本就出了汗,被冰雪化成的水一激,就那么染了风寒,后来就一病不起,没了。】
沈知诺歪着小脑袋打量还静静坐着的十九皇子:【狗狗,你说了这么多,可是还是没说这和我十九皇叔被毒死有什么关系啊。】
系统:【因为当时二十皇子要出去玩的时候,十九皇子劝了一句,劝不听,便自己看书去了,没再管。温嫔就把小儿子去世的一部分原因怪在了大儿子头上。】
沈知诺:【可那时候我十九皇叔也才七岁呀,他自己也是个孩子,而且他还劝了一下,劝不听才没管的,温嫔凭什么怪他。】
看着跟老僧入定一样垂眸坐着的十九皇子,沈知诺站在他的角度想一想,亲弟弟死了,还被亲生母亲怪罪,想想就觉得委屈,伤心,难过。
难怪十九皇叔的性格这样,肯定和这事有关系。
沈知诺没忍住又打抱不平道:【温嫔要是迁怒我十九皇叔,那还不如怪她自己和我十七皇叔来得更合理一些。】
众人心中也颇为认同小姑娘这个看法,要算起来,温嫔知道自家小儿子是个喜欢出去玩,宫人们又管不住,大雪天的她就该待在宫里好好看着孩子,而不是出去闲逛。
也不是说她为了孩子就哪都不能去,只是她自己都没尽到看护的责任,就不应该迁怒到十九皇子身上。
系统:【温嫔也怪了她自己,只是她再自责,也不能杀了她自己。】
【当然,她也怪了十七皇子。可即便十七皇子的行为十分讨人嫌,可当时是两个孩子在玩闹,他也不是有意害人性命,再加上十七皇子的母妃是昭妃,温嫔一个嫔,也不能登门问罪。】
沈知诺:【那我二十皇叔没了之后,我十七皇叔没有受到任何惩罚吗?】
系统:【老皇帝亲自拿藤条狠狠抽了他一顿,抽得他的背上腿上屁股上血痕累累,趴在床上一个多月,伤才养好,至今身上还留着疤。】
十七皇子下意识伸手摸了摸后背,脸上浮现出一丝愧疚,有些难过地低下了头。
沈知诺叹气:【那我猜,即便我皇爷爷狠狠打了这一顿,在温嫔心里,这事也没过去吧?】
系统:【是的。二十皇子死后,温嫔的性情就变了,整日里怀念小儿子,每天都要把小儿子的衣服拿出来整理一遍,还不断地给他做新衣裳新鞋子,被老皇帝看见过一次之后说了她,她就改为偷偷做了,今年还在做呢。】
沈知诺:【那她给我十九皇叔做吗?】
系统:【以前是会做的,可自从她小儿子死后,她就没再给大儿子做过了。而且,她每每看见不爱说话,总是静静杵在那的十九皇子就觉得心气不平,总会说一些伤人心的话。】
沈知诺:【她都说些什么?】
系统:【比如说,你怎么一点都不像你弟弟;要是当年你拦着你弟弟不让他往外跑,你弟弟就不会死;或者,你当年要是跟着你弟弟一起出去玩,他就不会被杀千刀的老十七弄一身雪,就不会生病。】
【要是碰到二十皇子的生日,或者忌日,温嫔便会变本加厉,最过分的时候,还会对着十九皇子说,死的怎么不是你。】
沈知诺攥紧小拳头:【这也太过分了,有这样当娘的嘛。】
殿内众人的脸色也都不大好看。都是自己的亲生骨肉,温嫔却厚此薄彼得如此过分,还真是枉为人母。
系统附和:【确实过分。】
沈知诺:【那我十九皇叔如今这要死不活的性子,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吧?】
系统:【原本他是内向喜静,但也算是正常的孩子,可后来经常被亲生母亲否定打击外加攻击,天长日久的,便觉得活在世上没什么意思了。】
众人都同情地看向十九皇子。少年五官漂亮,可因为常年待在室内,很少在外活动,皮肤变得过分白皙,有些不似真人。众人都在心里感叹,遇到这样的生母,也是运气不好。
沈知诺又问:【那后来,温嫔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毒死了我十九皇叔?】
系统:【那倒不是。当时叛军攻入京城,攻破皇宫前夕,十七皇子要护送昭妃从地道离宫,因为当年二十皇子的事,他一直心存愧疚,便想着弥补一二,要把温嫔和十九皇子一起送走,就特意跑去告诉他们快点收拾一些金银细软,稍后来接他们。】
【温嫔便让十九皇子趁着十七皇子不备杀了他,好为小儿子报仇。】
昭妃听到温嫔让十九皇子去害自家儿子,她满脸怒气,狠狠瞪了一眼温嫔,无声骂了句:“歹毒心肠,不得好死。”
可温嫔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神情恍恍惚惚,并未像之前那般做出任何回应。
沈知诺:【那我十九皇叔答应了吗?】
系统:【没答应。一是十九皇子认为当年弟弟的死,不能全怪到十七皇子身上,再就是觉得十七皇子即便有错,陛下当年也已经责罚过了,而且十七皇子在那么混乱危急的情况下还好心搭救他们,总之,他觉得不应该去杀十七皇子,便不肯。】
【温嫔自从小儿子死后便一直想杀十七皇子,只是苦于一直没机会下手,此刻好不容易等来机会,可十九皇子却不肯帮她,温嫔就发了疯,说既然你不肯为你弟弟报仇,那你活着有什么用,干脆死了去陪你弟弟算了。】
沈知诺:【她那么想杀,那就自己去杀啊,为什么要逼着别人?她是怕死吗?】
系统:【温嫔不是怕死,是因为十七皇子武功很不错,温嫔觉得自己杀不了,报不了仇。】
沈知诺:【那后来呢?她说了那样的话,我十九皇叔很伤心吧?】
系统:【十九皇子非常平静地说,那就死吧。】
【温嫔一听这话,再看十九皇子那貌似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气血上头,彻底丧失了理智,直接把准备了很久,打算自己用的毒药倒在了酒里,先给十九皇子灌了一杯,随后自己也喝了一杯,母子俩就一起死了。】
沈知诺:【那我十九皇叔没有反抗?】
系统:【没有反抗,十九皇子说‘那就死吧’,没有任何忤逆顶嘴的意思,纯纯是他的真心话而已。其实他早就不想活了,只是一时懒得死而已。】
沈知诺听得唏嘘不已,感叹道:【不管是谁,被自己亲生母亲带着恨意杀死,都是一件伤心难过的事情吧。】
系统:【难过肯定是有的,但对十九皇子来说,更多的,或许是解脱。】
沈知诺小脑袋靠在十九皇子胳膊上,肉乎乎的小手在他背上拍了拍,奶声奶气,却又老气横秋道:【哎,可怜见的。】
一直无动于衷的十九皇子终于转动了一下眼珠,随后偏头看了一眼小胖姑娘,嘴角往上扯了扯。
沈知诺沉默了一会儿又问:【那后来呢?】
系统:【后来十七皇子回来接他们,发现两个人都死了,当时皇宫情况危急,他也无暇多想,只当两人是想和陛下共存亡,不愿意离宫,这才自戕,便让人在皇宫偏僻角落挖了两个坑,将两人草草埋了。】
沈知诺歪着小脑袋,看了一眼好像和外界隔绝了的十九皇子,在心底叹了口气:【狗狗,我十九皇叔可真惨。】
对面的温嫔听到这,整个人已经虚脱了一般,瘫在座位上。
望着对面安安静静坐着的少年,她内心震撼,痛苦,又懊悔。
这也是她的儿啊,当初他出生的时候,小小的软软的一团,她也是那般欢喜过的。
可这么多年头,她都在干什么?
众人的视线在母子二人中间来回移动,一时都不知说什么好。
承武帝阴沉着脸,低声说了句:“毒妇。”
十七皇子目露愧色地看向十九皇子,心中自责不已,本想起身过去拍拍十九皇子的肩膀,可一看小胖侄女还在十九的桌边待着呢,便也不敢轻举妄动,只是把桌上的酒壶递了过去。
沈知诺见状,想起之前两人的低声争执,她不禁有些好奇:【狗狗,你知道我十九皇叔和我十七皇叔刚才为什么吵架吗?他们还约着去演武场比试呢。】
她觉得,和别人约架的事,好像不是她十九皇叔能干得出来的。
系统搜了搜剧情,答:【十九皇子身边有个宫女叫冬云,在他八岁时就到了他身边服侍,一直服侍到现在。两年前,十九皇子出宫建府的时候,便把冬云带了出去。】
【巧的是,冬云之前在宫里有个要好的姐妹叫石榴,石榴之前被分到了十七皇子府上。前阵子两人都出府办事,无意中遇到,便寻了个地方叙旧。】
【石榴向冬云诉苦,说她已经过了二十五,想回家去侍奉双亲,可跟府中的管事嬷嬷提了几回,都被驳斥回去,说是石榴做的糕点最合十七皇子的口味,让她再服侍几年再说。】
【管事嬷嬷不准,石榴又不似冬云那样在主子面前得脸,便也不敢越过管事嬷嬷直接去和十七皇子说,只能苦苦熬着。说着说着还哭起来,说她娘身体不好,她怕再过几年,就见不着她娘了。】
【两人聊过之后,便各自回府。石榴只是找人诉诉心里的苦,可冬云却放在了心上,回去之后想了想,便去给十九皇子磕了个头,说请他帮个忙,去十七皇子那里说个情,放石榴出府。】
【冬云善良温柔,细心体贴,一定程度上,弥补了十九皇子在温嫔那里缺失的情感,所以十九皇子十分喜欢她,但不是男女之间的那种喜欢,而是像对姐姐或长辈那种喜欢,可以说,冬云是十九皇子暂时懒得去死的一个重要原因。】
【哪怕他素来不愿与人打交道,但冬云来求他,他还是痛快地将这件事应承下来。可他找十七皇子一说,十七皇子竟然不同意,所以两人才争执,还为此打了一架。】
沈知诺不明白:【不过是一个宫女,我十七皇叔要放就放,不放就不放,为什么要打架?难不成我十七皇子喜欢石榴?】
系统:【那倒是没有,十七皇子就是闲的,犯贱。】
十七皇子摸了摸鼻子。这什么破狗狗,咋能这么说他呢。
系统:【十九皇子一直是天塌下来也不关他事的那种要死不活的样子,平时见到十七皇子除了按规矩行礼,几乎都不说话的,可竟然破天荒来找十七皇子办事,竟然还是为了一名宫女。】
【十七皇子便一口咬定,肯定是十九皇子看上了石榴。十九皇子说不是,把事情原委说了,可十七皇子就是不信,非逼着十九皇子承认,不然他就不放人,两人为此争执了几回了。】
【十七皇子可是从来没见十九皇子为一件事这么较真过,觉得还挺好玩,故意逗十九皇子,说打一架,打赢了他,他就放人。】
【若是十九皇子自己的事,他都懒得再争,随他去好了,可他答应了冬云,便不想食言,于是两人就去打了一架。】
沈知诺:【那我十九皇叔打赢了吗?】
系统:【没有,他喜静不喜动,看书的时间比练武的时间多得多。而十七皇子和你二哥差不多,都是那种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好动性子,功夫相当不错。】
【两人开打,没几个回合,十九皇子就输了。不过十七皇子也没为难他,回府之后就让人用马车直接把石榴送到了十九皇子府上,石榴对着十九皇子和冬云千恩万谢之后回了家。】
沈知诺握拳:【我十七皇叔欠不欠呐。】
系统:【是挺欠的。】
沈知诺:【那后来我十九皇叔死了,冬云怎么样了?】
系统:【不知道,剧情里没提。】
想到今天听到的十七皇子干的三件事,炸坏船舱,往二十皇叔身上抖雪,逼着十九皇叔动手打架,沈知诺有些来气,又走回到十七皇子身边去,抬起小脚丫用力踩在他鞋上。
【让你欠,我踩踩踩,踩死你去。】
大殿众人都在心里拍手叫好。暗道,活该。
小胖姑娘咬牙切齿,可踩在脚上却不痛不痒,十七皇子嘴角抽了抽,很想说一句,小侄女要不我自己踩得了。
小姑娘狠狠踩了几脚,这才作罢,又走向在场的最后一个皇子,继续寻找“大孝子”。
十七皇子见小姑娘背朝着他,他也不起身,就那么坐在椅子上,侧身过去靠近十九皇子,歉意十足低声说:“对不住,今儿回去,我就把石榴送你府上去。”
十九皇子难得动了一下,转头朝十七皇子点了点头。
二十一皇子沈喆见小胖姑娘走向他,紧张得手心出汗。可一想,他好像没什么可怕的。
他是父皇最小的儿子,在父皇面前一向很受宠爱,他坚信他在任何时候,都不会伤害父皇的。
如此这般一番心理建设,二十一皇子大大方方看向小胖姑娘,还对她笑了笑。
对面的良嫔却是心跳加速,真想扑过去捂住儿子的脸,不让那个什么狗狗扫。
虽然她了解自家儿子现在绝对没有任何忤逆之心,可谁知道后头宫变的时候会怎样。
儿子今年才十四岁,还不到出宫建府的年纪,那时候他一定是在皇宫里的。
如果那时候年长皇子们都死得差不多了,陛下又病得动弹不了,那万一她起了什么心思,让儿子去做,也不是没有可能啊。
毕竟,代表着无上权力的那把椅子,又有谁不想让自己亲儿子坐上去呢。而儿子,又一向最听她的话了。
想到这,良嫔只觉整个后背瞬间被冷汗打湿,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沈知诺到了二十一皇子近前,【狗狗去扫。】
小黑狗便跑过去扫了二十一皇子的脸,之后调出和他相关的剧情:【二十一皇子不是‘大孝子’。】
还好,还好,不是他。二十一皇子瞬间放松了,紧紧抿着的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要不是陛下不允许,他可真想把小胖侄女抱起来亲一口。
沈知诺:【我想也不是,我二十一皇叔才十四岁呢。】
众人闻言都微微点头。本来他们就觉得不应该是二十一皇子,因为他还未成年,手里无权无兵的,掐死皇帝,对他来说,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好处。
沈知诺又问:【那他造反了吗?】
系统:【没有造反。】
众人也都不觉得意外。不是他们瞧不起二十一皇子,主要是他平日里那喜怒哀乐皆在脸上的单纯样,他有那个心机造反吗。
沈知诺刚想说好的,就听系统又说话了:【虽然二十一皇子没有造反,但是叛军围着皇宫久攻不下的时候,是他从里边打开了宫门。】
二十一皇子脸色骤变,蹭地一下站起来,脱口而出:“不可……”
“可”字刚发了一半的音,他的整个嘴就想被带刺的荆棘条狠狠抽中了一般,瞬间又痛又麻,失去了知觉。
第45章
二十一皇子心中惊骇万分, 一边伸手去捂嘴,一边下意识看向承武帝,正好和皇帝那冷飕飕带着警告的目光对上, 吓得他立马又把手放下去。
他突然想起,之前陛下说不让大家伙当着诺儿的面问时, 还说了句“也是为了你们好”,当时他还纳闷来着, 原来竟是这个意思。
嘴是真的很疼啊,只是好好的,为什么突然会嘴疼啊?不管了, 现在也不是管嘴的时候。
他就是觉得那阿桶方才所说, 绝对是假的,绝对是冤枉他的,即便那叛军是他皇兄,他也绝对不会去开城门的。
他是最小的皇子,与他而言, 亲爹当皇帝,肯定是比同父异母的哥哥们当皇帝要好。
毕竟,哥哥杀弟弟的概率, 可比老子杀儿子的概率大得多。
可是按照父皇的意思,这个阿桶所说全是真的,且父皇对此笃信无疑, 那这样一来, 宴会过后, 他的脑袋岂不是要搬家?
一想到这,二十一皇子的脸色顷刻间煞白煞白,只觉得自己的脑袋摇摇欲坠, 眼看就要挂不住了。
对面良嫔的脸色也是灰白一片。心道完了完了,搞不好真的是她害了儿子。
因为在过去的日子里,每回她在其他高位嫔妃那里受了气,又无从反击的时候,她就会暗戳戳幻想,有朝一日,自家儿子当上皇帝,她当上太后以后,那些曾经给她脸色或者欺负过她的人跪在她面前哐哐磕头,哭着喊着让她给条活路的时候,她将会是多么的得意和风光。
可是,那也不对啊。要是她想让儿子当皇帝,她该去陛下面前抓着陛下的手写下传位诏书才对,怎么可能让儿子去给叛军开宫门呢?
母子俩的思绪飞快翻转,不过眨眼功夫,就想了很多很多。
沈知诺哪里知道其他人在想什么,她被二十一皇子突然站起不清不楚吼了半句给吓了一大跳,忙仰起小脑袋去看。
可二十一皇子虽然才十四岁,身量却与成年男子不差多少,从小姑娘的角度看过去,只看得到他的下巴颏,并看不见他脸上是什么表情。
沈知诺在心里好奇问:【狗狗,我小皇叔他怎么了?】
系统:【不知道啊。】
良嫔心情慌乱,一会儿看儿子,一会儿看皇帝,见皇帝目光阴沉指了下儿子,她忙悄悄抬手,手心朝下,往下压了压,示意儿子快快坐下。
二十一皇子一向很听良妃的话,被皇帝的目光吓到之后就赶紧把视线挪开,改去看良妃,见自家母妃对着他打手势,忙依言赶紧坐下去。
二十一皇子身旁服侍的宫女刚才正在给他倒茶,听他冷不丁站起来说了句“不渴”,吓得她一个哆嗦,忙小心翼翼把他桌上的茶杯给撤了,又把装果子的盘子往他面前挪了挪。
二十一皇子也没留意宫女的动作,见果盘在眼前,便顺手拿了一个,在手里攥着,不停在心里安慰着自己。
稳住,先别慌,好歹得听听阿桶接下来怎么说,万一自己也是有苦衷的呢。
沈知诺瞧见宫女手都在哆嗦,忍不住吐槽:【不渴就不渴呗,喊那么大声干嘛,看把人家吓得。】
虽然她觉得小皇叔怪怪的,但这宫里的怪人也不只他一个,便也没多想,接着问:【那我小皇叔为什么要去给叛军开城门?】
方才众人见二十一皇子整出那一出,生怕小姑娘察觉出什么就不往下说了,心里着急得不行,此刻见小姑娘终于继续干起正事来,都松了一口气,还不忘相互提醒一下记得吃东西,免得显得太怪异。
系统答:【当时叛军攻入京城,围了皇宫,宫内只有十七皇子,十九皇子,还有二十一皇子在宫内。】
【十九皇子被温嫔毒死了,十七皇子去送昭妃出宫,临走前本也想送二十一皇子和良嫔一起走,可良嫔也不知怎么想的,不肯跟着走,十七皇子只好先去送昭妃。】
【临走前他见二十一皇子惊慌失措,还特意叮嘱要等他回来,还说宫墙厚重坚实,皇宫易守难攻,还有禁军们拼死护卫,皇宫一时半会儿没那么快被攻破,若能等到援军到来,一切就迎刃而解了。】
沈知诺好奇:【援军是谁?】
系统:【这里看不到。】
沈知诺:【那后来呢?】
系统:【二十一皇子答应得好好的,可叛军声势浩大,他心中惶惶不安,根本就坐不住,便不顾良妃阻拦,跑去宫墙上看情况,结果就被围宫的皇子给看到了。】
沈知诺:【围宫的皇子是谁?】
系统:【四皇子。】
老四?她家老四?荣贵妃脸上血色唰一下褪尽。
荣贵妃慌乱无助地拉住身旁的皇贵妃,小小声解释:“姐姐,这不可能,我家老四最是忠心爱国”
也不等她说完,皇贵妃一把甩开她的手,嫌弃满满地翻了个白眼:“少跟本宫拉扯,有话同陛下说去。”
荣贵妃又六神无主地看向另一边的琬贵妃,想到六皇子也造了反,顿时觉得找到了同盟,“妹妹,我之前不是有意”
先前刚受了她奚落的琬贵妃觉得十分解气,皮笑肉不笑地打断她,声音不大,可语气却毫不客气:“这可真是恭喜姐姐了,老四可比我们老六强多了,我们家老六只是和其他兄弟打一打闹一闹,可你们家老四那可是有本事,都直接打到京城,打到皇宫来了。”
“我看哪,那掐死陛下的‘大孝子’,指不定就是四殿下呢。”
荣贵妃一噎,觉得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顿时不知再说什么好。
先前阿桶说六皇子造反时,她还幸灾乐祸来着,可现在竟然轮到她了。这可真是,苍天饶过谁。
一听四皇子打入京城,围了皇宫,大家和琬贵妃的想法都一样,全都觉得肯定是老四掐死了皇上。
“大孝子”找到就好,找到就好。其余几个儿子在外就藩的嫔妃们,全都放松下来。
就连承武帝也是这么想的,冷冷看向荣贵妃。
要是目光能杀人,那荣贵妃早被承武帝嗖嗖嗖扔过来的眼刀子扎得千疮百孔了。
沈知诺有点儿不明白:【我四皇叔不是在西南吗,离得那么远,他怎么先跑到京城来了?我其他皇叔们让他吗?】
系统:【其他皇子先打起来的时候,四皇子一直按兵不动,等其他皇子之间你打我,我打你,他打他,全打乱套,脱不开身的时候,四皇子就带兵悄悄出发,一路避开战场,绕道赶来了京城,算是捡了个漏。】
殿内众人瞠目结舌,第一反应都是,这个老四,他可真是卑鄙又无耻啊。
太子和十一皇子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里看出了同样的看法,这个老四,他是不是傻。
承武帝坐在上头,把殿内众人的神色都看在眼里,嘴角现出一抹冷笑。都是蠢货,只有老大和老十一的脑子能用。
沈知诺也很惊讶:【我四皇叔这样,虽然有点儿缺德,可他好聪明啊。】
系统附和:【你这些皇叔们都不简单,尤其像二皇子,三皇子,四皇子他们这种手握重兵的戍边藩王,很多当年都是跟着承武帝一起打江山的,哪个都不是吃素的。】
见系统只夸别人,没提自家老爹,沈知诺补充:【我爹爹才是最厉害的。】
系统总能精准捕捉到小主人的情绪,并给出最合时宜地回应:【小主人的爹那当然是最厉害的。】
沈知诺满意了,接着问:【那我四皇叔是怎么跟我二十一皇叔说,让他开宫门的?】
系统:【四皇子说,让二十一皇子不要怕,他不是来篡位的,他是来勤王护驾的,让二十一皇子赶紧给他打开城门。等他见过老皇帝,请示圣意之后,才好去剿灭叛军。】
沈知诺:【我二十一皇叔就那么信了?】
系统:【一开始肯定是挣扎的,但四皇子又说,外头几路叛军已经打得天翻地覆了,很快就会决出胜负,打入京城。】
沈知诺:【到底几路叛军?】
系统:【具体还查不到,但反正不只一路。】
沈知诺:【好吧。】
系统:【四皇子说,到时候陛下手里无兵,震慑不住那些凶残的,局面只会越来越混乱。他还说,各路藩王的实力又差不多,照这么打下去,打到最后,说不定整个大宣都要亡了。】
【四皇子让二十一皇子放他入宫,说有他守在陛下身边,定能稳住大局。他还当场断指发誓,说他绝不会弑君篡位,更不会杀害亲弟弟,二十一皇子这才信了,去打开了城门。】
断指多疼啊。沈知诺下意识摸了摸自己圆滚滚的手指,十分不解:【可是,宫里不是还有禁军吗?宫门也不是我小皇叔想打开就能打开的吧?】
系统:【因为京城已经被攻破,禁军们也都担心自家爹娘妻儿,守在宫内备受煎熬,早就人心不稳。】
【再加上老皇帝已经病得久不露面不说,就连下达指令都做不到了,但凡是个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龙椅上的主人这回是换定了,只是换成谁去坐的问题。】
【在这君臣观念根深蒂固的时代,在大多数臣子眼中,既然这江山是老沈家打下来的,那只要是老沈家人做皇帝就行。】
【但不管是这个皇子做,还是那个皇子做,对大部分人来说,其实都没什么太大所谓,尤其是在储君未立的情况下,所有皇子们都是有资格的。】
【宫墙外的是四皇子,宫墙里的是二十一皇子,既然是老沈家的家事,那人家兄弟俩商量好了就行,别人又有什么理由搭上自己的性命去干涉。】
【当然,主要也是因为老皇帝之前又贬太子,又囚十一皇子的,让很多人寒了心,没人愿意为他卖命了。】
沈知诺:【那我十七皇叔走之前没跟禁军交代吗?】
系统:【交代了,但是那种生死关头,谁又能完全相信呢,很多人都以为十七皇子借机跑了。在众人眼里,唯一能说话能走动的正经主子,就剩下了二十一皇子一个,所以,他要去开宫门,禁军们就放下武器,由着他去了。】
沈知诺:【也是哦。那后来呢?我小皇叔又是怎么死的?】
系统:【二十一皇子带人开了城门,结果没想到,城门一开,他就被冲进来的人一刀捅死了。】
众人在心里倒吸一口凉气。这个老四,可真狠毒。
二十一皇子觉得心口一凉,可转瞬间,只觉一身轻松,恨不得要拍案而起,大叫一声,捅得妙。
这时候他死了,那就说明,他没机会去当“大孝子”。今天这脑袋算是保住了。
在哥哥们那些反叛,攻城,掐父的丰功伟绩面前,他开个城门这件小事,那都不足与外人道。
和儿子的开心不同,良嫔狠狠瞪向荣贵妃,在心里十分热切地问候起荣贵妃母子的祖宗八代来。
骗我儿开宫门,又杀我儿,呸,什么东西。
沈知诺也是十分意外:【所以,我四皇叔骗了我小皇叔?他当众杀了我小皇叔,他就不怕失了人心,回头他当皇帝,别人不服吗?】
众人心中感叹这小胖姑娘还知道要笼络人心。
系统:【顶多算是忽悠,因为四皇子心里到底怎么想,现在还看不到。而且,杀了二十一皇子的,也不是四皇子本人,是他身边的人。】
沈知诺:【是谁?】
系统:【没提。】
沈知诺又问:【那城门打开之后呢?我记得狗狗你说过,我十七皇叔一直守在我皇祖父身边,直至战死。】
系统:【对,十七皇子送完昭妃,就赶了回来,可那时候叛军已经杀进宫来了。】
沈知诺纳闷:【杀?禁军不是都放下武器了吗,他们怎么还杀?】
系统:【不知道,只说宫门一开,叛军一路杀了进来。】
沈知诺:【那我四皇叔都不管的吗?】
系统:【他管不了,四皇子进了宫门之后不久,也被杀了。】
众人脸上一片愕然。怎么会?那不是他自己带的兵吗?
还有啊,那如果是这样,那就不是老四掐死了陛下?
先前自认躲过一劫的宫妃们的心再次吊了起来。到底是谁?啊啊啊,要不要这么折磨人啊。
承武帝也十分意外。
沈知诺正背着小手溜溜哒哒到处走,闻言站住,吃惊道:【是谁杀的?】
系统:【在和二十一皇子相关的剧情里,看不到四皇子是被谁杀的。】
沈知诺:【那和我十七皇叔相关的剧情里呢?】
系统又调出十七皇子的剧情搜索一番:【也看不到。】
沈知诺:【那你看看,是我哪个皇叔杀死的我十七皇叔?】
系统又仔细过了一遍能搜索得到的剧情:【小主人,没提是哪个皇子。】
沈知诺小手叉腰,歪着小脑袋百思不得其解:【那就奇怪了。】
系统查不到,小姑娘想不到,在座众人脑中也都展开了各种猜测,心道莫不是四皇子的部下反叛了他,想自己做皇帝?
承武帝微不可闻冷哼一声。定是有人在老四身边安插了细作,老四那个蠢货被人当枪使了。
其他狼崽子们在外头打得水深火热,谁都不肯先入京,那是因为他们知道,在外头怎么打都不要紧,回头谁赢,谁就可以说自己是为陛下平叛。
可攻入京城,打进皇宫,这可是妥妥的谋逆作乱。
老四那个傻冒觉得自己聪明,趁着别人打架的时候,悄悄摸摸打回自己家,可殊不知,也许正中别人下怀。
在皇帝身边没有人作乱的情况下,第一个攻入京城的,回头必定会成为众矢之,被大家以清君侧的名义清缴。
这个老四,不是诺儿说的聪明,也不是其他人想的卑鄙,他就纯纯是蠢。
如若像他自己说的那样,没有谋逆之心,是来勤王护驾的,那他绝不会攻破京城。也就二十一那个傻子被他给忽悠了。
沈知诺见再问不出来什么,摊了摊小手,有些失望:【那照这么看,今天是找不着‘大孝子’了。】
系统:【是的呢,小主人。】
小姑娘站了这么久,也问了这么久,着实也有些累了,便迈开小短腿,慢慢悠悠走回皇后身边去,扑到她怀里,拱了拱找个舒服的姿势窝着了。
皇后见小胖姑娘累着了,心疼得不行,伸手将人抱好,给承武帝使了个眼色。今天就到这吧,可别累着我乖乖。
承武帝听到那么多孝子贤孙的光荣事迹,觉得自己那颗已经坚硬如石的心已经开始风化了,要是再来点刺激的,他的心估计要碎成渣渣。
不光小姑娘需要歇一歇,他也需要缓一缓,于是点头,开口:“时辰也不早了,你们给皇后准备了什么,都赶紧献上来吧。”
一听要献礼,沈知诺又爬起来:“皇祖母,诺儿也做了礼物。”
皇后笑着说:“好好,我乖乖最孝顺。”
沈知诺站起来,对着自家两个哥哥招招小圆手,“哥哥,花篮。”
沈为晏沈为清兄弟俩点头,走到偏殿,把事先放那的大花篮给抬了出来,送到皇后面前,“皇祖母,这是诺儿亲手为您做的。”
小胖姑娘对着皇后跪下,像模像样磕了个头,奶声奶气道:“诺儿祝皇祖母身体康健,长命百岁。”
寻寻常常的一句恭祝词,皇后却从中听出了小姑娘真心满满地祝愿。
她想到阿桶说的那些话,想到若是没有诺儿,这个冬天将会发生的那些事,皇后刹那间热泪盈眶,一把将还跪着的小胖姑娘抱进怀里,一手兜着她的头,一手拍着她的小屁股,声音有些哽咽:“我的乖乖,祖母多谢你。”
沈知诺不明白皇祖母为什么突然这么多愁善感,可还是伸着两条小胳膊紧紧搂住皇后脖子,和她贴脸:“皇祖母要开心。”
皇后笑着点头:“好,开心,皇祖母开心。”
皇后抱着小胖姑娘晃啊晃,晃啊晃,好半天才平复情绪,给太子使了个眼色。
太子领会,忙带着太子妃和三个孩子上前,送贺词,献寿礼,
见自家爹娘还有哥哥姐姐要给皇祖母磕头,沈知诺一骨碌爬起来,躲到一旁。
“小机灵鬼。”皇后忍不住笑,看着太子等人点头说好,叫人起来,随后让人把寿礼收了。
太子几人退下,澜真公主又带着驸马和一双儿女上前贺寿。
沈知诺为了避开姑姑一家的礼,又往一旁躲了躲。
见圆滚滚的小胖姑娘站到自己跟前了,承武帝伸手把小姑娘抱了过去,“诺儿来,皇爷爷抱抱。”
沈知诺原来还挺喜欢这个皇爷爷的,可现在不喜欢他了,就不想让他抱,两条小胖腿在他腿上用力一蹬就挣脱了,噔噔噔跑下去,跑到了自家母妃那里,躲到她身后去了。
太子伸手将自家闺女抱起来,用宽大的袖子将小姑娘遮起来,隔绝了皇帝的视线。
承武帝在心底重重叹了口气。这孩子,怕是因为流放一事,记恨上他了。哎,只能后面想办法慢慢哄了。
啊对了,还有太子,现在护诺儿跟护什么似的,那架势恨不得让诺儿永远不到他跟前才好,这是对老子的态度?
算了,是他这个当老子的有错在先,回头也好好安抚一下老大吧。
接下来的献礼,大家都心照不宣,谁也没有浪费时间,很快就走完了过场。
可架不住人多,等所有人贺寿完毕,也过去了好久。
沈知诺被自家老爹抱在怀里忽忽悠悠地晃,几乎都要睡着了。
承武帝给太子使了个眼色,太子点头,看了一眼二儿子,轻声吩咐:“为清,你带着慧儿和诺儿先回去。”
沈为清二话没说,点头说好,上前从自家父王怀里抱起昏昏欲睡的胖妹妹,带着大妹妹走出座位,朝着上首的承武帝和皇后躬身行礼,随后轻手轻脚往外走。
沈为宴有些不放心,低声问:“母妃,要不儿子也跟着回去?”
为晏是皇长孙,很多事他需要知道才好,太子妃知道丈夫的意思,拍拍大儿子的胳膊:“珊瑚她们都跟着呢,你留下听听吧。”
太子也点头,看了一眼几步外站着的丁明,丁明点头,贴着大殿边上,也跟了上去。
承武帝见太子和太子妃一直目送为清兄妹几个,人都走出殿门了,两人还没把头转过来,显然是担心,他便开口:“放心,在这皇宫里头,还没人敢对诺儿不利。”
说罢,声音陡然变冷,冷眼扫视大殿众人:“朕说的可对啊?”
听到这警告意味十足的话,众人神色都是一变,全部起身走到中间过道上来,哗啦啦跪倒一大片:“陛下所言甚是。”
承武帝挥了下手:“康元德,你带他们都下去。”
康元德躬身领命,带着殿内服侍的宫人再一次全都退了出去。
承武帝望着地上跪着的人,幽幽开口:“今天的事,大家都是怎么个看法,来,跟朕说说。”
众人一听,心头皆是一颤。
得,这是要开始算账了。
所有嫔妃们,不管有儿子的,还是没儿子,全都齐声道:“臣妾有罪。”
有儿子的就不用说了,尤其是儿子在外就藩的,“大孝子”这事还悬而未决呢,哪一个敢心存侥幸。
没有儿子的,就算她们没有那个动机去谋害陛下,可这么多年下来,能在后宫安然活到现在的,有几个是心思单纯的。她们之中,有几个是没有秘密的呢。
没看太子家那小胖娃娃把十七皇子和十九皇子府上宫女的事都弄得清清楚楚,万一回头让那只不知是什么狗的狗狗扫了她们的脸,再把她们的底都给抖搂出来呢。
所以说,先跟陛下请罪,总归是没错的。
这边嫔妃们的声音还没落,那边皇子们的声音也齐声响起:“儿臣罪该万死。”
第46章
承武帝靠坐在椅子上, 审视半晌,一挥袖子:“太子,澜真, 老十一,老十四, 你们没什么错,带着孩子都起来吧。”
“谢陛下隆恩。”四家人叩首, 起身走到一旁,垂手而立。
皇后看了一眼十四皇子妃的肚子,温声开口:“老十四, 扶你媳妇到一边坐吧。”
十四皇子谢恩, 扶着妻子去坐。十四皇子妃见众人跪的跪,站的站,根本不敢,十四皇子附耳劝了两句,她再一想腹中孩儿活之不易, 这才坐下。
承武帝重新扫视大殿,目光森冷:“既然都说自己有罪,那就上前来说说吧, 都是些什么罪?”
听着皇帝那不怒自威的声音,刚才齐声认罪的众人却又都哑巴了,左看看, 右看看, 谁都不肯去做那个冒头的。
承武帝杀伐决断, 一向不是个什么好脾气的人,不管是嫔妃,还是皇子公主, 所有人都有些惧怕他,更知道他对胆敢觊觎皇位之人,是有多么心狠手辣。
今日大庭广众之下,阿桶一下曝出那么多藩王造反,可想而知,承武帝的心情该有多么糟糕。
大家伙心里也清楚,眼下这场审判,主要是针对那些造反藩王的。
没有生育过子女的嫔妃,只生有公主的嫔妃,还有那些没有兄弟的公主们,知道此事和自己没什么太大关系,原本无需如此小心翼翼。
可大家都熟知承武帝脾气,各个都老老实实跪着,连个头都不敢抬,生怕引起承武帝的注意,再成了那被城门之火殃及的池鱼,岂不冤枉。
荣贵妃跟着大家一起跪在地上,心中波涛翻涌。
先前她听闻自家老四围了皇宫,再加上琬贵妃那么一讥讽,心道完了,那肯定是老四掐死了陛下,登时觉得她们娘俩必死无疑。
可很快,她又听说自家老四也死了,那时候她愤怒又心疼,在心里暗暗咒骂在暗中杀了她儿子的阴险小人。
可愤怒过后,又仿佛劫后余生,暗道儿子那时候被杀了,好像也没什么不好。
毕竟,掐死陛下的大孝子只有一个,可起兵造反的逆子们却不止老四一个。
再大的罪过,有兄弟们分担着,总能减轻些惩罚,陛下总不能把所有人全部都杀了吧。
如此这般想着,荣贵妃便往一旁跪着的琬贵妃身边挪了挪,小声问:“琬妹妹,你家老六和我家老四一样,你说,陛下会怎么罚他们?”
琬贵妃瞥了她一眼,冷嗤一声,没有理会。
皇贵妃生的二皇子还没被阿桶扫过,她深知自家儿子是个什么脾性,正担忧不已,就听荣贵妃在她身后聒噪,心中越发烦躁,回头低声斥责:“闭嘴吧。”
荣贵妃不满地撇了撇嘴,却也没敢再说什么。
嫔妃们这边没人上前,皇子们那边也都按兵不动。
殿内跪着的几位皇子们的底细方才已经被阿桶抖搂完了,知道此刻上前,那就是去领罚。
当然,做错了事,挨罚也是应当,而且谁都逃不掉。可谁都不知道陛下打算怎么罚,心中没底,便都不想做那第一个试探天威的。
只有十九皇子没犯什么错,完全可以给大家开个头,可他却还是那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就那么安安静静跪着。
承武帝等了一会儿,见无人说话,声音又冷了些:“谁先说?”
十三皇子一咬牙,决定先坦白,毕竟谋害兄弟媳妇,可比谋害老爹的罪名轻得多,可他刚要动,就被跪在他身后的李侧妃拽住了袍角。
十三皇子皱眉,轻声问:“你干什么?”
李侧妃神色慌乱不安地朝他摇头:“表哥,我怕。”
十三皇子神情不悦,一把扯过袖子,正欲起身上前,就见那边十二皇子已经率先站起,走到前头跪好,磕头道:“父皇,儿臣有罪,请父皇责罚。”
承武帝:“说说吧。”
十二皇子:“父皇,阿桶说,儿臣跟着我六、跟着老六造了反,儿臣罪该万死。但请父皇明鉴,儿臣一定是被形势所迫,您知道的,儿臣最是胆小,打死也不敢做出那等大逆不道之事啊。”
“而且,儿子也死了啊,死得还那么惨,呜呜呜,那个死老六,他怎么就那么狠心哪,我可是他亲弟弟啊,他怎么就能见死不救啊……”
十二皇子语无伦次,说着说着,还用袖子捂着脸,当众哭出声来,一把鼻涕一把泪,可谓凄凄惨惨。
十二皇子妃觉得丈夫的确很惨,但又觉得一个大男人当众哭哭啼啼着实有些丢人,尴尬得脸通红,可又一想只要保住命就行,管他丢人不丢人,心中矛盾,神情纠结,生怕别人看到她脸,忙把脑袋深深低下去。
十二皇子家的小男孩今年才六岁,还不怎么懂事,原本就被大殿内凝重压抑的气氛弄得十分紧张,此刻见自家爹爹嚎啕大哭,孩子吓坏了,一把抱住他母亲的胳膊,也跟着呜呜哭起来。
一时间,殿内回荡着父子俩悲悲戚戚的哭声。十二皇子妃吓得面色一白,立马把儿子捞进怀里,伸手捂住他的嘴,凑到耳边轻声哄着。
承武帝看着这个窝窝囊囊的儿子,抬手揉了揉眉心:“待会儿先去老十一那里领四十廷杖,领完回府禁足。”
十二皇子一听这个处罚,哭声戛然而止,把袖子从面前拿开,难以置信般抬头看了一眼承武帝:“父皇,您、您不杀儿臣?”
承武帝冷哼一声:“其他的事,等事情查明,再行发落。”
如果连老十二这样的都要杀头,那后头那些狼崽子怎么办,全杀光吗?那谁来镇守边关?
十二皇子似乎也想到了这一点,再不多问,叩头谢恩,随后回到妻儿身边跪着去了。
十二皇子一出头,十七皇子也按耐不住了,起身几个大步就跪到了承武帝面前:“父皇,儿臣有罪,儿臣幼时贪玩,炸了御舟,损毁财物无数,还差点儿害您落水,儿臣罪该万死。”
看着这个忠君孝父,但胡闹起来又没轻没重的儿子,承武帝冷哼一声:“你是该死。但念你后来护驾有功,朕也不重罚你,回头自己去你十一哥那领二十廷杖。”
十七皇子磕头谢恩,又道:“儿臣年少时无知顽劣,害得二十弟染了风寒幼年夭折,还害得十九弟为此丧命,罪无可恕,请父皇一并责罚。”
十七皇子声音爽朗,言辞恳切,倒也是一副敢作敢当的做派。
承武帝看了一眼温嫔和十九皇子,点头:“你二十弟的事朕先前罚过你了,但你既然诚心认错,那便再领二十杖吧。”
十七皇子磕头:“儿臣领旨。”
承武帝点点头,声音缓和些许:“扶着你母妃起来,一边候着去吧。”
十七皇子磕头谢恩,却没有走向昭妃,而是走到温嫔面前跪了下去,咚咚咚,重重磕了三个头:“温嫔娘娘,当年是我顽皮,害了二十弟,实在对不住您。”
温嫔扬起手,狠狠甩了十七皇子两个耳光,随后痛哭失声,瘫倒在地。
众人心中都唏嘘不已,暗道造孽。
十七皇子两边脸颊高高肿起,一言不发起身,又走到十九皇子身边,朝他深深鞠了一躬,“十九弟,对不住。”
十九皇子仿佛没有灵魂一样,没有任何回应。
十七皇子也不强求,走到昭妃身边,扶着她起身,退到一旁站着。
昭妃看着儿子脸上清晰的巴掌印,心疼得不行,“儿啊,可疼?”
“母妃,无事。”十七皇子摇了摇头,握住昭妃的手,示意她回头再说。
听着温嫔那撕心裂肺的哭声,承武帝叹了口气,看向万事漠不关心的十九皇子:“十九,扶着你母妃回去歇息吧。”
十九皇子磕头应是,起身走到温嫔身边,将她搀扶起来,带着她走出大殿。
见二人出来,温嫔的宫女忙迎上来:“娘娘。”
十九皇子把人交到宫女手上,朝着温嫔拱手一礼,话也没说一句,转身就走。
温嫔忙拉住他的袖子,语带哀求:“儿啊,去娘宫里说说话可好?”
十九皇子面无表情把温嫔的手掰开,道了句“母妃早些歇息”,抬脚走了。
看着少年那挺拔却瘦削的背影,温嫔掩面,泣不成声,被宫女搀扶着回宫去了。
殿内,十三皇子见十二,十七和十九都完事了,不再犹豫,起身跪到前头,俯首跪地。
“父皇,儿臣有罪,儿臣贪心不足,妄图争夺储君之位,为此还残害手足”
承武帝打断他:“说具体的,都干了些什么?”
十三皇子咬了咬牙,老实交代:“儿臣召集了一群幕僚,不过现在已经遣散,儿臣还设计伤害十四皇子妃……”
等众人听完十三皇子的所作所为,各个震惊不已。真没想到,老十三平日里不显山不漏水,竟有这等深沉的心机?还有啊,老十三他凭什么认为自己有资格做储君呢?
十三皇子做的事情,承武帝先前就知道了个大概,此刻也不惊奇,只是看向十四皇子:“老十四,你可有什么话说?”
十四皇子双手攥拳,走上前来,撩袍跪地:“父皇,儿臣和老十三这个畜生素来无冤无仇,可他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竟然谋害儿臣的妻儿,若是没有诺儿和阿桶的提醒,儿臣必定家破人亡,此等大仇,儿臣断不能饶他。”
承武帝:“你想怎样?”
十四皇子咬牙恨道:“儿臣要他以命抵命,儿臣要他死。”
承武帝沉默了,手撑额头,垂眸思索。
对十三皇子责罚的轻重程度,关系到后面陛下对其他犯错之人如何处罚。见承武帝似乎在考虑处死十三皇子的可行性,所有人都紧张起来,大气都不敢喘一下,殿内瞬间安静如斯。
十三皇子妃和李侧妃的脸色霎那间惨白一片。要是十三皇子被砍头,她们的下场也好不到哪去,不是被杀,就是被贬为奴,这一辈子就彻彻底底完了。
敬妃听到十三皇子那句话时,脑中一片空白,呆愣了片刻,也不起身,就那么膝行着爬到前面,重重磕头,苦苦哀求:“陛下,一切都是臣妾的错,是臣妾没有把十三教好,要杀您就杀臣妾吧,求陛下饶过十三一命。”
承武帝想起那日他试探着问敬妃关于老十三的事,她竟然还在他面前装傻,忍不住冷笑一声:“你是该罚。”
随后高声道:“来人哪。”
门外候着的禁军穿盔戴甲,应声而入,走到近前,单膝跪地,拱手:“陛下。”
承武帝指着十三皇子:“廷杖五十,押入天牢,听候发落。”
禁军应是,上前架起十三皇子就走,十三皇子一言未发,也未挣扎。
敬妃哭喊着想去阻拦:“陛下开恩,五十廷杖下去,十三焉有命在?”
承武帝抄起桌上酒盏砸到敬妃面前,怒斥:“你还有脸替他求情,那个畜生要谋害老十四妻儿的时候,他可有想过,人家母子又焉有命在?”
一句话噎得敬妃再也说不出话来,狼狈不堪地跪坐在地上,呜呜哭个不停。
承武帝又喊了康元德进来,一挥手:“把敬妃送回宫中禁足,待查明是否参与十三皇子残害手足一事后,再行发落。”
康元德心中震撼,不知好好的寿宴怎么突然成了审讯大会,可面上却不曾表现出来,恭敬应是,带着两名太监把敬妃架走了。
敬妃往外走,一眼扫到快贴到地上的十三皇子妃和李侧妃时,猛地想起什么,伸手一指李侧妃,大喊道:“陛下明察,都怪这个贱妇,就是她整日在昌儿面前哭哭啼啼,说什么不想去百越过苦日子,就是她整日撺掇着昌儿当皇帝的,陛下,昌儿是鬼迷心窍了,才被这贱妇给蛊惑了啊。”
李侧妃趴在地上抖如筛糠,豆大的汗珠打湿了面前的一片地板。
承武帝蹙眉,又喊了禁军进来,伸手一指十三皇子妃和李侧妃:“将她们二人压入天牢,明日着刑部审讯。”
皇后看了一眼已经吓傻,呆愣坐在地上的十三皇子妃,蹙了蹙眉,伸手拉住承武帝的袖子,温声劝道:“陛下,都是女子,不好关进天牢,要不,暂且送到敬妃宫里去关着?”
说到这,皇后声音压低了些:“着人盯着点就是。”
皇后的话没有说明,但承武帝听明白了其中意图,点了点头:“就依皇后所言,将她们二人送去敬妃宫里,严加看管。”
禁军应是,上前架起二人,出了殿门。
喧闹半晌的殿内再次安静下来,众人敛气屏息,跪得越发规矩。
之前皇帝下令让几个皇子去十一皇子那里去领廷杖,众人还以为,是因为那些事都还没有实际发生,陛下打算轻拿轻放,不予深究。
可眼下见到他对敬妃、十三皇子以及正侧两妃的处置,众人才知道,陛下这是打算来真格的。
众人都觉得陛下对十三皇子的处罚够重了,但十四皇子却不甚满意,可见陛下已经下令,他也不好说什么,只冷着脸,回到妻子身旁,双手按在妻子肩上捏了捏,无声安慰。
承武帝把十四皇子的神情和动作尽收眼底,没说什么,转头看向二十一皇子:“二十一,你有什么可说?”
二十一皇子脊背早就汗湿,此刻见陛下点到他,忙跑出去跪好:“父皇,儿臣愚笨懦弱,受人蒙骗,酿下大错,请父皇责罚。”
良嫔跟在后头哐哐磕头:“陛下开恩,喆儿年少无知铸下大错,可他的心是好的,后面还死得那样惨,您就饶了他这一回吧。”
承武帝被吵得头疼,挥了下手:“良嫔教子不利,禁足三月,罚俸一年。”
良嫔没想到竟然还先罚到她头上了,愣了一瞬,随即反应过来陛下应该不会重罚自家儿子,当即磕头谢恩。
承武帝接着说:“二十一皇子廷杖四十,往后多读书,多长长脑子。”
二十一皇子感激涕零,磕头谢恩。
处理完今日在场的所有皇子,承武帝只觉身心疲惫,他靠在椅子上伸手揉着眉心,合眼养神。
众人噤若寒蝉,不敢发出一丝响动,都盼着承武帝歇息过后,宣布散场,今日就算熬过去了。
剩下的事,等陛下气头过了,回头再议,对大家都好。
可偏有人不识时务,那就是荣贵妃,她观察左右,想跟人搭个话,讨个主意,可无人理她,于是就弱弱地开口,语气试探:“陛下,老四他肯定也是受人蒙骗,这才一时昏了头”
还不等她说完,承武帝猛地睁眼,语气冰冷,满是讥讽:“都带兵打回家里来了,你说他是受人蒙骗?”
老四那个蠢货,被人利用怕是真,可若他没那个心,绝不会做出那等攻城围宫之事来。
荣贵妃忙俯趴在地,瑟瑟缩缩,再不敢言。
承武帝盯了她一会儿,开口:“罢了,今日朕乏了,改日再说。”
说罢,看向皇后:“朕跟皇后去凤仪宫。”
皇后说好,起身,二人抬脚下了台阶,众人唰一下把中间的路让开,叩首恭送。
承武帝和皇后出了永和殿,坐上御撵,直接往凤仪宫去。
众人起身,见太子太子妃还在,众人都没说话,静静站着。
太子的笑容如沐春风,朝众人点了点头:“时辰不早,孤先走一步,大家也早些回去歇息。”
说罢朝澜真公主看了一眼,两家人一起往外走。
众人再次齐声恭送。
目送太子等人走远,十一皇子背着一只手,抬脚就走,声音无波无澜:“需要领廷杖的,跟我来。”
十二皇子,十七皇子,还有二十一皇子齐声应是,乖乖跟了上去。
皇子们一走,公主们也都跑到自家母妃那里去,大家伙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纷纷往外走。
众人心思各异。
有做过那不可告人之事的,在心里琢磨着,往后走路要躲着点太子家那胖娃娃。
心中无愧,坦坦荡荡的,就寻思着,日后要经常去东宫走一走,或者请宝宁小郡主来自己宫里坐坐,好听点儿新鲜事,给这无聊的日子添点乐趣。
而像皇贵妃、荣贵妃、琬贵妃,还有贤妃、宸妃几人,儿子在外就藩的,各自都在心里飞快盘算着,要不要连夜派人去给自家儿子送个信。
让他抓紧时间上折子,请求陛下允准回京,负荆请罪?
还是,让他千万不要回京,赶紧找个地方躲起来,就此隐姓埋名,苟且偷生。
亦或是,让他就地起兵,趁着大家不备,干脆谋个大的?
众人各怀心思,悉数散去,殿内很快空无一人。
突然,一个人从房梁上悄无声息跃下来,正是暗卫梁泉。
只是他那张端庄英气的脸上,再不见往日的冷肃淡定和目光如炬,仿佛撞了鬼一般,一脸惊诧,满眼愕然。
东宫,一家人回去之后,就发现小胖姑娘已经躺在床上呼呼大睡。
文安郡主和沈为清守在一旁,两人都困得直点头,仍旧撑着没睡,见到爹娘和大哥回来,赶紧迎上去问他们走后大殿那边怎样。
见爹爹娘亲去看妹妹,沈为晏便将大殿之事言简意赅说给弟弟妹妹听。
刚说完,太子和太子妃就走了出来。
太子轻声说:“都早些回去睡,明儿一早你们皇祖父怕是要差人接诺儿过去,你们几个都跟着去吧。”
沈为晏沈为清两兄弟应好,行礼出门,回去歇息。
太子妃将大女儿揽进怀里,亲了亲她的额头,“慧儿就在爹娘这里睡。”
文安郡主抱住自家母妃的腰,开心地笑了。
凤仪宫。
承武帝和皇后沐浴过后,躺在床上促膝长谈。
当然,促膝只是个形容词,老夫老妻的,皇后可不愿挨着他。
长谈的,也只是承武帝一个,皇后只静静听着,没有搭话。
承武帝头枕双手:“皇后不要误会,朕不是舍不得收拾那群小子,只是阿桶所说,全是原剧情会发生的事,除此之外,谁知道这些狼崽子有没有做出别的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来,朕得让人细细查明,再行发落。”
“明儿朕和太子商量商量,给那群狼崽子下份诏书,剿了他们的兵权。”
“不行,还是得先把他们挨个召回来,让阿桶扫扫他们的脸,等事情搞清楚了,再打再杀也不迟。”
“等回头真查明哪个狼崽子暗中谋反,朕定要宰了他。”
“还有那个谁,掐死朕那个‘大孝子’,等朕把他找出来,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承武帝唠唠叨叨,发着牢骚,直说得口干舌燥,这才停下,起身下地,去桌边倒了一杯茶,一饮而尽,随后又回到床上。
看着闭目养神,一言不发的皇后,承武帝这才意识到,这么半天净他一个人说话了。
他推了推皇后:“睡了?”
皇后睁眼,没好气道:“陛下在这说个没完没了,您看臣妾睡得着吗?”
承武帝如今在老妻面前相当心虚,语气都弱弱的,“那你怎么不说话?”
皇后翻了个身:“陛下,大宣律法,后宫不得干政。”
承武帝一噎,随后接着说:“还有后宫那些个女人,皇后你瞧见没,先前在永和殿,皇贵妃她们几个,一脸心虚……”
皇后打了个哈欠,转过身来,语气十分无奈:“陛下,臣妾真的困了,要不您回您自个宫里说去?”
承武帝不满瞪眼:“回去朕能跟谁说,要是别的事,朕还可以跟康元德唠叨几句,可这事他压根不知道,朕如何同他说?”
皇后:“这么多年,康元德日日跟在陛下身边,这前朝后宫大事小情的,他知道的可比臣妾知道的多得多,陛下与他说说也无妨。”
承武帝耍赖:“朕不去,朕就爱和你说。”
皇后实在被他烦得不行,“陛下,您还是早些睡吧,明儿还要上朝呢。”
承武帝冷哼一声,赌气道:“上什么朝,这江山都要被那帮逆子祸祸得四分五裂了,朕不上,谁爱上谁上去。”
皇后忍着扇人巴掌的冲动,深深叹了口气,“陛下,方才你不是吩咐康元德明儿一早去接诺儿过来嘛,到时诺儿到了,你还没起,我看你丢不丢得起这个人。”
一想到那胖嘟嘟的小姑娘用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盯着她,在心里和那个什么狗狗一起笑话他是个懒爷爷,承武帝立马消停了,往床上一躺,挥手把烛火挥灭:“睡睡睡,赶紧睡。”
次日一早,沈知诺刚睡醒,就被自家娘亲快速收拾妥当,随后抱着喂了一碗牛乳鸡蛋羹。
刚吃完,就见珊瑚脚步轻盈从外头走进来,满面笑容说:“太子妃,陛下派了康公公带着御辇过来,说是接两位小郡主去凤仪宫。”
沈知诺歪着小脑袋看向自家母妃,小奶音满是困惑:“皇爷爷为什么要派御辇来接姐姐和诺儿?”
派御辇接她们两个小孩子,这可真是少见,反正她长这么大还没见过呢。
太子妃笑了笑,随便找个借口哄孩子:“娘也不知道,兴许是诺儿和姐姐送给皇祖母的礼物合你祖母心意,皇祖父高兴,这才如此奖赏你们。”
“诺儿知道了。”沈知诺奶声奶气说道。心中却想,那是她和姐姐送给皇祖母的礼物,关老皇帝什么事,哪里显着他了。
心中虽这样想,可也不得不去,而且还是去皇祖母那里。
太子一早处理政务去了,陛下没有召见太子妃,太子妃也不好冒然前去,于是就送了四个孩子出门。
文安郡主怎样都不肯坐御辇,非要跟着两个哥哥走路,沈知诺拉了半天也拉不动,便只好自己坐。
康元德看着御辇上的小胖姑娘,叮嘱一句宝宁郡主坐稳了,随后高声唱和“起驾”,一行人便浩浩荡荡朝着凤仪宫去了。
沈知诺稳稳当当坐在御辇上,转着小脑袋,四下里看了一圈,在心里和系统吐槽:【狗狗,难怪大家都想当皇帝,你看这坐在御辇上,看得可真远啊。】
小黑狗蹦跶出来,在小姑娘肩上头上来回蹦跶:【看得远,看得远。】
到了凤仪宫门口,沈知诺被沈为晏抱下御辇,兄妹四人进殿,就见承武帝和皇后正在榻上坐着,四人行礼过后起身。
皇后笑着让几个孩子坐,承武帝把手里拿着的白色小瓷瓶放在手边的桌上,对着小胖姑娘招手,语气慈祥又和蔼:“诺儿来,到皇爷爷这里来。”
沈知诺一看那瓷瓶就来气,在心里说:【狗狗,你看老皇帝又在吃丹药。】
小黑狗没什么人气的语调仍能听出来贱兮兮的:【他一直吃到死呢。】
承武帝偏头看了一眼那瓷瓶,有心解释说这不是道士炼的丹药,可想到昨日那嘴痛惩罚,愣是没敢开口。
沈知诺见他还看,心中更气,想了想,两条小短腿一迈,像个小炮弹一样蹬蹬蹬跑过去,扑到老皇帝怀里。
然后假装无意,小圆胳膊用力一划拉,把那瓷瓶划拉出去好远,砸在木地板上,瓷瓶没碎,可瓶盖摔开了,黑色药丸叽里咕噜摔了一地。
小姑娘故作惊讶,哎呀一声,黑黝黝的大眼睛满是无辜,小胖手一指,奶声奶气:“药药掉了。”
“诺儿捡药药。”小姑娘从老皇帝怀里挣出来,跑过去就要捡。
小姑娘跑得快,故意没停准,两只小脚丫啪叽啪叽把那几颗药丸全都踩碎了,还在心里说:【吃吃吃,吃死你去。】
小黑狗围着小姑娘来回飞, 摇着尾巴,十分捧场:【吃死他,吃死他。】
承武帝眼睁睁看着小胖团子把他今早刚从皇后手里抢来的养神丸给踩得稀碎, 嘴角不受控制地抽了又抽。
偏小姑娘踩完之后,还一脸无辜地歪着小脑袋看他, “呀,药药碎了。”
承武帝能说什么, 又敢说什么,只能摆了摆手,笑着道:“碎了就碎了吧, 无妨。”
沈知诺震惊得瞪圆了眼睛。都踩成这样了, 还说无妨?那意思就是还想吃喽。这可真是,为了长生不老什么都不顾了。
沈知诺更气了,小肚子都一鼓一鼓的。可气归气,小脑袋瓜一转,当即有了主意。
小姑娘蹲下去, 伸出长满肉窝窝的小圆手捡起一颗药渣,蹬蹬蹬跑回老皇帝面前,踮着脚尖, 往他嘴边送,小奶音一本正经:“皇爷爷,诺儿喂你吃药药。”
圆滚滚的小胖团子那只馒头一样的小手眼瞅着就要杵他嘴里, 承武帝哭笑不得, 只觉心梗。
他的意思是, 这药是太医院配置的养神药丸,不是什么千金难买的金贵东西,碎了回头叫太医院再熬制一些就是了。
可这些话也不好当着小姑娘的面解释那么多, 他也不想吃那踩成渣渣的药丸,只能握住小姑娘的小圆手,脑袋往后躲:“好好好,诺儿把药药给皇爷爷,皇爷爷待会儿再吃。”
见皇帝在小姑娘面前吃瘪,皇后忍不住笑得偏过头去,文安郡主也觉得好笑,把脸埋在皇后怀里偷偷笑。
沈为清死死抿着嘴,憋得一张俊脸通红通红。
沈为晏嘴角上扬,伸手在弟弟背上拍了拍,示意他悠着点,别笑撅过去。
沈知诺本就不想让老皇帝再吃那什么破丹药,老皇帝不吃,她自然也不会硬往他嘴里塞,就是吓唬吓唬他而已。
见他跟自己要,便把手里的药渣放在他手里,顺势把粘了药的小手在他龙袍上偷偷擦了两下,随后也不理他,跑到皇后那里去。
承武帝偏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袖子,忍俊不禁,笑得胡子都抖了两抖。这小丫头,可真记仇啊。
沈知诺走到皇祖母身边,见姐姐把脸埋在皇祖母胳膊上,便扶着姐姐胳膊,歪着小脑袋看她,好奇问:“姐姐,你在做什么?”
文安郡主还在偷笑,可不敢把脸露出来,便把头偏到另一侧,沈知诺便绕到另一边去看,文安郡主只得又把脸换个方向,继续躲。
沈知诺便以为姐姐又在跟她捉迷藏,逗她开心。
她从来不做扫兴的娃娃,嘿嘿笑了,伸着两只小手去挠姐姐的痒痒。
文安郡主本就忍了半天了,被妹妹的小手在胳肢窝底下一挠,再也忍不住,直接笑倒在皇后怀里:“祖母救命,诺儿挠我。”
皇后把小姑娘搂在怀里,也跟着笑:“诺儿是个小坏蛋。”
小坏蛋见姐姐笑得好生开心,拍着小巴掌嘿嘿笑。
如此一来,憋了半天的几人也都顺势笑了出来,沈为清更是夸张,直接捂着肚子嘎嘎嘎笑得蹲了下去。
沈知诺不知道二哥又抽什么风,竟冷不丁笑成这样,她看了一眼老皇帝,就见老皇帝正黑脸瞪着二哥。
沈知诺生怕二哥御前失仪,回头再挨揍,便走过去,抬起小脚丫叮咣踹了两脚,好心提醒:“二哥,你好好的。”
沈为晏上前将弟弟拎起来,放回椅子上,忍笑道:“是啊,诺儿说得对,皇祖父面前,你好好的。”
还是大哥让人省心。沈知诺牵住大哥的手,朝大哥赞赏地笑笑。
承武帝看着眼前欢声笑语的孩子们,再想象一下冰天雪地流放路上的惨状,心中极其不是滋味。
那一瞬间,他真想狠狠给自己几刀。
他可真是昏聩至极,这样可爱的孩子们,他是怎么狠得下心的?
再看看笑容满面的老妻,想到她孤苦伶仃死在床上,承武帝心里头越发堵得慌。
这可是他的发妻啊,陪他从一介乡野莽夫走到帝位的发妻。他是鬼迷心窍了,竟然对她不管不顾,还对他们的孩子那般狠心。
他可真是,为了权势,丧心病狂。
几个孩子笑了一会儿,安静下来,文安郡主抱起胖妹妹,把她抱到榻边,脱了小鞋子,随后自己也脱鞋上榻。
沈知诺走到榻里边,把她那装玩具的匣子抱过来,从里面拿出一堆小玩意儿,挑了一个九连环递给文安郡主:“姐姐玩。”
随后自己也拿了一个九连环:“比赛。”
文安郡主笑着说好,姐妹俩就摆弄起九连环来,沈为晏坐到小妹妹身旁助阵,沈为清就坐到大妹妹身边给她出着主意。
沈知诺心思没在九连环上,一边胡乱拆解,一边偷偷瞄老皇帝,心中十分纳闷:【狗狗,老皇帝今天怎么一直待在我皇祖母这里不走呀,他不用上朝的吗?】
小黑狗摇摇尾巴:【小主人,阿桶不知道呀。】
皇后看了一眼皇帝,又看了一眼门口。没说话,但意思很明白,诺儿都嫌弃你了,还不走?
承武帝昨晚遭受重大打击,一觉醒来只觉这心里凉飕飕,空落落的,领悟到,在子孙孝顺,阖家美满面前,江山什么的,也不是那么重要了。
现在他觉得自己就是缺亲情,好不容易在皇后这里感受到,怎可能轻易离去。
于是他对皇后赶人的目光视而不见,端着茶杯悠哉悠哉喝起茶来。
沈知诺瞧见了皇祖母和老皇帝之间的目光互动,并从皇祖母的目光中看出了嫌弃,忍不住在心里抱怨:【狗狗,你说怎么有这样的人,我皇祖母都不愿他在这待呢,他还不走,我可真想把他赶走。】
小黑狗:【赶他走。】
沈知诺又偷偷瞅了一眼素来威严地老皇帝,还是有些怕他,打翻药瓶可以装作是不小心,可赶皇帝走,她还是不敢那么放肆的。
别看老皇帝现在好像挺宠爱她这个孙女的,可按照原剧情的话,今年冬天她也跟着去流放了的,所以,她可不觉得自己在老皇帝心中有什么特殊的。
虽然不管她说什么,狗狗都会顺着她说,但刚放过狠话,就改口,自己都觉得有些尴尬。
沈知诺想了想,给自己找了个台阶,【算了,他都那么老一个老头了,我就不赶他了,爱待就让他待着吧。】
小黑狗重复:【爱待,待去吧。】
承武帝嘴角抽了抽,捋了捋胡须,看向皇后,用眼神询问,朕很老吗?
皇后懒得理他,直接侧过身,看几个孩子玩九连环去了。
沈知诺看着两人的互动,好奇问:【狗狗,你说我皇祖母现在这么嫌弃老皇帝,当年她是怎么看上的他?】
一听妹妹问了这个问题,兄妹几个顿时来了兴趣,都把耳朵支棱起来,满心期待地听着。
系统:【小主人,那我得重新扫扫老皇帝和皇后。】
沈知诺:【狗狗去扫。】
小黑狗先是绕着皇后飞了一圈,又绕着承武帝飞了一圈,之后说:【小主人,老皇帝和皇后的故事可有点儿长哦。】
沈知诺:【没事,反正咱们今天也没啥正事,你慢慢说。】
系统:【想当年,承武帝沈敬山不过是个靠押镖过活的乡野莽夫,除了一把子力气,一身还算拿得出手的武艺,外加一张过得去的脸,那可真是要啥啥没有。】
【他家住村里,就那么两亩三分地,三间破草房。】
【老皇帝他爹,也就是你太爷,死得早;他娘,就是你太奶,常年身体不好;他唯一的姐姐,也就是你姑奶,早早就寻了婆家,将她自己嫁出去,给她娘换了钱买药。】
沈知诺被系统的话绕得脑瓜子疼,打断他:【狗狗,你就从我皇爷爷那论关系,或者从我这论关系,别两边都论,都把我听糊涂了。】
系统:【好的小主人。然后老皇帝家里除了他,还有两个弟弟,一共三个光棍。毫不夸张地说,那家里可真是穷得叮当响,连媳妇都娶不上。】
沈知诺看了一眼老皇帝:【没看出来啊,老皇帝以前那么穷呢嘛。】
被小孙女和阿桶联手揭了老底,还是当着几个孙儿的面,承武帝老脸一红,颇为尴尬。
文安郡主假装专心解着九连环,沈为晏和沈为清低头在那堆小玩意里随意扒拉出一件来,拿在手里假装玩着,三个孩子心里都好奇得要死承武帝此刻的表情,可谁也没敢抬头看一眼。
沈知诺对哥哥姐姐们的心思无知无觉,追问道:【老皇帝是个穷光蛋,那我皇祖母呢?】
系统:【皇后的娘家姓施,施家是乡上的富户,有宅子,有铺子,还有不少田地,家里还养着仆从和壮丁。】
【皇后是施家大小姐不说,更是乡里有名的大美人,不仅长得好,还十分能干,管着家里的几个胭脂铺子,生意做得红红火火。】
【那时候的皇后和老皇帝,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门不当,户不对。】
听到这些,皇后看了一眼承武帝,神情得意。看吧,阿桶竟说大实话。
沈知诺不明白了:【那我皇祖母为什么嫁给了老皇帝?】
系统:【本来两人是没交集的,可后来老皇帝带着两个兄弟帮施家往外乡运了一趟货,运送的恰好是胭脂铺子的货,两人这才认识了。不过那时候,你皇祖母没看上老皇帝,是老皇帝先看上了你皇祖母,还是一见钟情,且下定决心要娶她。】
沈知诺又歪着小脑袋偷偷看了一眼承武帝,就见老皇帝那张老脸有些红,她也没在意,只当他穿多了热的。
系统接着说:【那趟镖过后,年轻的老皇帝就把你三爷爷留在家中侍奉你太奶奶,只带了你二爷爷出门,兄弟俩去干了几趟刀口舔血的卖命活计,这才赚了一大笔银两,在乡里置办了个大宅子。】
沈知诺好奇:【什么活计,那么赚钱?】
这下不光几个孩子好奇,就连皇后都看向承武帝。当年她问过沈敬山为什么突然一下子有钱了,他只说做了几趟生意,但做的是啥,可是至今未说。
承武帝看着老妻探究的目光,有心伸手捂住阿桶那张狗嘴,不让他说,免得吓着两个小姑娘,也免得膈应着老妻。可想捂也没用啊,他压根不知道那狗狗在哪。
系统:【老皇帝那阵子去做了杀手,就是拿钱□□。】
众人都是一愣,沈知诺摆弄九连环的小手都停下了:【杀的谁?】
系统:【杀的谁就不知道了。】
沈知诺:【那他杀的是好人还是坏人?】
系统:【这一点老皇帝还是有底线的,每回接单之前都会调查一番任务目标,不是那十恶不赦,罪不容诛的,他不杀,所以难度很大,但相对的,赚得也多。】
阿桶这话一出,沈为晏和沈为清看向老皇帝的目光都充满了敬佩,尤其是沈为清,那目光简直堪称崇拜。
沈知诺点点小脑袋,继续玩他的九连环:【杀的是坏人就行。狗狗你接着说。】
系统:【老皇帝买了宅子,一拿到地契,当天就带了媒婆亲自上门说亲。】
【不巧的是,刚好临乡一个富户王家也带人上门说亲,王家和施家素有生意往来,其实两家长辈已经私下里说好了的,所以王家是直接带着聘礼上的门。】
【那王家少爷长得也算一表人才,再加上家里有钱,所以当他看到穿着普通的老皇帝时,满是高傲和鄙夷,指着满地的箱笼问老皇帝,可拿得出来这么多聘礼。】
虽然沈知诺现在不喜欢老皇帝了,可一听有人敢跟老皇帝抢她皇祖母,还是个狗眼看人低的,小姑娘还是自动站到了自家爷爷的立场来:【他凭什么瞧不起人?】
系统:【这也怪老皇帝以前穷惯了,一时有钱,只顾着先买房子去提亲,都忘了置办一身体面一点的衣裳。】
沈知诺点点头,觉得阿桶说的也有道理。虽说以貌取人不好,可人靠衣裳马靠鞍,什么时候形象都很重要。
【那后来呢?】
系统:【老皇帝压根没把王家少爷放在眼里,只跟施家老爷子说想见见施家大小姐,想当面问问她的想法。】
【老皇帝的言行可谓唐突无礼,施家老爷子和施家两个公子自然不肯,一开始客客气气请他出去,结果老皇帝是个犟种,不肯走,非要见你皇祖母。】
【施家人见请不走,便喊了家丁来轰人,推搡之间,也不知是谁先动了手,就打了起来,结果就是,老皇帝一人单挑了施家十几个壮丁,把人全都给打趴下了。】
沈为清朝着老皇帝竖了竖大拇指,无声地说:“皇祖父威武。”
承武帝嘴角抽了抽,狠狠瞪了一眼孙子。混账小子,都敢调侃你爷爷了。
系统:【打完之后,看着哎呦哎呦趴了一地的人,承武帝才冷静下来,见闹那么大动静,你皇祖母都没出来,他就知道婚事彻底没戏了,先给施老爷子磕了个头,把身上带的所有银钱都留下赔了医药费,然后就走了。】
沈知诺:【打得乱七八糟的,就那么走了?】
皇后瞪了一眼承武帝。看吧,诺儿都知道你做的不对。
系统:【对,承武帝让两个弟弟往新宅子搬家,他直接出门散心去了,其实又是去做杀手去了,不过这回不是为了赚钱,纯粹就是心里憋屈。】
【几个月后才回来,刚进乡里,就被你皇祖母迎面堵在了街上,两人一打照面,你皇祖母二话不说,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鞭子。】
想到皇祖母死得孤苦无依,沈知诺听得可真解气:【打得好。】
见小胖姑娘捏着小拳头,恨不得给她鼓劲儿的小模样,皇后不禁莞尔,实在没忍住伸手在小姑娘毛乎乎的小脑袋上轻轻揉了揉。
沈知诺仰着小脑袋看了一眼皇后,弯着眼睛朝她甜甜地笑了笑。
随后接着问:【我皇祖母打了老皇帝,他没还手吧?】
系统:【那倒是没有,老皇帝这辈子没动过你皇祖母一下。那天,你皇祖母抽完鞭子,指着他骂,说他搅黄了她的婚事,竟然屁都不放一个,就那么拍拍屁股走人,简直不负责任。】
沈知诺听得津津有味:【那后来呢?】
系统:【后来俩人就成了呀。当初老皇帝一人打翻整个施府的壮丁,还留下医药费,走的时候也干脆利落,你皇祖母在暗中都看到了。】
【而那个王家少爷,在大家伙打起来的时候,竟然吓得躲到他爹身后去了。一个英武雄壮,一个怂包窝囊,两相一对比,高下立现。再加上老皇帝年轻时候长得确实出众,你皇祖母选他,不选那王公子,太过正常。】
沈知诺想了想自家老爹那张好看的脸,又想起皇祖母曾说过,爹爹和老皇帝年轻时候很像,便一本正经道:【美人爱英雄,理解。】
听着小奶音故作老成的来了这么一句,承武帝和皇后对视一眼,老脸皆是一窘。
系统又补充道:【其实你皇祖母也不光是看上了老皇帝的脸,主要是那时候天下已经不怎么太平,眼看着就要乱了。你皇祖母觉得嫁个胆小软弱的男人,即便再有钱,也留不住,选老皇帝这种能打,遇着事不要命往上冲的,至少能护得住自己和孩子。果不其然,两人成婚没多久,天下就大乱了。】
沈知诺崇拜地看了一眼皇后:【我皇祖母可真有眼光,一眼就相中了开国皇帝。】
系统:【那当然,小主人的皇祖母,哪能简单嘛。】
众人见阿桶在诺儿面前跟个狗腿子似的,都忍不住无声笑。
沈知诺:【那后来呢,老皇帝当了皇帝之后,他的家人呢?】
系统:【你太奶早就病死了,没等到老皇帝登基。你二爷爷醉酒掉湖里淹死了,你三爷爷当年跟着老皇帝打天下的时候战死了,你大姑奶是个命苦的,一家死在了战乱中。】
沈知诺:【那他们没有后人嘛?】
系统:【你三爷爷打天下的时候还没成家,你二爷爷有两个儿子,大儿子性格老实,也没什么才能,做不了官,老皇帝看在你二爷爷的功劳上,给他封了个郡王,回老家过好日子去了。】
【你二爷爷还有个小儿子,倒是个能文能武之才,只是你二爷爷死后没几年,他就为情所伤,离开京城,游历山川去了。】
沈知诺:【难怪我都没见过呢。那我二爷爷的小儿子现在在哪?】
系统:【那就不知道了,在和老皇帝的相关剧情里,只看得到这么多。】
都是一些不相干之人,阿桶不知道,沈知诺也就没再追问。
看了一眼皇后,又看了一眼老皇帝,实在忍不住问:【我皇祖母和老皇帝也算自由恋爱,可老皇帝为什么还要纳那么多妃子呢?他要是不纳那么多妃子,就不会生那么多儿子,就没人造他的反,一家人开开心心的,这样多好。】
一听小姑娘这话,皇后斜了一眼承武帝。
承武帝那张老脸纵使脸皮再厚,也待不下去了,起身:“那个,皇后啊,朕还有折子没批,先去尚书房,晚些时候再过来陪你和孩子们一起用膳。”
这是戳到他痛处了,没脸了要跑。皇后在心里冷嗤一声,可还是笑意盈盈要起身,“臣妾送送陛下。”
承武帝忙按住皇后肩膀,将她按坐回去:“不用,朕自己走,你坐着。”
说罢,也不管几个孩子已经起身朝他行礼,大步流星就走了,背影着急忙慌的,竟有一丝落荒而逃的感觉。
虽说老皇帝有很多缺点,可他却是个十分勤劳的皇帝,一年到头的政务繁忙,这一点沈知诺知道,也没当回事。
只是被他这么一打岔,小姑娘就忘了先前说到哪了,想了想没想起来,就懒得再想。
起身扑到大哥沈为晏怀里,搂着他脖子指着外头:“哥哥,诺儿要出去玩。”
皇祖母宫里的人都扫得差不多了,她得出去逛逛,看能不能见着什么新人,好扫扫他们的脸。
昨天在宫宴上,她只顾着让狗狗扫皇叔们了,娘娘们都忘了扫。
沈为晏抱着胖妹妹,看向皇后。皇后笑着点头:“去吧,外头日头好,去园子里逛逛。”
沈知诺拍着小巴掌:“去园子,诺儿要去园子。”天气好的时候,嫔妃们最喜欢逛园子了。
沈为晏点头,笑着捏捏妹妹圆乎乎的小脸蛋:“好,哥哥带你去。”
说完,拿起小姑娘一只小脚丫,给弟弟递了个眼色。
沈为清立马捡起两只小鞋子,蹲在地上给小姑娘穿好。
文安郡主也下了地,四个孩子朝着皇后行礼,随后出了凤仪宫,溜溜达达奔着御花园去了。
承武帝出了凤仪宫,往尚书房走,边走边吩咐:“让太子和十一皇子来见我。”
康元德应是,对着身后跟着的小太监低声吩咐几句,小太监领命,快步去请人。
到了尚书房,承武帝喝了杯茶,挥了下手,让康元德先下去,随后出声:“梁泉。”
梁泉从暗处闪身出来,单膝跪地:“陛下。”
承武帝:“敬妃宫里怎么样?”
梁泉:“回禀陛下,敬妃宫里昨晚吵了一夜。”
承武帝:“都吵些什么?”
梁泉:“敬妃指责李侧妃是毒妇,说她蛊惑十三皇子,让十三皇子起了夺储心思,还说十三皇子落到今天这田地,全是李侧妃害的。”
承武帝冷笑:“那李侧妃不是敬妃的娘家外甥女嘛,当时说的千好万好,怎么又说人家是毒妇了。”
这话是牢骚,梁泉没有接,只默默站着。
承武帝朝他看了一眼,“那李侧妃怎么说?”
梁泉继续道:“李侧妃不服,哭个不停。不过从李侧妃哭诉的话里听得出来,是她娘家嫂嫂得知她要跟着十三皇子去百越就藩,将她好一番讥讽奚落,李侧妃丢了面子,才去十三皇子那抱怨的。”
承武帝:“你去查查李侧妃那个娘家嫂嫂,看她二人之间是女子间那点鸡毛蒜皮的小矛盾,还是有他人授意,故意刺激李侧妃的。”
梁泉拱手:“是。”
承武帝:“还有,这两日,你和你的人把后宫给朕盯紧了,要是谁敢偷偷往外递消息,都给朕截下来。”
梁泉再应是。
承武帝一时没想到更多的事,挥了挥手让他下去。
梁泉行礼告退,刚走出去几步,正要往大殿高高的后窗上蹿,就听承武帝又说话了:“昨儿在永和殿,你都听见了?”
刚蹿到一半的梁泉心尖一颤,力气一缷,啪叽掉在地上,崴了下脚脖子。
他疼得一咧嘴,咬牙捏了下拳,生生忍着没有去摸脚,片刻之后,抬起头来时已经看不出异样,转身恭敬道:“回陛下,微臣,听到了。”
承武帝:“都是些家丑,朕本不欲外人听了去。可这些事,还真得你去查,所以朕当时就没让你回避,免得回头朕还得一件一件跟你说。”
梁泉一愣,随即单膝跪地拱手:“多谢陛下信任。”
梁泉那一愣神转瞬即逝,可承武帝还是看到了,微微蹙眉:“怎么?”
梁泉:“陛下所指何事?”
承武帝语气试探:“你该不会,听到了什么稀奇古怪的事吧?”
梁泉一脸茫然,双眼困惑,“不知陛下说的是何事?”
承武帝用审视的目光打量他半晌,挥了下手:“罢了,你去忙吧。”
梁泉应是,行礼告退,这次成功蹿上了高高的窗户,消失不见了。
外头康元德在门口禀报:“陛下,太子殿下和十一殿下来了。”
承武帝:“让他们进来。”
兄弟二人给承武帝请安。
承武帝笑容温和,语气和善:“都坐吧。”
兄弟二人谢恩之后,依次落座。
有那么多逆子在前,承武帝如今看眼前这两个儿子,是怎么看怎么顺眼,没忍住多打量了一会儿,看够了才开口:“老大啊,阿桶说的那些事,你可有什么章程?”
太子忙起身跪地,咚地一下磕了个头,言辞恳切大声道:“回父皇,儿臣觉得弟弟们文韬武略,各个贤能,不管是带兵打仗,还是理政治国,绝不比儿臣差。”
“儿臣就想着,干脆把太子之位让出来给弟弟们,儿臣带着妻儿寻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做个闲散王爷逍遥一生也挺好。”
十一皇子冰砖一样的脸上微微出现一丝丝裂痕。刚才来的路上大哥还不是这么说的,没想到一到这,竟然整出这么一出。
十一皇子盯着自家大哥看了两眼, 偏头看向窗外。
太子态度平和,语气诚恳,任谁来看, 他所说所做,都是心中所想。
可承武帝又怎会察觉不出大儿子心中的怨气和委屈, 他起身,走到太子面前, 伸手去扶他:“老大啊,你可是在生父皇的气?”
太子咚地一声又磕了一头,就势躲开承武帝的手:“儿臣不敢。”
承武帝的手一顿。这个老大, 竟然还跟他耍起小脾气来了, 那别扭样和诺儿那小胖姑娘简直如出一辙。
不过他没有生气,反倒还挺高兴。跟他耍脾气好啊,耍脾气才是拿他当爹嘛。
这个老大一向成熟稳重,自小到大,从来没在他面前这样过, 尤其是自打当上太子之后,越来越小心谨慎,处处表现得堪称完美, 在他面前活得像个假人似的,如今这样,倒是多了许多鲜活气。
他伸手再去扶:“你起来, 咱们爷俩好好说说话。”
可太子却不起, 跪着往后退了两步:“儿子想把太子之位让出来, 恳请陛下恩准。”
承武帝看着执拗地跪在地上的太子,有些头疼。
可也知道,这是自己造下的孽, 得自己善后。
站在太子角度想想,他本忠君爱父,绝无二心,可却反遭无情贬褫,全家流放,阖家惨死路上,这样的遭遇,搁谁身上,谁都轻易过不去。
承武帝也是个勇于承认错误之人,他略一沉思,往后退了一步,拱手朝着太子深深一揖:“老大,为父做错了,对不住你们一家,为父在这里给你赔罪了。”
此话一出,跟个冰雕一样呆呆看着窗外的十一皇子转过头来,目露震惊。
太子以为自己听错了,猛地抬起头来,见承武帝当真对他拱手弯腰,他浑身一震,一脸地难以置信。
这么多天,他一想到母后,妻子,自家四个乖巧孝顺的孩子,长姐驸马阿颂阿凝,还有十一弟,以及那么多无辜的人,全都受他这个太子牵连而惨死,他这心里就憋着一股气。
自责、愧疚,愤怒、怨恨、各种情绪交杂在一起,异常复杂,堵得他心口发疼。
夜深人静妻儿都睡着时,那些惨烈画面一一在他脑中闪过,他恨不得拿把刀,冲出去杀、杀、杀……
他不止一次想过,等哪天陛下知情之后,他定要狠狠向陛下控诉一番,然后跟陛下说,这破太子他不干了。
当然,这只是气头上的想法。自古以来,翻遍史书,下马太子没有一个落得好下场的。
更何况他那群野心昭昭的兄弟们虎视眈眈盯着他,一旦他从储君之位上下来,那必定被撕得渣都不剩。
他不是那等冲动之人,不会为了一时义愤,就将妻儿和亲人置于危险境地。
再者说,他做了整整十八年的太子,从大宣立国就在做了,这么多年,他兢兢业业,从不懈怠,更未行差踏错,大宣如今这番太平繁荣的局面,就算没有他的功劳,那也有他的苦劳,他凭什么为他人做嫁衣。
但是他也想好了,该说的气话还是要说的,该表达的愤怒也是要表达的,不然陛下还以为他是个怎么捏都没脾气的软柿子。
哪怕不为他自己,但为了他的妻儿,母亲,弟弟,阿姐,阿弟,他也要跟陛下闹一闹。
以前他觉得陛下处理政务,常年辛劳,着实不易,便处处体谅陛下,可换来的是什么?
他不管了,从今往后,他不会再做那个处处让陛下省心的太子了,他要做那个会哭的娃儿。
这场闹,他在心里酝酿了多时,也设想过,陛下会怎么回答他,猜到陛下大概率会随便扯个说辞,敷衍他几句,就将他打发了。
毕竟,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可他万万没想到,陛下会向他认错,会给他赔罪,还对他鞠躬作揖,且是如此诚恳的态度。
一瞬间,太子心中所有的情绪都化为了委屈。
三十八岁的高大男人,突然情绪崩溃,哭着抱住皇帝大腿,哭得像个几岁的孩子:“爹啊,你为什么要那么狠心哪!”
“为晏那么上进,为清那么孝顺,慧儿那么乖巧,还有诺儿,她那么招人疼,她还那么小,跑都跑不稳,孩子们都那么喜欢你这个祖父,你说说你怎么就狠得下心呐。”
当年打仗的时候,遇到敌兵偷袭大营,他一个不留神中了敌人的箭,是陛下用身体护着他逃命的,他让陛下别管他,先走。可陛下让他闭嘴,说天底下哪有老子把儿子丢下,自己逃命的道理。
陛下对他,曾经也是那么在乎,那么疼爱的呀。
还有他小时候,陛下对他虽然不像对阿姐那样宠溺,可对他一向寄予厚望,亲自教他武艺,教他骑射,后来起兵打天下,也处处放手让他历练。
天下大定,陛下登基,他一刻都没有犹豫过,登基大典第二个月,就册封他为太子。
他们也曾父慈子孝,可后来,怎么就变成那样了呢。
太子越想越难过,一口一个爹,哭得悲伤难抑。
承武帝也忍不住老泪纵横,蹲下去将大儿子抱进怀里,拍着他的背:“爹错了,是爹错了,老大,你别哭,哭得你爹心难受。”
十一皇子自打记事起,就跟在大哥屁股后边跑。他活了二十多年,从来没见大哥在他面前哭过,更遑论哭得这么悲伤。
他那一直冷如冰霜的脸现出几分动容,跪到太子身后,伸手拍着太子肩膀,“大哥别难过,有十一在,绝不会让那些事发生。”
他这话是对太子说的,可泛着冷意的目光却是对着承武帝,声音里毫无温度:“若是谁敢伤害你们分毫,十一必将和他不死不休。”
承武帝抱着大儿子的头,哭得两眼昏花,听到这话,抬眼去看老十一,竟然从棺材脸儿子的眼中看到了凌厉的杀意,不禁脸色一僵。
果然,在十一心里,他这个爹,是比不上他大哥的。
可这缺心眼的孩子,他怎么就不知道委婉一点儿,就这么暴露了心中真实想法,也不怕伤了他的心?
他再怎么不对,也是他的爹啊。难道这小兔崽子为了护着他大哥,还真想把他这个爹杀了不成?
承武帝心里多少有些不是滋味,还有些吃醋,真想照那臭小子脑袋上狠狠拍一巴掌。
可想到阿桶说的老十一的下场,心里又升起愧疚,算了,父慈子孝,父不慈,还谈何子孝。
承武帝伸出一条胳膊,一把将十一皇子揽到怀里,重重拍了两下他的后背:“十一啊,爹也对不住你,你就原谅爹可好?”
十一皇子从来没和自家老爹这么亲近过,身体僵硬,本能伸出胳膊,想将他一把掀开,可手到中途被理智喊停,胳膊就那么顿在空中,任由皇帝抱着。
等了片刻,他把胳膊搭在了自家大哥肩上,搂紧了大哥。
父子三人抱头痛哭,当然,哭的只有承武帝和太子,十一皇子虽然觉得眼睛酸涩,也用力挤了挤眼睛,却是一滴泪也没挤出来,没办法,从小到大,他好像没怎么哭过,无他,天生不会哭罢了。
太子哭声最大,车轱辘话翻来覆去一直重复:“爹啊,你怎么就那么狠心呐,我的诺儿她还那么小啊,我的慧儿她那么乖巧啊……”
承武帝老泪横流,一个劲儿道歉:“老大啊,是爹不好,爹错了,爹给你道歉啊,要不爹给你磕一个吧……”
太子:“爹啊,您这是折儿子的寿啊,爹您不想儿子活啊,你咋就那么狠心呐……”
承武帝:“儿啊,爹失言,爹错了……”
十一皇子:“……”
方才,他人生头一回,为了哭不出来而感到难受,可听着他爹和他哥在他耳边你哭一句他嚎一嗓子,他突然觉得,他这眼泪也不是非流不可。
还有陛下,哭就哭,能不能不要一下一下重重拍他。还有大哥,哭得声音要不要这么大。
他觉得耳朵要聋了,胳膊也要被拍散架了,可真想起身躲开。但想了想,最终还是没有动,就那么跪在大哥身旁,陪着他。不管大哥是真哭,还是演戏,他都陪着他。
守在殿门外的康元德跟在承武帝身边风风雨雨几十年,早就练就了一副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深沉城府。
可听着殿内皇上和太子冷不丁爆发出来的哭嚎声,他心中惊骇,差点儿跌坐在地上,踉跄两下扶着廊柱站稳,急忙挥手,把瞠目结舌的小太监们全都打发得远远的。
心中却犯起了嘀咕,这两日,这宫里大大小小的主子们,到底是怎么了?
殿内,父子俩抱在一起,对着哭了好一阵子,终于平静下来。
太子用袖子擦了擦眼睛,给承武帝磕了个头:“父皇,儿臣御前失仪,请您恕罪。”
承武帝也抬袖拭泪:“行了,就咱们爷仨,说什么失仪不失仪的,再说了,你爹这不也失态了,咱谁也不笑话谁,都起来说话。来,扶爹一把。”
太子和十一皇子一起用力,把承武帝扶了起来,扶到椅子上坐了。
承武帝指着椅子:“你们也坐。”
兄弟二人应是,太子先坐,十一皇子挨着他坐了。
承武帝:“老大啊,你能原谅爹吗?”
太子忙起身弯腰拱手:“父皇说的这是哪里话,儿臣的命都是父皇您给的,当年在战场上,儿臣也是您救回的,您在儿臣心中,比儿臣自己的命不知道重要多少倍,儿臣怎么会怪您。”
承武帝点点头:“好。”
随即看向十一皇子:“十一你呢,你可还怪父皇?”
十一皇子摇了下头:“没什么可怪的,阿桶说了,您那时是吃多了丹药,昏了头了。”
这话听着虽然有些噎人,但承武帝知道,这个儿子一向不会藏着掖着,他说不怪,那就是真不怪了。
但他毫不怀疑,要是哪天他再次昏聩,要对老大不利时,这个老十一定会对他拔刀相向。
真到那时,那也是他应得。
至于老大嘛,都是男人,也不能沉溺于情绪,把话说开,别管内心到底过没过去,但是在面子上,这事就算翻篇了,父子俩之间的嫌隙,只能日后慢慢修复了。
承武帝喊了康元德送了热水进来,父子三人洗手净面整理仪容,随后端起茶杯喝了一盏茶,这才说起正事来。
当然,主要是承武帝和太子两个商量,十一皇子坐一旁听。
太子心中仍旧对承武帝的多疑之心心存顾虑,可这种关系到江山稳固和全家性命的大事,他还是把心中想法如实说了:“父皇,以儿臣之见,还是得把在外就藩的王爷们一一召回,调查清楚为好。”
承武帝点头:“太子说得对,是得把那群狼崽子们召回京城。”
太子:“那父皇看,是叫哪一个先回,哪一个后回,儿臣好拟个章程出来。”
承武帝摆了下手:“不必那么麻烦,这回不同与以往,干脆叫让他们一起滚回来。”
太子一愣,神色严肃:“父皇,那京防一事?”
承武帝:“无妨,朕自有主张。”
见承武帝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太子只得按下心中担忧,点头说好。
太子又问:“父皇,昨日在永和殿,各位娘娘们都知道了阿桶一事,您说会不会有人给几位藩王暗中送信,回头他们再拒绝回京?”
承武帝:“这一点你和朕想到一块去了,不光是后宫的妃子,还有老十二他们几个在京的,朕昨晚就已经叫梁泉差人盯着了,但凡有谁胆敢通风报信,严惩不贷。”
提到暗卫梁泉,太子放下心来:“那就好。”
说起梁泉,承武帝想起一件事来,“老大,你娘跟我说,只有咱们自家人能听到阿桶说话对吧?”
太子点头:“到眼下是这样的,儿子和太子妃试过多人,不管是宫女嬷嬷还是太监,全都听不到。”
“对了,那日老十四家里出事,他还把几个孩子接到魏家去待了半日,魏夫人,还有魏家几个孩子都听不见。”
承武帝又问:“那魏宗呢?”
“魏大人?”太子回想一番,摇了摇头:“孩子们去魏家的时候,魏大人还在当值,不曾在家,没见着,但想必也是听不见的。”
承武帝点了点头:“听不到,那就好。”
承武帝沉默一会儿,往太子这边倾了倾身:“老大啊,爹和你商量个事儿。”
察觉到皇帝平静的外表下那一丝丝不易察觉的兴奋和激动,太子目光警惕地往后靠了靠:“父皇请说。”
承武帝搓了下掌心:“改天咱们爷俩带着诺儿去上一回朝,让阿桶扫扫那些老东西的脸,看看他们有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其实他是想知道,那些官员里头有没有和那群狼崽子勾结的,但无凭无据,这种话他一个帝王不能随便说出口。
太子脸色一沉,当即言辞拒绝:“父皇,这不行,诺儿那么小一个孩子,带她上朝算怎么回事,文武百官们会弹劾儿臣教女无方,也会说诺儿不成体统。”
承武帝脸色一绷,一拍桌子,“朕看谁敢,我罢了他的官。”
太子有些无奈:“父皇,咱不能这样,若您疑心哪个臣子暗中有不轨之举,咱让人去查就是了,咱不能总指着诺儿替咱们办事。”
承武帝缓和语气,“老大,你那户部不是一直缺银子嘛,上回你还跟朕诉苦来着,说这也没钱,那也没钱,都快穷死你了。要是咱带着诺儿在朝会上走一圈,说不定咱就知道谁贪污受贿了呢,到时候一抄家,银子这不就有了嘛。”
太子摇头,委婉拒绝:“父皇,早朝那么早,诺儿那时候还在睡呢,根本就起不来。”
承武帝:“朕可以把那日早朝的时辰往后挪挪,太子,这往后可都是你的江山,既然诺儿有这本事,咱就让诺儿偶尔露个面,帮咱整治整治,一天,就一天。”
太子坚决摇头,寸步不让:“不行,儿臣不答应。”
要是诺儿和阿桶的事传到大臣们耳朵里,回头再传播开去,难保会有哪个狗胆包天的贼子想对诺儿不利。不行,坚决不能让诺儿出现在朝堂之上。
自家大哥一再拒绝,陛下却一直死缠烂打,一直沉默的十一皇子幽幽开口:“陛下,您不会是想听百官家的八卦,看大臣们的热闹吧,那儿臣带着您去各位大人家的房顶上趴几个晚上,岂不什么都知道了,还用的着什么阿桶。”
承武帝被这话刺得心头一梗,横眉冷对:“混账东西,不管对错,什么事你都向着你大哥。”
太子忍笑,伸手拍拍自家弟弟的胳膊,低声斥道:“放肆,怎么跟父皇说话呢。”
十一皇子面无表情把脸转向一旁,继续看着窗外。
经过十一皇子这么一打岔,太子突然意识到,陛下当真和以前不一样了,他想了想,觉得自己也不能就这么拂了老父亲的面子,便笑了笑说:“父皇,诺儿上朝的事,咱们往后再议,儿臣以为,眼下还是先把藩王们的事解决了。”
承武帝一想也是,遂点头:“也好。”
既然决定召藩王同时入京,那后续还有相当多的准备工作要做,承武帝拍拍太子的肩膀,“这阵子你代朕上朝。”
太子面露惊讶:“父皇,为何?”
承武帝:“朕老了,这些年服食那些丹药,身体也垮了,你帮朕多分担一些,朕也想歇一歇。”
昨晚上他在凤仪宫,躺在老妻身边辗转反侧,把自己这大半辈子,还有阿桶说过的原本会发生的那些事,全都仔仔细细在脑中过了一遍。
最后突然领悟,皇权什么的,不过是过眼云烟,人一死,什么都烟消云散。
还不如趁着现在还能走能动,把权力让给年轻人,自己也享受一下天伦之乐。
太子仔细打量承武帝,就见他面容疲惫,蹙眉关切地问:“父皇,您可还好?可要传太医来瞧瞧?”
承武帝:“无妨,朕心里有数。”
原本那丹药,他每日早晚要各服一颗,可昨儿宫宴过后,他便没再吃了,今早也没吃,此刻只觉胸闷气短,身心疲惫。
他知道,这正是如阿桶所说那般,是之前长期服用丹药产生的依赖,上瘾了,他得戒掉,而且他也一定会戒掉。
说起承武帝身体一事,太子起身,跪在承武帝面前:“爹,即便您不愿意听,可儿子还是要说,那丹药,您还是别再吃了,儿子不想、不想早早就没了爹。”
虽然父亲未来原本会做的一些事十分可恨,让人心寒,可这个父亲也是那个生他,养他,栽培他,曾经很疼爱他的父亲。
如果父亲肯好好的,不要犯糊涂,他这个做儿子的,自然真心希望父亲长命百岁。
说到这,太子的眼眶再次红了,声音哽咽着说不下去。
承武帝感受到大儿子的一片孝心,也湿了眼眶,伸手抓着太子胳膊,将他扯起来:“行了,朕知道了,往后不吃了,再也不吃了。还有你,说话就说话,别动不动就跪。”
见大哥又哭了,十一皇子冷幽幽道:“陛下,您若再想吃,儿臣出了尚书房就去砍了那道士。”
看着这个冷冰冰的儿子,承武帝啼笑皆非:“朕正想着把那些道士交给你处置,你爱怎么砍就怎么砍。”
“儿臣领命。”十一皇子起身行礼,转身就往外走。
太子喊住他:“十一,你先别急着砍,先查查看这些道士背后,还有没有别的事。”
城外既然能有个了心和尚,那说不定,这个给陛下献丹的道士,也不是简简单单为了骗取钱财和名声那么简单的。
十一皇子领会太子的意思,点头:“大哥放心,臣弟明白。”随即出门走了。
承武帝又说回方才的话题:“老大,这么多年,你的勤恳和能干,父皇都看在眼里,父皇觉得你将来一定会是个好皇帝,没什么不放心的。”
“这江山早晚要交到你手上,早一点晚一点都不打紧,从明儿起,你就代朕理政吧,朕也好趁着这功夫,好好让太医调理一下身体。”
话都已经说到这份上,太子也无法再拒绝,跪地叩首:“儿臣叩谢父皇隆恩。”
承武帝让他起来,随后又说:“你只管好好做你的太子,带着百官打理朝堂上的事,等朕歇上一阵子,那群狼崽子也就差不多要回来了,朕亲自来收拾他们,绝不给你留隐患。”
太子眼眶湿润:“父皇,儿臣不知该说什么好。”
承武帝也有些动容:“你好好的,朕也好好的,咱们一家都好好的。”
父子俩掏心掏肺掏心窝子,正彼此感动,就听门口康元德高声通禀:“陛下,小郡王来了。”
“哎呦,我的小主子,您等等,陛下和太子殿下正说事呢……”
话音未落,就见沈为清冲了进来,少年跑进来,一个滑跪跪到承武帝和太子面前,磕了个头,随即两眼放光说道:“皇祖父恕罪,但是孙儿有要事禀报。”
承武帝早就习惯这个孙子冒冒失失地德行,哼了一声:“你还有要事呢?说来听听吧。”
沈为清一脸兴奋,一双好看的眼睛里闪着熊熊八卦之火:“我两位皇姑姑在御花园打起来了,头发都扯散了。”
承武帝蹙眉:“你说清楚,谁和谁打起来了?”
沈为清:“是我十一姑姑和十三姑姑。”
太子想起什么,拉着儿子问:“诺儿是不是在御花园?”
沈为清小鸡啄米般点头:“正是。”
承武帝看了一眼太子,起身就往外走:“走走走,瞧瞧去。”
太子忙跟上:“父皇,您慢着些。”
沈知诺和哥哥姐姐们从凤仪宫出来, 溜溜达达往御花园走。
小团子两条小胖腿实在是太短,哥哥们走一步,她要走上两三步。
沈为清低头看着慢慢移动的小姑娘, 真心替她累得慌,弯腰就要去抱。
春光明媚, 风和日丽,和哥哥姐姐们慢悠悠一起散步的感觉不知有多好。沈知诺小手一挥, 把他扒拉开:“诺儿自己走。”
沈为清见小团子一扭一扭格外可爱,便故意伸着胳膊拦在她路上:“还是二哥抱吧,你这样走, 怕是要走到天黑才能到了。”
沈知诺听着那欠兮兮的声音, 知道自家二哥又欠揍了,两只小手往圆滚滚的小腰上一叉,小奶音警告满满:“二哥,我数到三。”
小姑娘奶凶奶凶,十分有趣, 沈为清嘎嘎嘎一阵傻乐,“诺儿会数不,要不二哥帮你数?一、二、”
沈知诺知道这个熊二哥今天不打是不行了, 抬起小脚丫当当当踢了几脚。
“哎呦。”沈为清惨叫出声,抱着一条腿跳远了:“诺儿你这力气可是越来越大了,以后长大怕不是个大力士吧, 二哥的腿都要被你踢断了。”
文安郡主笑了:“二哥你活该。”
沈为晏也跟着笑:“是活该。”
沈知诺不搭理他, 一手牵着大哥, 一手牵着姐姐,边往前走,边在心里和系统吐槽:【狗狗你说, 我二哥好好一个皇孙,怎么一点皇孙该有的样子都没有,每天欠手欠脚的,没事总找打。】
小黑狗蹦出来,一如既往地捧场:【找打就多打。】
看着毛茸茸的小黑狗在自己面前飞来飞去,沈知诺实在没忍住伸出小手戳了一下,可和之前无数次一样,还是戳了个空,不禁有些惋惜:【狗狗,要是我能摸到你就好了。】
系统:【那就抱歉了小主人,我这一款是摸不到的,不过我可以向上级反映,看能不能升级一下。】
沈知诺:【那我等着哦。】
一娃一桶漫无目的瞎聊着,沈为晏三兄妹静静听着。
不多时,四人到了御花园,还没走进月亮门呢,就听前头好像有人在说笑。
【狗狗,有人哎,咱们去看看是谁。】沈知诺松开大哥和姐姐的手,兴奋地跑过去。
你别说,小姑娘腿短归腿短,可真要跑起来,那也是相当地快,眨眼功夫,蹬蹬蹬就跑到前头去了。
文安郡主带着妹妹长大,习惯性妹妹跑她就跑,一晃眼也穿过月亮门不见了。
沈为清一听诺儿和阿桶说的话,当即知道,又有好戏看了,也是嗖一下蹿过去了。
沈为晏身为皇长孙,一直被寄予厚望,自幼便被教导要端方持重,见弟弟妹妹们瞬间功夫就跑没了影,他摇摇头,低声说了句“不成体统”,随后快步跟上前去。
等他进了月亮门,又走了一段路,就见自家弟弟妹妹正躲在一棵粗壮的梧桐树后头,三人扒着树干,从矮到高,依次探出三个脑袋去,正往前头看。
三人听到脚步声,齐齐转过头来,又齐齐对他招手,示意他过去。
沈为晏哭笑不得走过去,无奈道:“这是在做什么?”
沈知诺伸着一只圆滚滚的手指挡在嘴边,“嘘,哥哥快蹲下。”
沈为晏便蹲在小胖姑娘身边,握住她的小手,好笑地问:“诺儿在看什么?”
沈知诺先把大哥往树后扯了扯,这才往前一指,用小气声神秘兮兮地说:“姑姑们在说悄悄话。”
本来,沈知诺听到有人说话,是想看看是谁,然后让狗狗去扫扫脸的。
结果一跑过来才发现,是十一公主和十三公主坐在凉亭下的椅子上,头对着头在说悄悄话,她们身后的宫女都远远地候着。
沈知诺本想仗着自己年岁小,假装不懂事,跑过去让狗狗扫扫她们的脸,扫完就走,可爹爹娘亲一直教导他们非礼勿视,非礼勿听,所以小姑娘就犹豫了,停在原地,站着没动。
文安郡主一向守礼,看清亭子下的情景,抱起妹妹,掉头就走,打算远远绕开。
可沈为清却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一见两个姑姑在,就想着找个地方先待会儿,等两个姑姑聊完他们再过去,这样就能让阿桶扫姑姑们的脸了。
于是,他想都没想,一把抱起两个妹妹,带她们躲到了树后偷看。
三个孩子躲在树后,见到自家大哥过来,便喊他一起。
沈为晏顺着妹妹的小胖手指看过去,这才发现是十一公主和十三公主,二人正坐在一起低声说着什么,距离太远听不见。
躲在暗处偷听,沈为晏觉得此举颇为不妥。
身为长兄,他觉得有责任教导弟弟妹妹,于是便捏住诺儿的小圆手,温声劝:“诺儿乖,跟大哥到别地儿去玩可好?”
沈知诺一向喜欢总是温温柔柔跟她说话的大哥,点点小脑袋说好,伸手搂住他脖子。
沈为晏抱起胖妹妹,牵住大妹妹的手,又看了一眼沈为清:“还不走?”
沈为清顽皮归顽皮,可还是十分敬重自家大哥,哦了一声,不情不愿跟在后头走,磨磨蹭蹭地边走还边回头,心道白白错过两个扫脸的机会。
沈为清总是回头看,没留意脚下,一不小心踩到地上一小根树枝,发出清脆地咔嚓声,惊动了那边低声聊天的两人。
十一公主当即冷脸,高声斥责:“是何人鬼鬼祟祟,暗中偷听?”
十三公主也道:“还不给本公主滚出来?”
听着十一姑姑和十三姑姑那凶狠的声音,沈知诺抱紧大哥脖子,小脚丫踢蹬两下,小奶音压得低低地催促:“哥哥快走,姑姑要骂人。”
沈为晏素来不耐和这些姑姑们打交道,点头说好,抱着一个妹妹,牵着一个妹妹,快步往前走。
沈为清连皇帝都不怕,又怎么会怕两个公主。他觉得既然被发现了,那就是机会难得,朝几人背影低声喊了句:“大哥,姑姑们已经发现了,别走了。”
说着,也不等沈为晏回话,掉头往回,跑到了两位公主面前,笑嘻嘻给两人请安:“见过十一姑姑,见过十三姑姑。”
见是这个让陛下都头疼的皮猴儿,十一公主也不好发作,脸色缓和,笑着问:“是为清啊,这时候不去章华殿读书,躲在这里做什么?”
沈为清也不多解释,只笑着说:“我出来玩儿。”
十三公主却向他身后张望,却没见到人,有些失望:“就你一个人来玩吗?”
十一公主也问:“是啊,为清,诺儿没和你一起出来吗?”
沈为清暗道机会这不就来了,于是回手一指:“我大哥带着慧儿和诺儿就在不远处,他们怕打扰两位姑姑,方才就没上前来。”
十一公主和十三公主对视一眼,都笑了。这可真是,老天不负有心人。
昨晚宫宴过后,两人都没有出宫,而是各自去了自己母妃那里,留在宫里的原因当然是宫宴上那震撼的一幕又一幕。
十一公主是肃妃所生,肃妃除了生了十一公主,还生了十六皇子。不过十六皇子早些年因为得了天花夭折了,那之后再没生过孩子。
肃妃膝下无子,便也不用操心儿子会谋反那些事,母女俩一身轻松,就抱着看好戏的态度,把宫宴上阿桶曝出来的那些事儿全都聊了一遍,两人还兴致勃勃地猜测掐死陛下的大孝子是谁,一直分析到很晚,直到困得睁不开眼,这才意犹未尽地睡下。
母女俩一直认为,那个阿桶简直比最会算卦的道士还要灵验,便商量着找个机会见见诺儿,好让那个阿桶扫扫她们的脸,看看自己未来是怎样的。
肃妃原本想着今早去皇后那里请安的时候碰碰运气,看能不能遇到东宫的小胖丫头,结果因为昨天晚上陛下歇在凤仪宫,今天一早,皇后就免了嫔妃们请安。
肃妃虽好奇自己最后的命运,可她一个上了年纪的妃位娘娘,总不好巴巴跑去东宫,那样显得多不稳重。
当然,主要是今早她让贴身宫女出去打探了一圈,发现大家都按兵不动,没人往东宫去。
于是,十一公主就自告奋勇出来,想到处逛逛,看能不能和宝宁小郡主来个偶遇。
而十三公主是昭妃所生,昭妃还生了十五皇子和十七皇子,十五皇子多年前也因为得天花没了。
十七皇子昨儿在宫宴上被点了名,之后也因为自己犯下的错而挨了四十廷杖。
虽然儿子被打得挺惨,但昭妃一颗心算是放回肚子里了。
于是昨晚她去探望过趴在床上哎呦哎呦直喊疼的儿子之后,便回去自个宫里,拉着女儿同榻而眠,母女二人同样兴致盎然地聊到深夜才歇下。
今儿一早,十三公主用完早膳便出了门来,想见见东宫的小胖姑娘。
其实昭妃本来也想跟出来的,只是一想到儿子还凄凄惨惨趴在床上,她又觉得自己乐颠颠到处追着宝宁郡主听热闹好像不太好,于是便作罢。
十三公主和十一公主的目的一样,一是想看看能不能再听到点儿什么新鲜事儿,再就是,想从阿桶那里知道自己未来的命运。
两人在后宫逛过来逛过去,都没遇着宝宁郡主,反倒碰了面,两人一看彼此那因为走多了路而微微泛红的脸,心照不宣,便都知道彼此在干什么,二人相视一笑,便坐下来聊天。
两人就着昨晚的事交流彼此的信息和意见,聊了很久,本以为今儿见不着宝宁郡主了,结果竟让她们给遇着了。
一听宝宁在前头,十一公主和十三公主不约而同伸手,一把推开挡在面前的二侄子,抬脚就朝着那棵梧桐树的方向走。
十一公主生怕几个孩子走远,还大声说:“是为晏吧,见到姑姑怎么不过来打声招呼?”
十三公主也帮腔:“是啊,诺儿和慧儿也在吧,好些日子没瞧见呢,快过来让姑姑看看。”
只要有热闹看,沈为清丝毫不介意自己被两个姑姑过河拆桥,笑呵呵跟着后头跑:“大哥,姑姑喊你们过来呢。”
见自家二弟已经跑出去了,沈为晏就放慢了脚步,想着若是为清应付过去还好,若他应付不过去,怕是他还得带着两个妹妹回去。
没一会儿功夫,就听后头两个姑姑追来了。沈为晏在心底轻轻叹了口气,暗道果然。
如今诺儿和阿桶的事在皇亲国戚面前,已经不是秘密,昨天晚上父王和母妃就已经给他们分析过,说从今往后,怕是诺儿身边清净不了。瞧,这不就来了。
要不是两个姑姑刚才那么凶,听起来像是要骂人,沈知诺本也不想走的。这会儿听两个姑姑好像又挺高兴,她便伸着小手往回够:“哥哥,姑姑喊我们呢。”
事已至此,沈为晏只好带着两个妹妹回去,一绕过梧桐树,就和三人对上。
沈为晏把诺儿放在地上,带着妹妹们给两位姑姑行礼请安。
十一公主笑着:“不必多礼。”
三个孩子一起身,十一公主和十三公主便笑着围上来,弯腰好奇打量白白胖胖的小姑娘,嗓音都不知不觉夹了起来。
“诺儿啊,你这是要去哪玩啊?”
“这天头太热,诺儿跟姑姑去那边亭子下看花花好不好,那牡丹开得正好,在亭子里刚好能瞧见。”
十一公主今年二十一岁,十三公主今年二十岁,两人在沈知诺出生前都已出宫建府,前几年也都成了亲,成亲之后进宫便没有那么频繁。
沈知诺大多数时间都待在东宫,和两个姑姑为数不多几次见面,都是在宫宴上,离得还挺远,所以算不上多熟。
沈知诺不知道,为什么两位姑姑突然之间对她这么热情,不过其他皇叔叔皇姑姑们见她的时候也经常会这样,所以她虽然觉得有一点怪,但也没多想。
只是乖乖点点小脑袋:“好,去看花花。”
小姑娘奶声奶气,乖巧得不像话,十一公主和十三公主看得心都要化了,同时伸手想去抱。
沈为晏三兄妹却记得昨晚上父王母妃特意叮嘱过他们,说让他们在外头一定要多留个心眼,千万别让不明底细的外人随便靠近诺儿。
见两个姑姑要去抱诺儿,三兄妹抢先伸手,一起把妹妹给抢了回去。
十一公主和十三公主的手僵在空中,二人愣愣看着几个孩子。这是怎么的,咋还不让抱呢?
三兄妹也沉默着。
一时间,气氛有些尴尬。
沈知诺站得好好的,冷不丁腾空,她低头看了看哥哥姐姐们一起抱在自己身上的三双手,往后仰着小脑袋,困惑地看向他们。
沈为清反应快,先一步把手缩回去,随后又把大妹妹拉开。
沈为晏就势把小胖团子抱了起来,笑着解释:“姑姑对不住,诺儿有点儿重,你们没抱习惯,容易闪了手。”
这话要是熊二哥说,沈知诺肯定要踢他两脚,打他一顿,因为二哥肯定是在笑话自己。
可这话是大哥说的,沈知诺便觉得大哥只是在陈述事实。
于是小姑娘便跟着点点小脑袋,拍拍自己小胖腿,小奶音一本正经:“诺儿胖,会闪手。”
十一公主和十三公主也不是傻子,已经从三个孩子那带着警惕和戒备的目光中猜出是怎么一回事。
两人换位一想,若是自家孩子有这样的通天本事,那不用说,她们也得处处防着别人。
再说,两人今日主要目的也不是为了抱孩子,是为了听阿桶给自己断未来,再听听别人家的新鲜事,孩子抱不着那就抱不着吧。
一行人便走进凉亭坐了,刚才借口是看花花,沈为晏便把妹妹放在牡丹开得正好的那一边的石凳上。
春日暖和,石凳也不凉,沈知诺坐在石凳上两只小脚悬空,一下一下踢着,假装看花,在心里却已经和阿桶聊了起来。
【狗狗,去扫我两个姑姑,看看她们后来怎样?】
十一公主和十三公主挨着坐的,一听那奶声奶气的吩咐,两人对视一眼,神色难掩激动,在桌子下的手更是攥在了一起,暗道,来了来了。
【来了小主人。】小黑狗凭空出现,应了一声,就朝着两位公主飞过去。
先是绕着十一公主的脸飞了一圈,紧接着又绕着十三公主的脸飞了一圈,随后蹿回沈知诺肩膀上:【扫完了,小主人,你要先听谁的?】
十一公主和十三公主都莫名紧张起来,两人的手攥得越发紧了,还拍着对方手背,彼此安慰。
沈知诺:【那就先从我十一姑姑说吧。】
【好嘞。】小黑狗爽快应了一声,调出和十一公主相关的剧情,说:【老皇帝死后,天下彻底大乱,十一公主后来就死了。】
死了这个结果,在众人意料之中,沈知诺也不意外,又问:【那是怎么死的?】
系统:【天下大乱后,京城频繁更换主人,你当几天皇帝,他坐几天龙椅,一开始还是你皇叔们轮番登场,后来就是别人。】
【你皇叔们当皇帝时,对兄弟们毫不心慈手软,可对威胁不到他们的公主们还算仁慈,并没有赶尽杀绝,毕竟也要名声。】
【可后来别人登基后,那老皇帝的子女,就都成了前朝余孽,自然要大开杀戒,斩草除根。】
历朝历代都是这么做的,沈知诺没有什么意外:【所以,我十一姑姑就是被新皇帝杀死的了。】
系统:【算是。】
沈知诺又问:【那我十三姑姑呢?】
系统:【和十一公主的死因没什么差别,都是大乱时候死的。】
同病相怜,十一公主和十三公主握着彼此的手,肩膀靠在了一起,无声安慰着彼此。
沈知诺没听到什么新奇的,便又问:【那她们还有别的什么事吗?有没有害我皇祖母,害我爹爹娘亲什么的?】
系统搜了搜:【这倒是没有。不过小主人,她们俩虽然都是死于战乱,可死的时候还挺有意思。】
沈知诺不理解:【人都死了,怎么还能叫有意思?】
系统答:【你最后一个皇叔死了之后,京城局面再次陷入一片混乱。恰逢一个外姓自立皇帝带兵攻打京城,沈家的皇亲国戚们知道城破之后他们就是个死,都不想做那刀下冤鬼,便组织力量殊死抵抗。】
【十一公主和十三公主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帮不上忙,便寻思着逃走。两人之间关系一向不错,碰了个面,便携手一起逃难。】
沈知诺歪着小脑袋看了一眼十一公主和十三公主,就见她们相亲相爱地偎依在一起,小姑娘忍不住在心里由衷感叹:【我两个姑姑的感情可真好啊,就像我和姐姐一样好。】
小姑娘说着,也靠到了自家姐姐怀里。文安郡主笑着抱住妹妹,在她胖嘟嘟的小脸蛋上亲了亲。
十一公主和十三公主听到这,也是十分感动,彼此对望一眼,都从对方湿润的目光中看出了姐妹情深,二人的手握得更紧了些,要不是几个孩子在场,两人都恨不得拥抱一下。
共患难的姐妹,那才是真姐妹。
沈知诺又问:【狗狗,那后来呢?】
系统那机械僵硬的语调突然起伏有些大:【后来,两个人都乔装打扮,扮成平民,带着各自的驸马,准备趁着城破之前,从密道逃出城去。结果还是晚了一步,那密道竟然被人发现,给堵住了。】
【于是一行人只得回到城中,寻了一处不起眼的小宅子里藏了起来,两人躲在家中不敢出门,由两个驸马外出走动,本想着等风头过去,再寻机会逃出城去。】
【怎知后来,新皇帝竟然下令全城搜捕前朝余孽,两个驸马趁着外出办事的机会,竟然全都跑了。】
沈知诺摊摊小手:【这可真是大难临头各自飞。】
沈为晏兄妹三个都在心里想着他们那两个狼心狗肺抛妻弃子的驸马姑父,哦,不对,他们只抛了妻,没有弃子,因为两个姑姑都还没有生过孩子。
十一公主和十三公主被这消息震得目瞪口呆,两人面面相觑,简直难以相信。她们两个挑男人的眼光,都这么瞎的吗?
两人越发觉得同病相怜,都在心中同情着对方,也同情着自己,十一公主凑到十三公主耳边低语:“放心,姐姐回头帮你收拾那负心汉。”
十三公主热泪盈眶,也凑过去低声说:“姐姐也别担心,妹妹回头帮你宰了那王八羔子。”
沈知诺望着花园里盛开的牡丹,没有留意两个姑姑的互动,又问:【那后来我两个姑姑呢?】
小黑狗上蹿下跳了两下:【小主人,有意思的事就在这呢,后来两人吃完了食物,也不见驸马们回来,猜测可能驸马已经被抓,甚至死了。想着两人可能到死都没把她们供出去,两人还抱头好一顿痛哭,觉得驸马们真是有情有义。】
【两人害怕外面兵荒马乱的世界,可挨饿的滋味实在难捱,于是便结伴出去寻吃的。两个公主养尊处优惯了,这还是第一回身边没人服侍,两人带着钱东走西撞,半天也没找到地方买吃的,后来因为形迹可疑,被抓了起来。】
【两位公主容貌好,举止仪态都富贵,哪怕穿了荆钗布裙,也一眼就看得出不是普通人,于是两人就被送到了新帝面前。】
听到这里,两个公主的心都揪了起来。两人突然觉得,还不如早早跟着兄弟们干点什么造反的事,早早死了也干脆,那样就不用担惊受怕,说不定还要遭人侮辱了。
好在,阿桶很快接着说:【那个新帝是个心狠手辣的,并不为美色所动,看了两人一眼,吩咐手下人说,是前朝公主的那个杀了,不是公主的那个贬为奴。】
沈知诺不解:【为什么他觉得只有一个是公主?】
系统:【这里头有些复杂,不过这里只提了一句,说那个皇帝为了斩草除根,认真统计死了几个公主和几个皇子。说是在那之前,已经把所有在京的公主都抓到了,就差一个。所以,那个新皇帝就判定两人之中只有一个是公主。】
沈知诺:【怎么会?我姑姑们都是有数的啊,怎么会多出来一个?】
系统:【兴许是杀错了。】
沈知诺:【那我两个姑姑怎么办?】
系统:【十一公主和十三公主虽然不知道那皇帝为什么那样说,可两个人都想活,于是便都指着对方说‘她是公主’。】
沈知诺一愣,【可我两个姑姑不是一直好得跟一个人似的吗?】
是啊,她们现在就好得跟一个人似的。沈为晏三兄妹都面露诧异地看向两个姑姑。
毒妇!怎能如此歹毒!十一公主和十三公主听到这,脸色都是一变,脑中都不由自主冒出这句话来。
两人对视一眼,都立马错开视线,顿觉两人紧紧抓在一起的手怎么那么别扭,于是二话没说,一起松手,松开之后还都甩了甩,又掏出帕子来擦手,只觉心里膈应得不行。
沈知诺又问:【那后来呢,到底是谁死?】
系统:【那个新皇帝见两人为了活命,面目狰狞,觉得她们丑死了,一怒之下,直接拔剑把两人都刺死了。】
十一公主和十三公主都横了对方一眼,在心中怨怪对方怎么就不能牺牲一下,这样好歹能活下来一个。
不过两人都对彼此做出了同样的事,你不仁,她也不义,半斤八两,心中膈应归膈应,憋气归憋气,可也没那个脸去指责对方。
只是两人都默契地起身,各自往旁边坐开了些,并在心里暗下决定,往后老死不相往来。
沈知诺听完,好奇地问起来:【那我两个姑姑,为什么以前关系那么好啊?】
系统:【说来更是有趣。原本昭妃和肃妃关系好,两人经常带着孩子走动,两个公主小时候总在一起玩,关系就挺好的。】
【后来因为一场天花,昭妃和肃妃各没了一个儿子,两人不知怎么的,关系闹僵,断了来往,十一公主和十三公主便也翻了脸。】
【一直到两人长大之后,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她们俩喜欢的两个男人,都被十二公主先后给抢了去,两人便有了共同仇恨的对象,就又成了好姐妹。】
沈知诺点点小脑袋:【狗狗我懂的,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系统:【小主人真厉害。】
听阿桶提起曾经那个男人,还有抢了那个男人的贱人,十一公主和十三公主看了对方一眼,面色都缓和了一些。
想当年,她们可是彼此扶持着度过了那段伤心难过的日子的,不管后来怎么样,当年那段情谊,还是弥足珍贵的。
谁想那阿桶又说:【可是小主人你知道吗?当年十一公主看上那个男人的事,是十三公主当八卦一样说出去,被十二公主知道了,十二公主才故意抢走的。】
十一公主腾地一下站起身,怒视着十三公主。
十三公主心虚地低着头,小声提醒:“你先坐下,诺儿在呢。”
沈为晏也朝十一公主压手,示意她不要激动。
十一公主看了一眼晃着小脚丫对着盛开牡丹坐着的小姑娘,一甩帕子,坐了回去,只是胸口剧烈起伏,气得不轻。
沈知诺好奇问:【我十二姑姑为什么要抢?】
系统:【暂且不知道,小主人,咱们先说这两位公主的事。十三公主无意中搅黄了十一公主的好事,可十三公主不知道,她的心上人被抢,也是因为十一公主和十二公主对峙的时候赌气说了一句,说你有本事把十三看上的人也抢了。于是,十二公主便也抢了。】
十三公主一听这话,猛地抬起头来,一脸震惊地望向十一公主,就见十一公主躲开她的目光不敢和她对视,她们太过了解彼此,她一眼就看出这事是真的。
十三公主是个沉不住气的暴脾气,想到自己因为错过那个心上人,而嫁给一个关键时刻抛弃她的人渣,从而导致自己被杀,她再也按耐不住,扑上去就打。
十一公主也早憋满了一肚子气,早就忍不住了,见十三公主动手,她也不甘示弱,抬手就还击。
两个公主,都是养尊处优地长大,哪里会什么拳脚,无非是你扯我一角衣服,我抓你一把头发。
两人边打还边骂,可刚骂了两个字出口,嘴就又痛又麻,僵得不像话,一声都发不出。
于是就那么无声的撕吧着。
沈知诺一边专心和狗狗说话,一边看花,听到身后传来动静,这才扭头去看。
见到两个姑姑披头散发扭打在一起,小姑娘吓了一大跳,从椅子上蹦下来,蹬蹬蹬就跑到目瞪口呆的大哥腿边,踮着脚尖,伸着小胳膊够他:“诺儿怕,哥哥抱,抱。”
第50章
皇宫里勾心斗角不少, 明争暗斗更是稀松平常,沈为晏长这么大,各种骇人听闻的阴私事没少听, 可还是头一回见主子们直接下场动手厮打的,还打得如此野蛮。
少年被惊得一愣一愣, 直到听到妹妹喊自己,这才回过神来, 伸手把妹妹抱起来,摸摸她的小脑袋:“诺儿别怕。”
沈知诺被大哥抱在怀里,觉得不会被凶残的姑姑们误伤到, 便也没那么紧张了。
搂着大哥脖子, 小脑袋扭过去看,大眼睛里写满了困惑:“哥哥,姑姑为什么打架?”
一听诺儿这么问,文安郡主顿时紧张起来,生怕妹妹看出什么, 抓住大哥袖子扯了扯。
“大哥也不知道。”沈为晏一时没找到合适的说辞来解释,就偷偷踢了一脚正看热闹看得两眼直放光的二弟。
沈为清看向自家大哥,就见自家大哥看了一眼诺儿, 他瞬间领会,故作震惊道:“呀,好好的, 这怎么还打起来了?”
沈知诺推了推二哥脑袋:“二哥你去拉架。”
沈为清可不想去拉, 两个姑姑都是长辈, 他也不能用力把她们拉开,可不用力,回头她们再挠着自己可怎么是好。
再说了, 他这还是第一回见女子打架,他还没看够呢。
于是沈为清就扒着自家大哥肩膀躲到他身后去,一副瑟缩畏惧的模样,拼命摇头:“太可怕了,二哥可不敢去。”
沈为清自己不去,还把一脸着急的大妹妹也拉到自己身边,“慧儿当心,别被甩出来的簪子扎着了。”
听着自家二弟那貌似关切,实则带着些许幸灾乐祸的语气,沈为晏斜了他一眼,示意他收敛一些。
沈为清收到大哥眼神警告,摸了摸鼻子,闭嘴了。
两个公主撕来扯去,果然把对方头上的簪子发钗什么的都拔了下来,随手丢在地上,一片叮叮当当声响起。
两个宫女等在远处,本来也凑在一起小声说着话,听到动静看过来,就见主子们竟然不声不响突然打了起来。
两人吓得脸色大变,急急忙忙跑过来,“公主!”“公主!”
二人不知发生何事,到了近前,拉架也不是,帮着打也不是,只能尽量往主子们中间挤,想用自己的身体护住自家公主,嘴里更是不停劝着。
“别打了,公主。”“快别打了。”
可十一公主和十三公主正打得难舍难分,怎么能轻易就被劝住。
见两人越打越狠,简直不成体统,沈为晏也出声劝阻,可她们依旧充耳不闻。
沈知诺瞧着着急,也扯着小奶音跟着喊:“姑姑别打了。”
可那两人仍旧没有停手。
沈为晏无奈,看了一眼自家那恨不得上去呐喊助威的二弟:“为清,别看了,快去喊人来。”
沈为清:“喊谁?皇祖母吗?还是母妃?”
沈为晏想了想说:“皇祖母昨儿刚过寿诞,今儿别让她生气,母妃也忙着呢,你去喊皇祖父吧。”
沈为清明白大哥的意思,这是皇祖父自己造的孽,让皇祖父自己收拾去吧。于是领命,一路狂奔去找皇上。
凉亭里的位置本来就不是很大,两个公主撕扯来,推搡去,再加上后来加入进来的两个宫女,亭子里越发显得拥挤,沈为晏带着两个妹妹都躲到角落了,还是差点儿被撞到。
见劝也劝不听,他也懒得再管,抱着诺儿,牵着慧儿,贴着边躲出了亭子。
太阳高升,有些晒人,他便带着妹妹们走到那颗梧桐树下去等。
十一公主和十三公主的嘴已经缓过劲儿来,可两人生怕再出现刚才那种情况,谁都没敢再开口说话,就那么拉扯着。
沈为清腿脚快,很快找去尚书房,把事情同承武帝和太子说了,两人也是毫不犹豫,当即就起身往御花园赶。
康元德自然要跟随,承武帝却挥了下手:“你不用着急,慢慢跟着就是。”
康元德应是,心中却忍不住又泛起了嘀咕。陛下最近总是有事瞒着他,难道是他做错了什么,惹得陛下厌弃了?
可看陛下对他的态度,又不像啊。
在心里琢磨了半天,也没琢磨出个所以然了,最后也懒得再想,反正陛下让他干啥他干啥,他只管把陛下服侍好就行了。
沈为清生怕错过什么精彩的,扶着承武帝胳膊,连走带跳:“爷爷,快,待会儿姑姑们打伤了哪里就不好了。”
都是姑娘家,再打伤能伤到哪里去,承武帝倒不担心这一点,只是他十分好奇两个女儿到底为什么打架。
据他所知,十一和十三两个关系一直挺好的,每回见着她们俩,俩人都亲亲热热挽着手。
但着急看女儿热闹的心思,他也不好说出口,不然显得有些为老不尊,于是他就附和:“为清说的对,你那两个姑姑的脾气都有些急躁,咱们是得快点。”
祖孙俩想法一致,便都快步疾走,没一会儿,就把太子甩在了后头。
太子在看着多年不曾大步快走过的老爹此刻健步如飞,简直有些哭笑不得。
他摇了摇头,加快速度跟了上去,追上二人才提醒:“父皇,您急着知道怎么回事,咱们现在就可以问问为清,您今儿身体不适,还是不要走这么快为好。”
沈为清一听承武帝身体不适,忙扶着他慢下来:“爷爷那咱不急,孙儿讲给您听。”
承武帝一想还真是,点头:“朕也是急糊涂了,那你快跟爷爷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为清便言简意赅,但绘声绘色地开讲,很快就把阿桶在御花园讲的那些关于两位公主的事都说了。
承武帝之前听了太多逆子们的光荣事迹,此刻听着两个女儿的事,已经不觉震撼,只是觉得有些荒谬,她们前面听到彼此出卖的时候不动手,竟然为了男人的事打架?
难道在她们心里,男人竟然比性命更重要?承武帝觉得有些无法理解。
等一行三人赶到御花园时,十一公主和十三公主都气哭了,也都打累了,两人都坐在了地上,手里却还抓着对方头发不撒手,一副不死不休的架势。
两人的宫女跪在一旁苦劝,却也无济于事。
沈为清远远就看着姑姑们披头散发的模样,暗自扼腕,果然错过了精彩戏份。
太子嘴角也忍不住抽搐。皇宫里最重规矩,有严厉的宫规规定不允许打架斗殴,有什么恩怨情仇的,暗地里下毒的有,耍见不得光手段的有,可表面上,大家都维持一个体体面面的姿态。
他在宫里这么多年,不管是主子还是下人,还真没见过哪个敢当众打成这样的。
要是搁在平时,承武帝肯定要将两人狠狠责罚一番。
可今时不同往日,他如今对儿女们的期待大大降低,只要不谋逆,不造反,不想掐死他,对他来说,那就都是好孩子。
想着那些真刀真枪,你杀我,我杀你,兄弟相残的逆子们,再看两个扯着头发哭哭啼啼的女儿,承武帝一点都不觉得生气,只觉得她们有些好笑,甚至还有一点可爱。
沈知诺见两个姑姑都打哭了,真心着急,被大哥抱在怀里,搂着他脖子,一会儿看两个姑姑,一会儿看二哥跑走的方向,所以最早发现二哥带着皇祖父和爹爹过来。
救星来了。小姑娘总算松了一口气,对着承武帝招招小手:“皇爷爷快来,姑姑们打架。”
承武帝走过去,阻止了沈为晏和文安郡主的请安,握住诺儿的小圆手:“诺儿可是受了惊吓?”
“诺儿不怕。”沈知诺摇摇头,小手往凉亭那一指:“皇爷爷快去,姑姑打哭了。”
承武帝摸着小姑娘的头安抚道:“好,爷爷过去瞧瞧。”
哄完小孙女,承武帝看着大孙子,温声吩咐:“为晏呐,你带着弟弟妹妹们先去前头玩去。”
待会儿有些话不好叫小姑娘听见,而且小姑娘在,有些话也根本没法说。
再者说,事关长辈们的隐私,几个孩子身为晚辈也不好在场,总得给两个姑姑留点体面。
沈为晏也是这般想的,闻言点头说好,抱着诺儿,牵着慧儿,喊上为清,转身往远处走。
等孩子们走远了些,承武帝背着手走向亭子,绷着脸问:“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两个宫女正各自抱着自家主子苦口婆心地劝,闻声抬头看过来,发现竟然是陛下和太子殿下来了,两人脸色唰一下就白了个彻底,急忙松开各自的主子,俯首跪地,连请安的话都不敢说。
按照宫规,主子们犯错,她们也要跟着受罚,还要罚得更重。
而此刻两位公主在大庭广众之下厮打成这样,她们两个怕是命都要没了,问题是她们根本不知道主子们为什么打,实在是冤枉得紧。
两个宫女又急又怕,眼泪都流了出来。
十一公主和十三公主发现陛下和太子过来,也都变了脸色,终于松开了对方的头发,急急忙忙跪地请安。
承武帝走上台阶,进了凉亭,随便拣了个石凳坐了。
太子挥了下手,对两个宫女说:“你们都下去,远处候着。”
见一向宽仁的太子率先发话,两名宫女暗道小命保住了。两人如蒙大赦,喜极而泣,哐哐磕了两个头,起身快速退到了远处。
等宫女走远,承武帝指了指身旁的石凳:“太子也坐。”
太子应是,挨着皇帝坐下。
承武帝静静打量着两个仪容不整的女儿,语气严厉:“亏你们还是公主,竟然在御花园大打出手,还当着几个孩子的面,你们自己说,丢不丢人?”
十一公主和十三公主打得一肚子怨气,可也不敢朝陛下发,只憋憋屈屈地答:“丢人。”
承武帝冷哼一声:“朕也觉得丢人。尤其是你们两个,若是为了彼此性命去打一打,朕也不说你们什么,可你们竟然为了男人去打。”
“想想你们的身份,你们可是尊贵无比的皇家公主,为了男人打成这样,颜面何在?”
承武帝说着,伸手指了指两人,“朕当年在乡里,别说在乡里了,就是在村里,都少见你们这样的,滚得一身是土,简直不成体统。”
十一公主不服气:“女儿看好的男人,因为十三口无遮拦到处瞎说,这才被十二给抢了去。”
十三公主梗着脖子:“那我看上的人呢,还不是因为你跑去十二那里说,她才抢了的?”
一听这话,承武帝更气,抬手一拍石桌:“你们要是真有本事,要么去找十二算账,要么就抢回来,在这作口舌之争,简直不知所谓。”
一听这话,两位公主犹如秋日里霜打的茄子,瞬间都蔫了,方才挺直的脊背塌了下去,跪坐到地上,小声嘀咕着。
“谁抢得过她?”
“谁又敢跟她抢?”
“女儿可没那个本事。”
见两人这时候倒是一致窝囊,承武帝冷笑:“瞧瞧你们这点儿出息,没那个本事活该被抢。”
这话听在十三公主耳中,心里极其不舒服,小声腹诽:“父皇您以为是天下啊,谁拳头硬谁就能抢到手,那是活生生的男人,长了腿,长了心的,您以为那么好抢呢。”
十一公主深以为然,小声附和:“就是说呢。”
承武帝被两个女儿噎得说不上话来,一想当年自己娶皇后的时候也是颇多波折,便也懒得再训。
接着又问:“那你们跟朕说说,老十二为什么要抢你们看上的人?”
一说这个,十一公主和十三公主立马又生起气来:“我们哪知道?”
十一公主气得扭帕子:“十二那个死丫头就跟有病似的,不光抢我们看上的男人,但凡我们喜欢的东西她都抢,简直不可理喻。”
承武帝和太子对视一眼,都有些惊讶,可见两人愤怒又委屈的样子,又着实不像撒谎。
太子温声提醒:“你们仔细想一想,是不是你们哪儿不小心得罪了她,你们不知道。”
“十二是一贯嚣张跋扈,但素来也还算讲道理,若没有什么特殊缘由,她应该也不会做出这样毫无道理的事情来。”
太子这话是在分析,可听在当事人的耳中却有些委屈,十三公主不高兴:“大哥这是说,错在我们喽。”
十一公主也说:“大哥,十二就是那样见不得别人好的人,她做坏事要什么理由。大哥这样说,真真是冤枉人。”
两个妹妹凄凄惨惨跪在地上,太子瞧着也挺可怜,见她们误会自己,正想解释清楚,宽慰两句。
还不待开口,承武帝就绷着脸开口了:“冲你们大哥发什么脾气,你们大哥这是在帮你们理清前因后果。”
两人被训了,都不再敢有情绪,低下头:“我们真的不知道哪里得罪了十二,也不知道她为什么总是针对我们。”
太子看向承武帝:“父皇,那看来只有找十二问一问才知道了。”
承武帝点头,问十一公主:“十二今日可在宫中?”
十一公主点头:“昨儿从永和殿出来的时候,她是跟着皇贵妃往景坤宫去了,没听说她出宫去,眼下应该还在宫里的。”
承武帝抬头看向远处候着的康元德,冲他招了招手。
康元德立马小跑着过来,目不斜视恭敬道:“陛下。”
承武帝吩咐:“你去一趟景坤宫,叫十二公主过来这里,朕有话问她。”
康元德应是,转身走了,自始至终,就当地上两个公主不存在,看都没看一眼。
十一公主和十三公主松了一口气。虽然两人都清楚康元德不会将看到的到处乱说,可在下人面前如此这般损了形象,到底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见两人还紧张自己的颜面,承武帝暗道还没到无可救药的地步,冷哼一声,又问:“两个驸马那里,你们打算怎么办?”
二人异口同声,大声道:“休夫。”
“还算有点皇家骨气。”承武帝满意点点头:“朕准了,不过先别急,等过了这阵子再说。”
眼下紧要之务,是把那些狼崽子的事处理了。
谋权篡位这样掉脑袋的大事,可不是临时起意就能办到的。既然这个冬月,老大一家就被陷害了,那说明那些狼崽子早就开始谋划了。
在江山社稷面前,女儿们换个男人的事,都算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两个公主见皇上答应,她们便也不急于一时,都点头说好。
十一公主又问:“父皇,那这阵子,女儿能住在宫里吗?没休夫之前,女儿暂时不想回公主府去。”
十三公主紧跟其后:“父皇,女儿也要住在宫里。”
驸马对于公主,既是丈夫,又是臣下,若两人当真不想见到驸马,把他们赶出公主府就是。她们借机想留在宫中,无非是不想错过什么好戏罢了。
女儿要回娘家住,皇宫又足够宽敞,承武帝没什么不同意的:“要住便住吧,只是得跟你们母妃挤一挤。”
皇子和公主们出宫建府之后,原来在宫里居住的宫殿便都收回,重新分配了。
只要能留在宫里就行,十一公主和十三公主自然不会介意和自己母妃住,而且现在她们要寻人聊天,巴不得住在一起的人越多越好。
原本两人先前说悄悄话的时候,还约定今晚要住一起的,可现在打了一架,约定自然不再作数。
承武帝看向康元德离开的方向,抬了抬手:“你们俩也别跪着了,先起来,等十二来了再说。”
十一公主和十三公主对望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的狼狈,便知道,自己应该也是这副惨兮兮的丑德行,想着那个讨人厌的十二要来,两人都有些紧张起来。
十一公主说:“父皇,您看,能不能让女儿先回去换身衣裳再来?”
十三公主也点头:“女儿们这副样子实在不成体统,若被人瞧了去,不光女儿们丢脸,也给父皇丢脸。”
最主要的,她们不能在十二那个死东西面前丢脸。
承武帝把两个女儿的神情变化尽收眼底,语气不悦,“还知道在你们姐妹面前要脸面,那先前在几个孩子面前,你们怎么就不记着还有脸面这东西了呢?”
“昨晚在大殿之上,朕一再提醒,不管听到什么,都不要当着诺儿的面问出来,更不能在诺儿面前表现出任何反常,你们俩倒好,还敢当着诺儿的面动起手来。”
“你们把朕的话当成耳旁风,现在又要朕来帮你们收拾烂摊子。你们说,待会儿朕要怎么跟诺儿解释?”
十一公主和十三公主忙又磕头:“女儿知错,请父皇恕罪。”
承武帝:“你们打架朕不管,但你们当着诺儿的面打,那就必须得罚。”
“不然一个两个的都无所顾忌,回头让诺儿知道了,这事儿如何收场?”
要是诺儿知道大家都能听到她和阿桶说话,小姑娘必定要问上一问,孩子一问就得受那扎嘴惩罚,那得多遭罪。
他一个刀山火海里杀出来,大伤小伤受过无数的人都觉得那痛难捱,那么小一个孩子,怎么受得了。
还有,皇后和太子都说过,那个阿桶来到这里的目的是要带诺儿走的。要是让阿桶知道他的事已经被众人所知,搞不好他就直接把诺儿带走了事。
小胖孙女那么招人稀罕,他可舍不得,还有皇后,定然比他更舍不得。
还有老大两口子,为晏,为清,慧儿三个孩子,那都是把诺儿当成宝贝一样疼爱的。
要是因为哪个冒失鬼出了纰漏,害得诺儿被阿桶带走,那老大一家怕不是要疯掉。
所以今天十一和十三当着诺儿面大打出手这事,他必须严惩,也算是给其他人一个警告。
这么想着,承武帝就这么说了:“今天的事过后,你们俩罚俸一年,再去小佛堂跪上一个月,给朕好生反省反省。”
我的天呐,要跪一个月!那她们要怎么看热闹?
十一公主和十三公主本想为自己求情,申请换一个惩罚,可见承武帝当真冷了脸,二人再不敢说话,忙磕头应是。心中却是懊悔难当,早知道先前就忍一忍了。
承武帝又看向太子:“太子,这事回头你和太子妃再到各处叮嘱一番,告诉众人都警醒些,千万别给朕整穿帮了。”
太子拱手应是。
承武帝这才挥了挥手:“行了,你们先去换衣裳吧,换完赶紧回来。”
十一公主和十三公主谢恩过后起身,带着各自的宫女从人烟稀少的小路逃也似地离开了。
太子起身:“父皇,想必还得等上一阵子,十二才能来,不如让为晏几个先过来,总得寻个借口跟诺儿当面说一说才是,那孩子机敏得很,免得回头又自个琢磨出什么来。”
承武帝点头:“你可想好怎么跟诺儿说?”
太子想了想:“要不,就说两人为了争抢衣裳首饰打起来的。”
说到这,太子当即自我否定:“不妥,为清说了,先前诺儿瞧见她两个姑姑坐在一起说话,还说她们关系好来着,这么说太过突兀。可是如果不这样说,那该怎么说才好呢?”
“这还真不好编。”承武帝也有些头疼。
主要是诺儿那孩子太过聪慧,要是瞎编一气,怕是更要引得小姑娘起疑。
两个整日处理政务的成熟男人,不大熟悉姑娘家家的事,一时还真犯了难。
太子提议:“父皇,要不让为清去问问母后?”皇后掌管后宫数十年,可谓见多识广。
承武帝自然没有异议,“朕看成。”
几个孩子刚才没走远,就在不远处的长廊下玩,于是太子往那边走了一段距离,出声:“为清,你过来。”
沈为清应了一声飞快跑过来,太子低声吩咐几句,沈为清点点头,转身跑走了。
一身粉裙的小胖姑娘脑袋上簪着一朵粉色牡丹,手里拿着一朵黄色牡丹,正往穿了一件鹅黄色裙衫的文安郡主头上插。
还没插好呢,就见爹爹把二哥喊走了,小姑娘仰着小脑袋好奇问:“哥哥,爹爹让二哥去做什么?”
沈为晏摸摸妹妹头上的小揪揪:“应是有事要办。”
沈知诺哦了一声,继续给姐姐戴花,戴好之后歪着小脑袋左右看了看,随后笑得见牙不见眼:“姐姐天下第一好看。”
文安郡主被妹妹夸得红了脸,伸手抱住妹妹小圆脸亲了亲:“诺儿天下第一可爱。”
互相吹捧过后,小姐妹俩拉着手乐不可支,沈为晏也跟着笑。
沈知诺见大哥笑得好看,便拉着姐姐去摘了一朵红色的牡丹花,随后对着大哥招招小手,“哥哥戴。”
时下男子并不流行簪花,但一朵花而已,沈为晏并不介意。要是在东宫,他想都不想直接会蹲下去让诺儿给他戴上,只要妹妹开心就好。
可这会儿是在外头,陛下还在不远处,沈为晏便觉得不妥,蹲下去,抱着圆滚滚的小胖娃娃柔声商量:“诺儿,等晚些时候回家去,哥哥再戴好吗?”
沈知诺对凡事都和她认真商量的大哥一向好说话,一听大哥这时候不想戴,便乖巧点头:“好,那诺儿给大哥哥留着。”
说完,小姑娘把花放在廊下木椅上,又跑过去摘:“再给娘亲摘一朵,还有皇祖母,爹爹,二哥……”
等小姑娘挑着摘好了一捧花,那边沈为清已经跑回来了,少年直接跑到凉亭下,草草行了一礼,低声说:“皇祖母说,这样……”
承武帝和太子听完,都点点头,叫沈为清去把诺儿几个喊来。
等粉嘟嘟的小姑娘头上顶着一朵都快有她小脑袋大的粉色牡丹走过来,承武帝直接笑出了声:“呦,我们诺儿这是花仙子吧。”
老皇帝虽然是笑着说的,但是沈知诺从那笑声里听出了“好笑”俩字,就跟平时二哥笑她差不多,小姑娘仰头去看沈为清,果然就见自家二哥也像看到什么好笑的事一样,笑得一脸傻样。
沈知诺瞅了一眼姐姐手里抱着的花,大眼睛咕噜噜一转,当即有了主意,她从姐姐手里拿过一朵玫红色的牡丹,走到老皇帝身边去,伸着小手求抱抱。
小姑娘最近都躲着承武帝,这还是这几天来头一回主动让他抱,承武帝受宠若惊,开心得不行,忙伸手将小团子抱起来:“爷爷抱,爷爷抱。”
太子见孩子们到齐,怕待会儿十二公主她们几个过来,便抓紧时间解释:“方才你们两个姑姑打架,你们都瞧见了吧。”
几个孩子说是,沈知诺往老皇帝脑袋上戴花的动作一停,看向自家父王,奶声奶气问:“爹爹,姑姑为什么打架?”
太子便把沈为清从皇后那里讨来的说辞说给孩子们听:“是这样,你十三姑姑前阵子在一家首饰铺子看上一块玉,自己设计了样式,订做了一个手镯,结果回头去拿的时候,那家铺子却说不小心打碎了,已经修复不回来了,让你姑姑再选别的玉重新给她做。”
“结果刚才你十三姑姑竟然在你十一姑姑手上瞧见了,这才知道,原来是你十一姑姑抢了她定好的镯子,一时气不过,便推搡了一下,两人这才打了起来。”
沈知诺点点小脑袋:“原来是这样呀。”
却忍不住在心里吐槽:【狗狗,我两个姑姑都能因为一个手镯大打出手,那她们的感情也不是那么好嘛,真搞不懂她们之前为什么还那么亲密。】
小黑狗跳出来:【她们大难临头彼此出卖,本就是塑料姐妹。】
塑料?那是什么?在场众人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茫然。
还没等弄明白呢,十二公主出现在众人视线内,康元德跟在她身后,离众人还有十丈左右的时候,他自动自觉停了下来。
十二公主聘聘袅袅走上前来,沈知诺都看呆了,【狗狗,我十二姑姑真美啊。】
十二公主听到小姑娘奶声奶气的夸赞,微微扬起了下巴。
可小姑娘又说了:【看起来好像狐狸精。】就是书上写的那种,美得不似凡人的那种狐狸成精的狐狸精。
十二公主脚下一个踉跄,差点儿摔倒,得亏挨着柱子近,一把扶住了。心道,这小胖娃,是骂人还是夸人。
系统:【小主人你说得对,剧情里对十二公主容貌的评价,用的正是‘妖艳’‘妩媚’两个词。】
十二公主听着娃桶聊天,但也没忘了朝承武帝和太子行礼,二人都抬抬手示意她赶紧坐下,为晏几个也都朝着十二公主无声见了礼。
沈知诺正被皇祖父抱在怀里,她便用拿花的小手抱成拳头朝十二公主拱了拱,算是请安。
十二公主看着那从头到脚都是粉色的胖娃娃,觉得着实养眼,没忍住上手捏了捏小姑娘的小脸蛋,又捏了捏那馒头一样的小圆手,这才在太子下首坐了。
见礼流程走完,沈知诺便迫不及待地让小黑狗去扫十二公主的脸,等小黑狗扫完,她便问:【狗狗,我十二姑姑为什么要抢我十一姑姑和十三姑姑看上的男人?】
十二公主刚才在来的路上,就已经跟康元德打听到了都有谁在御花园,得知十一和十三在,还有东宫几个孩子也在,她便猜到,准没啥好事。
只是没想到,小姑娘一上来就问了这事。
要是搁在以往,她才无所谓,反正自家母妃是仅在皇后之下的皇贵妃,而自家二哥三哥又都手握重兵,为大宣驻守边关,她底气足着呢。
可眼下,她两个哥哥不光会造反,还极有可能就是“大孝子”,所以她心虚得很,一早上都没敢出来瞎溜达。
她偷偷看了一眼皇上和太子,见两人正若无其事看着前方,她便垂下眼眸,静静听着。
系统一搜索完十二公主相关的剧情,便立马回答:【小主人,十二公主抢了两个姐妹看上的男人,那是因为她本来有个好姻缘,被十一公主和十三公主联手给毁了,这才故意报复。】
第51章
十一公主和十三公主回去换了件衣裳, 重新梳了头发之后,匆匆赶了回来,一到凉亭外, 就听到阿桶说的这句话。
两人震惊无比,对视一眼, 心里都冒出同一个词:胡说八道。
她们什么时候联手毁了十二的好姻缘了,她们怎么不知道?
见两人一脸愤愤不平, 承武帝眼神微眯,警告她们别乱来。
十一公主和十三公主当即收敛神色,朝承武帝和太子屈膝行礼, 随后默默走到一旁坐了。
沈知诺的注意力全在阿桶刚才说的话上, 小奶音满是震惊:【我十一姑姑和十三姑姑为什么要毁了我十二姑姑的姻缘?】
众人也都十分不解。十二公主的母妃是皇贵妃,母女俩一向掐尖要强,要是十二公主看上了哪个男子,又岂是十一公主和十三公主想毁掉就能毁掉的?
即便两人的母妃,肃妃和昭妃也都参与进来, 怕是也难以办到。
系统:【小主人别着急,我刚才说的那句话,是十二公主自己的看法, 意思就是十二公主自己这么认为的。】
阿桶这样一说,十一公主和十三公主更生气了,要不是她们刚刚才挨过罚, 她们可真想冲到十二面前, 好好问上一问, 凭什么这样诬陷她们。
众人的目光全都看向十二公主,就见十二公主微微皱起了眉头,似是困惑不解。
承武帝和太子对视一眼, 都觉得其中怕是有什么误会。
沈知诺更糊涂了:【狗狗你说明白一点,什么叫我十二姑姑自己认为的?】
系统:【六年前,十二公主十五岁,那一年的新科探花长得实在是好,十二公主无意撞见过一次,便情窦初开,喜欢上了,那之后,她就找各种机会频繁出现在那人面前,主动搭讪,还给那人送了帕子。】
六年前,探花?
十二公主喜欢过那人?她们怎么不知道?
十一公主和十三公主再次对视,心中困惑更甚。
太子也仔细回想。
哦,记起来了,是那个叫文禀霖的,如今在礼部任员外郎,确实长得十分英俊。
承武帝微微蹙眉,好像是有这么回事来着?儿女太多了,很多事记不那么清了。
大庭广众之下,自己那不堪的往昔被摊开来讲,饶是十二公主一向自负,也有些不自在起来,伸手扶了扶头上的簪子,又转了转手腕上的镯子。
沈知诺问:【那探花叫什么,他喜欢我十二姑姑吗?】
系统:【探花叫文禀霖,他应该也是喜欢十二公主的。他收了十二公主的帕子,后来十二公主问他愿不愿意为了她放弃仕途时,他答应了。】
【十二公主很开心,也很感动。但她不想让自己喜欢的男人因她断了前程,一辈子郁郁不得志,于是她就去找皇贵妃,让皇贵妃去和老皇帝说情,想让老皇帝为她破个例,让文禀霖继续留在朝中任职。】
沈知诺看了一眼抱着她的承武帝:【那老皇帝答应了吗?】
系统:【当然没有,驸马不得入朝为官,这是大宣建朝就立下的规矩,没道理为十二公主破例,不然的话,前面那些,包括澜真公主在内的那么多公主和驸马,岂不是白白牺牲了。】
沈知诺不明白:【那老皇帝为什么要立下这样的规矩,好好的,为什么不让驸马做官?】
驸马里也有很多有才学有能力的人,不做官,岂不是朝廷的损失。
系统:【因为前朝之乱,就是因为一个野心昭彰的驸马而起,后来才灭了国的。】
小胖姑娘靠在承武帝怀里,把手里的牡丹花往他脑袋上比了比:【这样呀,那也算有情可原了。那后来呢?】
见小姑娘把那朵玫红色的大牡丹花放在承武帝头上,众人嘴角都忍不住上扬,可被皇帝冷眼一扫,又都急忙往下压嘴角,可皇帝戴花这情景实在是太好笑,想压也压不住,这就导致众人的嘴角一会儿上,一会儿下,不住地抽搐。
沈知诺比划两下,觉得叶子碍事,便把花拿回手上,去捋顺叶子。
系统答:【老皇帝没答应,皇贵妃就劝女儿算了,说反正文禀霖已经答应做她的驸马,又何必多此一举。】
【可十二公主对文禀霖的喜欢非常纯粹,她觉得既然文禀霖对她一腔赤诚,甘心为她牺牲仕途,那她就更不能耽误他。】
沈知诺感叹:【可老皇帝不答应啊,那怎么办呢,真是难为人。】
系统:【那一年,漠北草原部落频繁侵扰大宣,惹得边关一带战火连连,生灵涂炭,二皇子奉旨领军前去平乱。】
【二皇子很是宠爱十二公主这个妹妹,于是十二公主就打算等二皇子平定边关回来,让她二哥拿战功帮她求情,还特意写了信给二皇子说了这事,二皇子也答应了。】
太子看向承武帝,承武帝微不可见地摇了下头,示意并无此事。
沈知诺:【那我二皇叔打赢了吗?】
系统:【一年之后打赢了,但是等二皇子凯旋之后,十二公主又不用他帮忙了。】
沈知诺:【为什么?】
系统:【因为那时候文禀霖已经成婚。】
十二公主随着阿桶的话回忆过往,神情难掩落寞。
沈知诺问:【他不是已经答应我十二姑姑了吗,为什么又和别人成亲,他要怎么跟我十二姑姑交代?】
系统答:【文禀霖在成亲之前去找了十二公主,把她的帕子还给她,说对不起她,但他也没有办法,因为他母亲私下里给他订了婚,还非逼着他成亲,说他要是不同意,她就去死。】
沈知诺没问文禀霖为什么不反抗。在这个极其看重孝道的时代,婚姻大事一向是父母之命,文禀霖这样选择也说得通。总不能为了个女子,把自家母亲逼上绝路。
只是她不理解:【那为什么我十二姑姑认为是我十一姑姑和十三姑姑搅黄的?】
系统:【十二公主是真心喜欢文禀霖,自然不会轻易放弃,而且据文禀霖所说,之前他母亲已经同意他尚公主了,突然改变主意,让人有点儿想不通。】
【于是十二公主就追问原因,文禀霖就隐晦地解释了。说是在一次宴会上,文夫人无意听到了十一公主和十三公主说的一些话,这才改了主意,坚决不允许儿子娶十二公主,并且悄悄摸摸以最快的速度给儿子定下了婚事。】
【十二公主不忍文禀霖为难,便没纠缠。毕竟,两人之间没有长辈参与,也没有媒妁之言,之前只是口头那么一说,即便十二公主想找文夫人说理都没地说去。】
【更何况,她一向骄傲,不可能自降身段,死皮赖脸嫁到一个婆母都不欢迎她的婆家。于是,两个人就那么结束了。】
听阿桶说起这个,十二公主看向十一公主和十三公主,目光中还是恨意满满。
十一公主和十三公主毫不客气地瞪回去。有病吧,自己看上的男人娶了别人,关她们屁事。先前水火不容大打出手的两人,此刻同仇敌忾,又把手攥在了一起。
沈知诺十分好奇:【那文夫人到底听到了什么?】
系统:【那是成国公夫人举办的一场赏花宴,邀请了京城不少有来往的官眷夫人小姐们,成国公是当年陪着老皇帝打天下的开国功臣,成国公夫人和宫里大部分的嫔妃娘娘们也都相熟,但娘娘们不能出宫,她便给在京的几位公主都送了帖子。】
【但有的公主要么事忙走不开,要么自恃身份不愿意去,所以最后也没去几个。十一公主那时候十五岁,十三公主十四岁,两人正是喜欢到处玩的年纪,便都去了。】
【后来两人玩累了,便走到花园一处无人的角落去歇息,两人东聊西聊,不知怎么的,就聊到了前朝一位公主也喜欢办赏花宴,不过那位公主赏的不是花,而是貌美如花的男子,说起美男子,两人自然而然就又聊起那公主喜欢养面首的事来。】
【两人处于青春期,对男女之间的事不是很懂,但又自认为很懂,便故作老成一气瞎聊,一会儿聊你打不打算养面首啊,一会儿又问彼此你打算养几个啊,反正聊得很开心。】
听到阿桶说起这些,太子额头直冒汗,阿桶这说的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可别把诺儿和慧儿给教坏了。
沈知诺:【那这和我十二姑姑有什么关系?】
系统:【据传闻,前朝公主也长得十分妖艳,所以两个公主就又想到了十二公主,说像她那样的,估计到时候比她们俩养的面首都多,还有鼻子有眼地说起十二公主府的侍卫怎么怎么英俊之类的,说保不齐那就是她的面首。】
十二公主以前只是从文禀霖那隐晦听了一些,当时碍于颜面并未详细追问,所以一直不知道十一和十三到底说了什么。
此刻听到她们竟然在背后这么恶毒地编排她,她气得直咬牙,恨不得冲上去给那两个长舌妇两个大嘴巴。
可刚要动,就见皇帝冷冷瞪了过来,当即又坐了回去。暗自下决心,回头一定要狠狠抽她们一顿。
十一公主和十三公主心虚地低下头去。过了太久了,她们都已经不记得自己当时为什么要说那样的话了。
沈知诺:【那我十二姑姑府上的侍卫是她养的面首吗?】
系统:【不是。但十二公主的确是个超级颜控,她府上的下人全都是容貌周正的,一个丑的都没有。】
沈知诺能理解:【谁不喜欢看漂亮的人呢,我也喜欢。】
系统:【小主子最漂亮。】
沈知诺已经对小黑狗的无脑吹捧麻木了,追问:【那我十一姑姑和十三姑姑她们俩聊天,说自己就说自己,为什么要那样说我十二姑姑。狗狗,你觉不觉得,我十一姑姑和十三姑姑好像对我十二姑姑十分不满?】
系统:【敌意肯定是有的。】
沈知诺:【为什么?她们之间是有什么过节吗?】
系统:【三人年纪相仿,但十二公主容貌最美,母妃是皇贵妃所以身份也最尊贵,在承武帝面前又最得宠,十一公主和十三公主难免会有一些嫉妒。】
【再加上十二公主一向嚣张跋扈,除了对你澜真姑姑还算尊敬外,在其他公主面前从来都是一副唯我独尊的模样,但凡每回有什么赏赐,她都要先挑,十一公主和十三公主常年被她压着一头,对她一直不满。】
【但两人那日在成国公府说的那些话,应该就是聊上头了,口无遮拦了而已。当时就她们俩在那,她们并不知道她们说的话被别人暗中听了去,而且那时候两人也不知道十二公主喜欢文禀霖,所以不存在故意使坏。】
十一公主和十三公主齐齐朝着承武帝点了下头。看吧,她们就是被冤枉的。
十二公主抿了抿嘴唇,神色依旧紧绷。不管有意无意,破坏了她的姻缘就是破坏了。
系统接着说:【本来文夫人就不大同意儿子为了尚公主而放弃仕途,这下一听十二公主居然还养面首,别管是真是假,她都当了真,这下就有坚决反对这门婚事的理由了,当日回去就开始暗中给儿子张罗婚事,很快就定了下来。】
沈知诺:【那后来呢?】
系统:【那之后,十二公主就恨上了十一公主和十三公主。】
沈知诺:【那我十二姑姑至今未婚,也是因为这件事吗?】
系统:【是,十二公主对文禀霖念念不忘,再看别的男人就都不满意,所以一直单身至今。】
沈知诺歪着小脑袋想了想:【六年前,我十二姑姑十五岁,那今年也才二十一岁,也不算大。】
系统:【年华正好。】
沈知诺:【那她不是抢了我两个姑姑看上的男人吗?她怎么不和他们中的哪一个成亲?】
系统:【十二公主根本就不喜欢他们,她那么做,纯粹就是为了膈应十一公主和十三公主,她把那两个人勾搭得对她神魂颠倒后,便不再搭理他们。】
沈知诺:【能被我十二姑姑勾搭走,那说明那两个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也并非真心喜欢我十一姑姑和十三姑姑。】
系统:【正是如此。但十一公主和十三公主不这么认为,她们觉得是十二公主仗着美貌故意行凶。】
沈知诺:【……这话是谁说的?】
系统:【是十一公主去找十二公主对峙的时候说的。】
沈知诺:【那两个男人呢?】
系统:【两人先是各自背叛了一位公主,又被十二公主给甩了,自觉颜面尽失,最后都远离京城,到外地去了。但他们在离开京城时,都被人套麻袋狠狠揍了一顿。】
沈知诺好奇问:【谁打的?】
系统:【两个人分别是十一公主和十三公主派人打的,就是各自打各自的负心汉。】
听完这乱七八糟的一堆事,沈知诺脑中只蹦出一个词,因果循环。
她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哎,都是公主了,吃喝玩乐那么多事情做,就不能都好好的嘛。】
系统:【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沈知诺:【那关于我三个姑姑,还有别的事吗?】
系统又翻了翻:【对了小主人,有件事我还没来得及说。】
沈知诺:【关于谁的?】
系统:【关于那个文禀霖的,在和十二公主相关的剧情里,有一句话是这样说的,‘十二公主为了文禀霖一直没成亲,一直到死都还在念着他,殊不知她的一腔真情只是错付罢了’。】
沈知诺小眉头一皱:【狗狗,这话什么意思?难道说,当年文禀霖是骗我十二姑姑的?】
十二公主也是一愣,攥着帕子的手一紧。是啊,此话到底何意?
系统:【小主人,那阿桶就不知道了。】
阿桶不知道,可太子和承武帝心中却都有了数。
那个文禀霖应该是喜欢十二公主的,毕竟十二公主确实长得美,身份也够尊贵,只要尚了十二公主,一世荣华富贵,自是不在话下。
但在大部分男人都有建功立业的雄心壮志,不是每个人都像大驸马薛致庸那般淡泊名利的。
这些年,文禀霖在官场上名声颇好,踏实肯干,办事能力强,且待人接物妥帖周到,年纪轻轻就被提拔到了从五品的礼部员外郎,前途可谓不可限量。可以看得出,他是个想干事的。
站在男人的角度来想,这个文禀霖很有可能是在答应十二公主之后,又反悔了。
十二公主也不是傻子,这么多年也一直在默默关注文禀霖,想到他如今在朝堂上混得风生水起,家中妻子也生了两个孩子……
十二公主略一思索,便什么都明白了。
是啊,但凡有本事的男人,哪个愿意屈尊于妻子之下,仰妻子鼻息而活。
但他即便后悔了,也该跟她坦诚相告,不该骗她,让她以为,这么多年他也是活在痛苦之中。
突然之间,十二公主好想大笑,笑她自己像个笑话。
阿桶也不知道,沈知诺想不明白,也就懒得再多想,又问:【狗狗,那我十二姑姑是怎么死的?】
系统:【二皇子围了京城的时候,十二公主被人抓了,押上城楼,刀架在她脖子上,逼二皇子退兵。】
沈知诺想起十二皇子和六皇子的事,【该不会我二皇叔没管我十二姑姑吧?】
系统:【二皇子管了,可十二公主却不想让二皇子受自己掣肘,自己撞到了刀上,结果了自己。】
沈知诺看向静静坐着的十二公主:【我十二姑姑好狠呀。】
是啊,好狠!
十一公主和十三公主齐齐看向十二公主,目光中多了些敬佩。敬佩她不畏生死的胆量,这一点可比她们强多了。
同时,二人心底也升起畏惧,对自己都下得去狠手的人,那要是砍别人脑袋,岂不是更加干脆利落?
十一公主和十三公主对视一眼,都在想着,要不以后还是别和十二对着干了,毕竟以前的事,要仔细算起来,大家谁也不无辜。
承武帝看向十二公主的目光是赞赏的。勇敢无畏,不惧生死,这才是他的女儿。
沈知诺一时想不出更多的问题,便把手里拿着玩了半天的花插在老皇帝的发髻上,随后拍着小手笑了:“皇爷爷好看。”
沈为清扑哧一声笑了,沈为晏也跟着笑,文安郡主扯住大哥的袖子挡住自己的脸,太子横了几个孩子一眼后,自己扶额忍笑。
承武帝哭笑不得,可也不敢摘下来,诺儿这孩子好不容易愿意和他亲近,别说往他头上戴花,就是往他头上扔土,他也得受着。
他把小姑娘放在地上,看了一眼沈为晏:“时辰不早,为晏带着弟弟妹妹先去凤仪宫,告诉你皇祖母,待会儿朕和你们父王过去用膳。”
沈为晏应是,抱起诺儿,招呼沈为清和文安郡主一起行礼告退。
等孩子们都走远,承武帝冷哼了一声,“你们可真给朕长脸。”
三个公主瞬间起身,都跪到了地上:“女儿有错,请父皇息怒。”
承武帝指着十一和十三公主,“你们两个,身为公主,竟然学那市井长舌妇,没事在背后慌乱编排他人,再多跪一个月。”
啊?又多一个月?那得错过多少热闹啊?十一公主和十三公主都傻了眼,在心底哀嚎不止。
承武帝随后又看向十二公主:“你也罚俸一年,到小佛堂跪上一个月。”
十一公主和十三公主齐齐震惊,她们可不想和十二跪在一起,可又没人敢开口请承武帝给十二公主换个地方。
十二公主扫了两人一眼,倒是无所谓,磕头应是,随即抬起头来:“父皇,女儿想先去办点事,办完即刻去小佛堂跪着。”
承武帝:“你要做什么?我可警告你,文禀霖可是朝廷命官,你可不能胡来。”
十二公主:“父皇放心,女儿不会杀他,只是想找他问个明白罢了。”
这事搁在谁身上,谁都想弄个清楚明白,承武帝略一思索,点头:“准了。”
一听有戏可看,十三公主试探着开口:“父皇,要不女儿陪着”
承武帝冷声道:“你们两个给我老老实实去小佛堂跪着去。”
随后起身,“老大,走吧,去你母后那里吃饭。”
太子应是,跟了上去。
三位公主恭送二人离开,随后起身。
十二公主不屑地扫了一眼十一公主和十三公主。
那轻蔑的目光中透露出的狠意,吓得十一公主和十三公主齐齐后退半步,两人的手又不知不觉又握在了一起:“你想干什么?”
十二公主笑了:“放心,本宫先去料理男人,咱们的账,等回头到了小佛堂再算。”
说罢,脸色一沉,一甩袖子,大步离去。
第52章
十二公主快步走了, 十三公主气得一甩十一公主的手:“她想干什么?咱们是不小心搅黄了她的婚事,可她也搅黄了我们的事啊。”
十一公主翻了个白眼,掏出帕子擦了擦两人刚刚紧紧握在一起的手, 转身就走:“谁知道那死丫头要干什么,要骂, 那就骂,要打, 那就打,如今这个时候,谁还怕她不成。”
十三公主一想乐了, 抬脚追上去:“就是说呢, 以前咱们不敢惹她,可如今搞不好她二哥就是大孝子呢,没听那个阿桶说,老二也围了城嘛。”
十一公主:“先别说那些,先回去收拾东西, 待会儿到了小佛堂再说。记得带些话本子什么的,好打发时间,不然干跪上两个月, 人都要憋死。”
十三公主点头:“行,那我多带几本。”
说完垂头丧气:“哎,就是这两个月不知道要错过多少事, 早知道咱俩就不打了。你掐得我胳膊现在还疼呢, 肯定紫了。”
十一公主斜眼看她:“现在放这样的马后炮有什么用, 刚才要不是你先动手,我能打你?你下手也不轻,我头皮现在还麻着呢。”
想到先前自己手里的几根头发, 十三公主神色讪讪:“十一姐,到小佛堂咱们好好的,别打了吧,那个死十二一来,肯定要找咱俩麻烦……”
两个人说着话走远了。
太子和承武帝往凤仪宫走,走出一段距离,太子低声提醒道:“父皇,方才阿桶说老二也围了京城。”
承武帝捋了捋胡须,冷哼一声:“朕听到了,也早料到了。”
“这个老二带兵打仗是把好手,可也最有野心,即便别人不反,他也定然是要反的。”
太子点头,提起先前在尚书房说了一半的话题来接着说:“父皇,那这次让所有藩王一同回京,边关那如何安排?是提了副将上来暂时顶一阵子,还是派人过去?”
承武帝:“朕正想和你商量这个事,老二那里,把狄燧调过去。”
太子:“狄将军倒是个合适人选。”
承武帝:“不过不能让他全家过去,让他送个儿子入宫来。”
太子有一丝迟疑:“父皇,这样会不会伤了狄将军的心?”
承武帝摆了摆手:“太子,身为君王,切忌心慈手软,咱得吸取经验教训,往后这种封疆大吏,必须留家眷在京。”
太子:“儿臣受教,那儿子回头草拟一道圣旨,请父皇过目。”
承武帝看着前面不远处的凤仪宫,伸手拍拍太子的肩膀:“走,先去用膳,这些事回头再说。”
太子应是,跟着承武帝一起走进凤仪宫,刚进殿门,承武帝就笑着说:“皇后,今儿晌午吃什么?”
皇后听到声音看过来,一眼瞧见承武帝头上戴着的那朵玫红色的大牡丹花,当即笑出来:“陛下今儿怎么也学起我们诺儿来了?”
承武帝伸手一摸头上的花,“呦,忘了。”
说罢,瞪了一眼太子,低声抱怨:“你也不提醒一下朕,就让朕戴着这花招摇过市,走了这么一路。”
太子忍笑拱手:“儿臣知错。”
沈知诺正在桌前摆弄她的那些花,听到皇后说话,也跟着看过去,仰起小脑袋打量了老皇帝两眼,笑得眉眼弯弯,小奶音满是俏皮:“皇祖母,那是诺儿给皇祖父戴的花花,好看吧。”
皇后伸手把小团子抱进怀里,亲了又亲:“我的乖乖可真能干。”
沈知诺嘿嘿笑,伸手在桌上拿了一朵正红色的牡丹,踮起脚尖戴着皇后头上:“皇祖母也有花花。”
皇后笑着扶住头上的花:“慧儿,快,把镜子拿来,让皇祖母瞧瞧。”
文安郡主应声,笑着跑去梳妆台那,把桌上那面小的铜镜搬过来,送到皇后面前。
皇后左右照了照,笑得合不拢嘴:“嗯,好看。”
沈知诺见皇后是真开心,也跟着嘿嘿笑。
十一皇子得到信也过来蹭饭,一进门,沈为清就扑上去抱住十一皇子胳膊:“十一皇叔。”
十一皇子三两下把黏人的侄子从胳膊上扒拉下去,给承武帝,皇后和太子请安,孩子们也给十一皇子请安。
随后,沈为清蹲在小姑娘身旁,小声怂恿:“诺儿,你去给十一皇叔也戴一朵。”
十一皇子耳聪目明,听到之后,看了过来。
沈知诺看了一眼从头到脚都冷冰冰的十一皇叔,摇了摇头,踢了二哥一脚,小奶音轻轻的:“叔叔会生气,要戴你去戴,诺儿不去。”
十一皇子看了一眼小胖姑娘头上的大粉花,又看了一眼文安郡主头上的黄色牡丹,随后又看了看皇帝和皇后头上的花,视线最后落在了花瓶里插着的花上,看了好几眼,这才把视线移开。
沈为清眼睛尖,把十一皇子的视线轨迹看了个遍,最后十分确定他十一皇叔想戴花。
于是又凑到小妹妹身边去,“诺儿,你信二哥的,你去给十一皇叔戴,他不会生气的,二哥保证,不然的话,回头你打二哥,怎么打都行。”
他可太想看看棺材脸的皇叔戴上花是什么样了。
沈知诺歪着小脑袋偷偷打量了一下十一皇子,犹豫了一瞬,拿了一朵蓝色的牡丹慢慢走过去,小圆手举起:“十一皇叔,送你花花。”
十一皇子嘴角微微扬起,伸手接过,随后摸了摸小姑娘后脑勺:“多谢诺儿。”
见十一皇叔收了花心情很好的样子,沈知诺也很开心,拍着小巴掌笑了笑,转身跑走了。
十一皇子把花举到自己面前,转动花柄专注地看着。
没一会儿,彩娥进来传话:“娘娘,膳食准备妥当。”
沈知诺见是彩娥,在心里和系统聊天:【狗狗,彩娥现在好像很受我皇祖母的器重呢。】
小黑狗跳出来:【好人有好报。】
沈知诺盯着彩娥:【就是不知道她对我爹爹死心了没有。】
太子端着茶杯的手一抖,看向自家小女儿,就见小胖娃一双大眼睛瞪得溜圆,目光跟随彩娥移动,他有些无奈地轻轻叹了口气。
诺儿这孩子,一天天跟个小大人似的,净操些闲心。
小黑狗:【小主人不用担心,你爹爹不会动心的。】
沈知诺有些骄傲地说:【那当然,我爹爹对我娘亲那可是一心一意。我就是好奇彩娥什么时候放弃我爹爹,把目标转向我十一皇叔。】
十一皇子慢慢转动花杆的手一顿,眼帘掀起,看向彩娥。
彩娥和皇后说完话,目不斜视退了出去。
十一皇子再次垂眸,接着慢慢转动手里的牡丹花。
沈知诺盯完彩娥,有些纳闷:【彩娥不光没看我爹爹,连我十一皇叔都没看呢,难道她又看上我别的叔叔了?】
小黑狗:【那就不知道了,剧情里没写那么细的。】
沈知诺的视线一直在彩娥身上,可皇后的视线却是在自家冰疙瘩儿子身上,十一皇子目不转睛打量彩娥那几眼,她可是看的真真切切。
皇后心思一动,起了个念头。
可一想这么多年,因为老十一婚姻一事上操的那些心,她就觉得还是再看看。
这个死孩子,就跟那断了七情六欲的和尚似的,不动凡心,给他挑了那么多姑娘,他都不要。
所以这回,别说她有可能想多了,就算老十一对彩娥真有意思,那这回也得等他自己开口,她可不会再主动找气生了。
十二公主回了景坤宫,一言不发,回到自己屋内,换了一身端庄大气的华服,随后带着两个宫女往外走。
见女儿盛装打扮,却又面色不虞,皇贵妃喊着她:“嘉阳,你这是要去哪?”
十二公主急着去见文禀霖,脚步未停:“母妃,等女儿办完事,回来再和您说。”
皇贵妃从昨儿宴会上回来后就一直心神不宁,此刻见十二公主明显有事,怎能安心放她出去:“嘉阳,你非要让母妃担心是吗?”
十二公主无奈,只得停下,挥手让宫女出去等她,走回皇贵妃身边,拉着她坐下:“母妃,您别担心,女儿无事。”
皇贵妃握住女儿的手:“你刚去见了你父皇,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十二公主不想跟母妃说自己和十一十三两个死丫头的那些破事,免得母妃回头要生那两个死丫头的气,搞不好还要找她们母妃敲打。
她们小辈的事,她自己来解决,不想搞得那么复杂。再说,至今为止,那两个死丫头在她手里也没讨着便宜。
想了想,她只说:“二哥往后也会造反,也围了京城。”
皇贵妃脸色一变,捂着心口:“是那个阿桶说的?”
十二公主点头:“是,父皇和我大哥也听见了。”
皇贵妃:“我就知道会是这样。你二哥心里对老大做太子这件事,一直都是不服气的。你父皇当时可说了什么?”
十二公主摇头:“没说,当时宝宁在呢,父皇什么都没说。”
皇贵妃:“那可还说了别的?你二哥围了城,后来怎样?”
十二公主不想说自己死了的事,摇了摇头:“没说。”
皇贵妃又问:“那阿桶可提起你三哥?”
十二公主:“也没提。宝宁问了两句就没再问了,玩去了。”
皇贵妃有些失望:“宝宁这孩子,问个事怎么还三心二意的呢。”
想起那圆滚滚的小娃娃,十二公主提醒:“母妃,宝宁才三岁。”
皇贵妃:“也是啊。那这样,回头你没事多去宝宁面前逛逛,说不定就能听着了呢。”
十二公主:“逛不了,我父皇罚我去小佛堂禁足一个月。”
皇贵妃皱眉:“为何?就算你二哥造反,和你又有什么相干,就算要罚,也是罚本宫,凭什么罚你?”
见皇贵妃生起气来,十二公主忙安抚:“母妃,您别气,不是为了二哥的事,是女儿和十一十三以前闹了些口角,父皇这才罚的。”
皇贵妃面色缓和:“那是只罚了你,还是连十一和十三一起罚了?”
十二公主:“都罚了。母妃放心,女儿自己能解决,您不要插手,二哥三哥的事还没弄清楚,这阵子您最好深居简出,少露面。”
皇贵妃点头:“我知,我这两日头风犯了,哎呦,不行了。”
说着,皇贵妃扶着脑袋躺到了榻上:“来人呐,给本宫传太医。”
十二公主忍不住笑了,随后起身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