姿态很懒,身材很顶。
是梁柯也。
他面前站着一个女孩。
最近一周平均气温不到十三度,女孩子光腿穿百褶裙,帆布鞋干干净净,看上去瘦弱而文静,有股书卷气。
她站在那儿同梁柯也说着什么,梁柯也位置略低,仰脸去瞧她,下颚和喉结的形状一并凸显出来,痕迹利落。
照片应该是抓拍,角度很好,有种甜甜的校园初恋的氛围。
小芜经常在朋友圈发自拍,秦咿刷到过很多次,认得出,照片上的女孩就是小芜本人。
秦咿虽然搞不懂她的用意是什么,但是,亲眼看到梁柯也和其他女生的合照,即便没做任何亲密的逾矩的举动,也让她心口抽搐了下,有点酸,还有点涩。
这种感觉——
不等秦咿想清楚,照片底下又出现几条消息。
小芜:【啊啊啊啊啊,小咿姐,对不起,我不小心发错,撤不回来了!】
小芜:【照片是学长找我聊一些活动安排时同学抓拍的,我觉得拍得挺好,就存下来想传给妈妈看,不小心发到你这里,你千万别误会啊啊啊!】
一个小猫哭泣的表情包。
秦咿只是看着,什么都没回,酸酸涩涩的劲儿堵在她心口,好像比感冒发烧更难受。
过了会儿,屏幕上又出现条消息。
小芜:【小咿姐,学长是不是受伤了呀?我看他手上包着纱布,就问他带伤打球疼不疼啊?他居然说就喜欢那种疼着的劲儿,奇奇怪怪的。我给了他一瓶消炎的外用药,他收了就随手一放,也不知道会不会按时涂,不怕留疤吗?】
这姑娘也挺有意思,就算收不到回复,也能自说自话地往下聊,好像跟秦咿关系很亲,实际上,秦咿只赞过一次她的朋友圈。
小芜:【感觉现在的男生自理能力都好差哦,需要别人照顾。小咿姐,你跟学长是怎么认识的呀?我问他他都不告诉我。】
秦咿手上拿着支水溶性的彩铅,一面看消息,一面无意识地在纸上描来画去,某一下似乎用力过重,笔尖“咔”的一声折断,她却毫无察觉。
涂映说梁柯也频繁发动态是在跟她赌气,故意闹她,让她觉得他过得很好。现在看来,梁柯也的确过得挺好,不仅娱乐活动丰富多样,还有小学妹嘘寒问暖。
挺好,挺好。
秦咿不是不明白,小芜有时间来缠她,讲些微妙的小话,肯定是在梁柯也那儿碰了钉子。
梁柯也越是疏离,不好接近,越容易让人觉得不甘心,勾起些无聊的胜负欲。小芜拿梁柯也没办法,就来给秦咿添堵。梁柯也看上去不是那种有耐心哄人的个性,一旦秦咿多心,与他起了摩擦,吵上几次架就可能一拍两散。
挺聪明的小法子。
放在平时,秦咿不会上心,但是,这会儿,实在是个过于微妙的时刻。
秦咿跟梁柯也闹僵,互相断联,本就神经敏感,小芜的行为无异于火上浇油。秦咿不知道自己是生气,是吃醋,还是其他什么,总之,坏情绪沉甸甸地压着她,吐不出放不下,快要喘不过气。
她没给小芜任何回复,点开资料设置,直接拉黑。
拉黑小芜后,秦咿在屋子里漫无目的地转了圈,还是觉得心口发堵。静了会儿,她想到什么,从书架上找出几本书,以及一些小语种的学习资料,用袋子装好。
收拾到一半,指尖忽然碰到床头架子上的小盒子,秦咿动作一顿。打开盒子,她拿出那条拴着十字吊坠的长链,和书本资料一并装进袋子里。
还有几天就要过年了,明天是襄城监狱一月一次的亲属探视日。秦咿想去看看谢如潇,给他带几本书,也把东西还给他。
这条链子含义特殊,她不应该也不能继续帮他保存了。
第二天,天气不算好,阴云厚重。
出门前,秦咿化了一点妆,提气色,怀里抱着一只装满书籍和学习资料的大容量帆布袋。袋子很重,压着她的手臂,布料将皮肤磨得微微泛红。
公交车行驶了一个多小时才抵达目的地,秦咿过了检查,却没能见到谢如潇。狱警说谢如潇跟狱友起了冲突,违反监规,依照管理条例,半年内都不允许家属探视。
秦咿怔了好一会儿,说不出话,表情茫然得像是脱离了族群的小动物。
狱警见她一身学生气,还是个小姑娘呢,态度比较和善,答应会帮她把书籍和学习资料之类的带进去,交给谢如潇。
秦咿呐呐着,向狱警道谢。
狱警看了看她,“半年内都别往这边跑了,见不到的。”
从监狱出来,天色阴得更重。
秦咿站在路边,围墙电网高高耸立,她仰头看过去,看了好久,恍惚觉得眼睛里落了一片雪,凉的,湿的,飘飘忽忽。
竺州明明是亚热带季风气候,终年无雪。一座无雪之城里,秦咿却被冻得骨头发疼。
她想,已经开始了么——
梁慕织知道她的软肋是什么,在警告她了——
是这样吗?
现在只是背了处分,不许探视,以后呢?谢如潇的刑期还有好多年,上千个日夜里,在那个全封闭的地方,他又会遭遇什么?
为了给方瀛报仇,谢如潇才落到这步境地,作为方瀛的养女,秦咿不能不管他。更何况,她跟谢如潇一起长大,同在屋檐下生活许多年,也曾被他保护、照顾过。
外婆常说,做人要讲良心的。
浑浑噩噩的,秦咿走到路边站台那儿,等了半天,公交车也没来。快下雨了,她打开手机找叫车软件,不知怎么,先跳转到了微信页面。
手指的动作比脑袋反应快了一步,习惯性落在朋友圈那儿,梁柯也的最新动态刷新出来,出现在秦咿的视线里。
他应该是回了小南山,将美容师请到家里给路易斯修毛洗澡。大狗顶着满身袋泡沫对着镜头傻笑,憨憨的,一看就是条老实狗。
梁柯也穿了件白色的半袖T恤,迷彩长裤的裤脚收进踝靴里,显得腿型笔直。他双手捧着大狗的脑袋,亲它的额头,呵护小朋友似的,发自内心的宠溺劲儿。
李西袁在评论区留言,询问为什么不带去宠物店。梁柯也回了这一条,说路易斯心脏不好,在陌生的环境洗澡吹毛,会吓着它。
秦咿忽然想起一个在社交软件上看到的句子——
真心喜欢小动物的人,不可能不善良。
是啊,梁柯也有多善良多温柔,她最清楚。
手指轻轻滑过,下一张照片里,梁柯也蹲在泳池边摸大狗的脑袋,水面上飘着几个橡皮鸭子。秦咿记得,梁柯也说过,那是路易斯最喜欢的玩具。
梁柯也还说,游泳对大型犬的关节有好处,所以,他在小南山的房子里修了个圆形的下沉泳池,专门给路易斯用,方便它锻炼。
秦咿的目光停在这几张照片上,停了很久。
屏幕中央忽然多了一滴水珠。
下雨了。
她顿了顿,下意识地仰头去望。
隔着细密的雨丝,监狱的围墙好像更高了,电网狰狞。
照片里,是温馨优渥的美好生活;现实中却只有一堵高耸冰冷的墙。
方恕则曾问过——
“梁柯也和谢如潇,这两个人,如果只能护一个,你会选择保住谁?”
秦咿明白,这道选择题,她无论怎么答都是错。
因为它并不公平,也不对等。
有人在高楼上,有人披月光。
离开监狱时淋了雨,秦咿有点着凉,到家后又开始发烧。她草草吃了口面,就着温水吞下两片退烧药,迷迷糊糊的,居然躺在沙发上睡着。
不知过了多久,她突然惊醒,睁开眼睛只觉哪哪儿都暗,辨不清时间。
外面淅淅沥沥的,好像雨还没停,秦咿掀开毯子站起来。她没开灯,走到客厅窗边,透过玻璃,隐约看见楼下的路灯那儿有道影子。
之前有一次,秦咿把站在路灯底下遛狗的邻居误认成梁柯也,空欢喜过,这次她以为又是邻居,没多在意。
雨天温差大,玻璃上蒙了层雾。下意识的,秦咿用指尖在雾气上写了个字,不等笔划全部写完,她回过神,连忙拿指腹去抹。
让他跟小芜还是小草什么的一块玩吧,才不要写他名字!
随着字迹消失,雾气也被擦掉了,视野恢复清明,秦咿再次往楼下看,忽然觉得不对。
那道影子——
好像不是邻居,而是……
秦咿脑袋有些乱,她急于求证什么,从柜子抽屉里翻出一部安了电话卡的备用机。不必翻看通讯录,她很顺畅地在备用机上输入了梁柯也的号码。
轻触拨号键。
秦咿的备用号对梁柯也来说是陌生的,提示音响了两下就被挂断,他没接。与此同时,秦咿清晰地看见,楼下路灯边的那个人,也做了个摆弄手机的动作。
电话挂断后的提示音还在耳边嘟嘟作响,声音里仿佛融合了心跳,一下,一下。
时间似乎在此时出现了某种乱序,梁柯也第一次送她回家时,也是雨天,也是路灯下,他撑着伞,点一根烟,等她发来报平安的信息。
今天雨势依旧,唯一的区别是,他连伞都没撑,淋着雨。
秦咿心里忽然冒出个荒唐的念头——
难道,这些日子,他每天都来?
就在楼下,停一停,看一看她房间里的灯火。
雨还在下,但势头微弱,像沉在树影山林间的清雾。
房间里一盏灯都没开,从外面应该看不到什么,秦咿却能看见梁柯也,清楚地看见。他穿了件黑色的冲锋衣,身形高大而挺直,棒球帽下压的帽檐遮挡所有表情。
路灯昏黄的光线在他身上镀出一层亮色,像孤独的神祇。心跳怦然的声响里,秦咿忽然意识到,梁柯也就是独属于她一个人的神祇——
只要她双手合十,无论许下什么心愿,他都会想办法帮她实现。
众生的神慈悲,她的神明恒久温柔。
不受控制的,秦咿脑海里闪过几帧从前——响水村的篝火、白色婚纱、山巅断崖的日出,桩桩件件,都是刻印在她心底的深痕。
秦咿想,一定没人教过梁柯也,爱一个人最多只可到七分,始终要留三分余地给自己。他完全不懂保留,凭借本能,用一腔热烈的赤忱,与这个惯会糟蹋真心的世界抗衡着。
梁柯也啊——
秦咿叹息时,楼下的人似乎感应到什么,突然仰头,朝秦咿的位置看过来。秦咿还没想好该怎么面对梁柯也,呼吸一乱,下意识地藏到窗帘后躲了起来。
就在她琢磨如果房间一直不开灯,梁柯也会不会以为她夜不归宿,主动来找她时,手机忽然震了下,涂映发来消息。
涂映:【宝宝,你在家吗?】
——间谍暴露了!
秦咿有些好笑地想,原来,梁柯也在她身边藏了个小间谍!
秦咿回她:【在呢,午睡睡过头了,刚醒。】
涂映那边安静了会儿,应该是在给梁柯也截屏,汇报情况。
秦咿有种在玩谍战游戏的感觉,挺有意思,她偷看一眼楼下的人,又回到窗帘后,倚着墙壁耐心等下去。
过了几分钟,涂映又说:【宝宝,除夕夜你有什么安排吗?要不要出来玩?】
秦咿眨了下眼睛,指腹顿在屏幕上方。
涂映不了解秦咿的家庭状况,更不知道她父母双亡。除了塔塔,会顾虑她要怎么过年的人,只有一个……
秦咿咬唇,慢慢打出几个字:【没安排呢,你想去哪里玩?】
涂映马上说:【你知道音姐么——陈纵音。湾海大道那边有家超火的live house,音姐是老板,在店里搞了个除夕演出趴。我跟音姐关系好,她给了我两张票,叫我和朋友一起来玩。李西袁回老家了,我想和你去,你就当陪我,好不好嘛!】
音姐——
秦咿记得这个名字。
梁柯也教训林赛那晚,叫音姐的女生就站在旁边。
兜兜转转,都是他,全是他。
就算被气得撂门而去,就算气她不够坦诚,梁柯也依然留了足够多的心思在她身上,惦记着,牵挂着,怕她过得不好。
不知不觉中,秦咿内心深处那个门窗紧闭的世界,好像被砸开了一道缝隙,天光透进来,千丝万缕。
闪烁的明亮的光斑像蝴蝶,随风降落,寸草不生的荒芜之地开始有歌声,也有了诗篇。
鼻尖蓦地一酸,秦咿凌乱眨着眼睛,却抹不去那股沿心跳直冲眼眶的温热。
她偷偷往楼下看了眼,那道高大的身影仍在,在路灯昏黄的光亮下。眼前的一切明明是真实的,秦咿却有种强烈的虚幻感。
涂映又发来几条消息,极力劝说秦咿除夕那天出来玩。秦咿知道,这一定是梁柯也安排的,他怕她没处过年,怕她度过一个孤零零的除夕夜。
秦咿深深呼吸了下,用手指揉掉眼角那儿细微的湿,她回消息过去,将邀约应了下来。
涂映很高兴,又和秦咿聊了几句。一切都商量妥当,秦咿发现楼下的人还在,她思考一瞬,开了客厅和卧室的灯。光线亮起,从楼下仰头望上来,好像看到一个闪闪发光的珠宝盒子,住着童话中的爱丽丝。
看到灯光,那人似乎终于放心下来,转身走了。
可能是下午睡得太多,当晚,秦咿有些失眠。洗完澡后,脑袋愈发清醒,她看了会儿书,又躺了会儿,伸手从枕头底下摸出一副降噪耳机。
音乐软件上,秦咿和梁柯也依旧是互关,她一时没忍住,点开对方的主页,梁柯也不知什么时候创建了一个新的公开的歌单,名字叫——【哄】。
歌单的封面是秦咿随手拍下的那丛小野花。
他的意思是,想哄哄她么……
秦咿翻了个身,趴在床上,枕头软软地垫着脸颊。黑暗中,她感受到一种矛盾又雀跃的情绪,心跳高高悬起,像风筝,飘摇着,无法落地。
她熄灭屏幕,想让自己平静下来,过了会,又忍不住重新按亮,手指点开,看到歌单上的第一首歌。
陈奕迅那首《无条件》。
“仍然我说我庆幸,你永远胜过别人。”
耳机里,音乐循环播放着,旋律很美,歌词动人。
秦咿鼻尖却有些泛酸,手指从音乐软件切换到微信,点开梁柯也的头像,顿了顿,又向左一滑,退回到消息列表。
反复几次。
她想起梁柯也那天撂下的话——
“我可以把心挖出来,放在你手上,我也希望我的真心能换来一份坦诚。”
“你对我坦诚。”
他要坦诚,那就给他坦诚吧,不再隐瞒。
秦咿将被子拉高,整个人都蜷缩进去,像冬眠的小动物。新换的床单散发着柔顺剂的清香气,她深陷其中,想着,就赌这一次——
赌年少的喜欢不会落败。
除夕那天倒是个好天气。
虽然涂映没说live house里的嗨趴都邀请了哪些助演嘉宾,但是,猜也猜得到,坏藤乐队必然会去。
秦咿没怎么参与过这类活动,拿不准该配什么类型的穿搭,她给涂映发消息,请她帮忙给点意见。涂映行动力一绝,直接打车到秦咿家里,亲自动手帮秦咿搭配。
针织款的吊带短上衣,质感柔软,完美贴合着身体曲线,显得胸型浑圆立体,底下露一截腰,弧度紧致,手腕上叠戴几枚链子镯子,有种热辣而鲜活的青春气息。
鞋子一定要穿平底的,演出场地不设划位,穿高跟鞋站半宿,还要蹦蹦跳跳,转天一早肯定腿疼得爬不起来。
这样的季节,不配外搭,单穿吊带,必然会冷。但是,想一想晚上要见到的那个人,秦咿咬了咬牙——算了,漂亮的人不怕冷!
她从收纳架上抽出一支口红,对着镜子涂抹饱满,顺势拢了下散在背后的长卷发。前些日子秦咿反复生病,瘦了些,蝴蝶骨形状愈发清晰,像藏了一对小巧的翅膀,腰窝陷下去,到了臀后那儿偏又出现相对饱满的一笔。
有胸、皮肤白、腰臀线漂亮。
涂映后退一步,仔细看了看秦咿,忍不住说:“宝贝,就凭你这模样,要是能经常出来玩,那些男的恐怕都要变成翘嘴鱼,等着你撒钩来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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