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咿怔了怔,下意识地说:“我知道的,这句话的意思是‘另一半橙子’,有人给我讲过的,我知道!”
“media naranja,字面意思是另一半橙子,”陈纵音用中号量酒器往雪克壶里加苦艾酒和糖浆,边弄边说,“还可以翻译成‘灵魂伴侣’、‘心上人’,当地的一句俗语。”
灵魂伴侣——
秦咿恍惚得愈发厉害,手指几乎握不住杯子。
陈纵音转身去找莱姆汁,她似乎没注意到秦咿的表情,继续说:“如果你想跟喜欢的人表白,就对他说——Tú eres mi media naranja——你是我的另一半橙子——我的灵魂伴侣。”
除夕过后,梁柯也写在纸上的歌词,他念给她听的那句歌词。
原来,是一句表白。
他说,她是灵魂伴侣。
秦咿眼睛里酒意迷蒙,用一种满是酸楚的哭腔说:“他已经离开了,甚至决定不再回来,为什么还要留一栋房子给我?是想叫我别忘记他吗?”
“面包和爱,是生活的支柱,”陈纵音晃了晃雪克壶,听着音乐,慢悠悠地说,“你不要他的爱,他就只能给你物质方面的东西,让你过好一点的生活。”
“秦咿,”陈纵音忽然叫她,“他是真心的,希望你过得好。”
即使他不能守在你身边。。
陈纵音讲完那句话,气氛静了静。
秦咿与她对视片刻,忽然抓住她的手,有些急切地追问:“梁柯也是不是对你说过什么?你见过他吗?什么时候?”
动作幅度有点大,雪克壶被打翻,酒水洒得到处都是。
陈纵音抽了几张纸巾压在吧台上,对秦咿说:“我最后一次见到梁柯也,是除夕那天,我看到你被他带走,之后,我们再没见过。”
秦咿顿了顿,眼神迅速暗淡。
“对不起,”她小声说,“是我太激动了。”
“梁家口风很严,一点儿消息都没透出来,”陈纵音继续说,“只让律师以梁柯也的名义拟了张退队通知,发到坏藤乐队的公共邮箱。除此之外,无论是梁柯也的朋友同学,还是乐队成员,大家什么都不知道。潘捷琨快气疯了,跑去小南山找人,想跟梁柯也问个清楚,但房子是空的,也不见路易斯在花园里晒太阳。”
“梁柯也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陈纵音指尖抵着吧台轻轻敲了下,“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秦咿嘴巴张了张,想说什么,却没能发出声音。
陈纵音调了杯口感偏甜的酒,烈度很低,推到秦咿面前,缓缓说:“你问我梁柯也为什么要留一栋房子给你,我只是说出我的看法。”
“本科时我谈过一个挪威男朋友,他用挪威语念诗给我听,其中一句说,爱是一种无怨无悔的追随。”
“爱你的人,总是想给你最好的,无怨无悔。”
秦咿微微仰头,将小半杯酒一口气喝尽,她喉咙轻颤,睫毛也是,光线落在上面,像覆着一层湿润的釉质。
陈纵音看着秦咿,忽然有些感慨。
她不是一个相信感情的人,更愿意追求身体上的快乐,合则来不合则去。漫漫人生路,没什么能抵得过时间,所谓一辈子,就是句好听的谎言。
可是,这会儿,陈纵音却感受到一种浓烈的爱,像透明而湍急的河流,流淌于半空,将空气都搅得湿润。
“秦咿,”她声音很轻,“梁柯也是真的爱你。”
秦咿枕着手臂趴在吧台上,湿漉漉的眼睛看着某个无意义的方向,像是发呆,又像是醉得快要睡着。
过了好一会儿,陈纵音听见她小声说:“我知道的。”
她都知道,都明白。
秦咿在陈纵音那儿彻底醉过去,一觉醒来,居然躺在宿舍的硬板床上。阳光晃得眼睛发痛,她抱着被子,一时有点反应不过来。
章以佟推门进来,见秦咿在发呆,和她打了声招呼,“你醒了啊?”
秦咿从枕头下摸到手机,打开屏幕看时间,已经是下午四点,她睡了整整一天。
“画室那边我跟主任讲你胃痛得厉害,帮你请了假,”章以佟说,“下午的理论课也没点名,放心吧!”
秦咿脑袋空空,什么都想不起来,她揉着头发,小声问:“谁送我回来的?”
“涂映啊,”章以佟端起杯子喝水,“她说是她带你出去玩,让你多喝了两杯。”
秦咿翻了翻手机,没看到相关记录,猜测应该是陈纵音叫涂映送她回来的。她下了床,简单洗漱,正要发条消息给涂映道谢。
章以佟拖了张椅子凑到她身边,好奇地问:“秦咿,你跟梁柯也真分了啊?”
秦咿手指一顿,“是不是我喝醉后乱说话,打扰你们了?”
“没有没有,你什么都没说。”章以佟抓了下头发,“梁柯也退出乐队,还注销微博,闹得沸沸扬扬,外面就传了些小道消息,说是你们的关系被梁家知道,那边要棒打鸳鸯,强行把他弄到国外去了,然后……”
章以佟觑着秦咿的脸色,话音蓦地一转:“出国而已,又不是去月球,就当是谈异地恋,丰富感情经历!你看,沈青许和男朋友异地那么久,感情依然很好很稳……”
话音未落,沈青许拎着包从外头进来,她大概听见什么,放东西时使了些力气,“嘭”的一声。
章以佟讲小话被抓包,硬着头皮开口:“对不起,青许,我不该在背后随便议论你。”
“没关系,”沈青许要笑不笑的,嘴上应着章以佟,目光却朝秦咿撇过去,“闲聊而已,你们也没说什么难听话,我不会放在心上的。”
宿醉让秦咿头晕脑胀,她没注意沈青许的小表情,换了衣服,想出去透透气。
沈青许又说:“异地恋也要分情况,我跟我男朋友比较稳定,是因为我们感情对等,彼此信任。那些基础薄弱又差距过大的,自求多福吧。”
秦咿坐在椅子上穿鞋,沈青许的话她都听见,也没生气。
收拾整齐,她抬手将漏下的几缕发丝拨到耳后,想了想,如实说:“我跟梁柯也是分手了,不是在谈异地。”
音落的一瞬,秦咿恍惚听见“喀”的一声。
她身体里那只锈迹斑斑的卡顿的齿轮,终于往前推进了一格,让她意识到,她和梁柯也分手了。
不是吵架拌嘴闹脾气,是分手。
彻彻底底地失去联络。
从今以后,她将得不到梁柯也的任何消息,与他的生活也不再有交集。
梁柯也会认识新的人,拥有一段新的感情,他会陪另一个人逛街旅行,和她亲吻、拥抱,做尽所有亲密而美好的小事,甚至走入婚姻。
复杂的滋味涌上心头,秦咿很累,无力分辨那到底是什么,也没心思去看室友的脸色,径自开门出去。
傍晚时分,云很淡,夕阳是漂亮的深橘色。操场上三三两两地聚着些学生,有人散步,有人练习长跑,还有人抱着木吉他在唱歌。
秦咿单手拢着裙摆,在操场外围的看台上坐下,晚风吹过去,送来些许歌声,是首很好听的老歌。
“想为你做件事,让你更快乐的事,好在你的心中埋下我的名字。”
歌词混在风里,吹入耳朵,秦咿听着,恍惚了瞬。身边忽然落下一道影子,紧接着,一杯热饮塞到她手心里,温温的,暖着皮肤。
秦咿侧头去看,明显一顿。
是宁迩。
宁迩白T半裙,长发束成马尾,看上去干净而秀气,状态很好。
她指了指秦咿手上那杯果茶,“西校门那家奶茶店搞活动,热饮买一赠一。我喝不完,这杯送你了,别客气。”
秦咿没推拒,笑笑,“谢谢。”
“听说你跟梁柯也分手了?”宁迩在秦咿隔壁的位置坐下,开门见山。
秦咿没什么情绪,也不惊讶,“嗯”了声,淡淡的。
宁迩歪头瞅她,“我是不是应该幸灾乐祸一下?”
秦咿明白真正想看她笑话的人不是这种态度,她笑了下,用吸管戳开热饮杯口处的封膜,小口喝着。
“有一件事,关于梁柯也的,我猜你应该不知道——”宁迩单手撑着脸颊,“他给你们系那个叫罗溪兮的女生发过律师函。”
秦咿对罗溪兮有印象,在响水村写生时,她们闹过几次小矛盾,还拌过嘴。
但,律师函是怎么回事?
看秦咿的表情,宁迩更确定了,她是真不知道,不由轻叹了下,继续说:“我跟罗溪兮都是街舞社的,上次社团聚餐,罗溪兮喝酒喝得上头,自己往外爆料。她说她不过是议论了梁柯也女朋友几句,明明讲的是事实,还被追着发律师函。见过‘无脑护’的,没见过无脑成梁柯也那样的,简直是非不分!”
“有人问她到底讲了什么,罗溪兮大概被律师函吓怕了,没细说,模模糊糊地提了几句,是高中时的事。”
说到高中,秦咿就明白罗溪兮口中所谓的“事实”是什么。
除夕夜,她向梁柯也坦白过往时,梁柯也虽然提过他是因为听到些流言,才去调查她的身世,却没提罗溪兮,更没讲他给人发过律师函。
梁柯也瞒着她,是怕她在同学面前不自在,怕她有压力吗?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他用雷霆手段驱走一切魑魅魍魉,叫她看到的,只有温柔的表情,以及,静谧安宁的世界。
压在秦咿心头的情绪又重了些,她无意识地握紧热饮杯。
“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会分手,”宁迩小声说,“如果是像外头传的那样,家庭压力什么的,我觉得有点可惜。”
顿了顿,宁迩声音更轻一点,“梁柯也真的很喜欢你。”
秦咿缓慢地眨了下眼睛,忽然意识到,见过他们在一起的每个人,都知道梁柯也是真喜欢她。
这足以证明,他偏爱她的时候,是何等的明目张胆。
但是,他们分手了。
那枚卡顿的齿轮再次推进,在秦咿心底划出清晰而绵长的线。
夜风似乎重了些,吹着她们的头发,发丝缠绕,似有若无的歌声,唱着:
“很爱很爱你,只有让你拥有爱情,我才安心。”
很爱很爱你。
秦咿脑袋里反复回放着这句歌词,忽然听见宁迩说:“虽然你们暂时分开了,但是,我觉得你们之间的缘分不会就此停下。”
宁迩伸手,在秦咿肩膀上轻轻拍了拍,像是在鼓励她,接着说:“秦咿,你是好人,梁柯也也是个不错的人,我相信好人都会有个好结局!”
“你们一定会有好结局!”
时间一天一天地过去,竺州的夏天漫长得仿佛看不到尽头。
秦咿和梁柯也分手的事,当事人亲口承认后,在校内论坛上激起些许涟漪。不过,那些涉及个人隐私甚至恶意揣测的帖子,只是短暂出现了下,很快便消失,好像被什么人刻意抹去,又好像有人在幕后保护着什么。
秦咿几乎不看校内论坛,这些耐人寻味的细节她无从得知,她将全部精力和心思都放在了学业上,没课的时候就去泡画室或者图书馆,还报了个双学位。
她好像还没走出牛角尖,憋着股劲儿,想证明给自己看,感情不是生活的全部,就算剔除了部分心跳依然可以好好走下去。
有天赋的人还勤于练习,技艺自然突飞猛进,秦咿的进步和优秀有目共睹,经常被画室主任公开表扬。在微博和小红书等网络平台,喜欢她作品的人也越来越多,大二时,她的个人账号粉丝数突破两百万,知名度节节攀升。
看上去一切都很好。
临近期末,秦咿忙着赶小论文,触控笔在屏幕上点个不停,哒哒作响。
沈青许跟男朋友通了会儿视频,挂断后,她朝床下看了眼,忽然说:“秦咿,你跟梁柯也分手有小半年了吧?”
平日里,秦咿从不提梁柯也,冷丁听到这个名字,她笔尖明显一顿,片刻后,又继续移动起来,头也不抬地“嗯”了一声。
沈青许看不见她的表情,又说:“你就一直单身啊,不打算再谈一个?我看建筑系那个孟州就挺好,给你送花还叫过外卖,长得也不……”
话没说完,秦咿将iPad放进背包,从椅子上站起来,“我去图书馆赶作业,有什么事晚上再说吧。”
她推门出去,沈青许被晾在原地,气得在床垫上狠踢了一脚。
快走到宿管室时,秦咿想起有本参考书忘了带,她扭头折返,隔着虚掩的宿舍门,听见沈青许在给什么人发语音消息。
“半年前就被甩了,她拽什么拽!梁柯也那边可能早就梅开二三四五度,说不定孩子都有了。她这交往了没两个月的前女友还眼巴巴地等着浪子回头,傻得我都想怜爱她了。”
开门的动作凝在半空,迟疑片刻,秦咿用劲儿一推,“喀”的一声,门板重重合拢。
房间里立即噤声,随后,沈青许有些紧张地嚷了句:“谁啊?谁在门口?”
秦咿没理,转身下楼。
去图书馆的路上,秦咿还遇见一对吵架的小情侣。
女孩子坐在人行路的路肩上,哭得一塌糊涂,边哭边问男朋友:“跟我报同一所大学同一个专业,是耽误你了吗?你是不是后悔了?”
“说活啊,你后悔吗?”
你后悔么——
好像某个程序设定出错,那声哭腔在秦咿脑袋里反复萦绕,盘桓不去。
秦咿,你后悔么。
她没敢仔细思考这个问题,加快脚步匆匆走过。
转眼又是寒假,秦咿没去襄城监狱探视,只给谢如潇寄了些书和一封报平安的信。
谢如潇虽然不知道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经历过一次清监,私人信件全部被收缴后,他猜也猜得出几分。
接到那通电话时,秦咿刚上地铁,屏蔽门在她身后缓缓合拢,似有若无的风,列车与轨道摩擦,发出些许噪音。
久违的,秦咿听见谢如潇的声音,他问她:“还好吗?”
秦咿怀里抱着本书,图书馆借来的外文原版,她手指按紧书籍的外壳,下意识地点头,小声说:“挺好的。”
谢如潇自嘲地笑了声:“我还是拖累你了,对吗?”
不等秦咿出声,他又说:“前阵子有人来看我,非探视时间来的。他说他是竞宏律所的执业律师,受人之托,会照顾我,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助的,让我直接联系他。”
秦咿呼吸一滞,心跳猛地悬起来。
她重复了遍,“受人之托?”
“我问他是谁要照顾我,那位律师不肯说,”谢如潇嗓音平静,“但是,他告诉我有人在监狱外为我做了很多事,期待着我能平安出狱,他让我多为长远考虑,别逞一时之快。”
是谁——
在帮她保护谢如潇。
或者说,为了她,去保护谢如潇。
地铁即将抵达某一个站点,秦咿记不清自己是要换乘还是该出站,她随着人群走出车厢,呆呆地站在通道里。
监狱里通话时长有限,谢如潇没时间迟疑,他继续说:“我坐牢这么久,早就没什么朋友,还愿意在外面为我做一些事的人,只有你了。”
“秦咿,我不知道你究竟做了什么,也不知道那个要照顾我的人是谁,但我觉得这其中应该存在某种关联。我把律师的联系方式给你,你去跟他聊聊。”
秦咿的喉咙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涩得厉害,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勉强出声:“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别跟我客气,”谢如潇声音略沉,“你越客气,我越不是滋味。”
音落,那本厚重的原版书被秦咿紧紧按在怀里,压住心跳。她脑袋有点乱,一时想不到该说些什么,手机内外,只剩沉默,以及,淡淡的呼吸。
时间快到了,谢如潇略显郑重地叫了声她的名字。
“秦咿。”
“我一切都好,”他说,“别再给我寄东西,也别再犯傻为我做什么。”
秦咿睫毛颤了下,牙齿轻轻咬唇。
“自从案子宣判,我被送进襄城监狱,”谢如潇说,“一直是我在拖累你,而不是你亏欠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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