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宝珠伸出的手停在半空,想触摸他,却不知道他身上还有哪个地方能碰。
她看黎铮脸色逐渐惨白,又慌忙无措地把手收回,贴在背后,屏住呼吸,探着身子看他,好像病床之内连一丝没经过消毒的气息都不能随意飘入。
黎铮望着她,她非但没摸他,还把手放在后背,跟领导视察似的,目光虽然还在他身上,诚实的身体快要撤出十里地。
真不如死了。
黎铮彻底闭上眼睛,
准备再次撒手人寰。
鼻翼间的呼吸不太顺畅,好像有什么东西阻隔气体流通,他呼出的热气又反弹在自己面中。
黎铮又缓缓睁开眼,贴近他鼻尖的白净脸颊挡住冰冷的白炽灯,甄宝珠身上的甜蜜气味钻入鼻腔,小巧的耳朵缓缓贴近他的嘴唇。
该死的唇角又不值钱地微提起来。
还是人间美好啊。
不死了。
医生让家属尝试和黎铮说话,以此查看他的记忆区和功能区有没有受损。
甄宝珠尝试叫了叫他的名字,想着黎铮现在很虚弱,就算能说话肯定也没力气,于是试着把脸贴近了些。
她的手指紧握床边的栏杆,听不到黎铮开口说话,脑海里瞬间涌入很多糟糕的情况。
黎铮不会不记得她了吧?或者不会说话了?
她喉头咽了咽,又贴近些,期盼他能说出只字片语,就算不是感人至深的告白,也起码应该叫叫她的名字。
温暖的嘴唇轻轻蹭过脸侧,痒痒的感觉又重新光临四肢肺腑,她心里忽然无比紧张,如果黎铮开口说爱她,她一定会告诉他,她也是多么爱他。
黎铮嘴唇微动,虚弱的声音在她耳边轻语,别人听不到,但甄宝珠听得一清二楚。
他说:“看看腿。”
第48章 通知火葬场热炉子
甄宝珠脸上的眼泪还没干,拧眉的动作又挤出眼眶的泪,她定了片刻,伸出手指把脸颊的眼泪弹开,忽的笑了。
不屑一顾的、鄙视至极的笑。
无耻,简直无耻。
下流,简直下流。
黎铮说完那三个字又昏死过去。
如果这是回光返照,黎铮留在人世的最后一句话就是“看看腿”。
甄宝珠发誓,如果黎铮就这么死过去了,她会把这三个字刻在他的墓碑上!
医生说他现在刚醒,气力跟不上,以后还会再醒过来的,已经可以确定脱离危险了。
听过这话,家属的情绪也很稳定,就是病床旁的铁围栏快被她掰弯了,她感谢医生,又自己坐上轮椅,冷着脸让魏铭把她推回病房。
回病房的路上,甄宝珠已经把黎铮的悼词想好了。
【今天我们怀着沉痛心情,送别一位优秀的青年企业家,他的一生是坎坷跌宕的一生,是理性务实的一生,是审思明辨一生,他生长在资本主义土壤下,却有一颗根红苗正的社会主义红心,他善于反思、关心人类、参悟宇宙,并在弥留之际向世界呐喊出浓缩毕生追求的三个字,看、看、腿。】
【声音虽然微弱,话语虽然简短,但一字一字、振聋发聩、令人深省。如果他能再次醒来,我想对他说四个字:你好骚啊!】
魏铭已经把轮椅推到她的病床边,她却依然紧紧扣着轮椅扶手。
魏铭笑了笑,问:“开心懵了?”
甄宝珠冷冷一哼:“是啊。”
“黎铮跟你说了什么吗?”
“他说了三个字。”
“我爱你?”魏铭问。
“别打听。”甄宝珠狠狠棱了他一眼。
魏铭:“......”
那几天,黎铮频繁又短浅地醒过来,记忆也很短暂,一段一段的。
甄宝珠大多时候都在他身边,往往是一言不发,一脸不爽地看着他,有时候掰掰手指,在做重拳出击的准备工作,但她生气的原因黎铮不得而知,他早忘了昏迷醒来说了什么。
后来他转到普通病房,为了方便照顾,特意把病房安排在甄宝珠的隔壁。
两个单人病房,一墙之隔。
甄宝珠确实方便了许多,没事儿就去看望黎铮,他虽然转到普通病房,但身上还打满绷带,暂时下不了床。
甄宝珠端着水杯,却没打算给他喂水。
最近几天她每天都会问黎铮很多问题,每每坐在床边等着,黎铮一醒来就开始拷问。
她不知道他的脑子是真撞坏了还是装的,总是有很多反常的地方。
甄宝珠问:“想不想看腿?”
黎铮:“?”
甄宝珠问:“知道我是谁吗?”
黎铮答:“Rita。”
甄宝珠眨了眨眼,黎铮从来不叫她的英文名。
“我问你,捐精的时候在想哪个女人?”
“Rita。”
“你还会不会说点儿别的?”
“喝水。”
他可怜巴巴看着甄宝珠,甄宝珠端着水杯自己喝了一口,一边抬起眼眸打量他。
“858*170+285550是多少?”
“......”
完了,黎铮算不出来了。
她放下水杯,立刻跑出去问医生,她得知道黎铮的脑损伤有多严重,是不是影响他以后当天才?
“医生,我问了他一道很简单的三位数乘法,他竟然答不上来。”
“你没让他写一套高考卷?”医生不堪其扰,短短叹气,“他现在大脑很脆弱,不能用脑过度,你得有耐心,慢慢引导。”
甄宝珠压根没听进去,只一味地幻想黎铮变成傻蛋她可怎么办。
她没走出医生办公室就迅速给甄玉珠打电话,“姐,黎铮变成傻蛋了,你赶快帮我联系一下智障康复训练中心。”
医生望着她离开的背影:“......”
她站在黎铮病房门口,电话仍没挂断,她和姐姐说:“脑损伤估计不可逆了,离婚?姐你有没有人性,我怎么能抛弃弱势群体呢?”
黎铮正自食其力艰难地趴在床边喝水,一听她这样说,赶忙把刚想出来的数学题答案就着热水一起咽回去,喝得太急,烫水咽了一半,顺着唇角留了一半。
等甄宝珠打完电话回到病房,他平平躺在床上,眼睛紧紧闭着,脸色被烫得泛红,心脏砰砰直跳。
甄宝珠一眼就看到黎铮的口水顺着清晰的下颌线一路顺流到胸口,浸湿了裹胸的纱布,那张让她心动不已的秀美嘴唇流哈喇子了!
她赶忙抽出纸巾,解开他的病号服纽扣擦拭,边擦边在内心哀叹。
唉!真傻了。
虽然流口水也不影响英俊值,
惨兮兮的样子还挺想欺负欺负,
但她爱的是黎铮的灵魂!
傻了吧唧的黎铮...
是不是没有反抗能力?
他都要看腿了,
她还不能为所欲为一下?
说起来,是很久没看过胸肌腹肌了。
反正他现在又晕过去了。
她鬼鬼祟祟偷瞄窗外,两根手指熟练地解开一粒粒病号服衣扣,粗糙纱布摩擦指背,顺着指尖传递的快感让她感觉自己像个兴奋的变态。
黎铮胸口前后紧紧包裹着几层纱布,看起来有种独特的破碎感,虽然躺了十来天消瘦很多,腹肌还有一点残存的痕迹,腰依然窄,平躺下人鱼线更加突出,脐下尚有蜿蜒经脉,腰跨两侧的骨骼顶着薄薄的皮肉,隔着单层病号服她都能看出来。
她的手指在纱布和皮肤的衔接处轻轻滑动。
粗粝、细腻。
起伏、平滑。
看着裸露的皮肤渐渐泛粉,她小脸通黄,轻轻伏在黎铮身上,不敢用力压他,凑近鼻尖在他坚硬的锁骨前闻嗅,她喜欢的苦涩味道大多被药味掩盖,但她灵敏的鼻子还能闻到一丝丝,把脸埋进黎铮的锁骨窝,深嗅的动作让胸腔微微鼓动,带动发涨的胸口紧紧贴着黎铮。
黎铮逼着自己强装下去,喉结却控制不住轻轻滚动,吞咽的动作吓到了甄宝珠,她立刻起身,像做贼一样目光乱飘。
“我、我就是打算给你换衣服,你可别多想。”
黎铮没有睁眼,病号服的裤子却支起来了,单层的布料,看得特别清晰。
傻了,但不影响功能?
甄宝珠托着下巴疑惑。
“算了,不欺负你了。”她又恋恋不舍地挠了挠他的下巴,“小可怜,放心吧,你下半辈子我管。”
她起身去衣柜里找新病号服,打算等黎铮醒过来再给他换衣服。
黎铮还敞开衣衫在那晾着,他自己费劲巴拉用打了石膏僵直的手扯过一小块被子盖在该盖的地方。
甄宝珠自言自语念叨:“以后你就跟着我,咱也不离婚了,我想办法治好你,治不好我养你一辈子。”
她抱着一套新病号服,转身坐在椅子上,瞥眼就注意到她很关注的地方被盖住了,再一看,黎铮唇边蕴着不易察觉的笑容。
甄宝珠舔舔唇角,无声哂笑,翘起腿在黎铮对面继续自言自语,“我听说外国有一种电击疗法,激活脑皮层,赶明儿我带你去好好电电。”
黎铮的笑意消失,眼睛还紧紧闭着。
甄宝珠背靠椅背,仰脖活动,一脸遗憾地说:“我一个人照顾两个人,忙不过来可怎么办?是时候考虑再找个男人了,咱们四个人一起过,我给甄羲喂饭的时候就让他给你喂饭,保证饿不着你。”
黎铮的眉头初见棱角,眼睛仍紧闭着。
“晚上我也不能放心让你单独睡觉,干脆拿铁链子把你拴起来,嗯...”她认真想了想,续道:“就拴在主卧门把手上,主卧床大,反正叫.床你也听不懂了,婚前协议也撕了,我还能花点儿你的钱,你这么大的体格,一个男人帮我可能都不够......”
“甄宝珠,”黎铮迅速睁开眼,气得猛咳两声:“...我是晕过去了,不是死过去了。”
甄宝珠坐在他对面,立刻伸脚往前一蹬,正踹在他打石膏的腿上,“给我装傻?装睡?又骗我?”
黎铮的气焰瞬间被扑灭,话里有些暗戳戳的委屈情绪:“我没有...是你觉得我傻了,要换男人。”
“离婚!”甄宝珠腾地站起来,双臂叉腰的影子覆盖在他身上。
黎铮垂着眼睫,艰难地翻了个身背对她。
甄宝珠:“......”
她从床尾绕过去,又站在黎铮面前,“离、婚!”
黎铮闭上眼睛,默默又翻了个身。
如此反覆几次,在黎铮第五次翻身时,甄宝珠双手按住他的肩膀,刚打算狠捏一把,还没下手他就喊疼。
“疼疼疼,头也晕。你快出去,我需要休息。”
“别装!头晕是因为你翻来翻去。”甄宝珠抱着手臂鄙视他。
黎铮怨怨道:“刚才还说管我下半辈子,养我一辈子...”
“我现在就让你没有下半辈子,”她扬臂大喊:“护士姐姐,把他氧气管给我拔了!我现在就通知火葬场热炉子,今天第一炉就烧你。”
黎铮却吃力地拉住她一只手,使不上力气也蜷回手指,不轻不重地握着,“你舍不得烧我,如果你舍得就不会抱住我不让我回家了,我这不是留在你身边了吗?”
甄宝珠惊诧到说不出话,一时分不清那究竟是不是梦境,她怔忪地坐在病床边平复情绪,黎铮却像早已想通,很多事情无法用科学来解释,就像他能活下来本来就是奇迹,他现在既迷信,又确定,她就是宿命。
“我是你的万里挑一,你是我的命中注定。”
头上的伤和胸部的伤恢复得还算不错,伤筋动骨得一百天。
黎铮从昏迷中醒来也有十几天了,知道甄宝珠的病房就在隔壁,他有时能听到婴儿的哭声,甄宝珠也每天没事儿就来陪他,却从不见孩子。
关于孩子,他是一句不敢问,甄宝珠也不主动提。
那天下午,她在自己的病房给宝宝吃了口粮,就把甄羲交给育儿嫂,进黎铮病房时她还在低头系病号服的扣子,黎铮始终盯着她穿衣的动作,却欲言又止。
“这么看着我干嘛?你也饿了?还是馋了?”甄宝珠微挑眉梢逗弄他。
“不、不是。”黎铮脸色微红,“下次你穿好衣服再出来,小心着凉。”
“不冷,谢谢关心。”甄宝珠坐在他床边削苹果,削好自己咬了几口。
她总这样,来看他,削苹果,最后黎铮连个苹果核都吃不上。
甄宝珠手拿苹果,盈盈一笑。
这些天他不问孩子,她也不说,故意抻着他。
黎铮垂下眼睫,“母乳喂孩子疼不疼?你有堵奶吗?要是怕疼的话,早点喝奶粉...”
“不疼不堵,谢谢关心。”甄宝珠又啃了口苹果,无所谓道。
“腰疼不疼?平时觉不觉得冷?月子病得重视。”
“我每天只喂奶,其他都不管,你已经够让我头疼了,哪儿还能顾得上腰疼。”甄宝珠挑眉问道:“黎铮,你还想问什么?”
黎铮连忙摇头,“不想问什么,就是关心你。”
“只关心我?不关心你的优秀基因?”
“那是你的孩子,”黎铮又摇头,“不关心。”
看他那一副谨小慎微的样子,甄宝珠扑哧乐了,“本来还想说,抱来让你看看,认识认识,既然你也不关心...”
黎铮的眼睛忽然闪亮,又不敢表现得太激动,十分不经意地说:“看看...也行。”
甄宝珠眉眼弯弯,特别友好,“你等着啊,我去给你抱来。”
过了好长时间,甄宝珠才把宝宝抱来。
终于要和等待了十个月的宝宝见面,黎铮的心一直砰砰直跳。
甄宝珠抱着孩子推开门,黎铮远远就看到小小的包被,绣着可爱小兔子,看起来软绵绵的。
他顿时觉得全身骨头都好了,能抱着孩子跑十公里。
呸呸呸,他可不敢抱着孩子跑了。
那样甄宝珠会全球追杀他。
甄宝珠离他越近他心跳就越快,带动着眼皮一起跳。
他手臂还打着石膏,孩子只能由甄宝珠抱着,她俯腰把小婴儿递到黎铮期盼的目光下。
小婴儿身上有香甜的奶味,看起来有点儿营养不良,发色偏棕,头骨小小,长得漂亮极了,长睫毛、双眼皮、蓝眼睛。
等会儿!
黎铮需要冷静一下。
他和婴儿四目相望,墨黑深瞳对上碧蓝眼珠,小孩子红润润的嘴唇咧开,冲他笑了笑。
碧蓝眼珠被欧式双眼皮包裹,高眉骨上附着的淡眉也是金棕色,这个时候如果黎铮还回不过味儿,他就是真傻了。
“甄宝珠...”
他哑口无言,真不知道该说什么。
甄宝珠挺直腰杆儿把孩子抱走,低头给了小婴儿一个逗弄笑容,大无所谓地说:“我可能记错了,也许人工授精之前我还和前男友有联系,现在孩子生了我也不能塞回去,就这样吧。”
她掐着嗓尖儿,用甜蜜的婴语逗孩子笑,“混血宝宝也很可爱的,是不是?”
黎铮始终懵懵的,整个人像被炮轰过了,他一直没说话,望着甄宝珠。
“这孩子不是你的,误会一场,”甄宝珠抱着孩子踱步累了,就坐在他对面椅子上,低头擦擦婴儿嘴边的口水,对黎铮说:“你要是现在想离婚”
“我不离婚。”黎铮脱口而出,人还没回过神。
“黎铮你傻了?”甄宝珠抬起头,“这是别人孩子,不是你的。”
黎铮想了几秒钟,又肯定地说:“我不离婚,不管这是谁的孩子。”
“你不是傻了,我看你是疯了。”甄宝珠摇摇头,对小婴儿露出笑容,低哄着:“立正疯了是不是?”
“我记得你以前说过,我们结婚后,你是最大的价值,孩子只是赠品,我觉得你说得对,孰轻孰重我还是能分清。”
甄宝珠起身,又坐在他的床边靠近,十分严肃地说:“以后我也不会再生。”
黎铮点点头。
他还记得甄宝珠当时的惨嚎,余音绕梁,经久不绝,他再也不敢让她疼了。
黎铮挺直背脊,努力探头过去,看着棕发碧眼的小孩子,说:“我看这赠品也挺好。”
“......”甄宝珠无语。
黎铮抬起笔直的手臂,用还能活动的手指轻轻捏起婴儿袒露在外的小胳膊,“孩子还叫甄羲吗?叫名字她会笑吗?”
“……”甄宝珠仍不言语。
他歪头望向婴儿腕上的蓝色手环,眉头一紧,察觉到事情不对劲儿。
“李爱德华?”
“男孩儿?”
甄宝珠嫌弃地拍开他的手,把婴儿的小手重新裹进包被里,看他一眼又撇嘴:“怎么了?你骗我那么多次,我骗你一次怎么了?”
“这孩子从哪儿抱来的?”黎铮板着脸,低声斥她,“赶紧给人家送回去。”
一双漂亮眼睛在他脸上逡巡片刻,甄宝珠切了一声,说:“这是甄羲上游泳课的朋友,孩子妈就在门外呢,人家知道你这么伤害我,特意把孩子借我,让你知、难、而、退!”
“胡闹,”黎铮眉间紧锁,眼底的黯淡却消散了些,“你的目的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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