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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下人(吴若离)


他转头看向家安,无声提醒:大太太。
家安眨眼,垂眸接着捆绳索。

第37章 寒灰
江清院在闲野居北面,中间还隔了一座院子,家安恨不能飞过去,但他这会不能随意走动。
一声又一声的啪,全打在了他心上。他被那些人为难戏弄,是禾爷想办法解围,也是禾爷的点拨,让他能挺直腰杆。人要知恩图报,他好几次想跪下来求情,但禾爷早就教过,不能这样做。
他们一求情,老爷只会更恼,认定他们合起伙来瞒他。
打得多了,老爷看烦了,伸手将窗合上。
打板子的两人对视过,一块装起了样子,听着有声,实则没用多大劲。家安朝他们打手势,悄悄地退了出去。
他塞银钱请婆子通融,进去通报。
婆子点头,但不肯要这钱,小声告诉他:禾爷的事,她也知道了。八珍房的巧善姑娘跪在院子里,太太还没见,他这里要再等一等。
家安大惊失色——她怎么来了?
现下更不能等了。
家安跪下求情,婆子念着船上的恩,愿意担待,擅自领着他进去。
院子两边有树上融下来的雪水,青石路还算干净,但上边没跪人。
家安心慌,加快步子,跪在正房外的台矶上,扬声道:“太太,小的家安,有事求见。今早五爷过来,到老爷跟前待了一会。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老爷大怒,要打死家禾。小的不明内里,不知道要怎么劝,想求太太过去看看。老爷正伤怀,大夫叮嘱要静养,可不能气坏了身子。”
里边没人出来,他磕一响头,又喊:“小的冒撞,失礼擅闯,求太太责罚。”
翠珍从屋里出来,撇嘴道:“太太叫你先回去,她这就来。”
“是!”
大太太没露面,家安没法求个确信,只能快跑回去,硬着头皮 “假传圣旨”。
雀儿奉命去送莲子汤,远远地听见大老爷怒骂禾爷,回来就告诉了师傅。梅珍一听就急了,转头找巧善商量。
大老爷温文尔雅,少见发怒。家禾精明能干,几乎不出错。
必定是了不得的大事!
巧善不安,丢下活计跑去闲野居附近的夹道上等着。
去祠堂取杖棍的是家岁,远远地朝她摇头,脸色十分难看。
真是要命的大事。
巧善是外来人,她能依靠的,只有大太太,因此板子刚开打,她就到了这院里。
大太太摸着手里的戒指,望向远处的窗,面色灰白,怅然道:“原来过去这么久了……鸿音
三太太,居士,死那天送了戒指给巧善。
还说了什么?”
鸿音是谁?
巧善没有问出口,她很快便想到了答案,强压悲怆,认真答:“居士说她想问一句:这里埋不住的魂,还要有多少?我不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居士不肯说,叫我务必记住:万一有事,就把这个送来。太太,您发发慈悲,救救家禾吧。他吃了很多苦才走到今日,人总有疏忽的时候,他全心全意为老爷着想,出了错,是该罚,但罪不至死啊。”
这些话,方才就说过。得到消息的那一刻起,她三魂丢了俩,脑子滚烫,怎么都冷静不下来。
大太太起身,将戒指丢在香炉旁,不再看第二眼。
不管用吗?
巧善心碎,又跪下了。
其实她还有话要说:在八珍房做活这阵,明少爷房里的饭食,她都看在眼里。从前一次都不要的如意节节高
笋,明少爷身体不好,脾虚湿困,不宜吃笋。
和拌石花菜,如今常吃。芸姑娘在这里借住的时候,最爱这两道。年前她来这院子里做活,看到廊下挂的全是八仙走马灯,当时就想起了这位周家小姐,因为艳红曾念叨过:芸姑娘不爱花灯宫灯,独爱这一种。
女大十八变,满月脸瘦成了鹅子脸,秋月眉描成了远山眉,涂了口脂,唇也变了,模样不太像从前,但芯子没变。因为明少爷钟情芸姑娘,这个罪臣之后离开几年,摇身一变,成了刘判官家的四小姐,嫁了回来。
他给的册子上有写:知道太多,是好事,也是坏事。没有十成的把握,不要拿着把柄去要挟地位比你高的人,那是自寻死路。
大太太冒险做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是出自一片慈母心。巧善的良心不许她拿这个发现来要挟大太太,他的教导也在提醒她:不要莽莽撞撞去做撩虎须的蠢事。
她知道他们夫妻才和好,不该再起争执,可她没有别的人可以求了,只能过来为难。她相信大太太是个疾恶好善的人,不会坐视不理,于是一遍又一遍地哀求。
说话间,门外多了个家安。大太太听到那个五字,身形一晃,扶着多宝阁,又问她一次:“你在三太太那看见了什么不寻常的事?”
巧善摇头。
大太太厉声追问:“五少爷去找过你?赵家禾又看见了什么?还有谁知道这些事?”
那些怀疑无凭无据,不能说,说了死得更快!
事关赵家的名声,不容有失!大太太见她避而不答,又意有所指地说:“别人都没来,只有你来了!”
这话里还藏着别的话,不能再耽搁了。巧善再摇头,飞快地答:“入府那年,我什么都不懂,老爷叫我过去问话,我怕得不得了,是他可怜我,帮着我。我一直记在心里,可惜无处回报。今年……去年在船上又多亏他照应,我见他会办事,厚颜赖上去,认了义兄。我笨头笨脑,这辈子都不会有出息,只有这一回能为他做点什么。太太,您行行好……”
“起来吧。”太太长叹,冷声说,“这样的事,你来掺和什么?念在你年纪小不懂事,这就罢了,早些回去,不要在这里扰人清静。方才这些话,不要跟任何人说!”
巧善用力点头,但跪着不肯起。
大太太不再看她,迳直往门口走去。翠珍帮她打起帘子,她停住,又丢下一句:“女子娇弱,跪久了伤筋骨。我去看看老爷,你不用跟,给她拿些活血化瘀的药。”
巧善听懂了,大喜,磕头感激。
翠珍记仇,横眉冷对,先说几句风凉话再给。巧善没心思计较,捧着药道谢。
二月初四,宜出行搬家。
“什么炮仗?吵死了!”
家安忙着帮他抹药,没答。
巧善听见他发脾气骂粗话,隔着窗子代答:“是编炮
最早叫这个,因为是把单个炮竹编成了一串,后来叫鞭炮。这里指炮仗类型。
,整十挂,落地满堂红!那位鲁管家叫人去买的,说近来诸事不顺,去去晦气再出门才好,还要烧火盆。早前叫人快马加鞭往南走,去买什么大百解金纸。”
“哼!”
家安擦着手出来,客客气气说:“巧善姑娘,已经好了,进去吧。”
“多谢,辛苦了。”
家安回礼,再匆匆赶去办差。
家安管擦药,巧善管喂饭,她进去时,家禾闭着眼不吱声了。
她先说带了哪些菜,再坐下劝说:“家禾,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想走什么路,想跟什么人,总有办法。”
后边这话是他对她说过的,他哪能不明白她的意思。他也瞧不起如今的自己,恨不能抽一耳光打醒:躺什么躺!打起精神来再谋划一条出路。
其实用不着多想,他还有很多条现成的路能走。
他被人抬出来丢在这,人人知道他犯了大错,挨了板子,是彻彻底底的弃子。
这房丢了,还可以投靠老太爷,教他怎么哄皇上松口:先交一个不孝子给皇上出气,再递一个台阶:引过罪己,主动请降,当不成国公,混个都尉骑尉,总比如今屁都捞不着的好。
他还有六老爷的把柄,交上去以表诚意,再帮着收拾干净。大房的事,他都清楚。他要是六老爷,在这节骨眼上,绝不会错过这样得用的人才。
实在不行,去扶持败家子赵苓,也能闯出一条路来。
但他就是提不起劲,好像又回到了那年。
她还在念念叨叨,将东西都预备好了才停嘴。
她将粥熬得稠稠的,舀住不怕撒,再搭一点碎菜在上边,像喂孩子一样,自己先张嘴“啊”,再往他这送。
他不想让她担心,把勺子夺了,大口吃完。
她将帕子铺平,把碗放上去,放手让他自己来。
他侧躺挖饭吃,她趴在床沿,小声哄:“别伤心了,他就是那么强的人,他们说书读多了,人会呆,死脑筋。他有点儿傻,看不穿人心,不知道你是为他好。你别和他一般见识,不计较啊……”
他僵住,转头看向她。
她伸手,想刮走他嘴角的残留。他出手很快,半道扣住了她的手指,伸舌头舔净嘴角,盯着她问:“你凭什么说我是伤心了?我没有心,从来不伤。”
人心都是肉长的,谁都有伤心的时候!
她不忍心反驳,乖顺地点头,“是我弄错了。”
他松开手,接着吃粥,心口憋着一股气,就拿饭菜出气,一会说太烫了,一会说菜黄了,老了。
她都老老实实认错,反倒是他先绷不住了,捶着床板低吼:“我拿你撒气,你怎么不恼?”
心疼你!
他对她最好,如今落了难,心气不顺,憋着多难受。她是家人,是他的支撑,听几句不痛不痒的话,怎么会生气?
她不能说实话,他是那么要强的人,猛然从高处坠落,心里再难受也不愿意被人可怜吧。她怕被他看穿,撇头看窗外,慢悠悠地扯谎:“黄历上写兔日冲猪,是我对你不利。”
从来没有兔日冲猪一说,即便今儿是兔日,那也是冲属鸡的人。
这么软的心肠,该呵护才是。赵家禾,别做畜生!
他心里的气,就这么散光了,翻身坐起来,三两下扒光碗里的饭,然后扣紧碗不让她拿走,盯着她,看够了才说:“你说得对,我这么厉害的人,不该一辈子待在这里。这家的人,全是蠢货混蛋,到处欠烂账,哪还有什么家业祖业?几百蛀虫一齐啃,迟早要败光。里边还夹了几个恶鬼,做尽龌龊事,我们早点跳出去,免得被他们连累名声。”
她动了动嘴,似乎有话要说,但又咽了回去。
他弯腰,把碗勺扔回篮子里,而后坐直了催她:“有话就说,怕什么?”
“你的……”
屁股……这样坐着不疼吗?
好像不能这么问。
太太给的必定是好药,有奇效,他坐得这么稳,兴许……大概不是很疼吧!
可她光是看着就疼,不由自主地龇牙倒吸了一口气,听见这声嘶,赶紧垂下头,抠着手指说:“你的差事换到了这边,太太说的。那边要你去庄上,太太留你看园子,我觉得这样很好。家禾,太太不是坏人,也不是蠢货,她很好,也很能干。”
“行!这个我认,她是个好人,可惜命不好,嫁了个窝囊废。”
她有点管不住自己,老想往他屁股那瞧,根本没听清他后边说了什么,垂头,打着干巴巴的哈哈附和:“我也是这样想的。”
他一拿定主意就坐不住了,下床,趿拉着鞋翻找。他是罪人,随身物品都被收了上去,只让带两身旧衣衫走。他翻来找去,没看到纸笔,到屋外折了一截树枝,在泥地里一顿划拉,而后告诉她:“最迟六月,我带你走。”
一地的横竖,长长短短,杂乱无章。她看不懂,但不妨碍她高兴:一是他终于振作起来,二是他说了就能办到,赎身在即,往后不用再过这种提心吊胆的日子了。

第38章 伟岸
她喜形于色,他瞧出来了,笑笑,回头望望这片残梅,挑了一枝还算过得去的,折下来,朝她走过去。
她的脸僵在那,看着奇怪。他悟了:梅花会让她想起惨死的小英。
他将梅枝插在墙缝里,回头交代她:“早些回去,以后不要过来,我们的事,不要跟人说。”
她懵了,愣愣地问:“这是怎么了?”
“别叫人看到你和我有往来,也不要老想着谁谁谁都是好人,对人掏心掏肺地好。利字看不破,人心难测,一个娘肚子里出来的人都不一定可靠,你跟她们才认识几天,怎么提防得过来?”
“天底下还是好人多,你不要灰心丧气,往日你做的好事,大家都记着呢。家安,家岁,梅珍……还有许多人关心着你。”
“哪来的好?我为什么人做事,都有所图!包括你。”
他说的既是气话,也是真话。
她没生气,笑眯眯道:“可你没叫我们为你做什么不对的事呀。家禾,落到了实处的,都是金子般的好,你不认,我们认也是一样的。”
他愣住——他早就丢掉了良心,发誓不再为它受害,满心满脑都是物尽其用……他哪有她说的这么好?
她絮絮叨叨,念了一堆人说的什么话,好不容易停下来,揉揉眼,又叨上了:“就连乔妈妈都说等将来解了禁,要带着鸡蛋来看你。”
哪来的乔妈妈?
他撇嘴,这傻丫头,又犯老毛病了,那人随口哄一句,她就当了真。老国公这孝,要扎扎实实守满二十七个月才能解禁,过得两三年,谁还记得这几个鸡蛋的事?空口一句虚的,就换来个让她念念不忘的人情,那些都是人精,她怎么玩得过人家。
算了,以后再教,这会她正在兴头上,先让她高兴高兴。
“知道了。总之,你留个心,照看好自己,不要往这边来,别叫人知道你我的事。你安心留在八珍房,遇到为难事,叫人去找家安。有了消息,我会想办法去见你,当面说,别人告诉你的,做不得准。”
她抓抓额头,为难地说:“我一着急,丢下正在刨的芋头,跑太太院子里去求情,她们都看到了。今后我还得来!万一那个害你的人没死心,再来暗算,那那……那得让他知道你这里常有人来,他怕被人撞见,就不敢下手了。还有还有,说不定会下毒,这些饭菜,都是我煮的,交钱到公中买的米和菜,连柴火也记了账,只是借他们的锅灶而已。我洗得干干净净再弄,从头到尾不让人沾手,能保万无一失。”
他虎着脸,她惊觉说漏了嘴,连忙说:“我没有乱来,我带上了居士留的那枚戒指,上回忘了告诉你,居士说太太认得它,会念旧情帮一把。”
她为了救他,不顾一切。他训不出口,只能虚虚地警告:“不能再有下次了啊。”
“哦。我记住了。我说我巴结你,认了义兄,想报恩……”
完了,他更不高兴了。
从师父到义兄,矮了一辈,是有点不好,她该怎么解释当时的为难呢?
“快走。不用你送饭,家安会管。”
喊话的他先动起来,装成老跛,扶着墙,一瘸一拐往工房去了。
她盯着他的背影犯了愁:他的屁股,到底疼不疼啊?
他强她也强,隔日天一黑,又偷偷带着煮鸡蛋过来看他。
不是什么乔妈妈给的吧?有些人贪心,给两个鸡蛋,就敢要两条命的回报。
鸡蛋捂在袄子里,热气散不出去,这会还烫手。她将它们丢在桌子上,双手合捧,用力朝手心吹气,还不忘提醒他:“等等,别烫着嘴。”
“哪来的?”
“梅珍带来的,说是小柔儿给干爹的孝敬。你笑了,真好!”
他摸了一把脸,就像当年她不知道在哭一样,他也不知道自己竟然还笑得出来。
她搓搓手,兴冲冲地说:“初八和十五他们要去寺里,我不去,趁人少,想法子弄点肉来给你补补。这府里不买肉,外边屠户都不杀猪了,听说要五六天才能买上肉。梅珍说今年买猪仔的人也少,想是担心养成了也难卖出去,有人托她家周有才打听府里缺不缺人手。”
老实人也学坏了,在船上吃肘子的时候还念着罪过,如今主动提起要偷肉吃。不过,傻还是傻,这样的日子
佛出家日和佛涅槃日,祈福踏春,不能杀生
,谁敢出来卖肉?
“不用去外头弄,这里边就有。”他说着话,从袄子夹缝里摸出了那卷线。
红烧锦鲤!
她急了,抓着他胳膊不放,“不能吃太太的鱼,已经少很多了,再丢一条,她会伤心的!”
行吧!老好人眼里的大好人,是神圣临凡,只能敬,不能欺。
他把线又收了进去,老好人居然出了个绝妙的馊主意:“羡云鹤廊下挂着的那只鸟,能吃吗?我在家吃过烧麻雀,很香,不用酱汁腌制就好吃。”
那是一只金羽
二老爷,变态赵昽的爹
从外边带回来送给赵蒲的寿礼,生得好,唱得也好。赵蒲不爱金玉玩器,据说他把别的礼都拒了,单留下了它。赵萝死后,赵蒲越发珍爱它,亲自喂养,常对着它感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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