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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下人(吴若离)


他只见过赵萝一面,不熟。不过,这短命鬼能养出那样一个畜生儿子,就不是什么好鸟。他送的鸟,拿来尝尝确实不错,就算是子债父偿吧!
“真这么好吃?”
她强装镇定,用力点头,暗自祈祷:吃了大老爷的鸟,让他伤心,就算是报了仇,别再恨他了。他是主子,我们是下人,恨不起啊!
“那不等了,今晚就弄来吃,你在这等着,我去去就回。”
他一动,她才想起她还扣着他胳膊呢,缩回手,又伸出去拉,小声提醒:“夜深了再去,这会人还没睡下。你……你还能翻墙吗?”
他拿起鸡蛋对敲,三两下剥干净,一个给她,一个塞进自己嘴里。他吃过鸡蛋,原地起跳,左踩烂脚椅,右蹬破木桌,在这上边借点儿力,这就攀上了房梁。手一荡,腿一勾,轻松翻上房顶,在上边走了两个来回,接连扔下来几样东西。
她在下边,比他还忙,先清扫鸡蛋壳,再挨个捡这些东西。他翻跃落地,她嘴里的鸡蛋还没吞完。
她带来的热茶水派上了用场,一人一盅,把塞喉的蛋黄冲了下去。
“这是哪来的?”
“本就是我的东西。”
他们送他来这的时候,只有一个装着旧衣衫的薄木箱,没有别的。
那就是他翻回去拿了?
“哇!”
他清清嗓子,假装不经意地说:“廖家因战功发迹,府里上下,不论主仆男女,都要习武。我五岁入府,正好从童子功练起,撑筋拔骨,扶本壮元,强内气抗外力。他们下手留了情,那板子对我来说,不算什么,再来一百也无妨。”
她果然惊呼“厉害”。
他暗自得意,清清嗓,擦着拳头说:“眼下不能动手,你放心,等时机到了,一定为你的小英报仇!”
眼下赵昽不敢动他,他也不能弄赵昽,到了能走的时候,那就不用再顾忌这顾忌那了。
混蛋必死!
她先喜后忧,迟疑道:“没有十成的把握,不要去,留着命庇护我。我贪生怕死,她……她常叮嘱我要好好活着,想必不愿意见我孤苦无依,我……”
一盯上眼睛,她就撒不好谎。这会去扯那些道理或计谋,只会让她担心惶恐。他装没听出来,点头应承:“你放心,我不会轻举妄动。你在这等等,趁这会巡夜人还未上工,我先去掏鸟。”
“别!”
她犯了难,该怎么说呢?
他一早就猜到了,扒开她抠额头的手,讥笑道:“他为了这事,又恨上了太太,搬去闲野居了?”
她无奈一叹,垂眸点头。
她满脸愧疚,他觉得那人更是可恨,咬牙切齿骂:“愚不可及!”
蠢比坏更害人,若不是这死脑筋护着,赵昽早被收拾了。 他当初怎么会瞎眼瞧上这样的混蛋!
“你先回去预备佐料,那院里还有只王八,一样炖,一样烧来吃。一鸟一龟,讨个吉利:龟鹤延年。”
像是故意在骂人。
算了算了,让他骂吧。只是一回掏两样,动静闹得大,危险啊!
“我不会弄这个,怪吓人的。先吃鸟,下回再弄龟,好不好?”
“行!”
他得让她亲眼见识自个的本事,掏鸟前先拐到八珍房来接人。
“我笨手笨脚,是拖累……”
“你才几两肉,放心!上来。”
她没有做坏事的习惯,不熟练,刚趴上去,又操心起了别的:“会不会连累家安他们?”
“不会,那鸟一饮一食,都是他亲自动手,从不许别人碰。鸟死了,那是他自己造孽。”
“鸟会不会吵起来?”
“它也要睡觉,还要问什么?”
上了墙,那就是贼身了,她自觉闭紧了嘴。
春寒料峭,想是怕冷,金翅雀将脑袋藏起来睡,但它的耳朵利得很,即便他的脚步轻不可闻,它依然惊醒,警惕地看过来。
眼前这人没喂过它,但曾经日日相见,它不害怕,只有疑惑,不惊不叫,先看他,再看他的同伴。
廊下挂着灯,巧善趴在他背上,几乎和它齐平,能清楚地看到鸟眼。他碰笼子,它没有惊慌,歪着脑袋在期待。
她有些难受,冒险低语:“轻点抓。”
他收回手,轻笑道:“你来。别怕,他睡在后院,常头痛,睡前必点安神香。”
她将手伸进去,轻轻拢住。
鸟身小小的,暖暖的,小脑袋动个不停,但没有一丝挣扎。
麻雀总来祸害粮食,赶不尽,只好张网套住。眼前的它没做过坏事,只因弱小,无辜也有罪,和她们没有分别。
她心口抽痛,不敢再看它。
“到林子里再放!”
“全是毛,扒起来恼火。为这一口肉,费那么大劲,不值当。”
她呼吸一乱,他就听出来了。这傻孩子干不来坏事,真要吃了它,往后日日夜夜痛的人里,必定有她。
他轻叹,又哄:“别哭! ”
“那你……”
“失去,逝去,没差别,飞走了,也能让他凄入肝脾。”
“好!”
她吸吸鼻子,咬着下唇偷笑。待到翻出了墙,她实在憋不住,将脸贴在他后肩,悄悄地说:“你真好!”

还祸害人。
他恨这鼻子太灵,又气它不够灵。她身上热乎,一动就有热气从领口溢出。这女儿香,一会有,一会无,勾得他心思全在这上头,翻墙时看也不看,摸到了老苔,滑溜一把,险些掉下去。
她的心思也没在这上头,抓着那鸟来蹭他的脸。
“它身上好暖,你看是不是。这样的话,它飞出去,能活下来吧?这都二月了,照往年,不会再下大雪。”
鸟毛挠得脸痒痒,幽香撩得他心痒痒。他哪有心思管它的死活,咬着牙含糊答:“嗯。”
夹道上有巡夜的人,撞上就完了,他们连翻八次墙才出府。街上有更夫,还得躲躲藏藏。
这么标致的鸟,多的是人惦记,在野林子里放飞,才不会被人随意打了。她怕它冻坏了,用树枝给它垒个窝,把两人的帕子都垫在里边,这才放心。
这样折腾完再回八珍房,那是又累又饿,她忙着架锅烧水,嘴里不停嘀咕。
“说什么呢?”
“啊?”她回神,笑道,“我说做贼好难啊!你先坐坐,我这就煮,面早就和好了,云耳、香菇、豆腐都预备在这,只等下锅炒。这素卤子也好吃的,我也来一碗,最近饿得厉害。对了,那些钱就藏在你那边……”
她压低了声,以免被人听去。
他早早地打断:“米面油难道不要钱?你留着,该花的花,不要舍不得。我藏了钱,在搜不走的地方。狡兔都能三窟,人总不能输给兔子。”
“也好。万一碰上大事,要用了,你自己去拿,就在你那边,很好找。你仔细听好了,就在……”
“不用,我知道你藏在哪。”
“真的?”
“当然。”他笑笑,走过去看她切面,特意问她,“你的手艺不错,我爱吃,将来出去了,还会为我煮吧?”
她干活的时候特别细致,没工夫多想,点头,接着切。
身上穿得厚,灶烧得旺,人忙得转。她抬起胳膊蹭汗,他瞧见这一幕,又后悔了,改口说:“这活费劲,叫丫头婆子做吧,不用你。”
她扭头提醒他:“我就是丫头呀!”
“傻丫头,谁说你是丫头了?”
她笑嘻嘻地顶嘴:“就你说的!你仔细想想,方才你说了什么?”
他失笑,拿来笊篱,自己动手捞面,再是端锅倒水。
她抓着锅铲被挤到一旁等着,锅子干干净净上了灶,他再让开道,放她过来炒卤子。
“哎呀,应该两个锅一块动,那就能吃上了。”
“不用,这样才好,这面得散散热,不然烫嘴。”
他双手同时动筷,翻着两个碗里的面。
她时不时看一眼,又有话要说:“在我们那,男人不管这些事,饭要送到手里才肯吃,吃完这一碗,拿筷子敲桌,叫女人或孩子再去盛。”
天知道她在那个家里被欺负了多少回,他撇嘴,恨道:“没用的男人才这样!”
他一刻薄,眉眼会跳,像要把面前这些人和物都踩在脚下。
她很爱看,憋住笑,虚心请教:“这话怎么说的?他们说男人在外边辛苦,在家不能再操劳。把男人伺候得舒舒服服,才算是好女人。”
“你想想,碗才多重,女人和孩子都拿得动,就他不行,那不是没用是什么?”
“嗯,有道理,我听你的!”
她捧着碗没动,只顾看着他笑。他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只好装凶样子催:“快吃,时候不早了。”
初六又变了天,灰濛濛的。
她一有空就到院子里看看天,一怕鸟儿不懂人的事,又飞了回来,二怕它不懂外边的事,不知道躲雨,找不着吃的。
家岁卯正才来提早饭,行色匆匆,愁眉带眼。午间没人来领,这边派人送过去,连门都不让进,食盒倒是收下了。
茶饭不思,很好!
他知道这消息,该高兴了吧?
八珍房又少了两人,但闲话永远管够:说老爷丢了宝贝,正伤心呢。说赵管事被打断了腿,天天瘫在那睡大觉,活也不干,怕是好不了了。
梅珍私底下悄悄地问:“老爷是后悔了吗?那么能干的人,就这么废了,以后有他伤心的时候!”
才不是呢,只心疼他的宝贝鸟。
巧善摇头,不愿意多说,小声问起小柔儿。
老太爷走的时候,带走了老姨奶奶,还带走了不少下人:那些家里体面的和有钱的,都抓紧疏通,跟着回京去了。如今各处都冷清,梅珍怕触了霉头被赶出去,不敢再把孩子带过来,把小柔儿也丢回娘家祸害父母。从身上掉下的肉,怎么能不心疼?上工前挤空了奶再出门,一下工就火急火燎往家跑,再熬些米汤凑一凑,勉强够了。
梅珍说起娃儿滔滔不绝,巧善听得津津有味,两人齐心,没一会就把活干完了。梅珍将掐下来的豆芽根收进小篮子里,借她淋下来的水冲干净手,小声说:“一会我借杆秤回去称一称,近来不怎么长肉,脸小了一圈。”
巧善自然而然地看向她胸前。
梅珍收回手,用干燥的手背托着胸脯往上顶,皱眉嫌道:“沉甸甸的,胀得难受,想是她又饿了。隔着这么远,我老听见她在哭,你说怪不怪?”
“那是你惦记她,想多了。别担心,你爹娘把小老虎养得壮实,也能养好小柔儿。”
胸前实在难受,趁这会没别人,梅珍悄悄用手腕按了按。
巧善抬头看看她,再垂头往下看自己,一眼能望到底。她也有烦恼要诉,放下瓢,贴着她,小声问:“我也胀,可是没有啊,只有小揪揪,没有沉甸甸,将来会不会没奶水?”
梅珍笑到捶墙,见她羞得脸通红,赶紧憋住,好好地安慰:“你那胀,跟我这胀不同,你这是要长啦,是好事。”
她指着那堆豆芽根,接着说:“它要发芽了,底下根须比豆芽多,都要往里扎,可不就胀了?将来有了孩子,那是结了果,到时就沉甸甸了,你别着急。”
她算算巧善的年纪,心里一咯登,暗道:这宝贝,急也急不来,愁也愁不来,还是别告诉她的好,省得她睡不着。
巧善听懂了,安心了,端起竹筛去洗菜。
梅珍盯着她窄窄瘦瘦的身子,摇头叹气,偷偷着急:孩子饿了,能喂点别的,将来你男人才苦呢。
菜预备好,梅珍赶紧洗手回家。
巧善闲不住,把盛杂菌的箩搬到檐下,慢慢拣。
一道红影晃过,她抬头看过去。
上青下红,是红英,拎着篮子出去了。
屋里还有别人,红英是家生子,应当没拿什么不该拿的东西,那就不关她的事。她接着做活,把干菌子按类别拣出来,分装在三个菜篮子里。
梅珍怕耽误事,喂完奶又往回跑,风风火火赶来,刚进院子就喊:“你这傻孩子,不知道吃东西就算了,连歇一歇都不会。再这么傻,我收拾你啊!”
屋里的刘嫂子端着瓦罐出来,笑骂:“勤快还不好,好好的孩子,让你给教坏了!”
傻孩子靠边笑,被喂一口蒸糕,美滋滋地喊“甜”。
隔一会,梅珍又凑到她身边,鬼鬼祟祟地解腋下扣,摸出一颗温热的丸子,不容分说塞进她嘴里。
“你这傻孩子,不睡觉也不吃饭,怎么长身子?往后不许操劳,睡不着也去躺一会!”
巧善嘴小,含着大丸子就说不了话,只能吸溜着口水狂点头。
外边一圈是糯米粉做的,里边藏着蛋黄。
蛋黄一咬碎,满口黄,光靠口水刷不净牙缝,别人一眼瞧得出。她用舌头扫了几圈,咬住嘴,赶紧去找水喝。
红英没头没脑冲进来,胳膊肘带到她。巧善手里的瓷杯一晃,喉咙呛到了,接连咳嗽。梅珍瞧见,当即要骂冒失鬼。
巧善朝她狂摇头——红英在哭呢。
梅珍也瞧见了,但不想理会。
有事说事,能帮就帮。她哭得再厉害,撞到人也有错,看都不看她家巧善,更别说道歉了。
梅珍帮巧善拍完背,心里还是不顺,回头瞪红英。
刘嫂子受托要照看红英,走过去问了两句。
红英先是光掉眼泪不说话,被哄得舒服了,才抽抽搭搭诉委屈:她念着往日的恩,特意从家里带了香菇黄花来煨汤,趁热带去探望赵家禾。谁知他非但不领情,反骂了她一通,叫她赶紧滚。
刘嫂子安慰她如今不是好时机,她哭得更大声了,梗着脖子嚷:“才不是呢!他就是瞧不起我,我不嫌他废,他倒嫌上我了。势利眼,白眼狼,玉露姑娘也去了,他对人客客气气的,只不理我。婶子,你懂什么, 快别说了, 往后我再也不去了!”
刘嫂子被下了面子,顿觉没意思,丢下她干活去了。
梅珍不停拿胳膊肘撞巧善,这个呆子仍在发愣,敲不醒。她把人拽到磨子前,巧善总算回了神,扶着磨盘问:“她……她们是……”
红英抱着木盆气鼓鼓地钻出来,谁也不理,大步去了井边洗干菜。
离得不远不近,说话声怕是会听见。这边的两人只好闭嘴,专心干活。

第40章 鸡争鹅斗
死掉的大人物一生最爱梅花,园子里就种大片的梅,即便那人一辈子没来过几回。
这算个好事,这时节没人来赏残花,不用伺候,它们不用人打理也能活好。
钱老三跟着他堂兄走了,看园子的人只剩赵家禾。他从早躺到晚,只在下雨前起来,拿锄头刨两下沟,就算尽了事。
他都残了废了,偷点懒,在情理之中,就是看不惯也没人管,太太也不让管,任他挺尸。
陆续有人过来看看,或探望,或打探,他暗自记了数,入夜再教她……
“……二半如一
九九歌里除了乘法口诀,还有分数
,背完了。”
他睁开眼坐起来,懒洋洋地夸赞:“一字不差,很好。四七得多少?”
“二十八。你……”
“想说就说。”
她实在憋不住了,蚊子哼似的说:“红英过去看你,哭着回来的。”
“这红英又是谁?”
“松柏绿袄,枣红裙子,眼睛大大的,你不记得了吗?她给你送了汤。”
她总觉着这问话有哪不对,一琢磨就用上牙碾起了下唇。
他没好气道:“别总磨嘴,越舔越干,过后又要脱皮了。东西买了就要拿来使,别舍不得,该擦的擦,该抹的抹。”
“哦。”她心一横,飞快地把下一句吐了出来,“她跟玉露姑娘一块去的,你记得了吧?”
他暗喜,面上冷傲,淡淡地回:“不认识,鬼知道她怀着什么目的。不是你教我要提防别人下毒吗?不是你煮的,我不吃。”
“她还小,不会,没有……她没有坏心思,下回……算了。她说她不去了。”
他饶有兴致地问:“你见她哭了,什么滋味?”
她来回摸着册子上的字,为难道:“不好受,我怕她记恨你,你不知道,她父母兄弟都在这里边。这时候不好再树敌,我不是怕,就……麻烦多了,终归不是好事。”
又是空欢喜。
他捏了捏眉心,嫌道:“她哭不哭,不与我相干。青天白日,把活丢给你们,自己乱跑,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你不要管这些闲事,要小心那刘招娣。黄香再伤心,总得为下半辈子做打算,迟早要回来。刘招娣尝过管事的滋味,必然舍不得让出来。想要把黄香赶出去,只要在大事上出点小纰漏。黄香老练,不怕事,她俩打擂台,遭殃的先是你们。”
她本想说刘嫂子是好人,可是,好吧,她也拿不准了——从前那么和善的老爷,说变脸就变脸,张口就要他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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