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薇亦有些心痒,她早听闻兄长是射箭的一把好手,这会儿哪还坐得住,作势就要去看,可又不好一人前往,便怂恿着众人都去瞧瞧。
周氏抱着李谌,可不愿折腾,抬了抬手道:“你们去吧,我就在这儿照顾谌儿。”
裴薇闻言,当即欢天喜地拉着裴芊前往,裴芸则与江澜清慢慢踱在后头。
射箭之处并不远,走了不过几十步,裴芸就听得一阵破空声,眼见那箭矢精准无误地射入靶心。
裴薇一阵惊呼,裴芸亦是微微一怔,看着那高大的背影弯腰手把手教习李谨射箭,蓦然想起她七八岁时,父亲与兄长亦是这般教她。
就如同眼前的情形,在她射中箭靶后,鼓励地摸着她的脑袋,毫不吝啬地夸赞道“咱们楉楉真厉害”。
李长晔赶到镇国公府花园时,一眼便瞧见了站在那里的裴芸。
她望着正被裴栩安调整握剪姿势的谨儿,眸光柔和似水,她仿佛陷入美好的回忆里,面上笑意温煦若洒在她衣衫上的春光。
李长晔站在树荫下,那一刻,竟觉裴芸就属于这片灿阳,似再不会回到那清冷寂静的东宫中去,独留他一人。
脚步在不知不觉间迈了出去,他眼见那边人似是察觉到什么,侧首看来。
原明媚的笑容瞬间消失在了脸上。
第34章 太子妃似不怎么喜欢太子
四月中旬的日头已然带了些许暑意,直勾勾灼得裴芸略微睁不开眼,然待她看清朝这厢走来之人时,就像教人兜头浇了盆冷水,从头到脚凉了个透。
裴栩安的反应反是比她更快,已疾步上前施礼,“微臣见过太子殿下。”
李长晔颔首,眸光却不动声色地落在裴芸身上,浅笑道:“太子妃说,今日是家宴,孤不好不来。”
倒也是不必来。
裴芸忍不住在心下腹诽,他也不是裴家人,裴家家宴不是非要有他的。
坐在不远处的周氏闻得动静,抱着谌儿匆匆赶来,她疑惑地看了裴芸一眼,心忖着她这女儿也未说太子今日会来府上,当是并不知情。
“不知太子殿下驾到,有失远迎,还请殿下去花厅喝茶歇息。”
“是孤未教人通禀。”太子道,“这厢便极好,园内景色宜人,孤就不去花厅了。”
“是。”周氏将谌儿交给身后跟着的孙乳娘,忙唤婢子奉茶,再上些时令的瓜果,自个儿着急忙慌往后厨去了。
今儿家宴,菜色丰盛,招待自家人称不上寒碜,但太子一来,定是得再多花些心思。
见周氏急得若热锅蚂蚁,江澜清主动上前提出随她一道去,江澜清做事稳重又妥帖,周氏点点头,顿若服下一剂定心丸。
太子这尊大佛甫一杵在这儿,园中气氛登时沉闷了不少,连最吱吱喳喳爱笑爱闹的裴薇都一下噤了声。
唯独谌儿在乳娘怀里挣扎,嘴里发出“咿呀咿呀”的声响。
太子提步往李谨走去,惹得谨儿一下紧张起来。适才由舅父教导射箭时,他心下满是欢喜,而今面对父王,他如同面对耕拙轩的先生,似要受到考较。
并非害怕,只是担忧自己在父王面前表现不好,令父王失望。
太子打量着谨儿手上的那张长弓,“这可是镇国公所赠?”
“是。”裴栩安恭敬道,“回京前,臣不知谨儿喜欢什么,只想着谨儿这个年岁,当已开始习射御之术,便命军中匠人打造了这把弓。”
太子颔首赞许道:“是把难得的好弓,镇国公有心了。”
他走到李谨背后,低身握住谨儿的手,一边嘱咐着“莫辜负你舅父的一片期许”,一边默默调整着谨儿站姿和握弓的手势。
“抬臂,屏气,凝神,放……”
李谨随着耳畔父亲的低声指示而做,松手的那一刻,他眼见那箭矢飞向箭靶,同样毫无偏差地正中靶心。
然这一箭或有太子跟着一道拉弦用劲,那箭矢竟直直穿透靶心,插入不远处的花丛里,原上头的那支箭亦随之掉落在箭靶之下。
身后响起裴薇的一声低呼,裴栩安亦拱手,“殿下好箭术。”
太子淡淡笑了笑,“许久不曾碰过弓箭,还好并未太过生疏,不然怕是要在镇国公面前出丑了。”
李谨虽听宫中教习武艺的师傅说过,他父王自小秉文兼武,颖悟绝伦,不仅对看过的书册过目不忘,亦精通箭术,从不令皇祖父皇祖母操心,但李谨并未亲眼见过,直到瞧见方才那一箭,才知师傅所言非虚。
李长晔低眸,见得儿子李谨望着他的一双盈亮眼眸里满是崇敬,脑中忽而闪过适才裴栩安鼓励他的场景。
他尝试着抬起手,学着裴栩安的样子在李谨脑袋上碰了碰。
李谨愣了一瞬,竟是红了双颊,垂首面露赧然。
裴芸望着父子二人,满脑子都是太子教习谨儿时放出的那一箭。
当年在平南侯府的宴会上,她隔着湖远远见太子挺直背脊,张弓如满月,瞄准箭靶时,眸光锐利如鹰,气势如虹。
再加之那俊逸的面容,和她的少不更事,可不是妥妥教他给骗了。
裴芸心下犯嘀咕,偶一抬眸,才发现太子正侧身朝她看来,四目相对的一刻,裴芸抿唇莞尔一笑。
可再瞥向那被射穿的箭靶,她却突然觉得太子这一箭像极了显摆。
知他箭术好。
但看她做甚,怎的,还得让她也跟着夸两句不成。
在园中待了半个时辰,周氏便遣家仆前来,请太子及众人入正厅用晚膳。
这原应热热闹闹的家宴因得太子的突然造访,添了几分拘谨,周氏特意备了两坛好酒,本欲令裴栩安陪太子一道喝些,太子拒了,除却宫宴上迫不得已,其余时候他皆滴酒不沾,唯恐喝酒误事。
裴芸倒是喝了两杯,只不是烈酒,而是并不醉人的桃花酿。
打太子一来,她便知原说好的留宿之事大抵是不作数了。
膳罢,裴芸就等着太子开口,就随他回宫去,却见太子看向她,“太子妃难得回来,又逢团聚之喜,想来有许多话想说,今晚便不必回东宫了。”
裴芸心下一喜,然笑意还未浮现在脸上,就听太子紧接着道:“孤陪太子妃一道在国公府留宿。”
太子要在国公府过夜,周氏又不得不忙碌起来,江澜清帮着周氏打理好各项事宜,自正厅出来时,便见裴栩安提灯等在垂花门前。
她愣了片刻,嫣然一笑,提裙跨过门槛。
“这么晚了,国公爷怎的还不去歇下?”
“我在等你。”
两人并肩往江澜清所住的院落而去。
“回京的这段日子,我忙着各处应酬,也没工夫问你,对这府里可还算适应?”
江澜清抬眸笑看他一眼,“国公爷是怕我受委屈吧?”
见被看穿,裴栩安面露讪讪,“京城不比邬南,你若受了委屈,我怕也不能及时替你做主,凡事莫憋在心里,尽管告诉我。”
“有国公爷这话,我就是受了委屈也不在怕的。”江澜清道,“何况,国公府的人都待我极好,两位姑娘良善,夫人更是心慈,有夫人袒护,这府里的人自是不敢看低于我。”
裴栩安见她定定说出这话,调侃道:“你素来心细如发,看来,这府里人的性子你怕不是比我摸得更透了。”
在邬南相处三年,裴栩安已然十分了解江澜清,她虽平素不多话,但即便静静坐着,也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真真有一颗七窍玲珑心。
独自在邬南戍守十一年,与家人相隔千里,裴栩安心下孤寂却难言,直到江澜清的出现,相比于那些邬南周遭官宦高门的逢迎献媚,她虽住在将军府,却从不阿谀奉承于他。
他之所以再放不下这个足足小他八岁的姑娘,或是因着他生辰时,她亲手做的一碗长寿面,抑或是除夕守岁,在烟火声里,她同他道的那句“新岁安康”,自有她之后,将军府才终于有了“家”的气息。
江澜清笑而不言。
就她接触过的裴家几人,的确是性子各异。
裴夫人周氏是个软心肠的人,且不仅是心肠软,性子亦是有些软,先头她查出那些个掌柜手脚不干净,道需重惩,裴夫人却是面露犹豫,言那几人都是在裴家铺子做了多年的老人,是否稍作惩戒,以为警示便可。
再是国公府的二姑娘,先头裴老夫人和二房夫人王氏的事儿,江澜清也有所耳闻,太子妃手段狠厉,一下赶走了府中三人,可却独独留下裴芊,证明这裴芊亦有些手段,她面上看着乖巧,总亲热地唤她“江姐姐”,可心里只怕有所谋算,不然也不会总跟着她说想学那管家算账的本事。
至于那三姑娘裴薇,倒是个彻彻底底的单纯姑娘,就如那山间泉溪一般,澄澈干净,又向往自由。
最后就是原裴家大姑娘,如今的太子妃娘娘。
思至此,江澜清暗暗勾了勾唇。
她拢共不过见了她两回,可今日倒让她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儿。
太子妃似并不怎么喜欢太子殿下……
镇国公府,清粼苑。
孙乳娘欲将谌儿抱去西厢房沐浴歇息,然或是头一回在陌生的地方过夜,谌儿紧紧黏在裴芸怀里,小手攥着她的衣裳不肯松开。
甚至稍一脱离裴芸的怀抱,就憋下小嘴欲哭嚷。
裴芸无法,待太子沐浴出来时,抱起谌儿道:“殿下,谌儿头一回在国公府过夜,有些认生,今夜臣妾就带着他去西厢房睡,免得扰了殿下歇息。”
太子虽在国公府留宿,但明儿天不亮便要进宫早朝,若谌儿在,他今晚定没有安稳觉。
再者,其实裴芸也不是很想同他一道睡。
然太子看了眼她怀中的谌儿,不假思索道:“无妨,孤不怕扰,这厢床榻大些,太子妃就和谌儿一道睡在这儿吧。”
裴芸笑意滞了一瞬,福身道了声“是”,便抱着谌儿入内沐浴去了。
李长晔行至那书案前,眸光瞥向空空的案角,不禁微一蹙眉。
裴芸出来时,见太子正坐在案前翻看书册,只庆幸她有先见之明,膳后一听太子要留宿,就吩咐书砚先行过来,把那画收去库房。
也不知先头太子可有展开那画细看,但纵然看了也是不打紧的,以她那拙劣的画工,指不定太子根本认不出那上头的人是他自己。
洗去了一身粘腻的汗,穿上湖绸做的寝衣,谌儿或是觉得格外舒坦,躺在榻上蹬着双腿,是一点睡意也无。
可偏偏裴芸的酒意却是在这时候发散出来,她的酒品还算可,只消喝得不多,也就是双颊泛红,变得格外困倦。
便如同现在这般。
谌儿不愿睡,就开始闹她,裴芸躺在床榻最里头,眼皮沉若千斤,脑中一片混沌,可还得伸出手,轻拍着谌儿的背脊,口中喃喃。
“谌儿乖,莫闹母妃……”
她话音才落,忽有一双大掌将谌儿揽了过去,裴芸半眯着眼,就见太子侧对着她,正笨拙地哄着谌儿。
或是相对于母亲的怀抱,父亲的胸膛更宽阔灼热,谌儿似也很喜欢,乖乖贴在上头。
但下一刻,或是发觉他而今贴着的胸膛除硬了些,亦是鼓鼓囊囊,谌儿竟是俯身,小嘴砸吧着,一下咬住了太子的寝衣。
裴芸眼见太子的脸瞬间黑了。
纵是困极,可见得这一幕,裴芸脑海中顿时浮现出一个极度怪异的画面,她咬了咬唇,实在没忍住,烛光昏暗的床帐内登时响起一阵琳琅的笑声。
也不知是笑的还是困的,李长晔看着裴芸眼角泛着泪花,再看她笑得恣意的模样,薄唇不自觉抿起。
他将被谌儿咬住的衣衫轻轻拽出来,似是想起什么,“前几日,父皇同孤提起,说皇祖母已从昭连山启程,想必不日便能抵达京城……”
裴芸头脑昏昏沉沉,随口应了一声,她自然知晓这事儿,因得前世太后回宫,亦是在这个时候。
她甚至隐隐记起,前世太后回来不久,还特意派人将她召去。
重提给太子纳侧妃之事。
时值榴月,端午过后四日,太后终自昭连山回到京城。
庆贞帝重孝,太后抵达当日早,便携王侯公卿,后宫嫔妃及文武大臣在承乾宫外广场相迎。
自去年三月,太后离京前往昭连山祈福,已一年有余。
起因是太后一日晨起,言先帝托梦,着她去奉呈县昭连山佛寺祈福,言那处乃福地洞天,祈愿可直抵神佛,以佑大昭河清海晏,国运昌隆。
裴芸自然信太后这片赤忱的祈愿之心,但是否真是因着先帝托梦便不得而知了。
毕竟太后口中的先帝虽不似元成帝那般残暴,可同样昏庸无能,且沉溺女色,驾崩前一年还拖着重病的身子幸了一位秀女,这才有了当时的十六皇子,即如今的雍王。
太后一行是在近午时抵达的,庆贞帝亲自扶太后下了马车。
相较于离宫前,而今的太后或是在那山环水抱,钟灵毓秀之地休养许久,身子骨看起来更硬朗不说,气色红润更甚从前。
只是到底上了岁数,旅途乏累,回宫后在慈孝宫一连歇息了好几日。
前世,便是在这几日里,太后召她前去,道为太子纳侧妃之事。
这一世,裴芸在琳琅殿坐等太后派人来召,却是没有等到,其后才听闻是太后得知了李姝蕊之事,生气难过。李姝蕊虽娇纵太过,但之所以受宠,并非全无缘由,她嘴甜,最会贴着太后说些好听的话,常是哄得太后心花怒放。
而今回来却不见这最喜欢的孙女,又听闻她犯下错事,被送去瞿页的女学堂,太后心下感慨郁郁,哪还有心思召裴芸前去。
庆贞帝为讨太后欢心,知太后好热闹,最喜儿孙绕膝,尽享天伦之乐,在太后回来的第十日,特意在御花园举办宴会。
御花园西南角有一高台,名望星台,四下树木环绕,坐与其上,可眺望整个湖景,凉风习习迎面,格外阴凉舒适。
宴上来了不少贵妇贵女,高贵妃也带着后宫妃嫔坐于太后身侧,只其中少了几人,淑妃因病不能前来,而珍嫔,即从前的珍妃亦没有来,想是庆贞帝担忧太后见着珍嫔,想起李姝蕊,心下不虞,故令她待在自己宫中。
先是几个孩子依次同太后施礼,太后见李谨李谦还有蓉姐儿皆长了个儿,欢喜地连连道好,令身侧的冯嬷嬷给了一人一个大红封,道是补给他们的压祟钱。
孙乳娘又将谌儿抱来给太后看,太后离开时,裴芸还未生产,故而太后并未见过谌儿,而今近八个月的孩子抱在怀里,沉甸甸,又生得格外壮实康健,太后笑逐颜开,但很快似是想起什么,唇间笑意淡了几分。
“这哀家离开一年多,宫里光添了三哥儿一个孩子,就没旁的好消息?裕王已是而立,太子也二十有八,底下就都只有两个孩子,终究是少了些。”
她默默在几个孙子孙媳间看了一圈。
这裕王家的善妒,又性子强,虽得裕王另有几个妾室,那都是裕王妃安排的人,想是事后每每喂了避子汤,自是不可能有所出。
太子这厢,东宫仅太子妃一人,太子又整日忙于政事,一年中少说外出办差两回,每回无一月不得归,再加上太子不好女色,如何绵延子嗣。
太后的视线最后定在了诚王那厢,“诚王成亲也快有一年了吧,诚王妃这肚子还未有动静?”
似是没想到会被太后问询,诚王妃微微一怔,抿唇不知如何作答,诚王悄然握了诚王妃的手,还未开口,就听高贵妃快一步道:“回太后,臣妾也日日盼着呢,可这儿女靠的也是缘分,终究是急不得。”
“也对。”太后点点头,“就像太子妃,几年不曾有孕,突然便又怀上了,生了这么个大胖小子,所以凡事都说不准。”
太后话音才落,就听得一声清晰的作呕声,众人闻声看去,便见得裕王妃柳眉儿捂着胸口,一副难受的模样。
在座的多是生育过的妇人,就是没生过孩子,也一下看出是怎么一回事。
“裕王妃这是?”太后的声儿里都带着几分喜意。
“太后莫怪。”柳眉儿讪讪道,“孙媳本想着这胎坐得再稳些,便告诉您这个好消息,不想这孩子惯是会折腾孙媳的,不过一个多月,就开始闹,也不知是个男孩还是女孩……”
底下众人默默不言,却都心如明镜,这裕王妃说是想瞒着,但根本是成心的,表现出害喜的样子,趁机同太后邀功呢。
“倒是桩喜事。”太后欣慰道,“这男孩女孩都不打紧,哀家也是很喜欢女儿的,毕竟女儿家贴心……”
言至此,太后的声儿戛然而止,她似是想起什么,神色黯淡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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