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真实的景象让她有些动摇。
奇怪，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我之前在做什么来着？
柳香香此刻的记忆已经有些模糊。
天空中，隐藏在层层白云后，有一只金色的眼睛正在默默看着下面的一切。
温柔又有些苍茫。
随后就是一声轻轻的叹气，在清风中飘碎。
白雾朦胧，静室内落针可闻。
青璃将神识从柳香香的识海中抽离出来，而后快速打了几个手决，没入了柳香香的身体，同时她坐着的位置能量也最强。
柳香香的心神修为比别人更强，也更坚定，所以青璃施加在她身上的幻阵力量也最强！
务必使得她在回忆里感受的最真实。
看着周围或欢乐或悲伤或痛苦的情绪逐渐起来，青璃并未插手。
这是一个大型的精神类幻阵，说是幻阵，其实是将被困之人的神识拉入她的记忆中，以旁观者的角度重新走一遍。
以柳香香为例，她被拉进自己的记忆深处后，周围的一切都是真实的，因为那是她经历的事情。
这个幻阵不仅会让她重新走一遍自己来时的路，时间久了还会给她一种可以修改弥补过错的错觉。
很少有人能遏制住自己想要修补过错的念头。
这才是最可怕的所在，也是最磨砺心智的所在！
喜悦、悲伤、痛苦，看着记忆里弱小的自己在世间辗转挣扎。
起初只能旁观，当记忆进行到一定时候，她就会发现自己可以左右和影响记忆里的某些人。
然而这些都是虚幻的，假的就是假的，事情已经发生就不会被改变。
被幻阵影响，他们会逐渐忘记自己原先在干什么，而是将心神投入到记忆里。
如果……那就不会……
一旦有这个念头，试炼就正式开始了。
若是她在尝试过后不能及时停止，反而沉沦其中，一般来说心神会损耗殆尽而后死亡，而青璃布下的力量会及时将她拉回现实。
不过心境可能会有所影响，需要更多的努力去弥补。
若她在尝试过后能看清本心及时收手，并且坚持到最后，那这场磨砺下来，心境会得到大幅度的提升。
风险与机遇并存。
隔壁静室，花老掌门痛苦扭曲的表情已经持续了很久。
“噗！”
一口鲜血喷出，围绕在他身侧的灵气迅速被吸收而后恢复伤势。
“我提醒过，不要试图改变。”
青璃有些叹息的声音从旁边响起。
她就知道，花老掌门肯定过不去那个坎。
青璃还特意在花老掌门进入记忆的时候，让他保留一丝清明，却不想还是没用。
“咳咳”
“老朽……忍不住啊……”
花老掌门苍老的脸上满是痛苦。
在看到记忆中小璃偷偷溜走时，他忍不住去提醒，去改变，他知道不会有任何用，可就是……
“老了老了，心境不坚……”
花老掌门自我嘲讽道。
其实，只要不是有关花青璃的事，他都没问题，一旦涉及到花青璃，就失了分寸。
“幻阵我撤了，您先恢复伤势吧。”
青璃转身离开静室，朦胧着白雾的静室也恢复了原先的样子。
一步踏出天罗宗，青璃站在上空静静站着。
万里之外，有一人正在极速靠近，带着浓烈的杀气。
那人所过之处，空间撕裂发出“砰砰”巨响，卷起阵阵恐怖的飓风，令天地变色！
“那是什么？！”
这么大的动静，很快就有人发现了，纷纷看向声音的源头。
不过几个呼吸，就已经到了眼前，而比她先到的，是阵阵悲戚的乐声。
呜呜咽咽的声音，比羽素那半吊子强的不止一星半点，如果说羽素算是刚入门的新手，那这人就是成名已久的大家！
天地变色，阴云密布，仿佛是有天塌地陷的悲戚在心尖萦绕。
让人心生悲凉，毫无生意满心死志。
“不好！”
正在悟道的阗灵真人猛的睁开眼，庞大而浓郁的渡劫期力量汹涌而出瞬间覆盖整个宗门。
“啊！”
然而还是晚了一步，有数十道惨叫声不断响起，那是被影响的修士自残而亡！
心境坚定者熬过了几秒，接着因为那声音被屏蔽，才恢复清明。
然而所有人都心生恐惧，刚才那一瞬，他们竟然想着自爆！
是什么人？！
有修士死死盯着逐渐接近的人影，然而只看到一片朦胧。
眼睛刺痛直流泪水，那是被强大的威压和力量影响。
不可直视！
来人见青璃依然面不改色的坐着，心中警惕性更高。
直至到面前十多米远，那人停了下来。
是一个四十多岁美少妇的模样，然而那双眼睛里透出的岁月感却告诉别人，不要被表象所欺骗。
除了上星宫反应及时，其他宗门也同时亮起了隔绝大阵，天罗宗更是丝毫没受到影响。
嗖嗖嗖——
有三道人影从下面飞身上来，赫然是几宗渡劫期的太上长老。
“风鸢，你的修为……”
“这是干什么？有什么事坐下来好好说，不至于闹到这种地步。”
看着满脸杀气的风鸢，在场人其实都明白事情的缘由。
本来以为风鸢一年多都没消息，是不知道玉林仙子陨落的事，现在看来可能是在疗伤，现在才赶过来。
“今日，我是来寻仇的，没你们什么事，都滚开！”
风鸢沙哑的声音跟她的外表有些不符，凤目中带着必杀的凌厉死死盯着青璃。
“是你杀了我儿！”
“今日就让你血债血偿！”
没有一丝犹疑，风鸢手中陡然甩出一根坠着金色铃铛的红绸，强横的力量直接震得阗灵真人三人倒退了几步。
不愧是能教出玉林那个疯女人的，一言不合就发疯。
既然是个人恩怨，他们就不好掺和了。
只是风鸢看起来似乎修为掉了不少，这场战斗的结局一眼就可以看见。
商阙心里快速思考了一下，随后迅速后退，紧接着又给宗门加固了一层阵法，站在一边观战。
青璃在风鸢靠近的瞬间就明白了她的身份，见这人丝毫不带辩解的，当下也不多言，抽出青华剑就迎了上去。
渡劫期的力量瞬间包裹住长剑，凌厉的剑芒瞬间对上那抹刺眼的红绸。
狂风裹挟着如同海水倾倒的力量在二人身侧冲击而出，那恐怖的力量席卷周围一切，即便被大阵保护，各大宗门内依然能感受到强大压迫的力量。
飞沙走石，狂风让所有人都衣衫猎猎作响。
而就在武器对上的时候，风鸢的眼中突然爆发出幽幽紫光！
精神攻击！
青璃的耳边陡然响起尖锐的呼啸，那刺耳的声音不停摧残她的识海，妄图让她崩溃。
即便封闭五感，依然挡不住那轻微刺痛的精神攻击。
不过这对于青璃来说不算什么，只是让她下意识皱了皱眉。
风鸢心中一惊，显然也没想到眼前这女修的识海竟然如此庞大。
两人手中的武器不断轰击，而在风鸢开始精神攻击时，青璃也不留手，速战速决吧！
庞大的精神力汹涌而出，瞬间冲进了风鸢的识海。
比力量，因为世界限制大家强度都差不多，她就只是储量比较多而已，然而比精神力？
开玩笑，瞬间碾压！
风鸢只觉得自己犹如海洋中的一片孤舟，在狂风怒号中被瞬间掀翻，而后沉没在深不见底的大海中！
“啊！！”
红绸没了主人力量的控制被瞬间搅碎，而后从空中飘落。
风鸢捂着头，凄厉尖锐的声音从口中吐出，在商阙几人惊悚的目光中，她的修为迅速掉落！
渡劫期、大乘期、洞虚期……一直掉到元婴期才勉强停住。
识海重伤！
“怎……怎么会这样！”
五行宗的洪山道人有些牙齿发颤，这恐怖女修的心神力量到底有多强！
根本就是毫无反手之力！
修为掉落的风鸢呆立在半空，看着青璃的目光中带着死寂。
青丝几乎瞬间变为白发！
“你杀了我吧，否则只要我活着，就会一直找你复仇！”
风鸢咬着牙恨恨道。
“我起先并无杀她之意，只是她苦苦相逼自寻死路。”
青璃皱着眉，看着瞬间苍老的风鸢心情有些复杂。
“我知道是她想抢夺你宝物才身死，或许她还曾用我的身份去威胁你。”
“是我对她的宠溺让她自以为天下无敌，才会胆大妄为。”
风鸢沉痛道。
“你杀她没错。”
“可在一个丧子的母亲面前，无论什么理由都是说不通的，她纵有千般不对也轮不到你去制裁！”
风鸢的神情激动，看样子已经半疯魔，那股毁天灭地也要护着自己孩子的疯劲让观战的几人忍不住唏嘘。
“所以，你还是现在就杀了我！”
狂风夹杂着凶残的怒吼在空中回荡。
商阙忍不住出声。
风鸢这人爱憎分明天赋俱佳，若是不出意外定能问鼎大道，只可惜阴差阳错有了玉林仙子这个女儿，而显然，她在教育子女方面十分不擅长。
他们这些旁观者其实早有预感，以玉林仙子那种桀骜不驯张狂骄纵的性子，迟早会出事。
然而，或许是有了母女这份关系在，风鸢丝毫没觉得玉林仙子平日里的习惯和行为有什么不对。
骄纵无礼是可爱娇俏，目中无人肆意妄为是真性情，狠辣无情蔑视生命是杀伐果断。
而玉林仙子在风鸢面前也会装一些乖巧，背地里却完全不一样。
有长老提醒过风鸢，然而她却没放在心上，只当是年轻气盛的小女孩心性。
“风鸢！你现在这幅姿态又有什么意思，你的孩子就是孩子，别人的就是草吗？！”
“只不过是你修为强盛才有了现在这一出，那些被玉林随手灭杀的人呢！他们的父母妻儿难道不比你更痛苦！却因为实力弱小，无法走到你面前报仇而已！”
“若你能早日听进劝告，对玉林严加约束狠心教导，也不至于落得如今下场！”
“不要把事情都推到别人头上，杀玉林的人不是她也会是别人！然而，最大的凶手是你！！”
“不要再执迷下去，你怎么就看不透呢！！”
跟风鸢关系要好的乐清仙子也赶到，恨铁不成钢的看着风鸢。
一张嘴噼里啪啦就是扎心语录，那恨不得当场给风鸢几巴掌的样子让阗灵真人忍不住往后退了退。
商阙看着自家长老这模样，嘴角抽了抽并未多言。
只希望乐清这番话，能让风鸢清醒清醒。
风鸢怨恨痛苦的表情顿了一下，而后犹如被人打了一棍，怔在当场。
被仇恨和愤怒蒙蔽的心智逐渐清醒，心间有些茫然。
是她错了吗？
她以为，只要她实力够强就能给玉林带去更好的生活，让玉林不必为了修炼资源而苦恼，不必像她一样在生死间苦苦搏斗只为了一株灵草，因此她努力修炼，经常闭关。
每当她实力更强，玉林的笑脸也更多，这让她很高兴，觉得她走的这条路是对的。
可，最后得到的又是什么呢？
风鸢有些僵住的脑子开始回想。
是玉林的疏离和讨好，将她当做得到某种东西的本钱，当做肆意妄为的资本……
“玉林仙子又欺压同门，抢夺灵石……”
恍惚间，好像有人跟她说过这句话，而她是怎么回答来着……
风鸢皱着眉仔细回忆。
“呵呵，玉林不过是跟师兄妹们闹着玩的，不过是一块灵石，回头直接去仓库再领一块更好的的就行了……”
敷衍的话跟着响起，而后让那欲言又止的库房管理下去。
“玉林，娘亲马上又要闭关冲击瓶颈，你需要什么自己去取，没必要去跟那些小弟子争抢……”
重新回忆才猛然发现，她与玉林相处的时间少之又少，合起来竟然还不到十年，这跟她闭关的时间一比，连个零头都没有！
“风鸢，跟我走吧。”
乐清仙子看着修为大跌心境破裂的风鸢叹了口气，走上前温声道。
她若不是因为身体重伤所限，修行缓慢，这会儿应该能跟风鸢一样渡劫期了。
也是因为这个她才一直闭关苦修，没留意到风鸢竟然变得如此偏激和感情用事。
风鸢此时陷入了深深的怀疑和懊悔，对乐清的话充耳不闻，周身的气息也越来越混乱，俨然一副要走火入魔的架势！
青璃见状当即大袖一挥，浓郁的灵气将其包裹，同时厚重的威压紧紧裹挟，将她那暴动的力量压制住。
乐清见状有些意外的看了眼青璃，她没想到，刚才的敌人此刻却出手相帮。
“多谢青仙子。”
乐清施礼感谢道。
“风鸢，走吧……”
顿了一下，乐清带着担忧和惆怅伸手想要扶起风鸢，却发现风鸢无动于衷。
“你说的没错……是我，是我一步步把玉林推入了深渊……”
风鸢捂脸痛哭，哽咽的模样看的人心酸。
玉林仙子作恶多端确实该死，然而风鸢却是个很不错的人，只能说，造化弄人。
众人心中一阵唏嘘，眼中全是复杂之色。
“乐清，玉林是我的心念所在，是我对不起她，没有将她教好。”
风鸢脸上带着苦笑，她的眸中带着死灰之色，显然已无生志。
这副模样看的乐清心惊肉跳，唯恐她想不开下一秒就自绝当场。
“风鸢！逝者已逝，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若是玉林活着也不想看见你如此模样，她最喜欢你笑了，就算为了她你也要好好活着啊！”
“你不要钻牛角尖。”
乐清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安慰人，说话都有些干巴巴的，绞尽脑汁想要开解。
一改之前的声色俱厉。
“你杀了我吧。”
风鸢定定看着眼前的女修，不同于之前的疯狂歇斯底里，现在的她冷静下来了然而情绪却愈加让人担忧。
任凭乐清在旁边好说歹说生拉硬扯，风鸢仿佛根本听不见，只是安静的看着青璃。
对于玉林仙子那样的人，青璃不觉得杀了她有什么错，问心无愧，却对风鸢不知说些什么才好。
“我可以让你重新见一次玉林仙子……”
对于毫无生气一心求死，放弃抵抗的风鸢，她下不了手。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
人都死了，怎么见？
都魂飞魄散了，还能复活吗？！
“我可以将你的意识拉入你的记忆内，让你重新见到玉林仙子……”
前所未有的手段让其他人都有些懵，然而以小窥大，他们很快就联想到了这一手段的利弊之处以及用处。
这这这……这简直就是大杀器啊！
“我愿意！”
风鸢眼中亮起一抹亮光，急不可耐的应下。
“……我还没说完。”
“你可以修改记忆中的事情，不过都是虚假的，现实不会有任何变化。若你沉迷其中则会形神俱散，若能及时抽身除了会影响心境并没有什么大碍……”
最后这一句，风鸢很明显没听进去，她对玉林的愧疚和爱意已经到了心魔的地步。
要得到就要付出。
她深谙心神修炼之道，在青璃刚说的时候她就明白了这种手段的绝妙之处在哪。
以旁观者的角度见自我！
说完这话，风鸢手中出现一枚白色玉简，贴在额头上，之后一道白色光华流过。
“乐清，这玉简你交给蓝魅，里面有她需要的东西。”
将玉简递给乐清仙子，风鸢期待的看向青璃。
“风鸢，这不过是自欺欺人……”
接过玉简，乐清仙子还想再劝劝，可看到风鸢那充满期待和光芒的眼睛，话卡在了喉咙里，怎么也说不下去。
她知道一种秘法，可以抽取自己的情感和记忆，没了这些东西，风鸢就能恢复以前的模样。
算了……如果风鸢希望这样，那就遂了她的愿吧。
商阙他们无法理解风鸢对于玉林仙子的感情，只觉得为了那么一个不争气的孩子，不值得这样。
只是风鸢的选择他们也不会置喙。
“我们开始吧，其实我更希望你能看破……”
靠近风鸢，葱白一样的纤长手指凌空点在她额头上空。
而后有浓郁的灵气汹涌而出迅速将风鸢包裹起来，这简单的动作看着平平无奇却带着复杂的法则气息，让周围几人精神一震。
下意识放轻呼吸，所有人都在汲取着逸散出来的法则。
很难形容此刻的状态，缥缈又深奥的法则在他们眼前被掀开一角，如同井底之蛙偶然跳高窥见了一瞬的四周天空。
在法则包裹的一瞬，风鸢感觉意识有些模糊，而后再睁眼，熟悉的洞府就在眼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