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度云未及反应,惊觉周围的人已全都倒下了。
连他也短暂地愣了下。随即就见沈昼微微低头,似乎在看腰间的剑,准确的说,是看剑柄上挂着的剑穗。
一尘不染的剑穗,此刻沾上一滴鲜血,沈昼拂手抹去,剑穗便恢复干净。
但再次抬眼时,平静且汹涌的戾气,从他身上满溢而出。
威压倾倒,裴度云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他不懂,既然不用,为何偏偏将这把剑挂出来?
不过马上他就没空想这些,沈昼走到了他面前,隔空掐起他脖子,问他:“你们有多少任务者在这?”
裴度云不受控制说出实话:“五、五百个。”
本来只有几个,但沈昼越杀越多,他们派出的人也越来越多。
沈昼命令道:“把他们都叫过来。”
裴度云被迫发出了紧急号召令。
五百人闻风而至,形成新的包围圈,困住了沈昼。
他不由有了底气:“这些都是经历过无数个世界的佼佼者,你以为你能全身而退吗?”
回应他的是沈昼漫不经心飞出的一把剑。
他口中的佼佼者们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总部提供了大量支援,可那并没有什么用。
只不过是让沈昼的剑,从一把增加到三把而已。
他还有多少把剑?裴度云根本不清楚,没人见识过他真正的实力。
他们甚至没能见到传说中的烈天剑!
裴度云倒下的最后一刻,闭上眼睛之前,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沈昼!”
是她来了。
他模糊地看到,少女出现在沈昼背后,明黄的衣裳,似火一般燃烧。
她扑进男人怀里,那人满身的戾气与杀意,顷刻间便消散了。
原来如此,他恍然大悟,真正对付沈昼的利器,在这里才对。
可惜,他已经是个死人了。
华灯急匆匆赶来,赶紧先打量沈昼一圈,确保他没事,这才松了口气。
沈昼展开手臂随她审视,笑问:“你怎么来了?”
华灯气道:“你有事怎么不告诉我!害我担心死了!”
沈昼猜测是裴见明告知了她,也没多问,随意道:“处理一群杂碎,怕脏了你的眼。”
华灯抿唇静了静,还是很担心:“你真的没事?”
沈昼:“为何觉得我有事?”
华灯低着头说:“你今早突然告白,我还以为是因为你要死了。”
“是因为我爱你。”沈昼说。
华灯一愣,抬头去看他,四目相对,风和云都无声流淌,他的神情依旧淡淡,好像只是阐述了什么事实。
华灯忽地扑哧一笑:“看来是我白担心了。”
沈昼揉捏着她的手指,勾了下嘴角:“放心,要是我死了,一定带你一起走。”
华灯:“……”那还真是谢谢你了。
这时候,背后传来一点轻微的动静,她这才发现,原来现场不是只有尸体,还有一个幸存人员。
这人伤得不轻,全身被血糊住,她努力辨认了番才记起,似乎是薛子非的结拜义兄,北斗殿长老之一,名叫徐恪。沈昼放过了他一次,没想到他还会来第二次。
“沈、昼……”他沙哑地张口,声音里浸满愤恨。
沈昼隔空提起他,转头对华灯说:“我要带他去一趟东海。”
华灯立刻道:“我和你一起!”
沈昼点了点头,带着她离开,有了烈天开路,他们很快穿越麒麟狱,抵达东海深处。
那里还是熟悉的木屋,承载了薛子非生前的回忆。
沈昼拎着徐恪,穿过一幕幕记忆,最后停留在一扇上了锁的木门前。
“你不是想知道发生了什么吗?”他拽开锁链,推徐恪进去,“去看吧。”
徐恪摔进了其中。
沈昼的声音从后面遥遥传来,清淡飘渺:“北斗殿,以善推衍之术闻名于世,其上任殿主与老祖,为求得升仙梯下落,推衍上千年,最终在几年前,线索指向了万剑宗。”
“万剑宗内有名弟子,或许知晓升仙梯之事,这就是他们推衍的结果。”
徐恪猝然回首,已经猜到接下来的发展。
那些年,沈昼的成长太快了,快到耸人听闻的程度。徐恪可以想象,他们是如何把目标确定到他身上。
只是不巧,万剑宗还没来得及对他下手,他就随着力量强大,为避免将万剑宗牵连进自身因果,主动叛离宗门。
直到一年后,薛子非于东海岸边,找到了他。
徐恪看到的正是这一幕。
他们相谈甚欢,畅快饮酒,一醉方休,那个少年并不知晓,薛子非是受了师门的请托而来。
万剑宗骗了薛子非,他们声称可以帮这少年找到真正的家人,教他不必流离失所,只需知道他的真名即可。
“薛子非乃掌门嫡系师弟,性格和善,向来备受宗门之人喜爱。”沈昼接着说道,嗓音冷淡。
徐恪当然了解这些。
按照规矩,只有化神以上才能担任长老,薛子非区区元婴却能上任,足以见得掌门和其他人是多么纵容。
“所以他没想到,万剑宗要利用他害我,我也没想到。”沈昼淡淡地说。
彼时他尚未突破合体,拥有的记忆残缺不全。假使他能记起来更多事就会发现,若要推衍一个人的生平,需要三样东西:
一为生辰八字,二为受过其精血的法器,第三,则是姓名。
生辰八字,万剑宗根据他的骨龄,已有准确记录,法器则更不用说,他留下过许多。
唯有姓名,他出生后被父母抛弃,薛子非给起他的名字不足以作为推衍的条件。
所以万剑宗需要薛子非的帮助。
薛子非相信了掌门等人的话,带着酒来找他。
也是在那一天,他喝醉了,说出了或许此生最后悔的一句话——
“我的真名,是沈昼。”
那就是悲剧的起源。
他们推衍出,他为转世之人,并且具备重启升仙梯的力量。
一瞬间,万剑宗的上层全都沸腾了。
他们找不到他,就囚禁薛子非,甚至为了寻找更多与他有关的线索,对薛子非使用了搜魂术。
徐恪看到的最后一幕,是薛子非跪在他曾经最信赖的掌门师兄面前,苦苦哀求。
“师兄,小无是无辜的……师兄,你是看着他长大的……你们不能这样……”
他的哀求没有任何作用。对于力量的追求,对于升仙的渴望,已经让这些人通通疯魔。
薛子非唯一能做的,就是为了保护徒弟,主动自爆。
最后的最后,少年闯进万剑堂,捡起薛子非的尸体,大开杀戒。
这几幕的刺激过大,徐恪浑身脱力,跪在地上,抖如筛糠,冷汗止不住地流下。
沈昼站在他面前,冷漠地垂着眼,眼里没有怜悯,也没有憎恨。
“群仙盟想要我的力量,可他们不配。”
听到声音,徐恪浑浑噩噩仰头。
“薛子非确为我所害,你要为他报仇,我不阻拦。”
“只是你弱成这样,还是不要痴心妄想了。”
徐恪闭上眼,想起这些年对他的追杀,更是备觉无力与羞愧。
他俯身叩首,只能一遍遍重复。
“我对不起你。”
“北斗殿对不起你。”
“我……”
沈昼直接一脚将他踹开,厌烦地说:“以后少做出这副恶心模样,不然我见你一次杀一次。”
徐恪哑然。
他颓废地起身,僵硬半晌,拱一拱手,踉踉跄跄地离开了。
华灯注视他飞远,走至沈昼身边,无声握住他的手。
力量本无罪,拥有力量的人却成了罪恶的源头,何尝不是一种荒唐。
沈昼的手掌依然是温热的,她慢慢地转头,去瞧他的眼睛,他眼底是平静的深海,回望着她,一动不动。
她攥紧他的手,轻声问:“难过吗?”
沈昼看着她,说:“难过。他不该遇见我的。”
这个人即便在说难过的时候,脸上也没有多余的表情。
华灯抬起手,指尖描摹过他的眉眼,喃喃地说:“所以你这一世,修炼这么快,是因为想要早点解脱,对吗?”
沈昼没有否认,他当时的确这么想的,快点突破渡劫,快点去死,结束这一世的纷扰。
华灯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认真地承诺:“你留在我身边,我不会让你难过的。”
沈昼盯着她正色的表情,忽而一笑:“你说过。”
华灯不自觉跟着笑:“什么时候说的?”
沈昼揉乱她的头发,牵起她往外走:“不管什么时候说的,总之我信了。你若食言,就罚你和我一起轮回转世。”
华灯起初被他带着走,但终于,她快步追上来,与他并肩而行,用一种很轻的声音,说:“好……我答应你。”
徐恪回到家时,仍旧是虚软混沌的状态。
直到推开门,见到一抹高挑的影子,他才陡然清醒些,惊道:“你怎么?!”
沈昼回过头,他站在阴影里,平静地说:“你以为我为什么带你去东海,为什么向你解释那些事?”
徐恪怔怔地说:“为了子非……”
沈昼说:“不是。”
徐恪愣住。
他道:“我要你替我去做一件事。”
“……什么事?”
“我以紫阳宫教主之位向你保证,从今往后,只要你们不进犯,紫阳宫不会主动挑起战乱。妖域同样如此。”
“——你明白吗?”
“你要……”半晌,徐恪咽下口水,艰涩开口,“你想要三方达成和平,这不可能。”
“没什么不可能。”沈昼说,“你只负责出面去谈这件事,其余的我会解决。记得告诉他们,敢反对的,杀无赦。”
“为什么?”徐恪脱口而出。
沈昼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径自离去。
外面月色正好。
沈昼走在树影中,看了一眼天上的月亮。
为什么?
大约是神交时,他曾窥见一些华灯从前的记忆。
她记忆里的地方,和九州截然不同。那里更加宁静,更加祥和,从她的心境来看,似乎也更喜欢那种地方。
既然如此,就送她一个和平的九州吧。
闲来无事的午后, 华灯蹲在房间里,看枕头玩玩具。
玩具是沈昼用木头雕的小猫,活灵活现。他不让枕头上床, 枕头总是闹,他又不能把这小畜生弄死, 就随手雕了个玩具给它,枕头果然不闹了。
枕头欢快地把玩具叼走的时候, 沈昼还面无表情地道:“早知道不捡它, 比今泽还蠢, 也就你惯着。”
华灯:你一次性伤害了三个人你知道吗?
她好笑道:“那你还给它做小猫, 你从哪学来的手艺?”
那只兔子花灯也是做得栩栩如生, 以前没发现他会这么多技能。
沈昼自己也不太记得了, 似乎是那段模糊的记忆里,跟着母亲四处跑,总是被追杀, 晚上习惯了不睡觉保持警惕, 就做了一堆木雕陪自己。
他说:“随便学的, 你喜欢以后再给你做。”
华灯当然喜欢。枕头也很喜欢。
她蹲在那看枕头玩了会,就起身走出门去。
这些日子没有系统任务打扰,也不曾为琐事烦忧, 她都想不起来上一段如此宁静美好的时光, 是在什么时候。或许从没有过。
她走到正在淬炼仙剑的沈昼身边,忍不住感叹:“如果以后都是这种生活多好。”
沈昼停下动作:“你喜欢就可以。”
“最好能久一点,八百年,一千年,一万年也行。”华灯说。
沈昼没有答话。
华灯未能察觉他的沉默,刚巧传讯碟亮了起来, 她看了眼便转头道:“我和意轻出去玩,晚上再回来,不用等我吃饭。”
她拿着烈天就跑远了。
沈昼这才不紧不慢起身,看向大殿门口。
“我说过,别总附身我家猫。”
猞猁迈开腿脚走近,双眼闪烁金芒,光彩格外冷漠。
刚好赶来的骡子还不知好友已换了芯子,凑上前就踹了一脚,猞猁踉跄扑向前方。
猞猁:“……”
沈昼发出一声清晰的嗤笑。
猞猁刚要起来,他又一脚踢过去,说:“滚出去。”
霎时间,猞猁的身子倒下去,而旁边的骡子猛然一震,开口说话:
“将你的力量给我,这是最后的机会。”
沈昼眼尾轻挑,上下打量:“附身骡子的滋味如何?”
短暂沉默了下,祂毫无情绪地回答:“万物有灵,当平等处之,骡子又如何。”
沈昼抚掌笑道:“那我把它送给你,以后你就附身在这吧。”
骡子的脸抽搐了一瞬,祂生硬地道:“我不会再来,这是最后一次见你。”
沈昼说:“我没有兴趣和你告别。”
祂说:“待我完成与此地天道的融合,你的力量便是囊中之物。”
沈昼:“那需要多久?十年?二十年?说不定到那时,我已经杀了你献给这片天地。”
祂:“不可能。”
沈昼意味不明地勾了勾嘴角。
日光正盛,骡子金色的眼睛光芒愈烈,他看着心烦,索性伸手摁住骡子脑袋,似自言自语:“算了,这骡子她也挺喜欢,就不让给你了。”
无需用力,骡子便倒了下去。这时枕头倒恢复清醒,颠颠地跑过来,趁机踹了骡子一脚。
沈昼兴味全无,留它们在原地打斗,转身坐到树荫下修炼。
他的修为每日都会下跌一点,再多的修炼也于事无补,不过他不在意,仍旧照常修炼。
察觉花丛里的动静,他头也没回:“说。”
今泽悻悻地从花丛里钻出来。
他站了一会,见沈昼一副不打算开口的模样,实在忍不住,清了清嗓子:“那个,你要不……”
沈昼漠然不语。
今泽眼睛一闭,大声说:“你要不当我师父吧!”
他想了很久,他不想欠沈昼的,但也不想给沈昼当孙子,那不如就给他徒弟吧。
忐忑地等了片刻,沈昼悠悠地说:“可以。”
今泽瞬间满腔欣喜,然而没等酝酿接下来的话,就被泼了一盆凉水。
“你先叫她师娘。”沈昼说。
“???”
这个“她”是谁,今泽不用想都知道。
但是……
“我不要!”他断然道。
“那就别想了。”
“你……”今泽憋了半天,脸色逐渐扭曲,“你就非得如此吗?情情爱爱非大丈夫所愿,你就不能抛开她思考问题吗!”
沈昼:“你和你爹一个样。”
“你闭嘴!”今泽跳脚,“我怎么可能和他一样?他那个畜生!我和他绝没有半点相似之处!没有!”
今泽气冲冲地掉头跑开。
沈昼坐在原地,无动于衷。
晚上,华灯带着给沈昼买的玉佩回来时,刚好撞上鬼鬼祟祟的今泽。
她主动打招呼:“你来找沈昼吗?”
今泽吓了一跳,却盯着她,半天没说话。
华灯不明所以,耐心等待。
就见青年一张脸憋得发紫,半晌,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师、师、师……”
师了半天师不出个所以然,华灯接话:“师夷长技以制夷?”
今泽:“……”
华灯继续猜:“师不必贤于弟子?”
今泽脸一黑,脱口而出:“师娘好!”
华灯被他吼得手一抖,满脸茫然:“啊?我吗?”
今泽越发僵硬,木愣愣地点头:“对,是你,师娘。”
华灯后退一步,打量他半天,摆摆手:“不对不对,你先拜了沈昼为师,才能叫我师娘,他现在愿意认下你了吗?”
“……”
今泽绝望地闭眼:“真是什么锅配什么盖。”
华灯:“谢谢?”
今泽微笑着转身离去。
等他走远了,华灯才露出差点没憋住的笑,调侃说:“你这么逗人家,不太好吧?”
沈昼出现在她背后,语调散漫带笑:“有什么不好?就当多练练他,而且我确实不打算收徒。”
华灯转身,把玉佩交到他手里:“给你带的,喜欢吧?”
沈昼说:“喜欢。”
华灯说:“你还没看呢!”
“不看也喜欢。看了说不定不喜欢。”
“诶你这个人……”
华灯最近迷上了去各种路边小店淘东西。
于是沈昼每天晚上,都能收获一大批礼物,包括但不限于发簪、梳子、扳指等等。
这天华灯逛累了,和苏意轻分别后,揣着新买的玉冠回家。
她想找个没人的地方用烈天,只是刚走出没多远,忽然听见有人唤她:“华灯。”
她回头,陌生的女人站在身后,对她说:“我是本次位面的任务者,我叫16号,可以和你谈谈吗?”
静谧无人的树林里,华灯听完了16号的阐述。
“你的意思是,要送我离开这个世界?”
“是的,我知道来这个世界不是你的本意,现在我们可以送你离开了。”16号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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