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只怕他们想破了头也不会知道,刁难他们的,不是别人,正是本地新晋的知府大人。
河南府府衙后院。
博山炉内,檀香正袅袅升起,香气轻柔而逐渐弥漫于整间书房内部。
顾信之身着官服,安坐在椅子上,慢悠悠练着自己的毛笔字。
笔锋流转间,可见强势。
“如何,考生们都已经入场了?”
旁边的小厮躬身应道,“是,吴韧和汪启元等人都已被安排进了臭号,那里久无人打理,四下漏风,若是碰上阴天下雨,更是无可躲避。但凡进去,就没有不横着被抬出来的,想来这一次的榜单,他们应是没多大可能了。”
顾信之收势看着笔下的字帖,十分满意。
丞相那边虽已说了不必放在心上,可顾信之却不愿就此放下。
前段时间,他方才知道,原来这整个河南府的富庶,竟然皆是源于一张琉璃方子。
而那方子正是出自于华夏书院之手,整个河南府的权贵均有涉及,连带着离职的木奎盛都参与了一份。怪不得个个大开绿灯,态度和乐,原来是赚的盆满钵满,拿了好处,所以嘴软罢了。
这让他更加不满意起来。
他都到任这么久了,这童启也不知道补上他的一份,实在是没有将他看在眼里!
怎么,以为投奔了三皇子便高枕无忧了?
那不妨看一看谁才能笑到最后吧。
顾信之冷哼一声,将练好的字重新收起,继续安稳的看起公文来。
时间总是十分快速的,可对于华夏书院的学生们来说,这几日,却格外的漫长。
尤其刘卜温本身就有一点胃病,再碰上这嚼都嚼不动的饼子,半点热气都没有的凉水,不消两日,便直接疼的直不起腰来。
郭胜开和杨舟万更是体虚怕寒,一到晚间,原本就透风的屋顶更是凉的不行。
几个人不敢熟睡,裹得被子是紧了又紧,可依旧没有半点温度,只能强撑起精神,倚靠在桌子上,闭目养神起来。
吃又吃不好,睡又不敢睡,只考到一半,便有三人起了热,发起了高烧。
慌得汪启元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更对这幕后之人耍的手段,愤慨无比。
强撑着熬过最后一天,万幸没有下雨,几人才连忙交了考卷,离开了考场。
王学政端坐在主考官的位置上,见到华夏书院的学生们各个脸色绯红,咳嗽不断,颇有些疑惑。
但也没怎么多想,收完卷子后,便带着人连日批阅了起来。
童启和一众镖师等侯在门口,一见到几人出来,立刻被吓了一跳。
“你们这是……”
“快上马车,我已经提前令王默请好了大夫,咱们回去再说!”
没想到本是备不时之需的行为,竟意外起了大作用。
他的几个学生竟也会生病?要知道,以他们的身体素质,可是经历过好几轮考前冲刺,反复模拟过恶劣的科考环境的!怎会如此严重呢?
等回到屋子里,听完学生们的讲述,童启这才知道,原来是有人从中作梗。
可会是谁呢?
他从未得罪过河南府的人啊,且王学政也是老相识了,按理说不会下手。
难不成……是新来的知府大人?
可没道理啊!对方和他从未有过交情,又哪里来的嫌恶呢?
童启想不明白,如今也只能暂时压制下来,以观后续。
王绾儿焦灼的踱步在闺房中,见到丫鬟小环推门而入,连忙追问道。
“怎么样?可等到了?他确实上了考场么?考的如何?”
小环一脸愁容,忙掩上门,低声抱怨道,“别提了,小姐,我等了许久才看到那人出来,还没上前呢,便见到他哐当一声,直接腿软倒下了,一脸的惨白之色,想来应该是考的不怎么样,没什么指望了。”
“怎么会呢?”
王绾儿纳闷不已。
前几日她方见到那人衣袖之下健壮的小臂,按理说,只是考个试而已,没道理晕厥的呀。
难不成真的是父亲出的题目太难了,导致成绩不理想?
一番百转回肠,王绾儿也只得叹一声两人没缘,暗暗请人买了几帖药送过去,以绝自己的心思。
且不说童启等人接到这莫名其妙的药,态度如何,只说如今的考院内,学政大人也正面临着一场腥风血雨。
“我觉得这份考卷不错,合当上等。”
“非也,那策论写的荒谬不堪,怎比得上这份?”
“你懂什么,那卷子上沾染了污迹,实属不洁,定是考生心思不细,万不可录用。”
“都拿来给我看看。”
王学政坐在首位上,强忍着跳动的太阳穴,一把接过那两份试卷,仔细品读了一番。
头一份,干净整洁,可策论前后不搭,胡言乱语,没有半分逻辑。
后一份,倒是写的有模有样,严丝合缝,引经据典,可见基础扎实,但卷面上却有着一道微不可查的水痕,不知是沾到了哪里。
这……虽然没有规定,可普遍来看,确实大多数是沾染污迹的那份,更容易被罢落。
可若选头一份录入,又实在是难安王学政等人这些人的心。
是取净,还是取实呢?
他犹豫了一下,令人去卷房内取两人的草稿笺来。
草稿笺,一般是考生在答卷之前用来整理思绪的地方,有时候也会作为参考,帮助主考官分辨虚实。
王学政两方对比着看了看,紧皱的眉头顿时松快起来。
只见那头一份的草稿笺上虽也有短短数语,可却断断续续,压根不讲任何逻辑,明显敷衍凑数之用;而后一份则并无那么多伪装,整体思考过程清晰明了,干净整齐,甚至有两个观点因为时间紧,竟还没有被誊抄上去!
怪不得他总觉得正卷答语缺了点什么。
若能再加上最后两点的话,那确实是无可攻坚。即便名次再往前挪个几位,想必也轻而易举。
“罢了,就给这第二份一次机会吧,毕竟我们录的是内容,又不是卷面。就将他判为最后一名,以示警告算了。”
有着王学政一锤定音,接下来的卷子基本上再无甚争论。
眼见着完整的名单即将整理完毕,考院角落里,一名衙役悄然溜了出去,急匆匆直奔府衙。
王学政捋了捋胡须,看着考卷的糊名依次被揭开,不由探头瞄了一眼今年的案首。
果然,不出意料,依旧是那熟悉的名字。
他矜持的点了点头,至此,也不得不承认童启的识人之明,确实有那么一点挖到好苗子的气运。
思极起案首的年纪,他突然灵犀一动,想到。
话说,这位是不是还尚未娶妻来着的?
青年才俊,无所依托,出身寒门,又是典型的农家子,倒是和他颇有些相似,如今还肩负着小三元,若配上他那表侄女,倒是十分的合适。
如此想着,未免就有些心动。
刚打算令人誊案,准备公示,突然,门外一片嘈杂声响起,十几个衙役并新晋的知府大人径直推开门,闯了进来。
“王学政,我觉得此排名是否还需要再斟酌一下?”
顾信之语气急切,一把按住了对方的手,将那群试卷里的前两份直接推落在地,然后抽出了排名第三的那位,暗示性十足的递了过去。
“您不如再看看这份?我觉得,或许由他来当这个案首,可能会更适合一些。”
王学政望着地上落了灰的卷子,眉头紧皱道。
“知府大人这是何意?”
虽说,大奉朝要求每年院试由当地知府和学政共同负责,可通常默认的,知府大人只拥有协调权,负责维持考院秩序,处理作弊、闹事之人。若论判卷的话,要如何判,怎样判,判给谁,那可都是由当地学政统一处理,知府是没有任何干涉的权利的!
难不成对方这是想结党营私,排除异己,趁机提拔亲信?
那可看错了人!
“王学政莫要多想,我并非出自私心,只是,源于一些因素,不太喜欢这头两位罢了。实际上,只要不是他们,您换谁,都行。”
眼见着他满脸的警惕,顾信之后退一步,笑得客客气气。
他这才瞥了一眼前两位的出身地,若有所思道。
“虽说他们出自同一个县城,但才学能力是无可否认的,我和其他阅卷官皆可证明,大人不必担忧……”
啧,这小老头子,怎么就如此倔强,听不懂人话呢?
“王大人!”顾信之难耐的打断道,瞥了眼旁边围拥的几人,轻揽过他的肩膀走到一旁,索性坦明,“我此举,乃是担忧那华夏书院风头太盛,若不压一压,恐有后患啊。若记得不错,您今年便是在河南府的最后一年了吧,既如此,这案首是谁,又哪里有那般重要呢?第一还是第三的,只要咱们互相帮衬着些,谁又知
晓,再说回头你回朝任职,不也好有个交代么?毕竟……官员升迁亦或贬谪,最终还是得看丞相大人的意思,你也不想忙活三年,不升反降吧?”
前几句多少还算一点利诱,可最后一句,却明显是赤裸裸的威胁了。
王学政本就是铁骨铮铮的纯臣,一生只忠于陛下,谁也不站。
听到这些,更是如同毒药入耳,登时眉头倒竖,心火顿起。
他是谁?
他可是连童启最负盛名时,亲自上门拜访,也不给任何面子的人。
当官当到今天,仍旧在从五品上徘徊,就是因直言不讳,半点不怕得罪人,就连陛下也是深知这一点的。
这顾信之算个什么东西,就敢打着胡丞相的旗号,威逼压迫他?
“哼,多谢顾知府好意,但我想官员升迁贬谪自有其定论,非一人可左右,我之职位正是为了朝廷选拔人才而生,理应公正无私方为上等。排名如何,便不劳知府大人操心了,若有异议,大可以向朝廷直接参我一本。”
说罢,他昂首挺胸,直接摆摆手,便令人开始誊抄试卷。
“王大人!”
顾信之一拍桌案,“唰”的一声,周围所有衙役骤然将刀抽了出来,齐齐对准众阅卷官。
一时间,吓得无人敢再动。
“你这是何意,造反吗?”王学政暴怒骂道。
顾信之站在阴影中,背着手,语气平静。
“王大人连夜批改试卷,终于在最后一瞬间,体力不支,昏厥了过去,所以由本官代为发布院试名次,来人啊,还不快扶王大人下去休息!”
几个衙役脸一横,当即便想要上前,强行将他拖离。
见此情状,王学政脖子一梗,瞬间后退了一步,咬牙从怀中掏出火折子,便直接对准了身后的考卷,厉声呵道。
“我看谁敢动!”
在场所有人看清的一瞬间,霎时倒抽一口凉气,慌张不已。
“顾知府!莫说什么胡丞相,今日,即便是皇子亲至,我看没有我的同意,谁能擅自更改名次?哼,拿什么官场功绩优劣来威胁我,你也不打听打听,我王政屿是什么人,会怕那些?有本事咱们就干脆闹大,直接对峙到陛下那里,到时自然有个一二!我倒是奉劝你一句,人做事,莫太绝,咱们各司其职,井水不犯河水,自然相安无事。但若惹急了,大不了我将此付之一炬,从头再来,到时朝廷追查下来,我倒要看看,是谁的错处更大一些!”
王学政一生孤标傲世,自认是个不怕事的。
即便被贬谪到偏远地界,罢了官,那他也认了,只愿如白杨,“折则折矣,终不曲挠!”(注1)
说完,便挥舞着火折子试探着向身后甩去。
吓得当场所有衙役、阅卷官、知府统统变了脸色!
要知道,大奉朝律法,对于蓄意放火焚烧考卷那可是判的极严的!最高可判处绞刑!若真失了事,别说顾知府,就是在场所有衙役小厮,那都会受到牵连,革职严判!即便是抄家、流放、死刑,也不是没可能!
顾信之整颗心瞬间怦怦直跳,慌忙抬起手,不敢再逼。
这小老头,简直是个疯子!
如此癫狂,半点不顾及后路,难不成是想带着所有人一起去死吗?
“罢罢罢,我不再干预,不再干预了!你且冷静些,小心着手上,莫真的燃了这里,到时候我死,你全家也一个都跑不了,值得吗?”
“值不值,我自有道理。”
王学政一脸警惕的看着他,令所有人向后退去。
顾信之只得咬牙挥了挥手,让所有衙役先行离开,他长叹了口气道。
“王学政,你将来,一定会为今日的选择,付出代价的。”
“是吗?那便不劳知府大人操心了。”
寸步不让的回怼,软硬不吃,着实令顾信之憋了一肚子气。
可他也深知,今日闹得这般大,已经远超出了自己的控制范围之内,回头胡丞相怪罪下来,他也无法交代,因此只得暂时罢休,带着人往外撤去。
好在,那华夏书院几个人的排名都不算太高,他如此安慰着自己,方好受了一些。
清风街内。
因着学生们一个个病倒,这一次的童启并没有考完便立马带着人离开,而是干脆边养病,边等待着榜单公示。
他头一次如此的不安,谁能想到,学生们在考场上竟然也能被暗算!
他们强撑着病体答完了卷子,状态肯定不会有平日里发挥的那般好。
若是一个不慎,没考上,或者考不了前几名的话,那他的系统任务……
想到系统总挂在嘴边的【物理抹杀】,童启忍不住吞咽了一口唾沫,紧张起来。
但愿但愿,莫要出差错才好!
及至放榜之日,整个公告栏下已经提前被围得水泄不通。
童启特意花钱包了场,带着几名学生们登上了附近的酒楼,焦灼的等待着。
店小二认真记住了几位“小老爷”的名讳,一头挤进了人群里,帮忙打探结果。
几个衙役抬着榜单缓缓走出,将其贴上,瞬间,人群涌动着向前争去。
嘈杂之中,悲喜交加。
“啊啊啊我中了!”
“又没中,呜呜呜我家老爷怎么又没中啊!”
“天要亡我,天要亡我啊!”
店小二逆着人群,急匆匆走上楼来,当即俯身一礼贺道。
“恭喜!恭喜华夏书院吴韧老爷高中榜首!汪启元汪公子成功拿下第二名!”
声量之大,瞬间引得整个二楼的客人们纷纷望了过来,满脸艳羡之意。
吴韧和汪启元这才骤然松了一口气,彻底放下了心来。
还好,还好没有太受到影响。
童启连忙追问道,“那其他人呢?其他人可有看清楚?”
店小二卡壳几秒,他方才只匆匆晃了一眼前两位,便忙不迭来报信领喜钱了,至于后面是谁,还真没注意到……
好在酒楼老板行事周全,也跟着去看了看,忙上前补充道。
“在榜,皆在榜!郭胜开郭公子排名第四,刘卜温刘公子排名第十六,常仕进常公子位列第十八!”
“那杨舟万呢?”
酒楼老板犹豫的看了对方一眼,欲言又止,提了几口气,这才委婉的贺道,“杨少爷也在,只是……末位及第,算是个榜尾秀才,排名第三十二位。”
呼,幸好!
考上了就行!
童启整个人安靠在椅背上,杨舟万更是半点没有嫌弃这名次靠后的意思,当即便蹦了起来,欢呼雀跃不止。
周围的镖师们忙帮着散起喜钱来。
大家这才后知后觉想起来,这已经是华夏书院第三次,全员上榜。
所有人,无一遗漏!
一时间,火热的视线如灼穿般看向了童山长本人。
而他却在听着系统成功通报声的同时,忍不住磨了磨牙。
这一次,可当真是在鬼门关门口直接走了一趟啊。
命悬一线,差一点,就小命不保了!
到底是谁在搞他?王学政是吧,咱们也是时候该见面谈一谈了!
欢天喜地的张榜,令整个河南府洋溢在一片热闹声之中。
可府衙后院,所有东西却被愤怒的砸了一地。
“这个老匹夫!我迟早有一日一定要杀了他!”
顾信之握紧了拳,气息紊乱,两手用力的撑在桌角处,青筋暴起。
任谁费尽心思,一番绸缪,到最后却落得一场空。
不仅半点没奈何到对方,反成了一场笑料,只怕皆会如此吧?
尤其顾信之一路官途顺遂,从未碰到过什么钉子,头一回如此屈辱憋闷,岂肯轻易罢休?
他满腔怒火,无从发泄,两旁随侍的小厮们颤颤巍巍,不敢多言,皆敛声屏气,低垂着脑袋,恨不得将耳朵都一并捂上。
丘师爷从外走来,俯身将地上的香炉捡起,上前宽慰道。
“大人,何必生气,要我说,他们再如何也不过是一群学生罢了,还能闹翻天不成?这还只是一个院试,离真正走上朝堂,还远着呢,更况且即便他们被选入,考上了进士,不也是您的教化之功?冤家宜解不宜结,我看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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