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鸢发现,敌人的注意力几乎都在谢晋和黑甲卫身上,反而自己是被忽略的一个。
她趴在地上,慢慢地往前挪动着。
借着夜色的掩护,拿了黑甲卫腰间的竹筒,伸手一拉,便看到一道烟花乘势而起,在空中炸裂开来。
这烟花她很眼熟,就是上次城门口抓她时候放的烟花。
后来,她还为此问过谢晋。
如今倒是真的没白问。
但也正因为如此,敌人瞬间知道了她的存在,有一支弓弩直接射向了她。
就在这时,谢晋飞奔过来,打落了飞来的那支弓弩。
他怒目圆整,恶狠狠地骂道:“姜鸢,你是不是不要命了?”
“这么多人在,你逞什么能!”
姜鸢眼里闪过一丝委屈,但心中也有些后怕,因此只好闭口不言了。
发出大约一刻钟不到的时辰,一支黑甲卫从天而降,他们一手顿盘,一手弩箭,直接将两人护在了身后。
谢晋眼里闪过一丝冷意,“留活口。”
有了这支黑甲卫的加入,形式突然逆转了。
大约不到半个时辰的功夫,所有的敌人都已经消灭殆尽,只余下了三个活口。
黑甲卫押着三个活口,跪在谢晋面前。
谢晋轻轻拍着姜鸢的胳膊,异常柔声道:“鸢儿,乖,去马车中。”
姜鸢一点都不想去马车之中,心里还残留着刚才被弓弩射的恐惧。
闻言,撇过了头,淡淡拒绝道:“不去。”
话音刚落,所有黑甲卫都在心中暗自默默为她点了一根蜡烛,主子的命令又岂是那么容易违背的。
可出乎所有人意料,谢晋非但没有生气,反而默认了。
谢晋举着刀来到了那三个人面前,“谁派你们来的?”
那三人面面相觑,但都不敢回答。
就在这时,谢晋一手捂住了姜鸢的眼睛,一手迅速挥刀,“处理了吧。”
姜鸢身子猛地一颤,突然想到他刚才让自己回到马车之中,原是这个意思。
她赶紧闭上了眼睛,根本不敢去看任何东西。
从小到大,她都生活在和平之中,没有见过任何血腥。
谢晋并不喜欢姜鸢看到这些,然而,心底又有一种声音。
若是她知道了这些,是否还愿意待在他身边?
看到她的反应,心里略微有些失望。
自己真是魔怔了。
她喜欢的一向是如沈元州一般的温润公子,何曾爱过举刀的阎罗?
见她被自己吓得不清,心中又有一丝心疼,“鸢儿,别怕,他们本就是杀手,手上都有人命的。”
姜鸢惊魂未定,伸出手拍着自己的胸膛,“表哥,我知道,只是没见过血腥,一下子有些不习惯。”
“只是不习惯,你没觉得我做错了吗?”
姜鸢心中有些好奇,“表哥,若是不反击,这时候死的便是我们。”
“以战止战是自古以来的道理,难道还指望跟敌人讲道理吗?”
他们本就没有对错之分,只不过是立场罢了。
“表哥,这些人是宸王派来的吗?”
闻言,谢晋眼里闪过一丝笑意,一双桃花眼亮如天上的星辰。
他发生低笑声,“鸢儿,你真让我意外。”
他觉得自己应该对鸢儿有一些新认识。
就按这次刺杀来说,行事虽然鲁莽,可在她的角度看来,这是最好的自救方式了。
今夜若非她喊来了黑甲卫,想来还不那么容易脱身。
“我以往确实有些狭隘了,鸢儿,往后我定会重新认识你的。”
至少她遇事不慌张,有条有理,还能绝望中自救。
姜鸢看着他微微笑着,自己也连带着开心起来了,闻言,只侧着头反问道:“如何意外?”
谢晋刚想回答,却突然反应过来,自己这算是被调戏了吧。
“这也挺让我意外!”
姜鸢微微一怔,赶紧转移了话题,“表哥,可是宸王?”
谢晋皱着眉头,思虑了片刻,“八九不离十吧。”
就算不是宸王,也是宸王一脉的人。
前脚刚送乐安公主过来,后脚就在背地里追杀。
谢晋眼里闪过一丝危险的光芒,早晚有一天,还是要拔了宸王才是。
姜鸢不懂家国大事,继续问道:“会不会是太子?”
谢晋微微一怔,神色有些严肃,“你是听了谁的挑拨吗?”
“没,没有,我只是觉得表哥好像很信任太子。”
他一直在背地里默默为太子做事,她只是希望他的一片忠心不被辜负而已。
“夺嫡之路,本就凶险。”
谢晋微微摇头,“不会是太子。”
以目前的形势看来,是太子需要他,而非他需要太子。
两人一起长大,共上战场。
你救我,我救你,生死相护。
当然,或许有一天,皇权让人变得陌生了,他手中也有自保之力。
谢氏屹立几百年未倒,自然也是有着本事的。
看他如此肯定,她也就不说话了。
毕竟,她根本没见过太子,本就不应该说刚才的话。
“表哥,往后你还是要小心行事。”
这可是京城,天子脚下,他们竟然就敢如此大胆。
这足以证明,太子与宸王两人的斗争,已经越发明显了。
两人一起回到了留玉轩。
姜鸢愣生生地看了他好几眼,见其不为所动,也就算了。
由着他吧。
她又赶不走!
她自顾自地洗了一个澡,等出来时发现他还在伏案写着什么。
姜鸢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少年将军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斜躺在榻上,手中拿着游记喜滋滋地看了起来。
一不小心,她就看入神了。
还是隔壁传来了流水声,才将她惊醒。
她回过神,环顾四周,发现谢晋已经不在了。
脚步一转走到耳房,看见谢晋竟就着自己的洗澡水在冲洗。
心里瞬间破防了,尖叫道:“谢府之中是没有水了吗?表哥,你这是在做什么!”
总觉得有一种不适的感觉,有些令人作呕。
谢晋知道她进来了,但是没有意料到这妮子竟然尖叫起来。
身体微微一僵,拿着浴巾慢慢擦拭着自己的身体,“怎么?鸢儿是想与我来一场鸳鸯浴?”
“流氓!不要脸!”
姜鸢几乎破口大骂,心中有些后悔,当时怎么没有让飞霜将水倒掉!
闻言,谢晋发生低沉的笑声,视线不由自主地往下,看了一眼自己全裸的身体,又抬头看向她,反问道:“鸢儿,究竟是谁流氓?”
“偷看我洗澡,你还有理了?”
闻言,姜鸢第一时间想要转头离开,然而,转念一想,这里是留玉轩,该走的人是他!
“你要洗澡不会回自己的地方吗?为什么要糟蹋我的地方?”
“还有,什么叫偷看?我光明正大看!”
就在这时,谢晋的笑声更加明显了,一脸无赖地承认了,“嗯,我也确实爱给鸢儿看,若是其他女子,定已经被我扫地出门了。”
姜鸢脸色一红,突然觉得自己被调戏了。
她赶紧啐道:“流氓!”
话音刚落,她迅速地离开了屋子。
内心无数次后悔,真不应该过来的,定是看书看迷糊了。
身后还传来谢晋得意的笑声,心中的烦闷更加明显了。
谢晋慢条斯理地穿好了衣服,走到屋中之时,发现她已经跟个缩头乌龟一样,龟缩在床上了。
他走过去,躺在了她的边上。
姜鸢眉头不自觉地皱紧了,前段时间,这厮每晚公务繁忙,她倒是可以舒舒服服的。
吃一碗用井水冰过的绿豆汤,只着一件肚兜,怎么凉快怎么来。
可他刚躺过来,就好像一个大火炉一般。
没多久,她额头上就有汗了,有些抱怨道:“表哥,七月天为何非要在这里过夜?”
“你的正屋冬暖夏凉的!”
谢晋微微一挑眉,“真有这么好?那为何从不见你过去?”
若是她过去了,还不知道有多少人在说闲话。
姜鸢识相地闭上了嘴巴,翻了一个身,再也不理他了。
“鸢儿,为何从不过来?”
他其实内心还是挺盼望,她能去看一眼。
若是她愿意,可以躺在他的床上。
进入到他的书房之中,翻阅书籍。
可她从来不过来。
谢晋侧过头看了她一眼,见状,双手一伸,直接将人抱在了怀中。
姜鸢果断挣扎起来了,心里有些委屈,“表哥,难道你不热吗?”
转头看到他额头上的汗水,暗自吐槽了一下,他这又是何苦!
“表哥,看你头上也出汗了,若不然,我们用上冰鉴吧。”
大夏天的,不让人用冰!
真是抠门极了!
谢晋身体微微一僵,手慢慢地放开了她,乖乖地躺在了一旁,“若是热,我给你扇扇子。”
姜鸢打算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表哥,你赚那么多银两,光赚不花那岂不是浪费了?”
“夏日不用冰,就好似身拥万千黄金却仍在吃搜饭一样,表哥,你英明神武,这点道理定是可以想明白的吧?”
“还有,你是做大事的人!做大事的人怎么能为我扇扇子呢,若不然,还是用上冰鉴吧!”
谢晋听得一愣一愣的,良久,他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你觉得我不让你用冰是为了省银两?”
姜鸢暗自叹了一口气,“我知道,冰存起来不易,往后我要是赚钱了,定会还给你的。”
闻言,谢晋被气得面红耳赤,“你可真是不识好人心。”
“想用冰,下辈子吧!”
他翻过身,直接不理她了。
胸膛还在剧烈起伏着,显然是被气得不轻。
内心止不住地在自我怀疑,他何时对她抠门了吗?
但凡有点好吃的好玩的,他什么时候没有想到她?
如今,只是为了不让她用冰,竟被她觉得自己抠门!
是为了省些黄白之物!
闻言,姜鸢直接呆愣在原地了,头顶仿佛是被惊雷劈了一样,半晌都回不过神来。
她仔细回味了一番自己说的话,发现自己确实说得有些过分了。
赶紧伸手捅了捅他,“表哥,我错了,只是天儿太热了,你又一直不让我用冰,所以有些口不择言。”
谢晋稍微缓和了一些,脸色慢慢变得好看了,“鸢儿,你知道自己的身体,不让你用冰是为了……”
话音刚落,他又止住了话头。
求子这件事情本就很悬,若是自己说了,反而给姜鸢压力。
“罢了罢了,若你敢私下用冰,我废了你那只爪子!”
闻言,姜鸢瞬间缩回了自己的手,心中不停地腹诽:霸道,就会威胁!
又小气,又不讲道理,乐安公主嫁给你,可真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气得浑身发抖,但是却又无可奈何。
“还有,别在心里骂我,想说什么就直接说出来,姜鸢,凡事憋在心中,你不累吗?”
姜鸢身体微微一怔,转过头不可置信地看向他。
只见他已经闭上了眼睛,几乎就已经是睡过去了。
胸口微微起伏着。
整个人非常安静,好似刚才那句话不是他说的一般。
其实,他睡着的时候还是很好看的,眼睫很是修长,鼻梁挺拔。
她正看得起劲,便看到旁边那人睁开了眼睛。
眼里带着笑意,调侃道:“鸢儿,若是不想睡,若不然做点别的。”
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事,赶紧啐道:“登徒子!”
谢晋低低一笑,伸手拿过旁边的扇子,有一下没一下地给她扇风。
姜鸢感受到些许凉意,烦躁的心总算是慢慢平稳下来了。
没多久,她便直接睡了过去。
见状,谢晋放下了手中的扇子。
放松了自己的身体,突觉一阵睡意袭来,也慢慢地步入了梦乡。
然而,姜鸢睡得并不安稳,晚上的那场刺杀,清醒时理智占上风,等她睡着了之后,内心的恐惧瞬间攫取住了整个心脏。
若是那支箭没被挡住,她和孩子都会一尸两命!
耳边一直有一个软乎乎的声音,在她的耳边不断回响:娘,你不要我了吗?
姜鸢瞬间浑身颤抖起来,她哭得声嘶力竭,“我怎么会不要你,你别走别走!”
谢晋被她的哭声给惊醒,点起蜡烛一看,眼前之人眼泪纵横,口中喃喃自语着别走之类的话。
眼中浮现出一抹心疼之色,赶紧将人抱在怀中,“鸢儿,别怕,我不走,我不走。”
姜鸢眼睁睁地看着孩子慢慢在她眼前消失,心里顿时害怕极了。
“别走,你别走!”
她挣扎着醒来,脑海之中一片迷茫。
谢晋伸出手擦去她的泪水,心疼道:“鸢儿,你怎么了?是做噩梦了吗?”
“是不是被那场刺杀给吓到了?”
鸢儿从未习武,也从未见识过这样血腥的场面。
晚上做噩梦也是正常的。
姜鸢慢慢回过神,伸手不自觉地抚摸肚子,不知道是心理原因还是什么,总觉得腹中有些痛。
她的心瞬间慌乱极了。
孩子,莫非出事了!
为今之计,还是要尽快找顾二公子看一看。
她赶紧站起身,伸手抓起旁边的衣服就往自己的身上套去,“不行,我要去丞相府!”
谢晋听完一脸不知所措,只好将人抓了回来,“鸢儿,你怎么了?”
姜鸢却根本没有理智,只哭喊着要去找顾思思。
“谢晋,我没有让你陪我去,我自己去!你赶紧给我松手!”
谢晋本就不是一个好脾气之人,闻言,心中怒火也在不断攀升。
但一想到今晚她被惊吓住了,只好柔声道:“现在不过三更天,你现在过去,顾思思也已经睡觉了。”
“何况,丞相府又岂是你想去就能去的地方!”
一没请帖,二没约定,大半夜闯别人的府邸,不被人打出来才怪!
姜鸢这才有了一些理智,她赶紧伸手紧紧地抓住他的胳膊,哭着祈求道:“表哥,我求求你,你带我去丞相府吧。”
“若是有了谢府的名头,定可以进去的。”
这下子,谢晋瞠目结舌地看向她,心里始终觉得有些惊讶。
她竟然求他?
平常时候,若是她好声好气地对他说几句话,他都求之不得。
现在,她竟然为了顾思思求他!
不是,顾思思是什么东西,竟然能让她祈求。
若非已经查实了顾思思是一位女子,他都要忍不住开始怀疑了。
“鸢儿,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你到底怎么了?是被梦吓到了吗?”
这个时候,姜鸢哪里还有心情回答关于梦的事情。
肚子感觉越发疼痛起来。
内心之中害怕失去她的念头越来越强烈了,什么都还没反应过来之时,她双膝跪在了谢晋面前。
泪水不断地从她眼里涌出,双手紧紧抓住他的手,好似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一般。
“表哥,我从未求过你什么,我现在求求你,带我去顾府。”
其实,姜鸢已经完全慌乱了,她根本没有想到,若是看大夫,谢府也是有的。
顾远择刚帮她调理过身体,内心深处觉得只有他才可以,因此才哭喊着要去丞相府。
谢晋赶紧侧身避开了,伸手将人抱在了怀中,厉声吩咐道:“备车,去丞相府!”
等两人到了丞相府之时,顾远择已经在外等候了。
十七按照谢晋的指示,一路运起轻功,先一步拿着拜帖,来丞相府通告,省得大半夜的,连门都进不去。
顾远择的屋子还未熄灯,一听到谢府来人,心里就止不住咯噔了一下。
莫非,两王相争的局面已经开始了?
他赶紧来到了大门口。
他也有着抱负,只是可惜了这双腿,根本没有办法入朝为官。
身有残疾者,是不能入朝为官的。
可太子却给了他一个梯子,他的心便也开始意动了。
只不过,接到谢晋之时,看到他怀中抱着一位眼泪纵横的姜姑娘。
拥有七窍玲珑心的他,瞬间也是呆愣在了原地,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吩咐门房,“去看看小姐是否睡了。”
所以,大半夜的不请自来,只是为了姜鸢?
谢润之,你可真是好样的!
若是提前知道,他又何苦冒着被蚊子叮咬的风险,站在大门口等候。
看向他的眼神,好像是淬了毒的兵刃,恨不得将其千刀万剐,就算杀不死,也要毒死他!
当真是为红颜,废兄弟啊!
姜鸢一看到顾远择,赶紧挣扎着从谢晋的怀中溜了出来。
眼中带着泪,脚步踉跄。
若非谢晋一直扶着她,想必是早已经摔倒在地了。
她伸出雪白的胳膊,“还请顾二公子帮忙把脉。”
话音刚落,四周一片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