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婶子一番话说得又快又急,却条条在理。
姜鸢听得点了点头,是她想简单了。
“婶子说的是,是我考虑不周了。”
她应了下来,“就听婶子的。”
“不过,婶子怎么突然想起来学识字了?”
刘婶子轻轻叹了口气,眼神飘忽了一下,带着点对过往的无奈。
“嗐,别提了,一直就想学。”
“可我小时候家里虽说不穷,但哪有闲钱送闺女去念书识字的。”
她又继续说道,语气里透着一股不甘心。
“要是我识字,兴许就能找点轻松的活计,帮人看看信,记记账啥的,总比现在强。”
“再说了,做买卖不识字,那不明摆着让人坑吗?太吃亏了!”
“可那些私塾,哪是我们这种妇道人家能进去的地方。”
姜鸢听明白了,点点头。
“那感情好,婶子有这心气儿,什么时候都不晚。”
“这样,明日虎子过来的时候,您也一起过来吧。”
第158章 小院中的幸福生活
话音刚落,姜鸢眼角余光瞥见站在不远处的吴氏,正一脸羡慕地看着这边,手指紧张地绞着自己的衣角。
姜鸢心里一动,温和地开口:“吴婶子要是有兴趣,也一起过来学吧。”
吴氏猛地抬头,眼睛里瞬间迸发出惊喜。
她激动地在粗布围裙上使劲擦了擦手,连连点头。
“哎!哎!多谢姑娘!多谢姑娘!”
“姑娘放心,我就是空闲时候学几个字,指定不耽误干活!”
吴氏看着刘婶子,又看看姜鸢,心里热乎乎的。
她听着刚才刘婶子和姜鸢的对话,看着刘婶子虽然也累,但活得那股子明白劲儿和自在劲儿,心里羡慕得不行。
能识字,或许日子真的能不一样吧。
第二天一早,院子里就响起了脚步声。
刘婶子牵着虎子,手里挎着个竹篮子,里面用布盖得严严实实。
“妹子起来了吗?”
姜鸢正在吃着早饭,听到响声,赶紧放下了手中的筷子,走了出去,“婶子,已经起来了,怎么这么早?”
吴氏眼尖,赶紧上前迎了过去,笑着接过篮子。
刘婶子笑呵呵地,声音里带着点儿藏不住的喜气。
“妹子,这是婶子的一点心意,今儿虎子来学认字,我也跟着沾沾光,给妹子带了块儿五花肉,还有一点儿束脩,不成敬意,妹子可千万别嫌弃。”
说着,她从怀里掏出一串铜板,递了过去。
姜鸢正好走过来,看到那串铜板和篮子里的肉,连忙摆手。
“哎呀,婶子,这可使不得!来学认字是好事儿,大家伙儿一起热闹热闹,怎么还带东西呢?太客气了!”
刘婶子一把将铜板塞到吴氏手里,又指了指篮子里的肉。
“妹子,拿着吧!这是婶子的一点心意,你收下我心里才踏实。别推辞了,就这么定了!”
姜鸢见她态度坚决,也就不再多说,只是心里记下了这份情。
没多久,小院子彻底热闹起来。
孩子们陆陆续续来了,叽叽喳喳的说话声、打闹声,瞬间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姜鸢先带着孩子们上了识字课。
柳悠悠毕竟底子好,学得飞快,她自觉地坐到一旁,捧着书本看得认真。
遇到不明白的地方,就用小木炭在纸上记下,等着姜鸢给其他孩子讲完,再单独去问。
这回多了刘婶子和吴婶子,两人的进度明显跟不上孩子们。
姜鸢便让她们旁边坐着,从最简单的笔画和常用字开始学。
她几乎是根据每个人的情况来调整课程。
根据进度,大概已经分成了三个队伍了。
这下子可苦了姜鸢了,一个人恨不得劈成好几半用。
刘婶子和吴婶子一开始还觉得没什么。
可当姜鸢将崭新的蒙学课本放到她们面前时,两人一下子就感觉不一样了。
说是书本,其实是抬举了。
那是姜鸢自制的,里面是她挑选的一些简单的字。
虽然只有薄薄的几页纸,在她们眼里却重逾千斤,仿佛捧着什么神圣无比的东西。
两人瞬间变得严肃又拘谨,腰板挺得笔直,眼神里带着敬畏。
她们年龄大了,学起来确实慢,一个字要反复写好几遍才能记住个大概。
特别是刘婶子,姜鸢知道她想学字是为了做生意,便先从数字入手,教她认数。
“一、二、三……”
刘婶子和吴婶子跟着姜鸢,一笔一划地写着,嘴里小声念叨着,额头渐渐渗出了汗珠。
她们可用不起笔墨,姜鸢便让她们蘸了清水,在薄薄的石头板子上写字。
这石头板子,还是虎子去河边捡回来的。
没想到用起来倒是意外的好用。
小院子里一时间安静得出奇,只剩下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和偶尔响起的、带着几分笨拙的读书声。
所有人都沉浸在学习的世界里,仿佛与世隔绝。
学了一个时辰,姜鸢看她们都有些疲惫了,便让大家停下来休息片刻,自由活动。
孩子们像脱缰的小马驹,瞬间冲了出去,在院子里撒欢。
刘婶子和吴婶子却还是端端正正地坐着,手里摩挲着课本,眼神复杂。
姜鸢走到她们身边,轻轻拍了下她们的肩膀,“两位婶子,俗话说欲速则不达,你们越是着急,学起来就越慢。”
“学字本身就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两位婶子还是过来歇歇吧。”
刘婶子态度很认真,但是刚学的字,她转头就忘记了。
这对于她而言,有很大的心里负担。
一百文虽然拿得出,可毕竟那是钱,好几天的口粮了。
她若是什么都学不出来,岂不是辜负了钱?
所以,她给自己的心里压力特别大。
听到姜鸢如此说,心里觉得有些对,但面上还是有些懊悔。
“婶子,你认字速度其实已经很快了,做什么都得慢慢来。”
姜鸢有意开解她,又继续说道:“婶子,你家虎子如今学了很多字了,回去后还可以让虎子教教你呢。”
一听到虎子,刘婶子的神色总算是放下来,她跟着吴婶子一起,两个人跟着姜鸢有说有笑的。
等休息的差不多了,姜鸢又开始上算术课。
刘婶子以前是干惯了体力活的,身上总是累的,但心头却很少有这种感觉。
如今跟着姜鸢学认字、算数,只觉得脑子嗡嗡的,每个字、每个数字都像小虫子一样在脑子里爬来爬去,怎么都抓不住。
这种心累,跟身体的疲惫完全不一样。
她忍不住偷偷看了看正在认真写字的虎子,突然就理解了这小子有时候为何会唉声叹气了。
学东西,真不是件容易的事儿啊。
地牢深处,阴冷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
墙壁上渗着水珠,凝结成行,滴滴答答落在积水的地面,回声在狭窄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空气中弥漫着霉味与铁锈混合的怪异气味,令人作呕。
光线昏暗,只有墙角一盏摇曳的油灯,勉强驱散些许黑暗,却也投下更多幢幢鬼影。
魏嬷嬷蜷缩在角落,稻草堆也挡不住刺骨的寒意。
她浑身抖得像风中的落叶,牙齿咯咯作响,眼中满是惊恐。
她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落到这般田地。
沉重的铁门被推开,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脚步声由远及近,不疾不徐,每一下都像是踩在魏嬷嬷的心尖上。
她猛地抬头,只见一道颀长的身影逆着光走进来,看不清面容,却带着迫人的气势。
来人停在她面前,居高临下。
“魏嬷嬷,在这地牢之中,滋味怎么样?”
声音平淡,听不出喜怒,却让魏嬷嬷的心沉到了谷底。
是谢晋。
魏嬷嬷瞳孔骤缩,恐惧瞬间攫住了她。
她手脚并用地爬过去,想要抱住谢晋的腿,却被他轻巧避开。
“世子!世子饶命啊!”
魏嬷嬷涕泪横流,声音嘶哑。
“老奴可是夫人的奶嬷嬷啊!您,您为何如此对我?”
她想不通,平日里也算是温文尔雅的世子,为何会变得如此冷酷。
谢晋微微偏头,油灯的光在他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阴影,显得那张俊朗的面容多了几分难以捉摸的意味。
他没有回答魏嬷嬷的哭求,反而将问题抛了回去。
“魏嬷嬷,你也是府中的老人了。”
“你觉得,是什么原因?”
魏嬷嬷眼底深处掠过惧意,强作镇定道:“世子这是什么意思?老奴听不明白。老奴还要回去伺候夫人呢。”
她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轻颤。
谢晋薄唇勾起,那笑意却淬着冰碴子,冻得人骨头发寒:“魏嬷嬷,你觉得搬出夫人就能糊弄我?”
他往前一步,无形的压迫感让魏嬷嬷呼吸都滞了滞。
“世子,并非如此,并非如此啊!”
魏嬷嬷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慌忙解释。
“只是夫人她……她习惯了老奴的伺候,老奴想着,还是早些回去才好。”
她垂着头,不敢直视谢晋那双洞悉一切的眼眸。
谢晋语气平淡,却字字如锤:“魏嬷嬷对夫人当真是忠心耿耿,看来,许多脏活累活,都能替夫人担下了。”
这话里的深意,让魏嬷嬷心头猛地一沉。
魏嬷嬷勉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奴婢替主子分忧,本就是分内之事。何况,夫人是老奴奶大的,这份情义自然比旁人更深些。”
“世子您是夫人最疼爱的孩子,想来……想来是能体会老奴这份心的。”
她试图用情感牌软化谢晋。
谢晋的笑容愈发冷冽,像一把淬了毒的利刃,缓缓剖开她的伪装。
“我听说,魏嬷嬷在外头还有家人?”
他顿了顿,欣赏着魏嬷嬷瞬间僵硬的表情。
“如今,你家那宝贝孙子,都十岁了吧?正在书院里用功读书吧?”
“啧,一个奴才秧子,孙子辈儿的都能进学堂,将来还要考功名,可真是不简单呐!”
每个字都像针一样扎在魏嬷嬷心上。
魏嬷嬷心跳如擂鼓,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面上却死撑着:“这……这都是托了夫人的洪福。”
“夫人她心善,早就放了老奴的奴籍。只是老奴实在放心不下夫人,这才……这才一直留在夫人身边伺候着。”
她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
谢晋却像是失去了所有耐心,不想再跟她兜圈子。
他从袖中摸出一个小巧的银镶玉坠子,直接扔到魏嬷嬷脚边。
“魏嬷嬷,瞧瞧这个,眼熟吗?”
那坠子在地上滚了两圈,发出清脆的声响。
魏嬷嬷的目光触及那坠子,瞳孔骤然收缩!
她几乎是扑过去,颤抖着手想去捡:“世子,这……这是……可否让老奴仔细看看?”
谢晋嗤笑,眼神轻蔑得如同在看一只垂死挣扎的蝼蚁。
“何必浪费时间?我直接告诉你,上面,刻着一个‘李’字。”
“李”字!
闻言,魏嬷嬷如遭雷击,整个人都傻了,呆愣在原地。
过了好几息,她才猛地反应过来,孙子!她唯一的孙子!
“噗通”一声,她双膝重重跪倒在地,额头一下下磕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世子!世子饶命啊!老奴就这么一个孙子,求世子高抬贵手,放过他吧!老奴给您磕头了!磕头了!”
她的哭喊声凄厉而绝望。
谢晋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声音没有丝毫温度:“确实是个好孙子。我的人回报,功课做得极好,夫子说他很有希望考中童生。”
这话,无疑是把魏嬷嬷最后一点侥幸也碾得粉碎。
谢晋眼底的寒意几乎要凝成实质,语气森然:“说吧。掉下悬崖的,究竟是不是姜鸢?如果不是,那姜鸢,到底在哪儿?”
他微微俯身,一字一句,如阎王催命。
“说实话,你孙子,还能囫囵个儿地回来。否则——死!”
最后一个“死”字,他说得极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杀伐决断。
魏嬷嬷被他眼中那股狠戾吓得魂飞魄散,浑身抖得如同筛糠。
她连连磕头,额头都磕出了血印子:“世子,世子息怒!老奴说,老奴全都说!但……但您要答应老奴一个条件!”
谢晋眉头一拧,声音陡然拔高:“死到临头,还敢跟我提条件?”
强大的气场瞬间将魏嬷嬷笼罩,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魏嬷嬷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带着浓重的鼻音哀求:“世子,老奴若是把实情告知了您,夫人那边……”
“夫人那边定然不会放过老奴一家老小的!求世子开恩,保全老奴家人的性命啊!”
谢晋冷哼一声,却也干脆:“可以,我答应你。”
他话音刚落,便从怀中取出几张崭新的文牒,甩在魏嬷嬷面前。
“这是你家人的新户籍路引,都已经办妥了。不过,这里面没有你的。”
他看着魏嬷嬷惨白的脸,一字一顿地宣判。
“你做的这些事,注定是死路一条。”
那几张轻飘飘的纸,此刻却重如千钧。
魏嬷嬷心中最后一点希冀也彻底破灭了。
世子,他果然是有备而来,一切都已算计好了。
她颓然瘫坐在地,喃喃道:“多谢……多谢世子。”
魏嬷嬷到底是看着谢晋长大的,深知这位世子爷虽手段狠辣,却向来一言九鼎。
事已至此,再无隐瞒的必要。
她深吸一口气,将所有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
“是……是表姑娘。表姑娘与夫人达成了交易,她答应不再纠缠世子您,夫人则答应让她永远不必再做姜鸢。”
“但是,世子您当时派了人盯梢,姜姑娘她根本没机会逃走。”
“于是,她们便商议,借着大婚之日,让……让柔姑娘代替姜姑娘嫁出去,而有柔姑娘吸引视线,姜姑娘可以暗中逃走。”
“当然,夫人那边早就安排好了一切。柔姑娘定然是嫁不过去的。因为……因为柔姑娘她,她怀了侯爷的孩子!”
“夫人要让她死无葬身之地!”
“至于真正的姜姑娘,从那以后,就再也没了音讯,老奴也不知她究竟去了何处。”
“世子爷,老奴所说的句句属实,望世子开恩,放了老奴的孙儿。”
听完这番话,谢晋紧握的拳头指节泛白,手背青筋暴起。
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在他胸腔中剧烈翻涌。
这件事情,他母亲确实想,可姜鸢却也顺水推舟。
她真的很想离开自己。
有石头落地的庆幸,更有无尽的痛苦与噬骨的悔恨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他撕裂。
可最终,他只是低声呢喃,声音沙哑得厉害。
“真好……”
“我的鸢儿……她还活着……”
子朗安静地站在一旁,听得胆战心惊的,没有想到姜姑娘竟然如此大胆!
这可算是摆了世子一道。
他略微有些担忧地看向谢晋,“世子,您注意身体。”
谢晋嘴角噙着一丝冷笑,眼里却迸射出了一丝希望,他看向十七,厉声吩咐道:“查,一个地方一个地方暗查!”
子朗有些疑惑,询问道:“可是,世子,暗查的话特别费时间,也费人手。”
谢晋微微一怔,他又岂会不知道这个,可若是光明正大的查,定是会打草惊蛇了。
姜鸢在暗,他们在明,总是会有疏漏的。
“我去请旨,让各地官府严查户籍,尽可能地搜集人脸,与此同时,黑甲卫从京城扩散,一个城镇一个城镇地搜。”
子朗暗自咋舌,世子为了找姜姑娘,可真是大手笔了。
“世子,您觉得姜姑娘目前在何处?会不会在徐州?”
闻言,十七抬起了头,眼睛之中有着困惑,“姜姑娘去徐州,那岂不是很容易被主子找到吗?”
话音刚落,两个人一起看向了谢晋。
他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内心暗自一笑,他可真的不了解自己这个枕边人。
“没听见我刚才的话吗?”
子朗感觉后脖子微微一紧,世子刚才的话中之意确实明显,无论姜姑娘在何处,世子都能找到她,有的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听见了。”
谢晋眼中迸射出冷意,“那还不快去办!”
两个人急匆匆地离开了地牢,世子实在是太吓人了。
地牢的门“吱呀”打开又合拢。
最后一丝光亮消失,阴冷潮湿的气息瞬间将剩下的两人包裹。
魏嬷嬷控制不住地发抖,牙齿咯咯作响,整个人缩成一团,恐惧像无数只小虫子啃噬着她的五脏六腑。
她偷偷觑着眼前的男人。
谢晋站在几步开外,身形隐在昏暗中,只有一双眼睛,透着漠然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