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湖之中有着成片的荷花,还未靠近,便已经能闻到一股花香。
谢筠都来了兴致,拿起鱼竿就坐在一旁开始钓鱼。
谢晋则命人去采摘了一些莲子,顺带着让他们多采摘几支荷花。
对此,姜鸢心中颇为不满。
但一想到自己也怀有身孕,若是不小心落水了,后果怕是不堪设想,因此也只好作罢。
只是不死心地一直在湖边转悠,期望着能有一处低洼之处,她可以亲自体验下采摘的乐趣。
然而,她才刚刚靠近湖边,便被谢晋一把提溜起来了。
“姜鸢,别挑战我的耐心了!”
姜鸢有心想反抗,然而终究胳膊拧不过大腿,只好乖乖地待在岸上,看着仆从们在湖中划船采摘荷花与莲子。
一个下午,谢筠的收获倒是不错,接二连三地钓了好几条鱼上来。
他一手提溜着几条大鱼,喜笑颜开地递到李氏面前,“夫人,这就是我们的晚膳了。”
李氏虽厌恶这活鱼,但依旧很给面子,“侯爷风采不减当年。”
谢筠将鱼递给了仆从,“好好烤一烤。”
姜鸢对鱼一向不热衷,然而,她知道谢晋爱吃鱼,因此,便也不抗拒。
或许是演得太过了,每次桌子上有鱼之时,谢晋总是会帮她剔除鱼刺,夹到她的碗中。
这不,谢晋连忙吩咐道:“多放些姜,可以去去寒。”
闻言,姜鸢白眼一翻,内心止不住嘀咕着,鱼有什么可去寒的!
等鱼烤好之后,仆从井然有序地端了上来,姜鸢竟觉得还不错。
鱼香混合着一些荷叶香,令人胃口大开。
她拿过一条鱼,慢条斯理地开始吃着。
吃完之后,竟才感觉只是半饱,于是又拿过了一条鱼吃了起来。
见状,谢芝立马喊叫起来,“女子当少吃,你吃这么多小心发胖,以后嫁不出去!”
姜鸢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嘲讽道:“芝妹妹这么瘦,小心别人以为沈府养不起你呢。”
“你!”
“侯爷亲自钓的鱼,我吃着味道确实是极好的。”
谢筠听得心花怒放的,赶忙道:“多吃点多吃点,还有芝芝啊,你怀着孕,就算不为你自己考虑,也得为孩子考虑。”
“太过于瘦弱,对孩子影响不好。”
见状,谢芝嘲讽道:“马屁精!”
姜鸢心中暗自好笑,有时候她还真羡慕谢芝,脑子单一。
当着所有人的面如此编排她,李氏即使为了面子,也会劝诫一二。
何况,谢筠还在呢。
果然,李氏还来不及反应,谢筠板着一张脸,直接教训道:“回去后,抄写女戒十遍!”
她放下了手中的鱼,端起旁边的茶杯,喝了润润口。
谢晋微微一叹,将手中剃好的鱼递了过去,“别听谢芝瞎说,多吃点,你身体太差了。”
抱在怀中,有时候他都惊讶于她体重之轻。
浑身都没几两肉。
姜鸢摇头拒绝了,“多谢表哥,我已经吃饱了。”
闻言,谢晋将鱼一口吞入腹中,淡淡道:“十遍有何用?抄写百遍吧!”
话音刚落,氛围一下子凝固了,落针可闻。
突然,谢芝瞬间哭出了声音,“哥哥,你帮姜鸢欺负我!”
谢晋淡淡地看了她一眼,那哭声立马就止住了。
从小,谢晋的威严就大于谢筠。
若是犯了错,谢筠还有可能手下留情,谢晋则绝无可能。
何况,现在谢晋已经位高权重,在谢家的话语权更大了。
她能在沈家过得嚣张跋扈,跟谢晋在背后支持脱不开关系。
“哥哥,能不能打个商量,十遍好吗?”
谢晋放下了手中的碗,端起茶杯轻轻喝了一口,云淡风轻道:“我,什么时候有过戏言?”
视线不自觉地看向姜鸢,见其已经不会再动任何一口饭食,突然觉得百遍都少了。
心里闪过一丝狠厉,刚想开口将惩罚加重,便听到谢芝妥协了。
眉头一挑,终究还是放过了她。
姜鸢在一旁看着胆战心惊的,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心里却在暗暗叫苦,想必李氏明日定会找她喝茶了。
吃饱喝足之后,一行人才晃悠悠地前往谢府。
等回到了谢府之后,天色已经开始黑了。
谢芝本想在谢府歇一天,却被谢晋令人打包带到了沈府之中。
姜鸢也已经有些体力不支了,向李氏行礼告退后,便前往留玉轩。
刚推开门,便看到了放在梳妆台上的那套头面。
心中微微一怔,随即走上前,用目光端详着这头面。
她坐在梳妆台边,拿起了那一支簪子。
看成色,确实是足金的,上面还镶嵌着红宝石。
虽然不灿烂夺目,却巧夺天工。
绝对是用心挑选的一支簪子。
红宝石灿烂夺目的,更是合她心意。
她心思微微一动,赶紧将簪子插入发髻之中。
对镜看了一眼簪子,觉得它与自己甚是相配。
一股喜悦从心底滋生,蔓延到她的身体各处。
看着镜子中那真心笑着的女子,脑海中不自觉地回到了谢氏学堂的那段时光。
谢氏学堂会统一下发服饰,在其中学习的孩子,均穿着蓝色学子服。
对此,姜鸢心中颇有些怨言,“元州哥哥,若是有一日我长大了,定要身着红衣,头上带着漂亮的红宝石簪子。”
“阿鸢最适合红色的,届时,我一定搜罗天下所有的红宝石,给你做成首饰。”
“阿鸢就该鲜艳夺目的!”
突然,姜鸢鼻子一酸,伸手抚摸着自己的脸,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暗绿色的衣衫,心头闪过一丝戾气。
就因为谢晋,她才会如此!
有时候,她都恨不得他出点事才好,如此,自己才能有呼吸的空间。
心思婉转,却又觉得兴致恹恹。
如此鲜艳的红宝石,是她如今配不上的。
姜鸢伸手将簪子猛地拔了出来。
或许是因为她太过于用力了,簪头与簪身瞬间分离了。
她眼中闪过一丝诧异,这应该本是断的吧。
拿起簪身细细查看,发现簪子竟然是中空的,里面好似塞了东西。
心中一惊,赶忙找来了针。
用针勾着,慢慢地将那东西拖了出来。
展开一看,竟是一张五千两的银票。
姜鸢瞬间伸手捂住了嘴巴,如果不这样子做的话,她怕是会尖叫出声。
这,这银票是沈元州给的。
心头突然微微一痛,这份情意,她该怎么还?
或许,沈元州也根本不需要她还。
深吸几口气,缓和了一下自己的情绪。
随后,冷静地将银票慢慢再次卷入簪子之中。
她这个房间并不安全。
别说谢晋时不时地过来,就算是采月,已经伤得那么重了,还会来她房里找寻着什么。
这簪子她必须好好保管着,绝对不能放在这头面上。
沈元州千辛万苦才将这银票不动声色地送到她手上,也算是为她谋了一条出路。
接下来,她要解决的就是过所问题了。
若是铁了心要逃跑,过所就是一个大问题。
早些年逛书局之时,听闻有一些本领特殊之人,专靠着高仿混一口饭吃。
只不过,据说价格很昂贵。
姜鸢手握着簪子,低头看向它。
这五千两银票还是得尽早换成小面额才行。
正思虑着,耳边突然响起了谢晋的声音,“你在想什么?”
姜鸢的心瞬间快速跳动起来,似乎马上就要跳出嗓子口一般。
做贼心虚一般,立马放下了手中的簪子。
刚转过身,谢晋的唇就已经封上了她的唇。
他应该是刚洗漱完,都能感受到他身上的水汽。
良久之后,谢晋抵住她的额头,轻声问道:“鸢儿,你在想什么?为什么这么入神?”
姜鸢暗叹,“表哥今晚没有公事?”
“呵呵。”
谢晋从喉咙口传出低笑声,低沉而有磁性的。
说实在的,他声音不难听,尤其是动情之时在她耳边轻声呢喃时的声音。
“刚来就赶我走。”
姜鸢身体微微一怔,随即出言反击,“表哥,我还有月事在身,总害怕你……大夫都说了,此事憋久伤身。”
谢晋放开了她,将她抱在怀中,轻轻抚摸着她的脸,只开口道:“我洗了冷水澡过来的。”
他是一个正常男人,心爱女子就在怀中,很难不动情。
但也知道女子来月事之时,身体比较虚弱。
几天而已,他等得起。
姜鸢抿嘴一笑,意有所指地看了他一眼,调侃道:“我怕表哥又要洗第二次。”
刚只轻轻一吻,她已经感受到他剧烈的喘息声了,身体更是烫得惊人。
谢晋眉眼一挑,嘴角噙着一抹笑意,这妮子仗着自己动不了她,一而再的挑衅呢。
“鸢儿,还有四天!”
姜鸢瞪了他一眼,“流氓。”
“刚才看你一直盯着这簪子,是喜欢这簪子吗?”
或许是被他那句“女为悦己者容”所恶心吧。
“我刚才盯着看,是因为这套头面是谢芝送我的。”
“这可不仅是一套头面,也是我的战利品。”
谢晋微微一怔,“第一次知道你如此睚眦必报。”
在他印象中,姜鸢一直都是柔弱的,偶尔会露出一些小利爪。
柔顺得让人有些心疼。
姜鸢学着他的模样,眉眼一挑,“兔子急了还咬人!我恨不得裱起来。”
谢晋伸手轻点了一下她的鼻子,评价道:“出息!”
姜鸢不置可否。
有时候,她挺羡慕谢芝的,毕竟有一个好兄长。
万事都有底气,万事都有人在后面托底。
谢晋一把将人抱了起来,直接往床上走去。
姜鸢从善如流地围住他的脖子,乖顺地待在他怀中,只视线不由自主地看向那簪子,随即立马又移开了。
“表哥,你今晚要留下?”
谢晋充耳不闻,将她放到床上,让其躺了下来。
随后,又从里面拿出了被子,盖在她身上。
自己坐到了床边,却并不上来。
“鸢儿,我要离开京城一两日,你切勿贪凉。”
“还有,府医开给你的药乖乖喝掉!”
姜鸢倏地起身,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喜意,“何时动身?”
突然,又觉得自己这样似乎有些太过于欣喜了,立马转换了脸色,“表哥才刚回来没几日,为何又要离开?可是太子殿下吩咐的?”
谢晋一向不爱与她谈论这些,无非是觉得她是一个女子,就算知道了也没有任何用处。
“是有一些公事,你只管乖乖喝药乖乖在家等我,其余一切你都不需要操心。”
“我知道了。”
姜鸢低下了头,自嘲一笑,果然又是如此。
谢晋见她如此乖巧模样,心中微微一动,凑上去轻轻一吻,“鸢儿,明日一早动身,后日回来。”
南方形势已经越来越错综复杂,自家内应被发现,情况很紧急。
太子赈灾已经成定局了,他得先行一步去探查。
姜鸢心里捉摸着,若是他后天才回来,他们这应该算是最后一面了。
后天一早,她便会离开京城这是非之地了。
鼻子突然一酸,她第一次主动抱住了谢晋。
“表哥,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千万要小心。”
谢晋猛地愣住了,眼中闪过一丝亮光。
总觉得今日的她有些不寻常。
她从不会主动靠近他的。
“鸢儿,你怎么了?可是谁让你受委屈了吗?”
姜鸢从他怀中退了出来,收拾好心情后,淡淡道:“有表哥护我,谁敢欺负我?”
自己所有的委屈,都是谢晋自己给的。
视线不小心看到了桌上那两只崭新的毛笔,眼里闪过一丝心虚。
她轻拉谢晋的衣袖,眼中浮现出楚楚可怜的神色,怯生生道:“表哥,我新得了两支笔,可否帮忙开笔?”
谢晋虽是武将,可他三岁启蒙,五岁便能颂诗书。
就连夫子都经常惋惜,若是参加科举,定是状元之才。
不过,看他目前,好似武将这条路走得也不错,年纪轻轻就已经是正三品将军了。
开笔好似都委屈他了。
谢晋看着那双眸子,眼神深处尽是自己,别说只是开笔,就算要他这条命,他都认了。
于是,他走到桌子边,拿起新毛笔细细开笔。
姜鸢从床上起身,走到他身边,拍手叫好,“有表哥帮忙开笔,这两只毛笔我定会细细珍藏。”
谢晋眉眼一挑,“当真?”
“比真金还真!”
话音刚落,她殷勤地拿出澄心堂纸,随后又开始慢慢磨墨。
见状,谢晋眼中颇为意外,“鸢儿,这么晚了还要练字?”
姜鸢微眯起眼睛,眼中带着一丝狡黠,伸出食指晃了晃,“非也非也!”
她将纸铺在谢晋面前,“表哥,可否帮忙试笔。”
谢晋略一思考,便默写了《逍遥游》,他放下手中的毛笔,“澄心堂的笔一向好用。”
姜鸢顺着杆儿往上爬,“是吗?表哥在试试这支。”
谢晋一脸怀疑地看向她,总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后者回了他一个大大的微笑。
心中微微一叹,自己拒绝得了她吗?
显然是不可能的。
于是,谢晋认命地拿起另一只毛笔,写了《战国策》的其中一篇。
姜鸢心底默默思忖,人都说谢晋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可谁又能懂他的不易。
自儿时起,姜鸢就从没见过他有一日懈怠,晨起练功,晚上咀嚼兵书。
谢晋写好之后,将笔搁置在一旁,伸手轻轻一揽,便将人抱在怀中。
用目光一寸一寸打量着怀中女子,审问道:“你是不是憋什么坏主意?”
姜鸢身体微微一怔,心头不自觉地闪过一丝心虚。
秉着先攻击的原则,嘴角瞬间瘪了下来,“哎,男人果真是得到了就不珍惜了,如今不过是让你帮忙开两只新笔,竟也不愿意了。”
谢晋眼里闪过一丝无奈,轻点了下她的鼻子,“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他出了力气,也没讨到好。
姜鸢轻轻一笑,反问道:“那你还养?”
谢晋说不过,也不想就这么放了她,赶紧以口封唇,慢慢拆吞入腹。
等到他餍足地抬起头,“鸢儿,我要走了。”
姜鸢伸手拉住了他,想要说些什么却又觉得无话可说。
最终,眼光闪了闪,“表哥一路小心。”
谢晋看不懂她眼中的情绪,偏生东宫那边催促得紧,他也只好转身离开了。
姜鸢看着桌子上写好的字,心头感觉到一阵复杂。
字如其人,他的字锋芒毕露,仿佛是出鞘的宝剑一般。
光是看着字,便能感到一股强烈的压迫感袭面而来。
姜鸢叹了一口气,过往种种随着她离开,应该也会烟消云散了。
她收好了笔和纸,打算明日去书局之中碰运气。
隔离一早,她便早早起床了,收好了一切,便前往李氏处。
刚一到,便见李氏不阴不阳地坐在上面。
“鸢儿来了。”
姜鸢视若无睹,直接上前,“见过夫人。”
“嗯。”
李氏慢慢端起桌上的茶杯,不紧不慢地慢慢喝着。
不让人退下,亦不叫人起来,只是慢慢地磨着她。
姜鸢如今有了身孕,直接站了起来,自顾自地坐在了李氏旁边。
以往还愿意陪她演戏,现在却是毫无兴致了。
李氏一向在意名声,她这种软刀子,对儿媳妇或许还有用,但对于一个来借住的外甥女,完全无用。
姜鸢似是没看到她的脸色,自顾自说道:“夫人,明日一早我便要去徐州了,明日事忙,便不向夫人告辞了。”
她明日会很早离开。
谢晋明日归来,她离开得越早,能为自己争取到更多的时间。
李氏只淡淡道:“也行。”
姜鸢站起身,欣喜道:“多谢夫人,既如此,夫人我便先去准备了。”
李氏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根本没提出要给她银子之类的。
她是谢府之中的女主人,若她对姜鸢越发冷淡,那些仆人自然也就会捧高踩低。
姜鸢心中一清二楚,李氏在为谢芝出气呢。
若她还需要待在谢府,自然应该如同往常一般放低姿态。
可如今,她还需要吗?
姜鸢心中一阵恶心,自己以前也是够隐忍的。
她自顾自地离开了谢府。
可忙着呢,一要想办法要过所,二是要尽可能换取银两。
沈元州的五千两,到时候选定了地方,直接买一个宅子。
到时候,她和宝宝就有了容身之所了。
越想越激动,姜鸢带上了帷帽,快步地朝着京城之中最大的书局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