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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山风雪(蓬莱客)


瑟瑟看人少有走眼。此子看似生得犀颅玉颊,颜丹鬓绿,狠起来只怕比谁都要可怕。世子当日遭他重手,至今伤势都未痊愈。此番自己若是被他捉住,不死怕也是要掉一层皮。
正骇得六神无主,突然想起墙角里有只水缸,急忙奔去,正想爬进去,犹豫了一下,又看向附近一只盖着破布的废弃鸡笼,一时也顾不得许多,一头扎入,钻了进去。
她身段娇小玲珑,拼命收缩蜷曲,终于勉强全部入内。只要不是特意走到近前拿灯照看,谁能想到,如此一只不大的破鸡笼里,竟也能够容下一个成人。
“郎君,屋内确实有人住过,但内外搜过,人已是不见!”
裴世瑜扫了眼铺在墙角的麦秸和近旁留下的几样杂物,一字字地道:“一处一处地给我找!找到为止!”
这是他裴家的祖屋,倘在这个地方,还能叫她跑了,他那一个裴字,便倒过来写!
确如瑟瑟猜的那样,李霓裳方才被墙外的声响惊出,看见那里火杖闪烁,接着,有人强行在破那扇角门,知情况有变,当即便走。
只是这座老宅太大了,屋墙相互毗连,前几日她又不像瑟瑟那样来回走动过,只终日枯坐在那一间废屋当中,天明等夜,夜至候晨,对路径与方向,实是一无所知。
她只能往更黑更安静的方向摸去,想寻个容身处藏好。试过几次之后,她便发现,她很难能找到合适的地方,每次只要躲起来,没片刻功夫,附近又会传来搜索的声音。
那些人仿佛在作拉线式的搜索,速度不快,然而十分细致,缓缓推进,搜遍他们经过的每一个地方,以保证没有遗漏。
虽然仍未见到搜屋之人的样子,但直觉告诉她,必是裴世瑜的人。并且极有可能,他自己也在当中。
不必真的见到他,仅仅只是想象再次与他相对,她便已是愧天怍人,更无地自容,整个人深深陷入一种巨大的无法言表的羞惭之中,无法自拔。
若是可以,她希望她这一辈子都不要再见那位裴家郎的面了。随便他在她的背后如何恨骂或是鄙视她,都是无妨。只要不用叫她和他面对着面。
眼看火杖之光又在渐渐逼近,李霓裳被迫再一次出来,借着头顶月光的照明,向着更深更黑的地方退去。忽然,她一头撞开一扇不知哪里的院门,身体骤失凭力,一下跌入门后。
她顾不得疼痛,从地上爬起,急忙出来,待继续前行,发现自己竟绕至死路。
通道的尽头之处,是一面封墙。
此时再退回去,也是不可能了。隔着不远,火杖光又隐隐可见。
李霓裳无路可走,只能掉头奔向那面她方摔进去的门。夜色掩映,她看见门内的后方有座阁楼的影,心中不禁暗祈,希望能在此处找到一个藏匿之地。然而迎接她的,是上锁的紧闭屋门,她推了几下,无法开启,只能沿着门墙一扇扇地推窗,总算老天没有完全绝她后路,最靠里的一扇槅窗或因风吹雨打,窗枢虫蠹,竟被她推开。
李霓裳用上全部的力气,终于,手脚并用,翻爬了进去。
屋中幽阒无声,昏暗的空气里,浮动着尘螨的气息。
借着窗中映入的一缕月光,李霓裳依稀看见屋中布置整齐,靠窗还有一张梳妆案台,仿佛是间女子日常居住的闺阁。
周围并无可藏之地,她急忙继续往后走去,终于,在一张卧榻的后方,又叫她寻到一扇仿是暗阁的门。一时不及多想,推了进去。
眼前漆黑一片,连个窗影也无。李霓裳摸出方才仓皇逃走之时唯一带上的火折,点亮,照了下周围。
这是一间窄仄的暗室,靠墙堆放箱笼,应是此间那位女主人从前用来收藏杂物的地方,一道木梯架墙往上,通往她方才看见的那座阁楼。
李霓裳打开脚边一口木箱,看见内中满满皆是书册、文稿,以及画轴之属。再开几口,依旧如此。
莫说箱中是否是个好的藏身之所,便是她想藏,也是藏不进去了。
她只能放弃,又后退几步,仰面望向天花,忽然砰一声,仿佛有物从她头顶飞下,惊得她猛然转颈。
原来是她方才后退之时,不慎碰到了一口搁在高处的木匣。
那匣狭长,掉落在地,摔开了原本挂着的一只小锁,从中甩出一副卷轴。
卷轴并非一般纸画,而是绢卷,落地之后,一下散开,扑在了李霓裳的脚前。
寂静深夜,突发如此声音,李霓裳实被吓得不轻,心跳得险些蹦出喉咙。
她定了定神,慌忙蹲下收着画轴。
从前在齐地的那座治病行宫里,为了打发日月漫长,她也常常阅览书画。然而此刻,又怎容她细看。
那卷轴虽被木匣护得极好,质地还是有些泛黄了,想是确实有些年头,画的内容,似是一副仿古洛神图,上有“相逢渚水一笑间,人间何处不高情”的题跋。
她匆匆忙忙看了几眼,卷至角落,又瞥见几列小字的跋文。正待全部卷起,“崇正十五年”的几个卫夫人体,忽然映入眼帘。
这是她父皇的年号。
崇正十五年,那是多久远前的日子了?
那个时候,她的父皇还在长安,她也没有来到人世。
而她降生在了这个世上,到底又是为了什么。
一缕莫名的悲凉绝望之感,突然向她袭来。
她整个人只觉倦怠万分,再没有了逃跑或是做别的任何事的力气,不由地慢慢软坐在了身后的一只木箱角上。
“余素好丹青,尝遍游四方,瞻习古圣手之韵致。去岁仲冬,应云郎之邀奔蜀,以观壁画,果未欺我。花朝节后,我欲思归,云郎不敢留,我亦应他求,再临壁画,然,画中人以吾貌代之,云郎亦一并入画。云郎甚喜,然余心戚戚焉,恐祖师怪余不敬。”
“以告:余非冒犯,实乃因友情所系,不得已为之。愿祖师勿以为忤。云郎亦将深藏此画,一生不使流于俗世,以保其清雅,如此,庶几可得祖师之宽恕矣。”
李霓裳看完,心内一片茫然,又定坐片刻,忽然,耳中再次隐隐传入嘈杂声。
那声音极近了,她甚至已能听到虎贲们相互交谈的简短问答之声。
她醒了神,默默将卷轴裹好,令其完全恢复原状,放回到那只木匣中,盖好,搁到原来的位上,再敬虔地拜了一拜,为自己无意闯入的冒犯,乞此间主人见谅。
最后她吹熄火折,在身后所发的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中,沿着木梯往上攀爬,终于,攀到了这间阁楼的最高之处。
从前这位住在此处的女子,应当颇喜登高远眺。阁楼顶上筑有观台,雕栏围之,人立其上,前方一览无余。
李霓裳停在一段雕栏之后,前方再也无路可走。
几乎同一时刻,伴着一道噔噔噔的急促的登楼声,楼梯口有火光骤然大作。
她转过头,看见她几日前的那位新婚夫郎现了身。他手执火杖,大步地向她走来,步履之重,力道之大,似踏出的每一步,都在令这座旧阁的地板随之颤抖,缝隙簌簌落下微尘。
他的模样,与那夜离去时大相径庭。不止如此,他此刻的神情,以及落在她身上的目光,亦与先前判若两人。
他将火杖顺手斜插在了近旁的一只灯幢之上,双目依旧紧紧盯着她,继续向她走来。
在陡然斜跃升起的火杖光里,李霓裳看见他停在了对面,上下打量她几眼,接着,脸上慢慢露出一丝充满讥嘲的笑意。
“你倒是跑啊!怎的不跑了!我瞧你还能跑到哪里去!”
几乎如同切齿,他一字字地发声,如此说道。
李霓裳垂落眼眸。
她的反应不见害怕。这令这位年轻的裴家郎变得更是愤怒了几分。
“是还想着等姓崔的来救你?”
他冷哼一声,见她竟然还是毫无反应,脑海里不禁再次掠过她那日转头回望的一幕,再也抑制不住,跨上一步,抬手便攥住她的衣襟,将她带着,猛地扯向了自己。
“你一开始便知是个阴谋,诱我中你美人计?是不是?”
也不知是几夜的无眠,还是遭怒火燃烧,他的眼底布满了血丝,通红一片,一张脸逼近,几乎就要压在她被迫仰起的面上。
李霓裳被他攥得胸口一阵阵发闷,呼吸渐渐困难。夜风从雕栏外呼呼地涌入,吹得她长发散乱,仿佛一根随时都能飞走的轻羽。
今夜随她如此奔逃,那关着小金蛇的盖帽渐渐松动。此刻许是感受到了来自对面的威胁,小金蛇忽然从里面钻出,竖起脖颈,作威胁之状。
裴世瑜不防,吃了一惊,待看清何物,神色显愈愤怒厌恶,一把撒手,将她甩开。李霓裳顿时跌坐在了地上。
“什么妖物孽畜!找死!”
他冷冷道了一句,拔出佩剑。
李霓裳面容血色褪尽,猛地护住了小金蛇,催它躲起,接着,人从地上爬起,转身便冲向了栏杆,想也未想,纵身跃下。
裴世瑜见状大惊,亦是想也未想,丢开剑,人跟着飞扑而上,猛地探手,死死攥住了李霓裳的手臂。
她大半个身体已是挂在栏杆之外,被他从后硬生生地拽了回来。
这栏杆连同观台,皆是凌空挑高,年久失修,如何承受得住这突然的冲击之力,咔喇喇几声异响,开始摇晃。
裴世瑜从后又抱住人,迅速后退几步,这才带她一并退回到了阁楼之内。立定抬起眼,便见那段栏杆断裂,掉落了下去。
他被一阵巨大的后怕之感紧紧攫住,醒神,不由倍觉愤怒,转脸正要叱她,忽然对上她那一双惨白脸孔上的空洞黑瞳之时,又硬生生地顿住了。
他便如此,仿佛提着木偶一般,僵硬地攥着李霓裳,既不松开她,也无别的任何动作。李霓裳在他钳制之下,亦是一动不动,只眼神越来越是空泛,脸色越来越显苍白。
“少主!”
正这时,一名方才被他勒令不许上来的虎贲冲了上来。
“君侯夫人派人传话来了,君侯旧伤复发,叫郎君快些回去!”
裴世瑜彻底醒神,见对面的这个李家公主亦是如遭针刺,仿佛突然活转回来,仓促抬头,睁大眼睛望向自己。
他阴沉着脸,丝毫也无犹豫,立刻丢下李霓裳,头也未回,自顾快步下了阁楼,步履声很快便消失在了李霓裳的耳畔。
很快,几名虎贲上来,引着李霓裳走了出去。
裴家祖宅的大门之外,已经停着一辆马车。
裴世瑜早已不见人影,想必已是走了。
至于这车,自是为她备的。
她压下心中莫名的也不知从何来的遭弃般的酸楚和因那消息而生出的担忧,失魂落魄一般,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到马车近旁,待要爬上去,忽然,耳边传来一道疾驰的马蹄之声,抬起头,看见前方夜色之中,有人仿佛回马掉头,正向她这方向疾驰而来。
李霓裳尚未弄明白怎的一回事,那人已是纵马来到她的身侧,俯身探来一臂,将她腰身一把箍住,再一个托举,她整个人便腾云驾雾一般,被抛坐在了那人的身前。
没有片刻停顿,掠她上马后,那人驾着坐骑继续疾驰,再次向着府城方向而去。
众虎贲方才见少主分明已经独自走了,此刻竟又纵马转回,将公主也一并带走了,未免意外,相互对望几眼,抬目又见前方只剩一道背影,忙也各自跃上马背,纷纷追了上去。

第32章
河东初春夜风料峭, 他带上她便纵马狂奔,几令坐骑跑到了最快的速度。冷风迎面呼呼拍向李霓裳,出去了一段路, 她的双颊被风打得发寒, 双目亦是酸痛,几欲作泪,不得不闭了眼。如此片刻后,忽然觉他双手脱开马缰,叫马自行驰骋。
和他关系恶劣至此地步, 她更不知道, 在他眼里,她如今到底是怎样的身份,青州共犯,阶下囚, 还是别的什么?她如何敢背靠着他,人在马背上虚坐,他挽缰的双臂从她胁侧收走, 两旁落空,她的身子立时晃了起来。
不知他此举何意, 她的心里一慌, 正想自己如何攥住马鬃稳住,忽觉双侧腰身一紧,竟是他的双掌握住了她的腰身, 仿佛要将她从马鞍上提起来。
她既不能开口发问, 也不敢反抗,便是此刻他突然又发狠,要把她扔下马背, 她也是认了,只一动不动。很快发现,原来他只是要将她改为侧坐。
她糊涂了,双腿挂在一侧马腹之上,忍不住转颈仰面看他。
头顶之上,山月放着泠泠蟾光,令他面容蒙了一层淡淡的霜泽。
他根本没有看她,令她侧坐后,便立刻挽回马缰,双目也平视着前方,冷冷地道:“这回我也没有多余衣裳可以借你挡风了!冷的话,你自己不会想法子吗!”
李霓裳一怔,这才辨出他身上的衣裳,应当就是大礼那夜配在他婚服下的那件衩衣。看他模样,浑身血渍斑驳,显是刚经历过一场恶战,卸下战甲便直接来了,所以身上也无平日里该有的外衣。
他这举动,应当是察觉到她冷,但语气却冷漠又嫌恶。李霓裳无所适从,唯一能做的,便是垂了颈,鹌鹑似的,将自己的头低得更为厉害。
如此侧坐,确实要比方才那样迎面顶风要好上不少,然而一侧的面耳依旧不停吃风。又出去一段距离,她向外的那只耳朵冷得开始发痒,却又不敢去捂,正在忍着,冷不防,他好似终于忍无可忍般,抬起一臂,扣住了她的后脑勺,强带她脸向着他扭了过去,再一压,她的脸面便抵在了他一侧的肩胸之上。
肆虐在耳边的风声彻底消失。李霓裳的面伏藏在了他的怀里。他再用冷漠的声调,令她抬起双臂环住自己腰身,免得滑下马背,接着,仿佛什么都没发生,继续纵马前行。
她闭了目,顺从地绕臂穿过他腰腹,环住了他。
年轻男子的灼热体温,如一只火炉,沁透层衣,渐渐地熨暖了她的肌肤。
路上再没别的意外。到了下半夜,知虎贲们人马皆疲,各需休息,抵达半道那座古行宫后,裴世瑜下令停脚,入内暂作整休。
婚礼那夜过去已有数日,行宫里外已清理得差不多了。若非走近,在阙门和宫墙之上,还能看到火烧的焦黑和清洗不掉的血迹,谁敢相信,就在数日前,这条宁静而古老的汾水河畔,一个本当喜庆的良夜里,竟发生过那样一场喋血的婚礼。
裴曾这几日一直在此忙事,下半夜歇了,忽被告知少主一行人路过歇脚,急忙起身,命奴仆亮起宫灯,自己出来迎人。
裴世瑜停马在宫门之前,低头看着身前的人。
她竟又睡着了!便在如此颠簸的马背之上。难怪他感觉自己托在她背上的一条手臂越来越沉,到得后来,几乎发麻。原是她整个人几乎都压靠在了他的那条臂上。
如此竟也能睡着,该是何等的虚弱困倦……
裴世瑜抬起头,一下便撞见裴曾和不远之外的姚思安等人的目光。众人皆是屏声敛气,只拿眼睛暗暗地看着这一幕。他忍不住皱了皱眉,索性直接抱起她便下了马,径直往里走去,直把虎贲郎们看得目瞪口呆,更是不明所以,纷纷望向曾一道去过青州的裴曾。
也怨不得他们无所适从。实在是小郎君自己举动太过怪谲。起初他气势汹汹,全然是要提剑过去杀人的做派,姚思安等人便以为是要搜捕青州共犯公主,等真抓到人,他却又自己带她同行。什么要犯能有如此待遇?更不用说此刻了,竟如此抱了她便入内。
裴曾心里暗叹口气,直觉往后家中恐怕是没安生日子过了。见众虎贲看都看自己,他又能说什么,作没看见,命人引各人入内歇息。
李霓裳在被抱下马背之时,其实便已醒来,发觉自己竟又睡着,惶恐间,偷眼望见周围站着好些人,不敢乱动,唯恐引来更多注目,缩在这人臂怀之中一动不动,想到前次也是类似情景,然而于她而言,心境却是何等的不同,恍惚竟有几分隔世之感。
入了行宫,近畔无人,她才轻轻动了一下,示意他放下自己,抬起眼却见他看也没看她,神情依旧冷漠,想了想,作罢,最后任他将她抱入一间寝屋,正是几日前用来成婚的那间新房。
她被送到房内那张崭新的雕花牙床之前。
他面无表情地松臂,她一下落到床上,坐起来,抬头,发现他已转身离去,然后,走了几步,忽然脚步放慢,最后,停在了那一张梳妆案前。
他背对着,她看不到他的神情,直觉却告诉她,他在看着那面日光之镜。
李霓裳悄悄望着前方的这道背影,想起了那夜他拉自己坐到镜前的种种,心中忽然感到有些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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