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枝难攀(又见桃花鱼)

“吴妈妈说喝酒也不能泡的。”
李倞笑笑，“好，少喝点。”
有丫头泡了壶茶。
“红颜，你守在门口，别让别人进来。”
李倞看着墨伊表情严肃，有些纳闷。
屋里只剩李倞和墨伊了，墨伊从自己箱子底，拿出件衣裳。衣裳里面，她做了个暗兜，从那里头摸出封信……
然后，坐到了李倞面前。
“王爷，我无意之中，发现件事。但是，知道的并不全面，也不能认定真伪。因为，那个人证，自己知道的也不多，而且她已经死了。”
一听有人死了，李倞认真了起来。
“怎么了？”
“王爷……此事，我知晓了，便不能不同您说。但是……事情太荒唐，且没有人证物证。说出来……您别怪我。”
她越这么铺垫，李倞就越紧张。他知道墨伊，并不是一惊一乍，随便说话的性子。
“我不会怪你，我们是夫妻，有什么事，肯定共同面对。你就说吧。”
墨伊，就从冯侧妃给她庄子说起……直到遇到春桃……
她停下来，李倞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
墨伊叹口气，把春桃的口述，递了过去。
李倞的手，有些颤抖的接过来。
先匆匆看完一遍，又重头仔细的看了两遍。
上面的每个字都认识，但结合到一起。
却感觉是那么的难以理解……
307幸而有你
看完信，李倞什么也没说。
他沉默着，带着一种死寂的情绪。
墨伊心疼不已，去拉他的手。
平日总是温暖有力的大手，此刻却冰冷而湿漉漉的。触摸的感觉，令人很难受。
“王爷……”她语气里带着遗憾。
李倞突然有些迷茫，他有些搞不懂了：明明自己是如此身份，为什么会经历这些？！
“王爷……李焕和玉安，内心阴暗，令人恶心。您知道后此事会很痛苦。但那天，我却突然很激动，感觉着：这怎么就像是上天有好意，赐了机缘，特意让您知道真相的呢？”
李倞抬眼看着墨伊，眼眶红红的。
“您看呀，就是这么巧！每一步，都踩在点上。然后，一步步走下去，直到真相被我发现。差一天，甚至是差一个时辰。哪怕是我不愿多管闲事，就再也没机会知道了。”
此刻，李倞眼里，只有他的小媳妇……
就听她说：“这难道，不是上天看您孤苦，而对您的怜悯吗？”
一句话，眼泪就从李倞眼里往外涌，沿着脸颊下滑……
墨伊拿出手帕，细心的替他擦着……
“虽然您会因此经历痛苦，但又何尝不是一种幸运，让您有了个与往事做了断的机会。
现在，咱们几乎可以认定：母后和长兄，还有明安姐姐，就是皇后一系下的手。有了这个结论……咱们再去往前推：她们为什么要这样做，又是怎么得的手？”
墨伊头轻晃着，边思索，边比划边说，也不管李倞现在是如何感想。
“之前的事，赵嬷嬷曾经跟我提过几句。俗话说当局者迷，而我，算是旁观者吧。
大概梳理一下……当时宫中……
；大董贵妃被皇上无限宠爱。她性子喜怒无常，手段残忍。做事肆意，不计后果。殴打、残害妃子和公主，还杀过皇子。连母后都不放在眼里。
；大董贵妃所出的儿子李珍，被皇上视若珍宝。连名字都是这样起的……
；您为了兄长，差点把李珍打残，引得皇上震怒……”
听到这里，李倞默默点头。
他永远也忘不了，当时父皇看向他的眼神……确实是动了杀心的。
“还有：江皇后和她所出的一儿一女，饱受欺凌。听说那时的玉安公主，胆小怯懦，衣食不饱，连太监和宫女都过得比她体面。而李焕，能不能活下去，都是未知。
江皇后曾想寻求母后护佑，但后来她发现，母后……若不是赵家和三个儿女，恐怕自身都难保。
；长兄，只是因为特殊原因，才被封的太子。几乎所有人都认为，皇上终将废太子而立李珍。
；皇上身子不好。
；钱太后娘家出事，虽然皇上给了宽待，但钱家的结局却很惨。
……王爷，这些，是当时的大前提。
江皇后想要自保，想要为儿女谋出路，就得有靠山，有权。投靠母后未果，便转向太后。
而此时的太后，娘家几乎断了根。她不是皇上的生母，难保不会认为：如果自己是亲娘，就会有权，能指使皇上开恩。娘家断不会是如此下场。所以，她也要权。甚至想报复……
皇上病，太后认识个什么高人，提议太子出宫祈福。就是太后和皇后在宫里做的局。
然后，江皇后的兄长，配合着那个道人在外头动手。
兄长和明安公主在外遇刺。皇后娘娘病倒无治……
证据，明确的指向了董贵妃，皇上用力袒护。可谁也没想到，被皇上明着关押，暗地里保护的董贵妃和李珍，竟然死了。而种种证据又指向太子妃，太子妃一尸两命。
最后……真是两败俱伤啊。江皇后，李焕和玉安公主坐收渔利，成了最后且最大的赢家。
太后娘娘，装傻充愣以避嫌疑。现在，她之所以还坐得稳当，怕是手里还有些东西吧？”
李倞半低着头，这么半天，只默默的听着，一声不吭。
但他的手，却紧紧的拉着墨伊。
这个似乎是无所不能的铁血男儿，此刻，却像个小宝宝。乖巧，听话，还带着些许无助。对眼前之人，充满了信任和依恋。
“王爷，这些手段其实算不得高明。但是设计非常巧妙，根本用不着多少财力和人力，只需动用几个关键的人，就成了。
就像董贵妃和李珍之死，太后娘娘能混到现在，在宫里，肯定有自己的人手。只简单几个人，就办到了！
您和赵嬷嬷没能理清，也许是根本没想到：太后和江皇后能联手。后宫里就跟没江皇后这个人似的。她们俩，原本也并不亲密，还没有共同的利益！等意识到不对时，事情已经结束了，所有人证物证，都已经毁灭。”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
墨伊又说：“玉安公主与别人夫君偷情，还害人原配落胎。而太子……一直以宽和文雅的姿态出现太子。实际上，却是卑微阴暗。
他们俩人性格扭曲，手段肮脏，却很有效。与之前的事，异曲同工……所以，就是他们！”
“这是上天的恩赐。王爷，接下来，咱们找到证据，就明着将他们千刀万剐。找不到证据……就凭您，也能暗地里让他们生不如死！”
墨伊的脸都带着带狠戾之色，“难道只能他们暗地里毁人害人，咱们就不会吗？”
李倞一把拉过墨伊，紧紧的抱着她，喃喃道：“好伊伊……你知道吗？你，就是上天给我的恩赐。世事险恶得令人发狂，幸而有你……”
两个人紧紧拥抱着，听着彼此的心跳。
“王爷，还有件事……”过了半晌，墨伊才低声说。
“什么？”李倞放开她。
“我原打算，等赵嬷嬷回来，与她商量一下，再与您说的……”
“现在就说吧……”李倞温柔的看着她。
“周王妃的死因存疑，我觉得，是另有其人。”她停了下来。
“你接着说……”
墨伊想了想，决定把刚才不靠谱的梦放一边。
“春桃说过，阿芳已经劝住了周王妃。为着湘湘，她是不打算当时就死的。所以，才带着滑胎药，躲到了这里。可她却死了。
原因有几种，一个是用药落胎，不慎
而亡。再一个，李焕和玉安意识到出了意外，索性杀人灭口。还有一个……”
墨伊看了李倞，：“是别人动的手。”
“这第一条……”墨伊摇摇头：“我看过一些闲书，都有提到：妇人因生子或者落胎而亡，基本上都会大量出血……但大夫检查说是急症，赵嬷嬷也没提到出血……跟山庄的老人吴妈妈聊，她也未提及此事。所以，不会是这条。
第二个，周王妃受辱，是被人下了药。她当天回来，就已经意识到不对了。又怕又悔，惶惶不可终日。这样的事，她也不会去印证。所以，太子那边，应该还不知道，就也谈不上灭口。
最后这一个……王爷，我怀疑，是周王妃身边的丫头阿玲。只不过，奴婢弑主，肯定有重大的原因。
春桃说，阿玲的娘，也在周娘娘院子里干活，她曾见过……阿玲娘……跟冯侧妃身边的人走得很近。”
“你说什么？”李倞又一次的意外了。
墨伊平和的说：“春桃从净室跑到后院，看到阿玲也从前头回来，且脸色紧张。也许是偷听到了什么。周王妃来了这里，虚弱的路都走不了了。缓了两天，才准备用药打胎。
当天，阿芳煮药的时候，阿玲让后厨煮了秋梨汤。她亲自去取的，给周娘娘和阿芳一人一份，但她们都没喝。周娘娘出事后，梨汤还放在煮药的屋子。会不会，是阿玲找了机会，在药里又下了药……”
李倞脸色变得无比难看。
“阿玲是周娘娘身边的一等丫头，若害主人，肯定从别处得了大好处。周娘娘死后，阿玲带着她娘赎身出府，据说是嫁给了一个富有的商人，去了外地，再没了音讯。就是不知道，是真嫁去当太太了，还是被灭口了……”
308我信你的
“怎么会是这样？”
经多见广的李倞，也被今天意外震得有些懵。
墨伊照样在冷静的分析，“如果真是冯侧妃所为，那她目的无非是两个，一个是担心事情败露，令王府蒙羞，所以，她来替您解决。再一个，她在您身边多年，有少年情谊。也了解您，还替您管着王府事务。您原配亡故。倘若有幸，扶她为正妃，让绍哥儿成为嫡长子。也是有相当的可能……这诱惑，太大了。”
李倞定定的出了会神，“实话说……若不是你我相遇。扶正她的可能，是存在的。因为，周离算是京城的响当当的名门淑女，才貌双全。但我们相处得并不好。那之后，我就不大想成亲了。如果再娶，肯定也会娶个省事的。”
“您就是娶了一个省事的呀！”墨伊缓和着气氛。
李倞笑了，抚摸着她的脸颊，“嗯，远远不止，我娶到个贤内助。冯丽娘……她生有长子。管着家，性情平和，做事无纰漏。皇上若非要我成亲，扶正她，确实是个选择。”
“王爷。”墨伊又严肃起来。“您背负血仇，在外谋大事。不喜欢复杂家事，也少有儿女私情。这些，妾身是可以理解的。但冯侧妃胆大妄为，心黑手狠，敢争敢抢，还善于谋划。做这么大的事，连赵嬷嬷都没能发现，可不容小觑啊。别忘了太子府的张侧妃……”
“明白……”李倞掐了一下眉心，“让我想想……”
过了一会儿，“伊伊？”他轻声叫。
“嗯？”
“告诉你件事……”
“您说。”
“阿念……他是我长兄的遗腹子……”
果然如此！阿念的身份果真不一般……墨伊心下了然，点点头。
“你不意外？”李倞又意外了。
“不意外。想到之前的一些事，还有您刚同他说话的样子……我就知道，他不止是柳大人儿子这么简单……”
“你怎么会这么聪明呢？”李倞揉搓着她的头发。
墨伊笑笑，“细心而已。大觉寺，您也是去见他的吧？”
“是。所以说，咱们的缘分，就是起源于他呢。”
“我还救过他呢……是从湖里捞起来的。现在想想，也是瞬间的事……”
“我知道。”李倞发现自己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所以，幸亏有你……”他又用力的抱了她一下。
“伊伊，这些年，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李倞用心的看着墨伊。
“他是我一生最为重要的人。争下那个位子，是我活着的意义。但现在，又不同了，我有了你。多了一个让我心有牵挂的人。墨伊，我想正式的求你件事。”
“您说。”
“若那位子争来，给阿念好不好？然后，我整个人，便都是你的了。”
“这个不用您求，您怎么做，我都愿意，都支持。”
李倞却有些为难，“我信你的。但是，你恐怕还不知道，那个位子有多迷人。为了它，什么血缘亲情，什么善良大义，都会抛在一边的。尤其是，当你有了儿子之后。”
“您这话说的没道理，那么迷人东西，您怎么穷尽心力的争来，却想着给阿念？为什么不留着自己坐坐，然后传给自己的儿子？您能做到，怎么就信不过我呢？”
“我信你的……”
太后宫里。
老太太发愁又有些好笑的，看着旁边
正在哭泣的小董贵妃。
皇后有些随意的坐在旁边，不卑不亢。
“太后娘娘，您可得给我做主啊。臣妾长这么大，也没受过这个委屈。”
“好啦！别哭了。”太后嫌弃的说。
“皇后娘娘这几天可是威风的紧，我们这些人，她想打就打，想罚就罚。您老人家若是不管，臣妾现在就闹在皇上跟前去！”
“唉，你们都多大啦？儿女都成年了，怎么还这么意气用事？小董啊，什么时候，也别忘了自己的身份。皇后做事，从来都是有理有据，不会滥用权利。再者说，这后宫，就是皇后说了算。”
“那您呢！？”小董贵妃问。
“……”太后噎了一下，“好了！平日里，皇后大事小情的都不与你们计较，但你们也别忘记长幼尊卑！你若再这么胡搅蛮缠的，哀家可就不管了。”
“太后娘娘，妾身没有胡搅蛮缠。妾身只不过说了说玉安公主。可这能怪臣妾说吗？别人没说，以为她们心里不想啊？
玉安公主……现在也算是嫡出了吧，自该有天家气派的。结果呢……四年一次的盛会啊，那么远。皇上都亲至了。还有来自四面八方的将官军士，结果，她就当众出个大丑啊……”
“闭嘴！还没跪够是吗？”皇后实在是受不了。
“太后娘娘，您看皇后……”小董贵妃更来劲儿了，“玉安公主是皇后娘娘所生所养，她如此行径，皇后娘娘就没责任？皇上宽厚没追究，但也没见娘娘自己省过！皇后可是给我们做表率的，就是这么做的？”
皇后娘娘冷笑着：“本宫就是这么做的，你能怎么样？”
“啊？”小董贵妃眨眨眼，她感觉自己今天才认识真正的皇后。
太后娘娘也有些意外，但脸上的笑容依旧不变。
“那就别怪我说，堂堂公主，强要人家当驸马，还被人家当众羞辱……就没听说过这么厚脸皮又又窝囊的。”
“来人！”皇后指着小董贵妃，气得直哆嗦。“给本宫掌嘴！”
有了刚才的教训，小董贵妃就想往太后身边靠，“皇后想干什么？这可是在太后娘娘宫里！”
皇后抄起茶盏，砸向小董贵妃。
小董贵妃尖叫一下，她身边一个宫女上前一挡，挡住了。
“好啊！本宫责罚宫妃，竟敢有人阻碍。来人……”
“好了！”太后的脸终于沉了下来。
皇后也转头，看着太后。
太后回看她，然后长出口气，“你们可真行啊……小董，你先回自己宫里去。哀家也管不了你们，一会儿请皇上来。如何解决，听皇上的吧。”
小董贵妃感觉自己再呆下去，说不定真要吃亏。应了一声，转身走了。
屋里安静下来，两个各怀心事。
最后，太后才叹了一声，“皇后，这件事，说出天去，也是玉安的错。哀家知道你心疼她小时候受苦受罪。但她毕竟是公主，得有体面。皇上，那是讲规矩的。这次没责罚她，是因为东方的错更大。但皇后没看明白？皇上心里，是袒护他的。
况且，这件事算完吗？东方回来了！他有老七撑腰，有皇上心疼。怕谁？玉安那脾气，接下来只怕闹得更欢，然后呢？皇后你总能善后吗？”
这话，倒也是问到皇后心上了。
“太后，其实，儿媳心里也难过。玉安打小安静，本分。长大了，处处都好。从来没有仗着身份飞扬跋扈，胡作非为。
在宫里对谁都有礼，就连董贵妃那么能折腾的，她也没说过半个不字。只是……只要遇上东方，她就犯糊涂。劝了多少回，软硬兼施的，可就是改不了。太后，要不然，您跟皇上谈谈，让皇上赐旨，让他们分开。我说，怕压不住玉安……”
太后长叹一声，“冤孽啊！罢了，回头，哀家请皇上过来，跟他说说。”
“谢太后娘娘。”
“谢什么？咱们是什么关系？我一个老太婆，又图什么？无非想太子稳稳当当的……别因为杂事，影响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