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枝难攀(又见桃花鱼)

“但其实，孙媳也能想明白的。”
“哦？你能想明白？”
“是的，祖母。徐家家世自不必提，夫君人才出众，得长辈宠爱。外头人怎么看，都会以为他会是个享乐奢华的。
可是，他竟然能用心科考，还为自己谋了一条更好走的路。如此品格、毅力和头脑，都令孙媳敬佩不已。
夫君一心奔前程，孙媳只有大力支持的。万不会因为一时的不周全而责怪他。希望祖父，只是稍加提醒，万不要责骂……”
老太太听了，心中舒爽无比，“怪不得他瞧上你，果然是个明事理的好姑娘！”
她心里话，若真娶个高门户又骄傲的，或者敏感、多思的，昨儿那么一档子，还不定怎么闹成什么样呢！
这姑娘心性真好。
“实话说，徐可打小就聪明好学，从没让大人着过急。就算是你祖父为人严苛，对他也只有赞赏的。他呀，各方面都顺利，所以心思难免直率，有时……会忽略别人的感受。
刚刚成亲，还不知道有妻子是怎么档子事儿呢。慢慢会好的！祖母也会再教他。”
“祖母……”墨纹有些激动，“孙媳出嫁前这些日子，心中忐忑……早就听说祖母是个品格高贵的夫人，却不想对晚辈还这么和气。
纹纹得那么个夫君，又有您这样的太婆婆，是有大福的人！”
“好姑娘……”老太太脱下手上的镯子，“这镯子，还是先太后娘娘赏的，你好好收着！”
“这……这是您贴身带的好物件，孙媳哪好意思领受？刚才的那套头面，孙媳就……”
“让你拿着，你就拿着！阿玲，你去把库里那条马鞭拿来，让她给老三带回去！以后你们俩，好好过日子！”
这下，墨纹真的感动得不轻，眼眶微热。
接了马鞭，告辞出来。
刚出了老太太院门，徐嬷嬷在外头侯着呢。
“三少奶奶，我们夫人请您过去一趟。”
“劳烦徐嬷嬷带路。”
徐嬷嬷看着她手里又拿着两个盒子……
“看来，老太太很喜欢三少奶奶呀！老太太心里高兴就爱送东西。”她打趣着。
“祖母十分慈祥，说话还很风趣呢。”
穿过园子，到了徐夫人院子。
“婆母！”墨纹上前行礼。
徐夫人笑着说：“坐吧。”
“昨天的事，是徐可的错。刚才，你表现的很好。新嫁娘，能做到这一步，不易。”
婆婆认可了。
墨纹心里一阵的酸楚，“多谢婆母体恤儿媳。”
心念转了转，想到赵嬷嬷所说的，不能太过于注重颜面。
……于是，她苦笑道：“其实，儿媳特别难过。要知道，当徐家来求亲时，儿媳都不敢相信是真的……
自与徐家亲，家里的好事接踵而至……”
徐夫人挺爱听这个，微微点头。她的亲妹子，要做齐王妃了，这门亲事，也不能说差。
“可是，昨天晚上，儿媳吓坏了，也哭了……都不知道如何面对今天的认亲……”
徐夫人叹息了一声：“明白。”
“不过……早晨，儿媳听到院子里有丫头在轻笑。儿媳怒极反笑，却也突然醒悟了。”
徐夫人轻皱了眉头。
“徐家请官媒，手续上一丝不苟。墨家所有的事，夫人您都是人到礼到。而且，婚礼花费那么多银钱，八抬大轿的抬了儿媳进门，不是为了羞辱和捉弄的。
夫君外出，肯定有特殊的原由。
如果儿媳在伤心、羞辱之下，被那丫头激怒，不管不顾的闹起来。那家里家外的，就都成笑话了。祖父会责罚夫君。祖母和婆母也会怪儿媳不懂事。
那徐墨两家，就不是结亲，而是结仇了。”
这话说的，也很硬气。
现在的墨家，跟刚与徐家定亲时，不可同日而语了。
谦逊是应该的，但也别太不拿我当回事！
徐夫人点头：“徐可天资聪慧，又受宠，多年顺风顺水。年青人，难免有些心高气傲。凡事以自己的感受为第一，不够稳当。这个，我也知道。
人都要有这么个过程。随着年龄的增长，做的事情多了，会稳重下来的。”
“婆母说的是。”墨纹点头。
“你那院儿的锦芳，原是老太太屋里的。当初，也是个干净灵巧的丫头。这么多年，院子里只她一个，怕是心养大了！
之前，我就听说过一二。这样没个眉眼高低，还想挑事儿的丫头，是不能留在身边的。你刚进门，就先看看。如果还不行，交给我来办！”
“多谢婆母。”墨纹心里踏实了。
“家里的事，是我带着你大嫂来管的。这是规矩，你摸不着。你现在重要的，是跟徐可好好相处。等有了子嗣，我会把名下产业，给他们哥仨析一部分。然后，交由你打理。有空时，多学学。”
“是。谢谢婆母。”
“这套东珠首饰，是我母亲留给我的。你拿去戴吧！”
“母亲……儿媳怎么好意思？刚刚，祖母把太后娘娘赏的镯子都送儿媳了……”
徐夫人有些意外：“老太太喜欢懂事又好看的姑娘。你就都收着吧！”
出得门来，墨纹感觉所有压抑都没了，颇有些脱胎换骨的意思……
165三朝回门
回到自己院，徐可还没回来。
墨纹没问，也没理会锦芳在院子里闹出的动静。
刚进门，事情还不少：归置嫁妆。礼物都快堆满一屋子了，得入库，登记造册。
还有刚收到的银票……
打开一看，差点笑出声。
转手交给杜鹃：“好生收着！”她才不会给徐可呢。
带着丫头们忙活着。
中午是在自己屋里吃的，不想停下来乱想，连午觉都没睡。
到了傍晚，徐可才回来。
二人只客气了两句，别的什么都没说。
又换了衣裳，去后头跟家里人晚宴。
徐家没有给媳妇立规矩的习惯，直接让她坐下吃饭。
徐嬷嬷，还特意介绍了一下徐家做得好饭菜。
饭堂宽敞明亮，伺候的人众多，器具精美，饭菜做的跟外头馆子一样讲究。
静静的吃饭，没人说话。
母亲的炫耀，三婶的报怨，大伯和父亲碰酒杯、交谈，墨青吃这吃那的叫嚷，还有墨媛细声细气的小话……
都已经成了过去，心头一酸，勉强吃了些东西。
应付完，再回屋时，她眼睛就已经睁不开了。
梳洗上床，人立刻晕睡……
徐可看着她，松了口气，确实是个好应付的。
转眼，却看到了摆在桌子上的马鞭，大喜：“娘子，这是祖母给的？”
墨纹翻了个身，“是……祖母还给了一只太后娘娘赏的镯子呢……”
说完，她就睡着了……
徐可拿着马鞭，试了试手，深感满意。
回身看着床上的人。
薄被搭在身上，也难掩优美的曲线。
虽然来自公主的压力让他身心俱疲，美色当前也没什么欲望。
但对于这个妻子，还是给了不低的认可。
转天，是回门的日子。
早晨起来，先认了房中人。
锦芳把这位新太太身边的丫头都打量过了：没什么出挑的。
她当仁不让的跪在最前头，两眼只看徐可，一幅跟他青梅竹马的熟络。
大家行完礼，认全了人。
墨纹每人赏了二两银子。
重要的丫头仆妇得了精致的银耳坠。锦芳是通房，所以她额外有只金钗。
锦芳接了，淡不丢的说了句谢，但那表情，明显的没看上！
墨纹是一幅看明白了、但给徐可面子不计较的模样。
老太太给的丫头，她确实得给面子。但有了徐夫人的话做底，毛病攒够了，就让婆母帮她解决。
突然，她发现自己，真跟开了窍似的，一下就成了这院子的主母。
到底是世家子弟，打小的教养在那儿呢，有些不满了：“锦芳，你把我私库的账拿来交给少奶奶。然后把库房打开……”
又转向墨纹：“以前，我的私库是她管着，现在你接过去吧。今天回门礼，母亲和大嫂准备了的。你再去库房看看，随你的意思，添上几件。”
目前为止，新婚妻子的表现，很令他满意，愿意对她大方些。
“是。多谢夫君了。”墨纹也不跟他客气，笑着站起身。
锦芳张大了嘴，难以置信，“可是……爷……”她撒上娇了，不肯。
“夫君……要不然，您再与锦芳商量一下吧？”墨纹语调不难听，但内容可挺硬。
她也不是泥捏的！
徐可沉着脸看锦芳。
锦芳吓一跳，连忙说：“奴婢不敢！”
“不敢还不去办！”徐可头一回同锦芳摆臭脸。
锦芳低头出门，心里暗恨。还挺厉害……那就走着瞧吧！
收拾了一番，才出了门。
徐可都有些怕了，出门便左右扫扫，光怕看到那辆他认得、却没什么印迹的马车。
还好，没来……
玉安公主是没来，她折腾了两天，又失眠，抑郁加烦躁，病了。
墨家仍是喜气洋洋的。
一堆人的笑脸，迎接新人进门。
墨伊看着新娘子，好像只两天就长了一岁。
气势与过去，完全不同了。
笑容标准，弯着眼睛，完全看不出来她什么情况。
与夫婿一起，不亲昵，也不疏离……一行一动的吧，配合得还算默契。
以前，但凡有人提到徐可，墨纹就是一副幸福而害羞的模样，这在一起了，情绪却没了波动……
都这样么？
“墨纹今天真好看！”墨媛在她耳边说，“瞧她那镯子！”
墨伊打量了一下，哇！透明的，还带着莹亮。配着纤细的皓腕，真是美极了！
新人与长辈见礼，墨如山这么多年，收罗了不少好书。那些孤本什么的，随便一本，不说多贵重吧，却很能拿得出手去。
墨如海，还是送了之前精心选的。
新人会给年龄小的送礼，给三位妹妹的首饰，是她从徐可库房拿的。
是带着报复的心态拿的。
这会儿，看到三位妹妹拿着看，眼里放光。墨纹即得意，又有些后悔冲动了……
大家热闹一阵，妇人们离开，男子在客厅里说话。
“纹纹，先来娘屋里！”王氏急急的把墨纹拉走了。
屋里只有她们娘儿俩了，“怎么样？姑爷待你好不好？”王氏一问，便两眼通红了。
看到母亲的真真关切，“他待女儿很好……”墨纹哽咽着说出口。
“那就好，那就好！娘这几天，可惦记你了！”王氏又眼泪吧嗒的。
这一下，墨纹情绪也释放出来，“娘……”忍不住了，狠狠的哭了一鼻子。
“怎么了纹纹？”王氏都担心了。
“我……我只是想娘了！”她哭痛快了。
关于那件事，一句话也没说。
你一言我一语的说了一会儿，刘氏带着人来了。
“大姐姐！徐家什么样啊？大吗？豪华吗？”墨青立刻跑到墨纹身边，“哎呀，你哭什么呀！”
“谁像你这么没良心！”墨纹骂了她一句，然后答：“挺大的。有个花园，我自己的院子也不小。有颗树，还有花池。不过，刚去两天，都没在家里转呢，只去了老太太和婆母那儿，还有饭堂。”
“每天要去立规矩吗？”墨媛问。
“现在还没开始。祖母和婆母都说了，让我先安顿好。杜鹃她们问了一下，这方面的规矩不大。”
“那是两位夫人对你好！纹纹就是招人喜欢！”王氏非常自得。
“那我们什么时候能去你那儿做客啊！？”墨青保持着兴奋。
“等段时间吧，总得让我分出东西南北来！”
“三姐这镯子可真漂亮！是见面礼吗？”墨媛问。
“是啊纹纹，都收什么礼了？”王氏和刘氏，急切的想知道。
“祖父给了一千两银子，祖母是套点翠钗！”
“我的个老天！”王氏啧啧稀奇。
“公公是八百两，婆婆送了只翠镯子。”
在众人的艳羡中，她抬起腕子：“后来，祖母又留着我，单独说了会话。可能是高兴了吧，又赏了这只镯子……她说是先太后娘娘赏的呢。祖母戴了多年的！”
“哎哟，老夫人慈善又大方！这东西可真好，你姨母都没有！”王氏小心的摸摸，打心底高兴。
墨纹眼睛也亮亮的，“婆婆后来，还送了一套东珠首饰，说是外祖母的。也特别好！”
“这下，我就放心了！”王氏特别欣慰。“咱们女子成亲，多一半是跟婆婆过日子。只要婆婆善待，这日子就好过得多！刚才看到你和女婿站在一起……娘的心哟……”
她擦着眼泪，“你能把日子过成这样，娘就没什么遗憾了的了……”
墨纹苦笑了一下，眼神有些迷茫。
墨伊心中一动，然后发现墨媛正捅她。
中午吃饭时，徐可看到岳母和妻子眼圈都是红红的，一幅哭过的模样。心里还怪紧张的，光怕她说了什么。
可接下来，岳母见到他时，仍如过去那般的喜爱和小心的讨好，就又松了口气。
墨帆坐在徐可身边，按说，两个人年纪相仿，又都在一处做事，话题应该很多才是。
但墨帆热情的搭话，徐可却淡淡的应付，并没有交谈下去的意思。
吃完饭，新人离开。
墨帆感觉憋屈，找墨伊叨叨：“……这个妹夫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谁跟他说话，都是在应付，没一点真心交谈的意思。墨家亲是他主动结的，谁上赶着他了？”
能让墨帆说出这番话……墨伊苦笑。
“别说跟得宝比了。就是王爷……虽然王爷威严，但人家可没应付的意思！”
“是吧？！”墨媛在偷听，这里跳了出来，“我也觉得，他们俩可没那么好！是吧墨伊？！”
墨伊也能看出来，一对新人，没什么对视……
“只是稍稍的感觉有些别扭……但……是不是都这样啊？”
“什么呀！”墨媛嫌弃的说：“你忘了大哥和大嫂嫂成亲的时候啦？第二天认亲时，两个人一对视，脸就红！”
还真是！
墨伊也想不明白……
166由小看大
墨家最近喜事颇多，花销自然就大。
光招待用的酒和茶，还有点心、糖什么的，就成筐的买。
再说餐饭，有时中午接晚上……
尤其墨纹回门，食材都得是高规格的。
后厨人根本忙不过来，还要在外头雇人，租餐具…
银子哗哗的出。
这些喜事，二房占了大半。
王氏为人并不算小气，还属自己房里的喜事居多。办事的时候，王氏就给了庄氏银两。还有很多东西，也是她自己准备的。
但是，各方面的花销太多了，下人们一忙就是一整天，月钱都要多付些。还要替回去的客人们雇车轿什么的……
盘算了一下，王氏决定再拿二百两银子给大嫂。
庄氏挺高兴的接了，“你大哥前儿又给了我三百两，不然还真应付不下来。”
“多谢大哥了。”
“不过……听你大哥说，那三百两，是二弟给的？”
王氏一听脸色都变了，墨如海？他哪来的银子？
墨伊给他的？
可墨伊……难道王爷和赵嬷嬷会给她银子花？
这不能吧？哪有这种事儿？
突然，她想起丈夫给女儿和女婿的见面礼……自己当时傻高兴，给忽略了。
不对劲儿……这里头有事儿！
连忙又把王庆叫来。
刚开始，王庆还不敢说。后来，王妈妈直接打了儿子两下子。
他这才吞吞吐吐的把知道的说了。
但很多事儿，他怕担责，不敢去探听。所以，也只说二老爷进了些石料，还找过一个瘸腿的雕刻师傅。
具体干什么，老爷明说了，不让他打听，也不许跟太太说。
王氏立刻打鸡血了一般的激动起来。这是背着我在做生意了？
她这个人，有点事儿就坐立不安，满屋子乱转。习惯性的想让人去叫墨纹，然后沮丧的发现，最贴心的女儿已经嫁走了。
心头一酸，眼圈又湿了。
前些日子，墨伊把宋家福叫到奇珍楼，跟在赵掌柜身边。
一开始，只是选那边铺子不忙的几天来。宋家兴挺用心，慢慢的接过手去。
他便来这边的时候多了。
赵掌柜好好的看了看宋家福，然后跟墨伊说：“机灵劲儿有，用心学，很快能成为一个卖货的好手。但让他撑起整个店面，没有三五年的，还是不成。”
这一点，墨伊也能明白，“总要有个开始嘛。我们开头都没接触过，到现在能平稳的赚银子，也才两年多时间。他在这儿眼界开了，只要有心，早晚会行的。”
赵掌柜一听，那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