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秀珍和文静向二赖子道谢。
“不用谢,不用谢!”二赖子连连摆手。
“该谢的,周卫明,这次的事多谢你了,要不是你,小姑娘就会被那几个人渣给毁了。谢谢你,周卫明!”田国强慎重地说。
“我,我……”周卫明有些说不出话来。
多少年了,大家都叫他二赖子,外人这么叫,朋友这么叫,就连亲戚也这么叫!
他都快忘掉被人叫本名是什么感觉了。
今天被田国强一叫,他觉得自己是个人了,是个堂堂正正的人了!
“他娘的,老子往后不做坏事了,好好做人!”二赖子摞下这句话,转身跑了。
“到底怎么回事?”邓秀珍看向田国强。
昨天下午田国强找到她和文静,说如果李秋梅刘友珍她们来叫她和文静去陈家湾,她们就去,去前到门口小摊给个信。
再如果李秋梅她们做什么,让邓秀珍她们配合。
结果文欣文煜就来找他们去陈家湾,然后就发生了这事。
“李秋梅她们去找二赖子,把二赖子带到你们住的地方,出钱让二赖子毁了文静。
二赖子没同意,却看到了文静的照片。
本来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但文静不是考了状元么?
然后有些家长就把文静的照片翻印挂在家里。
再教育局和学校也挂了文静的照片宣传。
二赖子周卫明看到了,想到李秋梅找他祸害文静的事,怕李秋梅另外找人,就跑过来跟我说了。
文静的事,我就留了点心,派人出跟了一下,发现她们还真打算毁了文静……”
听田国强一说,邓秀珍和文静惊出了一身冷汗:这要真被李秋梅她们得逞,文静就真的……
整个案件调查清楚,李秋梅、刘友珍、覃冬香、刘二明都被关了起来,等待判决。
文欣文煜因为并不知道事情真相,主观上也不是想伤害文静,所以没有承担法律责任,但是照顾覃彦林的责任,落在了他们身上。
凌晨四点,覃彦军正在做着美梦,梦见自己把那羞答答的女秘书搂到了怀里,正想啃两口,就被震天响的敲门声给惊醒。
“谁呀?半夜三更敲这么响敲丧!”覃彦军遗憾地起身,趿拉着拖鞋骂骂咧咧地去开门。
“覃总,不好了,公司发大火了!”贾保安气喘吁吁地说。
“什么?公司发大火?”覃彦军瞬间清醒,脑子却一团糨糊。
“覃总,您快去看看!”贾保安拉着覃彦军就跑,才跑几步,覃彦军的拖鞋就跑掉了,赤着脚踩在水泥地上,感觉到疼,马上止住脚步,要回去穿鞋。
“覃总,您快点!快点!”贾保安在门口直催。
两人慌急忙急赶到公司,消防员早已经开始救火,只是天气太热,火势太大,一时半会儿灭不了。
“覃总,怎么办?”贾保安围着覃彦军转,问着怎么办。
“你不要转了,把我头转晕了!”覃彦军恼怒地踢了贾保安一脚,大声吼道。
贾保安没有再说话,委屈地蹲在地上捂着腿。
等到火灭,旭升公司办公区烧得焦黑,除了钢筋水泥,其余所有能烧燃的东西全烧了。
烧成这样,在当前条件下,要调查起火原因,根本无从下手。
消防撤走,公司办公楼的成员几乎全来了。
贾保安和刘保安说:我们晚上十点还巡查了一遍,门窗都锁了,开关插座该关的都关了,该抽的都抽了。谁知道会起这股子妖火,发现起火,我们就赶紧打了119,然后打您的电话,没人接,就让贾保安去叫您。
他们不敢说的是,晚上两人喝酒,一高兴就多喝了一点,然后睡着了。具体几点发的火,怎么发的,他们全不知道,只是因为天气热,然后火烧起来更热,他们被热醒,发现起火,吓得连忙跑出来。
出来后咳嗽了好一阵才缓过来,看着火势飞扬,浓烟滚滚,两人哪敢再进去?
他们是敲响附近人家的门,才打电话报的警,再然后打电话给覃彦军。
看着眼前还冒着丝丝热气的废墟,覃彦军六神无主,他在国企上过班,但只是一个小工人,哪懂管理?又何谈应急处理?
覃彦军眼神乱瞟,突然看到田雨彤,他恍如看到了主心骨,急切地跑过去,问:“田秘书,你怎么才来?”
自从接手公司后,无论大小事,田秘书都帮他安排得妥妥当当的,他只需要在办公室里坐坐,跟公司的女同志打情骂俏,偶尔再去工地转转就成。
可惜平日精明的田秘书,看着烧成残墟的办公大楼,也是六神无主,连覃彦军的问话都忘了回答,而是惊慌地反问道:“这是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天啊,怎么烧成这样了?烧成这样怎么上班啊?”说着眼泪水都要出来了。
覃彦军知道,田秘书是指望不上了。
转眼看向别人,结果大家多数看着废墟,少数小声交谈着。
“覃总,不好了!”
脑子里的乱麻还没有丝毫头绪,惊慌的声音再次传来。
覃彦军都不知道反应了,只呆呆地看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覃总,工地出事了,供电大楼垮了!”来人哭丧着脸汇报。
“什么?垮了?有没有伤到人?”新的工程部经理陈天明一下冲过来问。
“哪里垮了?供电大楼?在建的那栋楼?”田雨彤问,脸上还有泪痕,冲花了妆容。
垮了?覃彦军自言自语,突然蹦起来问:“什么?哪里垮了?死人没?”
办公大楼烧了,他脑子乱,但什么都没想,因为他不知道想什么好。
房子垮了,要是伤到人,那就是大事了。因为这个他经历过,当时上班车间出了事,死了几个人,连带领导都问责,然后厂长都撤职了。
意识还没转换过来的他,认为自己现在是领导,他怕自己被撤职。
“是在建的大楼垮了,工人们还没有上工就垮了,所以没伤到人。”来人回答。
“那就好,那就好!”覃彦军拍了拍胸口,感觉胸口的一块大石落地了。
看着覃彦军的举动,田雨彤闭上眼,遮住了眼底的嘲讽,以及得意。
“你们都杵在这里干什么?去做事呀!”覃彦军吼。
大家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都转身走了。
不是去做事,而是回家。
办公楼烧了,在建大楼垮了,接下来会是无数麻烦缠身。
这个公司没救了,他们得另谋出路,毕竟他们还要过日子,甚或要养家糊口。
“回来!你们都到哪里去?再不回来,小心我扣你们工资!”看大家都走,覃彦军气急败坏地大声吼着。
田雨彤看看覃彦军,再怎么装,嘴角的讥诮还是压不住。
“小田,你赶紧想想办法,看这事怎么处理!”覃彦军指挥道。
“覃总,这事儿我真想不到办法,公司一时半会儿肯定运转不了,我就先回去了,”田雨彤说着转身也走了。
你们!你们!
覃彦军气成内伤,心肝脾肺哪哪都疼。
没过几天,才做了一个多月老总的覃彦军被抓起来了。
公司欠银行贷款,欠材料商的钱,欠工人的薪水等等等等,无数种欠。
但公司账上却没有一分钱,而公司的账目却全烧了,查不出没钱的原因。
私人企业,除了自己,其余的全是打工人。责任是覃彦军一个人的,坐牢是他的事。
消息传到邓秀珍文静耳中时,她们正在收拾行李。
文静的录取通知书已经下来了,她打算带着文静去京都,让她先熟悉一下环境。
“活该!”文静啐了一口。
邓秀珍却只是淡淡地笑笑。
经历过李秋梅想毁了文静的事后,她更加沉静了。
“妈妈,妈妈!”门外带着哭腔的喊声惊动了房里的人。
“是文欣文煜。”文静说着,眼睛看着邓秀珍,想征求她的意见。
“去看看吧,免得被人说了闲话”邓秀珍点点头说。
开门,门口除了拉着板车的文欣文煜,还远远围着一些人指指点点。
“妈妈,妈妈,我们没地方去了,大伯被抓起来了,房子也被卖了,我们没地方住了。”文煜哭着,眼泪巴拉地看着邓秀珍。
“妈妈,我们错了,求您原谅我们吧,好吗?”文欣可怜巴巴地看着邓秀珍,眼里全是乞求。
邓秀珍眼神越过他们,看向他们身后的板车,那上面躺着一个人,身上散发着阵阵恶臭,因为那股恶臭,旁观的人才没有聚拢来,而是离得远远的。
“爸爸!”文静叫着跑了过去。
邓秀珍叹了口气,说:“都进去吧。”
“你们把他清理干净,再把所有的衣服都洗干净!要是有一点味道,你们马上出去!”进门关上门,邓秀珍指了指文欣文煜,冷冷地吩咐道。
“妈妈,我们还没有吃饭。”文欣文煜小声地说。
今天他们是真还没吃饭,警察走后,他们担心了两天,看着没事。
文煜又去了电玩城,很快就把兜里的钱花光了。
后来就每天求着文静给点吃的,保证等大伯给了钱就还。
结果大伯公司垮了,法院查账,把这套房子都查封了。
文欣这才慌了,本就不傻的她很快想明白了:大伯是特地坑他们家家产的,不然怎么会悄无声息地将这套房子也转到了他名下?
可是想明白已经晚了,奶奶和覃彦军都被抓,房子也被查封,他们被赶出来了!
除了一个昏迷不醒还发臭的爸爸,以及他们的随身衣物和几床旧棉絮,其余的什么都没有了。
杨姨借了辆板车,他们才得以将爸爸拉走。
转悠了一阵,无处可去,最后想到了邓秀珍。
他们觉得,只要自己跟妈妈说点好话,她就会对他们好,毕竟从前妈妈什么都为他们着想,即便发生了上次的事情,妈妈也没有凶他们一句。
他们不知道的是,那是邓秀珍太过失望,说都懒得说了。
“做好了再说,不然,你们现在就滚出去!”这种白眼狼,邓秀珍看得透透的,不会心软。
文静站在邓秀珍身边,淡淡地看着,什么都没说,也不去看覃彦林的情况。
文欣文煜只能抬着覃彦林去浴室,调好水温。
文欣捧着衣服出来洗。
文煜给覃彦林用肥皂细致地擦洗。
洗了闻一下,有气味再洗。
两人边洗边流眼泪,却不敢说半句,连哭都不敢哭出声。
帮覃彦林洗好澡,两人自己也洗了澡,把所有的衣服被子都洗干净,晾晒到后面院子里,两人都累瘫了,肚子更是早就饿得咕咕叫。
期期艾艾地走到邓秀珍面前,小声问着:“妈,可以吃饭了吗?”
邓秀珍嘲讽地一笑说:“这就想吃饭?你们收拾了一下自己,用的还是我的水电,就想吃我的饭?想得美!”
文欣文煜目瞪口呆。
“要想吃饭,就去做饭,而且要做得干净,做得好,我们感觉可以了,你们才能吃饭。懂不?”
“妈妈!”
“不想做,现在就滚,大门在那边!”邓秀珍指了指大门冷哼一声说。
文欣文煜眼泪唰地一下就流了满脸,但看看面带嘲笑的邓秀珍,两人只有乖乖地往厨房走去。
“妈,这样会不会有点那个,他们会不会恨我们?”文静小声问。
“文静,你忘了他们怎么害你的了吗?不要认为他们主观上没有害你的想法,但是他们为了自己能够出去玩,就帮着别人算计你,这样的人,你觉得值得同情吗?你觉得他们能轻易变好吗?
你要记住,有些人的坏是骨子里的,你对这种人善良,他们就能对你们捅刀子,你的善良,一定要用在善良的人身上!而且要有度,要自带锋芒!”
“妈妈,我知道了,就像农夫和蛇,蛇是咬人的,就算你救了他,他还是会咬你!所以,我们可以帮他们,但不能给他们伤害我们的机会。”
两人去检查了一下覃彦林,人很瘦,应该是营养不良造成的,好在身上并没有褥疮之类的,应该是翻身之类的事情还是做了。
“妈妈,我们能请个医生来看看吗?”文静小声问着。
“可以呀,下午你自己去请。”邓秀珍笑着回答。
看着骨瘦如柴的覃彦林,她就像看一个陌生人,没有任何情绪波动,更没有感情。
但她心里清楚,这是文静爸,任其自生自灭是不可能的。
因为文欣文煜和覃彦林的到来,邓秀珍她们的京都之行只能暂缓。
再因为邓秀珍的坚持,荷包空空的文欣文煜只能认命地做牛做马,每天要给覃彦林擦洗翻身,要把整个院子的卫生打扫干净,要给一家人做饭,还要洗一家人的换下来的衣裳。
而覃彦林因为有专业医护人员的照护,身体比以前好了不少,身上有一点肉,脸色也红润些了。
“嘭嘭嚓,嘭嘭嚓,嘭嘭嘭嘭嚓”一阵阵锣鼓声从巷子口传进来,引得巷子里的人都引颈观望,不懂哪家办喜事在巷子里办,而且没听说一点消息。
“那个,那个是重点高中的校长!哇喔,他怎么来了?”有人惊呼。
“那个是火箭班的班主任!哦哟,火箭班的老师都来了!”有人惊叹。
“是不是为了那个高考状元来的?”有人接近真相了。
“高考状元在我们这里吗?”有人质疑。
吃瓜群众议论纷纷,众说纷纭;锣鼓队伍欢天喜地,春风满面。
锣鼓声直接越过众人,直奔巷子里头而去。
“那个,那个女娃子……”有人突然想起前两天看热闹时,有个女娃子看着有点面熟。
“她就是高考状元!我看到过她的照片!”有人抛出一个大炸弹。
“谁是高考状元?”
“谁是?”
“哪个是高考状元?”
人群沸腾。
沸腾之后是吃瓜群众跟着锣鼓队伍,潮水般涌向邓秀珍家门口。
门被敲开,以邓秀珍为首的一家人全部蒙圈,不懂为什么这么多人围着家门口,挤得风儿都吹不过来。
“文静,恭喜你啊!”班主任钱有清箭步上前,拉住文静的手,大声恭喜,笑容太深,让脸上的皱纹跟核桃壳一样的密集,且纹路清晰。
“感谢你,感谢你为我们市培养出这么优秀的孩子!”校长向着邓秀珍微弯腰深点头,深表谢意。
“看!看!那就是高考状元!”有人喊。
“在哪里?在哪里?你们让一让!”有人努力往前挤。
“你别挤!你别挤!就
你想看?别人不想看?”有人抗议,坚决不让。
“那姑娘长得真好,怎么会有这么好的姑娘哦,又会读书,又长得俊!”有人羡慕得叹气,计划着回去给自己祖坟挪个位置,看能不能冒点青烟。
“这丫头什么时候住进来的呀?”有人问。
“唉,信息落后了,要是早点知道,早点去找找她指点一下就好了。”有人叹着气,心里计算着要是能不能覃文静指点一下,出多少钱都愿意。
巷子里再挤,也没人挤到屋子里来。
围观者心急,但也克制,因为他们怕自己被重点高中的领导及老师讨厌上了,也怕给高考状元留下不好印象。
万一自己的孩子能考上重点高中呢?万一状元可以指点一下自己孩子呢?
如果得罪了他们,这个万一就会没有了!
家里来了客,端茶倒水的事情自然落在文欣文煜这两个借住的牛马身上。
两人忙忙碌碌,往返于厨房和客厅之间,还没一个人注意到他们的辛苦。
邓秀珍和文静坐在那里,被众人追捧,大家左一句辛苦,右一句恭维。
文欣文煜身上冒着汗,心里窝着火,却不敢吭声。
“这是两万块钱,是学校对文静的奖励……”校长拿出一个鼓鼓囊囊的信封递向文静。
文静一愣,转头看向邓秀珍。
邓秀珍微点头,文静才接过来,连连说着谢谢。
两万?文欣文煜听到这个数目,看着鼓鼓囊囊的信封,心里滚过惊雷。
“哎,水流出来了!”有人惊叫。
文欣回过神,才发现自己一时出神没注意水漫出了杯子。
心虚地看向邓秀珍,发现她正看向自己,脸上是微笑。但眼神,文欣感觉到了嫌弃,连忙放下开水瓶,转身去擦地。
临走时钱有清告诉邓秀珍:暂时不要去哪里,他们今天带来的是学校的奖励,还有教育局的奖励过几天会送过来,教育局的奖励比学校的多,是五万……
五万?文煜听到了这个数目,连忙去厨房告诉文欣。
摸摸自己兜里仅剩的一百三十元,文欣没有说话。
“姐,原来读书真能挣钱啊!”文煜满脸失落。